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繾雪推開被子：我覺得兄長就很不錯。

    這種事情又勉強不得。謝刃陪著他洗漱，中午我叫了杏花樓，現(xiàn)在是個館子就滿客，不如這里清靜。

    院中三人已經(jīng)守了酒菜頗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等到上仙睡醒。風(fēng)繾雪站在臺階上，對謝刃道：你怎么也不早些叫我？

    不必早些叫，反正我們也沒要緊事。璃煥笑容燦爛，親自端來一把椅子，來，上座！

    這就一張小圓石桌，哪里來的上座下座。謝刃將他拍開，吃錯藥了吧。

    你才吃錯藥了！璃煥反手一拳，謝刃側(cè)身一躲，眼看兩人又要⑵鵠矗柳辭醉不得不提醒一句：墨公子等會還要去鸞羽殿，你們到底要不要吃飯了？

    風(fēng)繾雪不解：去鸞羽殿，做什么？

    曜雀帝君重生而歸，總得有個大殿，這任務(wù)便落在了墨家頭上。墨馳道，前陣子人人都在說幽螢現(xiàn)世，我爹也派了一撥工匠到春潭城，想著能找機會看上幾眼長弓，現(xiàn)在正好派上用場。

    全修真界最好的仙筑師都在墨家，由他們來為曜雀帝君重建大殿，合情合理。謝刃與璃煥也坐了過來，柳辭醉隨口道：三歲小孩都會念的歌謠，說等到帝君現(xiàn)世時，會有廟宇平地起，結(jié)果到頭來還要由你家去修建。

    由此可見歌謠確實當(dāng)不得真。璃煥接話，我先前也信了，還向阿刃許諾，等帝君重生，玉樹開花之時，便要端著簸箕去幫他接錢，現(xiàn)在看來完全沒戲。

    謝刃胸悶，你怎么還記得這件事。

    墨馳拍拍他的肩膀，及時送上錯誤安慰：不過歌謠里只說帝君，又沒說一定是曜雀帝君，萬一還有下一個呢，對吧，你先別灰心，接錢的事還能再等等，我們依然有望一夜暴富。

    謝刃無情一掌，閉嘴吧！

    風(fēng)繾雪問：大殿選在何處？

    墨馳答：破軍城，寒山。

    破軍城位于修真界最中心的位置，而寒山上本就有一處荒廢大殿，稍加修葺便能重新使用，這么看來，倒的確是最合適的選址。

    午飯快吃完時，又有兩人找上門，一個是金泓，另一個自然就是崔崔崔望潮，他也不想結(jié)巴的，但是看到柳姑娘就忍忍忍不住。

    柳辭醉放下筷子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

    璃煥與墨馳一起送她，崔望潮看起來也非常渴望能送，但是被金泓瞪了一眼，只能蔫蔫老實。

    謝刃問：有什么事？

    是金洲。金泓道，現(xiàn)在我爹暫代殿主之位，處理家中事務(wù)。對于那些勾結(jié)妖邪之徒，自當(dāng)予以嚴(yán)懲，可金洲目前確實沒有證據(jù)，表明他一定與九嬰有關(guān)。

    你想殺他？

    我為何要殺他。金泓一聽這話就沒好氣，但沒好氣到一半，及時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又放低了姿態(tài)，道，金洲素日里雖與我多有矛盾，可他若當(dāng)真與九嬰無關(guān)，便不必死。

    謝刃點頭：那你去審他，干嘛跑來找我？

    我是來找上仙的。金泓看了眼風(fēng)繾雪，金洲一直躺在床上，面色灰敗不肯開口，現(xiàn)在各宗門都要求鸞羽殿盡早給出說法，他若一直這么下去所以我想，倘若能用攝魂術(shù)問出

    你還是閉嘴吧。謝刃⒍纖，想了半天，你就想出了這么一個餿主意，不行。

    金泓氣惱：我是來求上仙的，和你有甚關(guān)系，能不能不要總插嘴？

    風(fēng)繾雪也道：不行。

    金泓：

    風(fēng)繾雪道：金洲經(jīng)此重創(chuàng)，聽起來已是一心求死，否則不會不吃不喝不動不言，即便我問出他與九嬰無關(guān)，一個心存死志的人，也撐不了多久。況且攝魂術(shù)是禁術(shù)，我自己偷懶時用一用，倒無傷大雅，可若帶得旁人也走上歧路，遇事不求正道，只想偷jian?；?，豈非一樁大過。金公子，你要是真想救下金洲，就該想辦法說動他，而不是跑到我這里求偏門。

