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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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谷音琪的姑姑谷麗來了,一起來的還有谷麗的女兒紀瑩。 谷音琪給奶奶租的這房子兩室兩廳,她把平時偶爾她會留宿的那間房間讓給兩母女,床品都是新?lián)Q上的,還帶著陽光的味道。 到底是有挺長一段時間沒見到老母,谷麗在客廳陪老太太聊著身體情況,紀瑩進屋收拾行李,谷音琪進去幫她忙。 紀瑩今年讀高一,谷音琪有小半年沒見過她了,小姑娘還跟以前一樣怯生生,而且好像一直沒長開,身高還可以,但太瘦了,臉蛋上都沒幾兩rou,顯得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都格外沉重。 谷音琪皺起眉,小聲問表妹:“你怎么越來越瘦了?家里是沒給你吃飯嗎?” 紀瑩趕緊回頭瞧了眼客廳方向,才細聲回答:“有的……” 谷音琪表示懷疑。 紀家典型重男輕女,紀瑩還有個弟弟小她整整十歲,所以紀瑩在家一直不受重視,要不是小姑娘自己夠努力,考出好成績上了島內(nèi)的高中,恐怕初中畢業(yè)就要到紀家的海鮮大排檔幫忙干活了,跑堂,端菜,收銀,和她mama一樣,守著一攤,過一輩子。 谷音琪走過去把房門半掩,再幫紀瑩把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柜里,鄭重其事道:“阿瑩你要記住我的話,你就放心好好讀書,能讀多高就讀多高,考研也好,碩博連讀也好,只要你能讀,想讀,我都會供你讀的?!?/br> 表姐做出的承諾紀瑩并不是第一次聽,但每次聽仍會鼻子眼眶瞬間泛酸,她揉了揉眼睛,說:“謝謝表姐,你放心,我肯定努力。” “有什么好謝的……這一點我也是跟奶奶學的,要是沒奶奶以前給我撐腰,我哪能上學?” 谷音琪的聲音越來越小,就像被針扎了小洞的氣球,漏著漏著就沒氣了。 成了干癟的一團橡膠,堵在她喉嚨。 她是沒什么資格再提這件事了。 行李不多,紀瑩很快收拾好,谷音琪問她這個寒假有什么打算,紀瑩說她mama沒法在鷺城呆太久,爸爸和奶奶會抱怨的。 谷音琪冷笑一聲。 嫁做人婦怎么就變成嫁給家庭了?連陪陪自己年邁的老母都不行嗎? 到底是紀瑩的親爹親奶奶,谷音琪留幾分薄面,沒在姑娘面前批判他們的所作所為。 “那你呢?我問的是你的打算?!彼龁柤o瑩。 紀瑩推了推眼鏡,語氣比剛才堅定許多:“我想留在這陪外婆,陪你,不想回家。我想去圖書館,想看看鷺大,還想去鼓浪嶼上轉(zhuǎn)一圈?!?/br> 谷音琪笑了:“行,那今年我們嫲孫叁人就在這邊過年。” 不到六點天已經(jīng)全黑了,谷音琪帶她們?nèi)コ愿浇患一浭近c心,是姑姑想吃的。 剛掃碼點完單,手機來電話了。 可谷音琪還對韓哲下午不解風情的回答耿耿于懷,別的男人要是能私加上她的微信,保準每十五分鐘就得來一條信息,哪曾試過像他這樣。 谷音琪按了靜音,待他再打了兩次,才慢騰騰走出店外,撥回去。 對面很快接起,男人聲音如夜色低沉,但問的話和中午差不多,無非就是“在哪里”、“吃了沒”、“吃什么”。 這次谷音琪沒再主動找話題,對話很快陷入了沉默。 谷音琪不喜歡這種沉默,好像沉入了海底,什么都聽不見。 她也不喜歡,因為這種事情斤斤計較的自己,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太難看。 