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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臣(重生) 第70節(ji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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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步練師飛身撲去,捂著言眉的脖頸,抱著她跌跪在地。

    鮮血如泉,迸涌四流。步練師怎么按著傷口,都止不住血,步練師驚恐無比,淚飛如雨:“太醫(yī)??!太醫(yī)——!?。 ?/br>
    言眉睜著眼睛,看著步練師,依稀是笑著的。

    她伸出手來,鉆進步練師的掌心。言眉真是小啊,步練師與她五指相扣,只感覺手里攥著一小塊沒有生氣的寒玉。

    步練師泣道:“你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做這么傻的事?

    你報復了周望,也痛罰了我啊……

    “對不起”,言眉發(fā)不出聲,艱難地比著口型,“對不起,是我”……

    一直以來,都是我,都是在通風報信。

    是我把你的行蹤,通通匯報給了周望,無論是你懷孕的消息,還是你親自動身去晉州,調查春榜一案……你之所以身處險境,受制于薄將山,都是我,都是因為我。

    都是我。

    我言眉一生,罪孽深重,上愧于天,下怍于地,哪里有臉面,再茍活下去呢?

    “沒關系……沒關系……”步練師痛徹心扉,嘶聲哭泣,“沒關系,阿眉,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的苦衷,我知道你的難處,我知道你的不得已。我沒有怪過你,阿眉,從始至終,我們都是好姐妹,我們不曾分離……

    “不要離開我,”步練師哽咽難言,語無倫次,“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恨周望”,言眉看著步練師,又像是看著遠方,慢慢地做著口型,“但我更恨自己”……

    ——我言眉這一生,最恨的是我自己。

    言眉神思恍惚,走馬燈旋轉不休,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個小小少女,和步練師手挽著手,嬉笑打鬧著繞過宮墻。

    這一輩子,她的手絹沒有被風吹出去;這一輩子,她沒有遇見當時的東宮太子……

    好啊,真好啊。

    她們五指相扣,并肩談笑,影子交疊在一處。

    我們一起,我們一起……我們是一起的,永遠都不會分離。

    真好。

    第52章 金甌碎   上京淪陷

    入秋初雪, 寒霜重降。

    大朔邊境,玉門關,絲綢驛道。

    “赫瑪其瑪, ”北狄老婦用肩膀頂開獸皮簾帳,把切好的羊rou與羊奶端了進來,“看在狼神的份上, 您不要與可汗置氣,多少吃一些吧……”

    赫瑪其瑪,在北狄語中,便是“首領夫人”的意思。老婦知道這位中原女子, 乃是可汗心尖上的人物,飲食起居都不敢有絲毫懈怠。

    然而這廂房之中,只剩下了一條手臂!

    啪!

    杯碗盤刀摔了一地,老婦駭?shù)眠B連退后:“狼神啊……”

    這位中原女子, 長相文弱, 性格暴烈, 一路上不知逃脫了多少次,守衛(wèi)們無奈之下, 只好把她的右手銬在了炕腳上。

    然而——

    她居然用分食羊rou的小刀,把自己的手臂切了下來?。?!

    “……”老婦想起可汗的死命令, 臉色與死人一般蒼白,“赫瑪其瑪逃了!赫瑪其瑪逃了??!快把她找回來, 要是讓可汗知道了……”

    可汗一怒之下, 我們都得被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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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攣骶邪抬起雙眼,遠眺上京,神色像是冰湖與冷月。

    北狄王庭攣骶氏,在關西的傳說里, 乃是魔神的子孫后代。攣骶邪長發(fā)雪白,恍如冰雪瀑;眼瞳深紅,猶似丹砂血。他身形高大,體格剽悍,英俊強健,上京已是深秋寒夜,潑天的怒雨凄神寒骨,澆在他曝露的胸膛上,攣骶邪竟然也不覺得寒冷。

    他不是柔弱狡詐的中原人。北狄攣骶氏,是魔神的后代,狼神的信徒,能在嚴冬里與巨熊搏斗的勇士。

    攣骶邪并不是第一次來到大朔帝都。

    當他還是小可汗的時候,曾經(jīng)作為北狄的質子,來到這座陌生而繁華的城市。這里絲綢盈樓,這里珠屑鋪街,這里的人用炭火把嚴冬燒成暖夏。當攣骶邪隨著宮人走進紫微城時,才知道世界上竟有這般恢弘瑰瑋的地方,關西神話竟描摹不出它萬分之一的雍貴神奇。

    這里是整個東方的中心,這里是偉大帝國的心臟,這里是大朔王朝的上京。

    在這里,攣骶邪失去了深愛他的阿姐;

    在這里,攣骶邪遇見了他深愛的阿嫻。

    山海翻復,星霜屢變。如今攣骶邪身為北狄可汗,帶著十萬鐵騎兵臨城下,用血與火敲開上京華麗古樸的城門。

    唳!

