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臣(重生) 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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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城內(nèi),相國臨時(shí)寓所。 蓮花池邊,跪了一地的人。 紅額綠漆的抄手回廊下擺著一張?zhí)珟熞?。薄將山端坐其上,雙腿交疊,十指交叉:“到底怎么回事?” “沈右丞身負(fù)重傷,但性命無恙?!奔t豆低聲報(bào)告,“然,令公不見蹤影,怕是被……” ——被人擄走了。 轟! 天邊蒼雷勁滾,閃電劈落,驚亮的幽藍(lán)色照亮了薄將山的面龐,他的殺氣在這一刻盈滿了袍袖,偏偏臉上還是笑著的:“哦,被擄走了???” 紅豆無聲無息地跪下了。 “……是她自己想走的。”薄將山笑著沉吟,眸光幽暗,病氣森然,“不然周琛本事再大,也帶走不了她?!?/br> 薄將山抬起手來,撫摸上一旁的朱紅立柱。他動(dòng)作溫和,神態(tài)柔情,像是撫摸上情人的面頰一般—— 砰?。?! ——立柱陡地炸開! 木屑?jí)m埃紛揚(yáng),朱漆墻皮撲簌!這根需一人合抱的大柱,被薄將山的掌力生生劈成了兩截! 滿院寂靜,眾人噤聲。 薄將山驀地起身:“走。” 紅豆一驚:“相國這是去哪?” “回樓船?!北⑸降暤?,“看看鈞哥兒傷勢如何?!?/br> 紅豆:“……” 這步薇容,你是不找了? 薄將山偏頭覷著紅豆,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良禽,擇木而棲?!?/br> 如果步練師還想再次步入朝堂,那她心里一定很清楚,與中嵩公薄將山在一起,才可能再次穿上那身朝服; 但如果她只是念著和周琛的舊情……如今步練師已不是朝廷命臣,大可以換個(gè)身份嫁給周琛,從此做個(gè)深閨婦人,遠(yuǎn)離這片血雨腥風(fēng)。 薄將山笑了一聲: ——來,薇容,讓我看看,你選哪條路吧。 · · 梧州城內(nèi),周琛秘密住處。 步練師心口顫瑟,張口欲言,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她該說什么? 她該做什么? 步練師望著周琛,大腦一片空白。她的千般心機(jī)、她的萬般謀算,在他面前崩潰瓦解、化為烏有。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兒時(shí)年少,她還是那個(gè)心高氣傲的步家貴女,單純無知,天真浪漫。 周琛走上前來,張開雙臂,緊緊地?fù)肀?/br> “阿容,跟我走罷。” ——步練師渾身一震,陡地清醒。 她無端地想起了臨刑前夜,薄將山匆匆前來,語氣懇切: “步大人,跟我走罷?!?/br> 那個(gè)時(shí)候,你人又在何處,秦王殿下? 如果那時(shí)……如果那時(shí)來的是你……如果那個(gè)時(shí)候,是你周琛來了天牢,我還會(huì)心甘情愿去赴死嗎? ——二皇子殿下,你明明和所有人一樣,都放棄了我,又來裝什么一往情深! 轟! 驚電劈落,雷聲滾涌,步練師猛地推開了周琛,往后退了一大步: “晚了?!?/br> 周琛神情錯(cuò)愕,看向步練師時(shí),眼瞳里分明有痛色。 步練師眉毛一抖,但還是忍住了。 她大志未成,宏圖未展,不是男子能用愛情拿捏的池中物! “秦王殿下,”步練師抬起頭來,面色冷淡,目光清醒,“晚了?!?/br> 周琛惶惶地看著她,看著她從含淚欲哭的小阿容,又變回了無懈可擊的步令公。 “阿容在鐘雀門已經(jīng)掉了腦袋,你還記得嗎?” 周琛臉色一白。 夜雨倏地收止,四下靜得可怕。 “儲(chǔ)君之爭日趨激烈,您更不能落人口實(shí)?!辈骄殠煹赜U著他,“您私自出了封地,又來招惹薄止——您是想被太子殿下參上一本,說您窩藏禍心嗎?” 周琛啞聲道:“阿容,這點(diǎn)險(xiǎn),本王冒得起?!?/br> 步練師厲聲道:“你冒不起!你這般意氣行事,怎對得起淑妃娘娘,怎對得起喻輔國,又怎對得起竇尚書!” 