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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在海里的時候怕什么? 怕隨波逐流,怕四肢抽筋,怕體力不支,怕鯊魚出沒,怕電閃雷鳴,怕海底漩渦。 都怕,都怕。 但最怕的是,明明那個島嶼就在眼前了,還差一個身位就能上岸,卻被一個急浪裹住了腳,拉扯著往海里沉。 這次連游的力氣都沒有了。 谷音琪不是沒經(jīng)歷過這種絕望感,正因為她經(jīng)歷過,所以她會害怕。 旁邊有人來扶她,她跌跌撞撞起身,問元莉:“……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元莉和其他女生七嘴八舌,一人說一句,時間顛倒,順序混亂,谷音琪好不容易拼湊了幾個重點單詞,知道了被保安摁在地上的這男人是馮蝶以前在鷺城時的熟客。 事情發(fā)生得突然,元莉她們上一秒正聊著天,下一秒這男人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Уаóɡùósнù.?óм(yaoguoshu.) 一上來就陰陽怪氣,先是恭喜馮蝶如愿以償找了個下家,又說以前自己要娶她她拒絕了,真想看看她現(xiàn)在的對象條件有多好。 一開始馮蝶還能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可男人像磕了藥似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一會說自己在馮蝶身上花的錢可不少,一會問馮蝶如果現(xiàn)在他還想娶她她愿不愿意,并開始動手動腳想去拉馮蝶。 兩人糾纏中馮蝶罵他有病就去吃藥,元莉她們還來不及喊保安,那混蛋已經(jīng)亮出了刀子。 “保安在干嘛啊?不是有安檢嗎?怎么還能帶刀子進來?。?!” 一位和馮蝶認(rèn)識多年的姑娘對圍在旁邊的安保人員大聲質(zhì)問,情緒上來了,更是直接上前扯住相熟營銷的衣領(lǐng)大力搖晃。 可大家都知道,「Space」的安檢不算太嚴(yán)格,在安檢門有響的情況下,安保也是隨意掃兩下就讓人進去了。 有人啜泣,有人辱罵,有人解釋,有人質(zhì)疑,有人不爽,說出來玩還遇上這種事真他媽晦氣。 景思齊抬起頭怒喊:“都別吵了!快看救護車來了沒有!!” “應(yīng)該很快就到,叁院離這里不遠(yuǎn)!你再堅持一下,我去門外等著!” 應(yīng)話的是李哥,不久前才和景思齊打了一架的那個營銷。 好歹也叫相識一場,李哥不忍再看面色蒼白的馮蝶,跑了出去。 景思齊喊了同事再拿幾條干凈的毛巾過來,一回頭便看見谷音琪走到他面前。 “你……你到一邊站著吧,別沾上血了……”他艱難開口,喉嚨如被刀割,連吞口水都覺得疼痛。 景思齊干這行有一段時日了,見過不少打架斗毆,但最嚴(yán)重也不過就是往腦袋上掄酒瓶子,動刀見血這還是第一次見。 “沒關(guān)系?!惫纫翮鲹u頭,掛在下頜的淚水就跌落在地粉身碎骨。 馮蝶的雙手沾了血,白的白,紅的紅,指甲像涂了鮮紅甲油,刺得她眼睛痛。 谷音琪小心翼翼地握住其中一只,那手心還殘存著溫度,她細(xì)細(xì)聲地對馮蝶說:“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救護車就要到了……” 景思齊聞聲抬眸,眼眶也燒得發(fā)燙,啞著聲安慰道:“會的,她會堅持住的?!?/br> 也不知這一聲安慰是講給谷音琪,還是講給自己聽。 在白晃晃的燈光下,女孩的影子和地上的暗紅血跡揉在一起。 看上去像只受傷正在淌血的海鳥。 韓哲來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 領(lǐng)韓哲進來的經(jīng)理抹了把冷汗,小聲問:“韓少,那就是你‘女朋友’?” 剛才店里一團亂,他又接到了這位韓老板的電話,說他在門口被保安攔住了,但自己的女朋友在店里,麻煩他出去接一下。 聽見這個詞,韓哲喉結(jié)滾動,沒有回答經(jīng)理的問題。 他胸口起伏,死死握住那還沒有掛斷通話的手機,指節(jié)顫得厲害。 明明現(xiàn)場有那么多人,他卻無法將視線從女孩身上移開。 韓哲想,這就是真實的谷音琪。 像是察覺到他的注視,韓哲看著谷音琪突然抬頭,也看了過來。 視線相撞的瞬間,韓哲的胸口像被什么飛快刺了一下。 可能是玫瑰花刺,或是蜜蜂尾針,讓身體里某個地方破了個小洞,一點點地,塌軟下去。 * 深夜的醫(yī)院并不平靜,在馮蝶進了手術(shù)室之后,又緊急推來兩床傷者。 長長的走廊里腳步聲紛亂無章,擔(dān)架床的轱轆“嘎啦嘎啦”響,谷音琪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抬眸時看見滿身是血的傷患。 忽然一只手掌從旁邊伸到她眼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男人喑啞的聲音從上傳來,“別看?!?/br> 緊跟著護士的老頭老太被攔在手術(shù)室門外,老太太哭天搶地,說怎么會那么倒霉,遇上個酒駕的司機,囝兒還那么小,要是兩人都救不回來,那該怎么辦。 谷音琪看不得悲痛欲絕的老太太,這會讓她想起以前父母去世時同樣哭得跪倒在地的阿嫲。 她低下頭,用不長的指甲去摳甲縫里洗不凈的丁點血跡。 那只手又伸過來。 