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臣(重生) 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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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君藏劍 朝堂圍獵 文字游戲, 口舌之爭,素來是權(quán)臣間相互傾軋時,性價比最高的手段。 白有蘇這番話看似沒什么營養(yǎng), 無非是搬出皇上那套老生常談;但卻先一步站在了“忠君愛國”這一制高點上,狠狠地挫了一把李輔國的氣焰。 步練師方才邁出去的腳,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端然立在陛下丹墀前不動了: ——蘇姐兒殺人,她一向放心。 李家人這般急于發(fā)難,絕非是沉不住氣;而是吳江洪難這筆賬實在太大,他們要想逃過一劫, 那只能是在這清算之前,徹底把水給攪渾。 到時候利益關(guān)系錯雜,牽連臣子甚多,周泰基于“朝堂穩(wěn)固”二字考量, 也不好太過深究。 步練師微微一笑, 慈藹極了: ——別做夢了! 人在做, 天在看! 李家設(shè)計毀壩,猖狂太過!你們惡貫滿盈, 天公難容! · · “你這……” 李輔國愈發(fā)震怒,正想說什么, 旁側(cè)里傳來一聲蒼老的咳嗽,是御前賜座的東泰公說話了: “白尚書, 你替皇上分憂, 為萬民算賬,自然是勞苦功高。你心氣高,輔國說不得你,也就算了;但你卡著虔州的賬不放, 要是耽誤了國事,你覺得是什么下場?” 步練師淡淡地覷了眼東泰公,這老頭就是太乙李氏的大族長。 老人雞皮鶴發(fā),垂垂老矣,一副坐在棺材板里的德行,說話倒是字字機鋒,三言兩語就把一口黑鍋重新扣了回來。 這種老僵尸,慣來是最看不起女臣的;東泰公說話時,連正眼也不看白有蘇。要不是李輔國表現(xiàn)實在拉胯,周望又不打算下場幫忙,他老人家也不至于親自出馬。 白有蘇聞言一笑,寸步不讓,正面杠了回去: “無非是革職罷官,白某正有此意,這戶部尚書,我是當(dāng)不起了!看來東泰公心里,早有更合適的人選;那就請他來當(dāng)這戶部尚書吧,白某掛印歸鄉(xiāng)便是!” 白有蘇這番話一字沒提皇上,但句句都在敲打皇上: 太乙李氏看不上我這個戶部尚書,那么就換個李家人喜歡的算了;反正李家人一手遮天,因徇私情更換官吏,倒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這話落在周泰耳里,也只剩下一句話: 皇上,看好了,李家人可是在欺負(fù)你的管賬丫鬟! 周泰鳳眼微瞇,龍顏怫然變色,宣政殿里猝地一靜。 白有蘇眼見著溫婉文靜,卻是帶節(jié)奏的一把好手。東泰公覷著皇帝的臉色,心里大罵白有蘇三百句,剛想說什么—— 薄將山輕咳一聲,精準(zhǔn)地打斷了東泰公。薄相國漢話學(xué)得晚,加上聲線低沉醇厚,慢聲說話時,聽上去極為享受: “——御前議事,先議后事,再多的‘事’壓著,也得先讓白尚書‘議’了再說。白尚書,這虔州為什么批不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且細(xì)細(xì)‘議’來?!?/br> 可惜內(nèi)容并不享受: 薄將山觀望甚久,終于下場開戰(zhàn)了! · · 會咬人的狗不叫。 薄將山為人圓滑,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以至于很多人都覺得,他這個尚書左仆射之位,是靠攀附權(quán)貴攀出來的。 只有跟薄將山真正做過對的,才知道這男人到底有多不好對付——步練師可瞧得明明白白,薄將山軍功晉位、科舉入仕,文臣武將兩個體系都待過,基層中央兩套環(huán)境都干過: 以他的出身,以他的年紀(jì),這個履歷之光輝,足以吊打整個宣政殿的大臣。 床笫之間,沒有秘密。步練師做了薄將山幾個月的枕邊人,終于看清楚了一個極為關(guān)鍵的問題: ——薄將山,其實是太子的盟友,而不是太子的手下。 他扶持太子,是利益驅(qū)使;他與李家作對,是利益相爭。 薄將山是極其擅長掩飾的政/治動物。他本就是五柱國之一,與李家從來都是相互掣肘的關(guān)系,卻裝成太子的左膀右臂,好似為周望馬首是瞻——這個行為,明為諂媚,實則甩鍋: 薄將山的很多行為,都會被看成是周望的意志,從而輕視薄將山本人。 這樣一來,比薄將山強大的,懶得動他;比薄將山弱小的,動不了他。 ——此等城府,此等心機,絕非尋常權(quán)臣可比! 李家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覺得薄將山不可在周望身邊久留。太乙李氏在吳江流域搞事,一是為了坑害周瑾,打壓戚氏;二是為了坑害薄將山,除去這個日后大患。 既然李家人率先舉起屠刀,那薄將山也不裝這彌勒佛了: 你要與我撕破臉皮,我薄某自是奉陪到底! ——太和江為何會在虔州輕易改道? ——為什么同樣的撥款,同樣的監(jiān)修,虔州的水壩就和紙糊的一般,換到湘州卻能多撐上數(shù)月? ——你害了多少百姓?你淹了多少良田?你毀了多少家園? 眼下李家人自知大事不妙,企圖先發(fā)制人,搶占先機,把水?dāng)嚋?,瞞天過海。 宣政殿內(nèi),燈火煌煌。薄將山明明與步練師隔著數(shù)步,卻露出了一模一樣的表情。 一樣的溫和慈藹,一樣的殺意森然: ——別做夢了! 人在做,天在看! 李家設(shè)計毀壩,猖狂太過!你們惡貫滿盈,天公難容! · · 周泰斜靠龍椅,單手支頤,面色冷淡,氣勢森寒。 先前步練師進(jìn)京面圣,與周泰在紫宸殿內(nèi)密談,說到太乙李氏之事,對策只有一字: “——等。” 步練師眼神明亮,嘴唇櫻紅,刻意咬字之時,驚心動魄的嫵麗。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辈骄殠熜Φ?,“——有人更想讓李家倒臺!皇上且做那釣魚翁,靜候佳音便是?!?/br> 先前步練師死得太容易了,以至于太乙李氏生出一股無端的自信,只要自己手段足夠陰毒,就能夠黑白顛倒、一手遮天。 太乙李氏,多行不義必自斃! “守正”這二字,才是朝堂的大邏輯;你若太缺德,誰也容不了你! 那時周泰透過這張嬌妍的面孔,看見了另一個人揮斥方遒的影子。 此刻周泰坐在宣政殿的龍椅上,低垂著眼皮俯瞰大殿,步練師端立在丹墀下,好比一株雍容華艷的牡丹。 她身姿端凝,面色冷淡,眼睛卻是笑著的,眼角眉梢都是飛揚的神采。 “老師,老師…” 周泰神情一陣恍惚,心中生出刻骨的憤恨: “……老師,你怎么,又不看著我了?” · · 此時薄將山還不知道,他觸犯到了皇帝的逆鱗,招來了日后那場滅頂之災(zāi)。 他還忙著和李氏對線: ——白有蘇既然想翻虔州的爛賬,他薄將山不僅出聲支持,還給白有蘇遞了一把好刀: 沈逾卿手持玉笏,列眾而出,站在白有蘇身側(cè),呈上了一本錦藍(lán)簿子: “啟稟皇上,此物乃相國南巡之時,獲得的虔州大壩監(jiān)造冊,請皇上過目。” 李輔國臉色驟地一變: 等等,這個冊子,早就銷毀了! “哦?” 周泰端坐龍椅,單手支頤,眼睛淡涼地看著李輔國,嘴上卻在對沈逾卿說話:“朕聽說虔州總水監(jiān),投河自盡了;這本簿子在洪難里,不知所蹤了?!?/br> 李輔國捏著玉笏,低著頭盯著地面,冷汗掛出了額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沈逾卿的聲音滿滿都是少年氣,清清朗朗地響遍整個宣政殿,似乎生怕某些老人家耳朵不太好使: “陛下,這確實是虔州監(jiān)造冊?!?/br> “——沈右丞,你大膽!”李輔國繃不住了,厲聲呵斥道,“吳江洪難事發(fā)后,多少人苦苦搜尋這虔州監(jiān)造冊未果,你這是欺君……” 東泰公心中大罵蠢貨,薄將山就是在激他:“輔國大人 ,慎言!” 來不及了。步練師面色冷淡,邁步出列,接著發(fā)難:“輔國大人,你怎就這般肯定,這冊子是假的?” 東泰公唰地看向步練師,他是真的老了,渾濁老眼里居然還有乞求之色: 不、不、不…… 他混跡官場多年,不可謂不敏感,東泰公渾身冰涼,他已經(jīng)看明白了: ——這次常朝參,就是個陷阱!! 皇上、白有蘇、薄將山皆是串通好的!白有蘇壓著賬不批,就是為了讓李家覺得還有機會,得先發(fā)制人,攪渾局勢;殊不這就是個圈套,為的就是引李輔國上鉤,皇上好借著這個由頭,把李家在虔州的所作所為,一股腦兒地全/拔/出/來! 眼下可不比當(dāng)年,三柱國聯(lián)手逼死步練師的時候了! 當(dāng)時三柱國鐵板一塊,樹大根深,皇帝周泰不得不害怕;而現(xiàn)在周泰靠著周瑾這步好棋,離間了三大柱國,倒逼薄將山反擊,太乙李氏的地位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 而皇上對李氏的第一刀,便從東泰公的親兒子,李輔國開始! 此時此刻,李輔國手腳冰涼,渾身發(fā)冷,被步練師逼問得左支右絀,好不狼狽:“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