周琛抬高了聲音:“——因?yàn)槟阒档?!?/br> 步練師渾身一震,倒是靜了。 “……你下獄那天,我的折子,還未送出關(guān)西,就被母妃截了下來。她說若我為你求情,她便一頭撞死在殿前?!?/br> 周琛垂下眉眼來,靜默地看著她。關(guān)西秦王兇名在外,天衡大軍威震朔北,周琛本就是縱橫沙場的猛將,皇家血脈,天之驕子,再意氣風(fēng)發(fā)也不為過。 如今卻是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只是因?yàn)樗?/br> 步練師心如刀割,思潮洶涌,這可是周琛,這可是她的琛哥兒,這可是為了她多年未娶的關(guān)西秦王…… 步練師低下頭去,眼淚奪眶而出。 她張了張口,聲線是抖的: “是誰的意思?” 周琛錯(cuò)愕道:“什么?” “琛哥,你擅長的是排兵布陣,論起權(quán)謀之術(shù),你根本沒有如此深重的心機(jī)。……”步練師閉了閉眼,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究竟是忍住了,“——你前來梧州找我,是受了誰的指派?” 周琛默然不語。 步練師太過聰明,這般冰雪剔透的女子,“愛情”二字太輕太輕,根本蒙不住她的眼睛。 “你不想說,我來替你說。”步練師吸了吸鼻子,“淑妃娘娘本就是張家人。你來勸我與你一同回到關(guān)西,是受了北恒公的提點(diǎn),對么?” 周琛急急道:“阿容……” 步練師抬起眼睛,她像是哭累了,又像是根本沒哭: “我知道你不會(huì)害我。北恒公定是這般勸你的:‘只要步練師答應(yīng)此生不再踏入朝堂,便給她安排一個(gè)門當(dāng)戶對的好身份;你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把她娶進(jìn)秦王府,她就踏實(shí)本分地做那秦王妃?!遣皇??” 周琛靜了靜,隨即低聲道:“這樣不好么?” 你與我長相廝守,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阿容,這樣不好嗎? 步練師冷冷道:“周琛,少看不起人!” “我修的是臣身;學(xué)的是國策;平的是天下!”步練師撩起眼皮,定定地看著周琛,“你怎地這般自負(fù),覺得我甘心為了你,從此做個(gè)深閨婦,一輩子的追求不過是生幾個(gè)兒子?!” ——你在看不起誰?! 周琛愣愣地看著步練師。 步練師確實(shí)生得極美,擔(dān)得起“天姿國色”之聲,承得起“雪魂梅骨”之譽(yù)。這等恢弘的美麗,深閨里是養(yǎng)不出來的;而這種絕代風(fēng)華,也只適合綻放在權(quán)力巔頂。 她不是任何人的陪襯,也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秦王殿下,世上女子千萬,想做你嬌妻的,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辈骄殠熗撕笠徊剑瑪狂乓欢Y,“我志不在此,就此別過吧?!?/br> 周琛默然不語。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耳邊再起瀟瀟雨聲,倒是挺應(yīng)景,畢竟她和周琛,算是徹底完了。 ——那又如何?男人而已。 步練師轉(zhuǎn)頭就走,利落果決,毫無留念。 只是她并非鐵石心腸。她仍舊痛如刀割,燒得她眼尾通紅,疼得她手指發(fā)顫。 正好。 她這顆少女心,也是該碎了。 · · 天地蒼青,暗風(fēng)苦雨,冷月高懸。 步練師目不斜視地邁出小院,獨(dú)自一人走在夜雨里。 孑然一身,煢煢獨(dú)立。 她之前是這么走過來的,以后也會(huì)這么一直走下去。 “——喲,步大人,散步消食呢?” 步練師一愕,聞聲抬起頭,薄將山站在五步遠(yuǎn)的位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步練師低頭用手背揩了揩臉,又清了清嗓子,這才抬起頭來:“相國好雅興,站在街頭淋雨。” 薄將山笑道:“這不是要跟薇容同進(jìn)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