她找了個“家人喊我吃飯”的借口想要逃離這個狀態(tài),沒聽見韓哲最后說了什么,也沒跟他說她今晚要出門,就掛了電話。 谷音琪今晚有約。 有位去年順利“上岸”的jiejie好事將近,這幾天回來鷺城,約了她們一群相熟的聚一聚,在「Space」訂了個一環(huán)搞“單身派對”。 jiejie叫馮蝶,對外說自己二十五,但元莉偷摸跟谷音琪說,jiejie快叁十了,大家伙平日總“蝴蝶jiejie”、“蝴蝶jiejie”地喊她,馮蝶聽了也樂,說你們把我喊成那位臺灣女藝人了。 「Space」有景思齊,而且谷音琪之前和韓哲有不成文的約法叁章,答應(yīng)了他這段時間不去“蹦迪”,所以谷音琪一開始也推了馮蝶的邀請。 后來元莉勸她說能去就去一趟吧,馮蝶的婚禮她們這一圈的“姐妹”是肯定不會收到請?zhí)?,所以既然馮蝶有這份心意,就領(lǐng)了吧。 元莉還自嘲,去沾沾喜氣也好,指不定下一個上岸的就是自己呢。 夜晚十點,谷音琪再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微信對話頁面,哼了一聲,收起手機走進夜店。 全是漂亮女生的一環(huán)大卡格外顯眼,谷音琪還沒走到那,已經(jīng)感受到附近豺狼虎豹們目光灼灼的視線。 大家今晚都穿得休閑,不用刻意露胸露腿,妝容很淡,覺得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來。 外套脫下,只穿T恤牛仔褲就已經(jīng)足夠靚麗。 不用被灌酒,不用被咸豬手,她們可以踩在桌子上,高舉手臂肆意揮舞,劈開一道道落在她們身上的迷幻光線。 谷音琪想想都覺得好笑,瞧瞧這一個個蠢蠢欲動的男人,她們只是開個一環(huán)卡,叫上一堆酒,沒穿標配小短裙,就把她們當白富美了,不再是他們平時最嗤之以鼻的“商務(wù)女”、“外圍妹”了。 她走進卡座,跟每個人打招呼,最后張開雙臂抱了抱馮蝶,在她耳邊衷心祝福,“jiejie你一定會幸福的?!?/br> 馮蝶是今日主角,發(fā)頂上戴了個白紗頭箍,在或藍或綠的激光下,那細紗仍然潔白無暇。 她笑的時候眼角有水光一閃而過,谷音琪微愣時被她重新攬住。 她聲音有些哽咽,道了一聲“謝謝”。 在場的都知道能成功上岸有多難。 難處其實不是像外界說的,等錢賺夠或是等年紀稍長,從一線城市退到叁四線城市,找個人傻錢多的老實人做接盤俠。 難的是,她們在紅塵中見了那么多妖魔鬼怪,沾得滿身腥臭,還依然期盼著一份感情,不涉及金錢交易,不涉及身份地位,能讓她了結(jié)這些風塵往事。 等蹦完最激烈的那一段,大家坐下來開始好奇馮蝶的結(jié)婚對象和婚禮。 馮蝶原來的長相并不出挑,臉上稍微動過刀子,但身材是真材實料,開懷大笑的時候胸口T恤上的棕熊都跟著抖動不停。 她是一年多前離開鷺城的,沒回老家,這么多年攢下來的錢到鄰省一個四線城市買了套二手房,再開了家預(yù)約制的美容工作室,畢竟她自己在醫(yī)美上花了不少錢,有些門路,生意倒是紅火,要說四線城市的富太太花起錢來可不比一線城市的弱。 馮蝶養(yǎng)了只小貴賓,一來二往地便和寵物美容店的老板有了聯(lián)系。 男人比她大了十歲,身上固然也有些故事,結(jié)過一次婚,沒孩子,馮蝶知道他是浪子,回頭失敗的那種。 可兩人只上了一次床,馮蝶就知道要命了——兩人身體契合度極佳,一睡彼此都難忘。 “伺候了那些快短小的太多年,遇上個尺寸稍微正常一點的都覺得要升天?!?