    金泓汗顏：是，我這就回去。

    崔望潮也跟著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小聲問：柳姑娘每頓飯都來你這兒吃嗎？她都愛吃些什么？

    謝刃抱著手臂：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問她啊。

    崔望潮：

    你就得意吧！

    憤憤地走了。目送他二人離去，風(fēng)繾雪坐回桌邊：倒也沒有第一回 見面時那般不順眼了。

    謝刃問：現(xiàn)在既然能看順眼，那他叫什么名字？

    風(fēng)繾雪答：崔浪潮。

    謝刃笑著提起茶壺：嗯，崔浪潮。

    風(fēng)繾雪懶懶將茶杯遞過去，還沒等斟滿，卻一下站了起來：走！

    走，去哪兒啊？謝刃沒反應(yīng)過來。

    鸞羽殿。風(fēng)繾雪一把扯過他的手腕，你不是要去看何歸嗎。

    是，我是要去看，但你怎么突然跑這么快？

    再不跑就要被扣下了。風(fēng)繾雪飛身掠過樹梢，我?guī)煾负蛶熜謥砹恕?/br>
    謝刃目色一肅：好的，跑！

    第77章

    他們一路御劍，溜得比清風(fēng)更快，兩側(cè)綿延起伏的秋日林景逐漸遠去，而鸞羽殿的金色光芒也緩緩出現(xiàn)在前方。謝刃拉著風(fēng)繾雪落回地面，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我們就這么跑了，你師父與師兄不會生氣吧？

    什么叫跑了，分明是他們來得不湊巧，恰好趕上我們出門。風(fēng)繾雪合劍回鞘，況且若被他們逮到，你下午就別想再出門了，何歸還管不管？

    管，不過我得先弄清楚血鷲崖究竟是怎么回事。謝刃看了眼鸞羽殿，不知道風(fēng)氏的人有沒有審出什么。

    風(fēng)繾雪牽住他的手：走吧，先進去看看。

    何歸暫時被關(guān)押在一處偏院，環(huán)境雖稱不上好，但好歹不是陰森地牢。負責(zé)看守他的風(fēng)氏弟子見到風(fēng)繾雪后，齊齊拱手行禮：瓊玉上仙。

    里面除了何宗主，還有旁人嗎？

    回上仙，沒有。

    風(fēng)繾雪點點頭，拉著謝刃一道跨進院門。風(fēng)氏弟子看著謝刃，欲言又止：上仙。

    有人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風(fēng)繾雪道，不會讓你們擔(dān)責(zé)。

    風(fēng)氏弟子低頭：是。

    謝刃道：多謝。

    同我還要言謝？風(fēng)繾雪拍拍他，去吧，我在院中等你。

    謝刃往他手中放了道傳音符，這才推開屋門。

    屋內(nèi)光線昏暗，何歸正坐在桌邊，手邊擺放著一盞沒有熱乎氣的茶，聽到木門響，他也并未抬頭，只有眼皮不易覺察地一輕顫。直到謝刃拖著椅子坐到了對面，才終于躲不過地說了一句：你來了。

    是，我來了，來時想了一路，不知道你目前是怎么個倒霉樣子。謝刃上下打量，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倒還可以。幸好還可以，沒有受刑，沒有狼狽，沒掛鎖鏈鐐銬，沒被踩進泥里，除了有些精神不振，其余勉強能看得過去，于是謝刃也松了口氣，替他換了杯熱茶，到底怎么回事？

    何歸沒有隱瞞：血鷲崖的那顆頭，是我私藏的。

    當(dāng)初血骸潭底的九嬰首級頻頻異動，春潭城又重現(xiàn)上古妖邪玄花霧，血鷲崖雖說慣走偏門，但也不愿修真界當(dāng)真出現(xiàn)大亂子，于是何歸便前往長策學(xué)府求助。原本想著竹業(yè)虛或者能有辦法壓住煞氣，誰知非但沒討到辦法，反而連埋在潭底的頭也要一并交出去。

    謝刃問：所以你就弄了個假頭出來？

    何歸道：血鷲崖的弟子修習(xí)全靠血骸潭，倘若失了這份煞氣，多年苦練便都白費，我身為宗主，在還沒有找到替代品之前，自然得想辦法護住已有的這顆。

    那你謝刃恨鐵不成鋼，原本想說，那你不會想辦法拖上幾個月，先將找上門的白胡子老頭們敷衍糊弄回去，就非得弄個假的上交？可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提這個還有何用。