    鷹聲飚掠,猛禽飛降,一頭白鷹落在攣骶邪的肩膀上。

    攣骶邪收到訊息,唰然抽刀出鞘;刀身飲著一道凄厲的電光,猝然破開萬萬里的長風,刀尖直指向——

    日出東方,帝都上京!

    攣骶邪站在暴雨之下,身處狂風之中,好似魔神親臨人世,渾身都纏繞著死意與腥氣:

    “——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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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樂十七年,東宮意欲謀反,勾結北狄異族;北狄人自密道出兵,直奔上京城下。

    由此,“衛(wèi)京之戰(zhàn)”爆發(fā)。大朔舉國震恐,四方府兵火速疾援,然而時節(jié)已入寒秋,大朔北境多處雪封冰阻,援兵遲遲不至……

    時間!

    時間就是國命!!

    若在日出之前,北狄攻下皇城,挾天子以令四方;那么江山易主,輿圖換稿,胡人入關,整個中原都是北狄人的跑馬場!

    屆時,大朔之人,無人有家;屆時,大朔之人,無人有國!

    所有人都是喪家之犬,所有人都是亡國之奴?。?!

    日出之前!在日出之前!就在日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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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上京,太微城。

    百里青無奈笑道:“又是令公的主意?”

    與梧州抗洪那時一樣,每一個仍在崗位上的官員,都會分發(fā)到一塊刻著姓名的木牌。

    “聽到外邊的聲了沒?毛焦火辣,城破那是早晚的事?!鄙蛴馇浞愿乐聦伲焉袝〉闹匾緝?,堆在天井里一把火燒了,“攣骶可汗一進城,定是直奔大明宮,屆時擋在路上的太微城……”

    太微城的官員,又能在北狄的鐵蹄下,茍活幾條性命?

    所有還在當值的官員,一腳已經(jīng)踏進閻王殿里了。

    在手腕上系個記名木牌,就是為了方便家屬認尸,死后不至于被野狗叼去罷了。

    “……”百里青看向沈逾卿,“你不回家看看?”

    “——我就是從家里來的。”沈逾卿低頭整理著書冊,“我爹嚷嚷著要去守城,我娘忙著念佛誦經(jīng),我婆娘……”

    沈逾卿想起了幼娘,表情不由自主地明朗了些:

    “她很好,我放心?!?/br>
    百里青笑得很僵硬:“……”

    有老婆了不起么!!

    “——”沈逾卿抬起眼睛來,“你是知道了?”

    百里青懵然:“我該知道什么?”

    沈逾卿定定地看著他:“你的生母并非百里夫人,乃戶部尚書白有蘇,你知道么?”

    百里青不由錯愕,他這點兒身世秘辛,薄家瘋人院都知道。白尚書這么溫婉嫻靜的一個人,年輕時竟有一段風/流/韻/事,百里青自己都不怎么能接受,他的生母居然是這么一個貌美如花的……尚書省同事。

    但這都什么時候了,怎么談起這一出八卦?

    沈逾卿的神色很肅穆:“那你可知,你生父是誰?”

    百里青當然不知道。

    他對自己的出身沒什么興趣,也從來沒想過借著他那個有權有勢的娘,攀附上哪一門好差事。

    能被相國賞識,在相國身邊做事,百里青已經(jīng)相當知足了。

    沈逾卿閉眼。

    ——薄將山在北伐之前,特意囑咐過沈逾卿,“若到危急存亡之時”,就讓百里青知道他的身世。

    當時沈逾卿聽得一頭霧水,睡覺都在抱著老婆琢磨,什么是“危急存亡之時”?

    現(xiàn)在看來,相國何等雄謀大略,料到北狄會攻進上京,大朔正在危急存亡之時。

    若沈逾卿還是個小年輕,只會顧著崇拜相國的智謀;而今時不同往日,沈逾卿在宦海中浸泡日久,只感覺到一股難以言說的寒冷。

    在戰(zhàn)火里搖搖欲墜的上京,好比一面巨闊無疇的棋盤,每一個人都是一顆棋子。對弈人正在靜靜地俯視著眾生,一念之間便是一個人的生死,一家人的禍福。

    相國,你真的死在,暴風雨的前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