只是輕輕蓋在她的手上而已,谷音琪就沒法動了。 男人的手長得很好看,修長干凈,骨節(jié)明晰,在醫(yī)院白熾燈下顯得比平時更白上一分,如一層白雪,覆在guntang青筋上方。 韓哲提醒她:“再摳就要流血了?!?/br> “哦?!惫纫翮鲬?yīng)得無精打采。 不知哪里的窗戶被打開,也可能醫(yī)院本來就這樣,走廊里冷風(fēng)陣陣,谷音琪攏緊披在身上的西裝衣襟。 “你冷嗎?西裝用不用還你?”她吸了吸還有些濕潤的鼻子,挑起眼角看向韓哲。 她剛才急著跟來醫(yī)院,外套落在夜店里了。 “不用?!?/br> “抱歉啊,難得你來一趟,卻遇上這種事?!?/br> 韓哲斜睨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又開始不自覺地?fù)钙鹆思卓p。 這次他伸手過去,扣住她的右手。 她的手太涼了,涼得讓韓哲忍不住蹙眉,手指也收緊一些。 “你的手好暖?!惫纫翮鲊@了聲。 明明看上去好像皚皚白雪。 她也是個不客氣的,藏在西裝袖子里的左手動了動,手指頭像五只被凍壞的小老鼠,“我這只手也冷?!?/br> 韓哲沒說話,直接把她左手也拉過來。 雙手緊緊裹住她的。 韓哲從她口中知道了今晚的事,不過事發(fā)時谷音琪并不在現(xiàn)場,她也只是略知一二,知情的那些人都被帶回派出所做筆錄了。 冰涼的雙手漸漸回暖,谷音琪突然問:“你說她的未婚夫什么時候來???” 韓哲:“他在哪個城市?” 谷音琪說了個城市名。 韓哲想了下:“開車再怎么快也要四個小時,如果不開車,就得等明天一早的高鐵了。” “哦?!?/br> 谷音琪沉沉應(yīng)了一聲,過一會又問:“會不會,她未婚夫就不來了???” 韓哲收攏手指,把她包裹得更緊一些,掌心貼著她的手背,“她沒跟未婚夫說起以前的事嗎?” 谷音琪搖頭:“她沒有提起這件事,我們也就沒多問?!?/br> “嗯?!表n哲看了眼手術(shù)室緊閉的大門,說:“能來固然好,如果不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至少能看得清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br> 他等了一會,才聽見谷音琪說,“嗯,能活下來就行?!?/br> 一小時后,元莉和另外一個女生來了醫(yī)院。 兩人看見坐在谷音琪身邊的陌生男人多少有些疑惑,但一看清谷音琪身上穿的是件男士西裝外套,立刻心中有數(shù)。 韓哲看出她們需要空間進行談話,在谷音琪耳邊說了聲,“你們先聊,我去買幾瓶水回來?!?/br> 谷音琪急忙想要脫下西裝,“外面冷,衣服還你。” “穿著。”說完,韓哲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元莉這時想起來了這男人是誰,上次在「Galaxy」見過啊。 她指了指男人的背影,睜大眼問:“原來你們認(rèn)識?” “唔,算是朋友……” 雙手被捂得暖和,谷音琪不舍得丟了這份溫度,把手藏進了長長的西裝袖子里。 元莉沒有多問,跟谷音琪說:“那混蛋尿檢陽性。” 她想起來都還有些后怕,刀子不長眼,那人又失了理智,要是刀尖稍微歪一點,就要往她臉上招呼了。 和馮蝶交好的那個女生叫陳清,她看著沒人注意這邊,低聲說:“馮蝶之前就提過這客人不大對勁,在床上就特別瘋,總愛邊罵邊做,罵的話也很難聽……但每次做完之后就說好愛她,想和她永遠(yuǎn)在一起,肯定是心理有問題啊……” 谷音琪安靜聽著她們說話。 手機突然震了一下,她點開,是景思齊發(fā)來的,問馮蝶情況怎么樣了,他得趕回夜店處理手尾,沒辦法來醫(yī)院。 谷音琪回他,還在手術(shù)中,還有一聲“謝謝”。 韓哲帶著幾瓶礦泉水回來,分給了叁個女子。 元莉道了謝,并偷偷給了谷音琪一個隱晦的眼神。 陳清邊喝水邊說,馮蝶的未婚夫剛才就跟她聯(lián)系上了,現(xiàn)在正往鷺城趕,正說著,電話來了,是馮蝶未婚夫。 谷音琪拉了拉韓哲的袖子,湊近他耳邊說:“她未婚夫會來?!?/br> 耳朵有些癢,韓哲喝了口水,也靠近她耳旁:“那你稍微放心一點了?” “可人還沒出手術(shù)室呢。” 韓哲側(cè)過臉。 姑娘正抬頭看著手術(shù)室方向,眼角和鼻尖泛紅,嘴唇也被她咬得通紅。 不知她想起什么,眼睛里好像又有了霧氣,浸得一顆眸子濕潤黑亮。 他伸手拍了兩下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說:“放心吧。” 半小時后,手術(shù)室里有醫(yī)生出來,說馮蝶沒有生命危險了,傷口雖深,所幸沒傷到腹主動脈,等麻藥退了之后就能推出來,讓他們?nèi)マk理住院手續(xù)。 一塊重石終于落了地。 陳清和元莉急忙去通知馮蝶未婚夫和辦手續(xù),谷音琪也想起身,但她剛才就發(fā)現(xiàn)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這時腿又冷又麻,站不起來。 她像上次在公寓時一樣,朝面前的韓哲遞手,“韓哲,我腳麻了,你拉我一下吧。” 韓哲頓了幾秒,接著來到她身前,把那過長的西裝袖子折起兩截,露出她的手。 他輕握住她手腕,但沒有用力帶她一把。 他神情認(rèn)真,語氣也是:“谷音琪,我可以拉你,但你站起來以后,這條路得好好走下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