/br> 幾杯勾兌了綠茶的威士忌,馮蝶的話匣子全打開了,葷素不忌,反正有激烈音樂會幫她掩了去,她眼神迷蒙,勾著唇笑:“你們懂那個感覺嗎?就像一個布滿蜘蛛網(wǎng)的鎖孔,突然來了把完全契合的鑰匙,一捅,一扭——” “啊啊——拒絕炫耀性生活有多美滿——”元莉捂著耳朵打斷她,表情夸張地不停搖頭。 馮蝶清了清喉嚨,雙掌“啪”地拍了一聲清脆,笑道:“就這樣,啪地就打開了我的門?!?/br> 谷音琪心里突然也響起“啪”一聲,臉比被酒精淌過的喉嚨還要燙。 她想,她好像有點明白馮蝶的心情。 后面的話題更是葷上加葷無法無天,大家笑得東倒西歪,笑聲引得隔壁座的大哥終于派人來送酒。 “蝶姐?!?/br> 幫忙傳話的是景思齊,跟今晚找他訂卡開酒的女主角打著招呼,眼睛已經(jīng)瞄向了坐在卡座邊角的姑娘。 谷音琪沒有避開他的視線,直接坦蕩地看向他。 反而逼得他先移開了視線。 景思齊沒忘自己的工作,半蹲在地跟馮蝶說了隔壁大哥的意思。 馮蝶沒要大哥的酒,今天是她花錢當女王的日子,不需要別人摻合進來。 景思齊明白了,幫她想了個借口過去回絕大哥。 年輕男孩笑臉賠罪,舉起酒杯就是一杯烈酒直接下肚,放下酒杯時,眼睛又忍不住飄了過來。 谷音琪嘆了一聲,可她不會再給他送解酒糖了。 手機突然劇烈震動,把谷音琪嚇了一跳,摸出來一看,時間不過十一點半。 今晚居然提前了半小時? 她有種逃課被家長抓包的感覺,慌張起身時有些踉蹌,差點把酒杯掀翻,元莉急忙扶住她:“怎么了你?” “我出去接個電話!”音樂聲太大,她得大聲喊。 謊話要編好,還得靠環(huán)境。 夜店內(nèi)不適合接聽電話,跑到門口其實也沒有多好,今晚穿的運動鞋方便她很快跑到對面馬路,遠離了音樂來源,這個時候韓哲已經(jīng)打來第四個電話。 她匆忙接通,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已經(jīng)傳來韓哲的聲音。 語氣里有很明顯的著急,“你在哪兒?” 好巧不巧,有人走進旁邊的便利店,「左鄰」特有的開門音樂聲響起。 谷音琪破罐破摔,忙道:“我正在樓下便利店買零食呢?!?/br> “谷音琪,你能不能少說點謊?” 連姓帶名的喊法讓谷音琪頭皮發(fā)麻,她不知道韓哲為什么會知道她又撒謊,而且多少能察覺到,男人有些……生氣? 韓哲一手插褲袋,一手拿手機,眉頭蹙起,望著對面馬路除了店員就沒有其他顧客的便利店,說:“我在御景樓下……所以你在哪個便利店?” 本來以為年輕女孩會慌張同他解釋,或者因謊言被拆穿而惱羞成怒,誰知兩者皆無,韓哲只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谷音琪的笑聲惹來路人側(cè)目,但她無所謂,整個下午的悶氣全被這陣笑聲帶著往夜空里飄。 她笑得開懷,毫不掩飾心里的歡快,聲音甜得像吃下了好幾塊水果糖:“韓哲,你來找我了呀?” 來路上的胡思亂想,剛剛因按門鈴無人響應(yīng)、打電話沒人接聽而產(chǎn)生的種種負面情緒,擔憂,緊張,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害怕,就像一群蒼蠅纏繞在心頭。 卻僅僅因為女孩這一串笑聲,呼一聲,全飛走了。 韓哲有些沒轍了,抽出手,捏了把泛酸的后頸,擰緊的眉頭也松了。 他長長嘆了一聲,說:“對,我來找你了?!?/br> ————作者的廢話———— 首發(fā):sаńj(luò)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