    何歸道：前往白沙海之前，我早早就取出了九嬰的首級，那時他被一團漆黑煞氣包裹，看起來尚未蘇醒，我便將其壓在了新的寒潭下。

    而在離開白沙海后，何歸曾試圖去追另一顆逃跑的頭顱，卻無功而返。無奈之下，只好按照謝刃的建議，去怒號城蹲守，準(zhǔn)備從金氏父子手中硬搶。

    謝刃問：結(jié)果他們遲遲沒能得手？

    何歸道：若沒有他們的人礙手礙腳，我自己獨自行動，反而還快當(dāng)些。

    而在鸞羽殿日復(fù)一日的拖延中，落梅生的信到了，風(fēng)氏的弟子也到了，于是整座怒號城的防守頓時變得嚴(yán)密不透風(fēng)。而就在何歸實在等不下去，決定孤注一擲，親自去斬殺九嬰之際，身后卻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另一顆漆黑頭顱。

    謝刃猜測：是你埋在寒潭下的那顆老相識吧。

    何歸點頭：我不知他是何時蘇醒，又是怎么逃出來的。不過有了在白沙海斬殺九嬰的經(jīng)驗，我初時并未慌亂，剛開始交手時，也沒有落于下風(fēng)，誰知后來卻一著不慎，被他侵占。

    謝刃追問：哪一著不慎，問題出在何處，你的那把劍？

    何歸：

    多年狐朋狗友，就有這點不好，彼此的心思瞞不住，招式也瞞不住。

    在關(guān)鍵時刻，的確是滅世妖獸cao縱赤紅巨蟒，將九嬰生生撞入了何歸的身體中。

    而后發(fā)生的事情，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房間重歸安靜，茶水也再度涼透。謝刃此時是真的后悔，后悔沒有聽師父的，聽風(fēng)繾雪的，早些出手將何歸拎回正途，以前總想著偏門也是門，只要別鉆進邪路魔途，管旁人怎么修呢，這不是吃飽了撐得慌，但現(xiàn)在看來，常在河邊走，哪怕走得再穩(wěn)，也架不住風(fēng)吹浪濕鞋。

    倘若你在怒號城順利得手，那接下來打算怎么處理私藏的那顆頭，毀還是留？

    依然壓制不住，就毀，壓制得住，就留下兩顆一起用。

    謝刃：你還想一起用？

    何歸道：別這么看我，阿刃，若你坐在我的位置，八成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若我坐在你的位置，就會想想還能用什么東西其余代替那倒霉玩意。謝刃又問，他們打算怎么處置血鷲崖？

    何歸道：血鷲崖弟子對我的所作所為并不知情，理應(yīng)不會受到懲處，不過失了血骸潭底的煞氣，他們多年辛苦算是白費，從此之后，天高地闊，各尋門路吧。

    那你呢？

    我？私藏九嬰首級，最好的出路也是廢去修為，隨便差遣去哪座荒山做苦力。何歸向后一靠，到那時，你記得找人給我捎些酒不然再替我求求情？至少找個不那么苦寒的地界搬磚。

    謝刃不愿聽這些：罷了，外頭的事情交給我。

    何歸皺眉：你要做什么？

    替你找一條不用廢修為，也不用干苦役的路。謝刃站起來，端起桌上涼茶一飲而盡，又警告，你老老實實在這里待著，我知道你的本事，外頭風(fēng)氏的弟子再多十倍，也壓你不住，可你若真逃了，往后別說旁人，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何歸道：你斬殺九嬰，正是春風(fēng)得意時，何必要為我折了名聲，而且曜雀帝君嫉惡如仇，眼底容不下半粒沙子，他若知道你在為我東奔西走，只怕會心生不悅，考慮清楚。

    別說廢話了，我就問一句，你真想廢了修為去山里挖石頭？

    那還假模假樣個屁。謝刃抓過逍遙劍，走了。

    阿刃！何歸叫住他，九嬰的事對不住。

    謝刃背對他擺擺手：遇到你，算老子倒霉。

    屋門再度落鎖，院外陽光燦爛，混著鸞羽殿同樣燦爛的金光，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風(fēng)繾雪將指間傳音符化成灰火：不用廢修為，不用干苦力，你有什么新的出路？

    謝刃問：你聽過野風(fēng)渡嗎？

    修真界最苦寒的渡口，長風(fēng)卷巨浪，荒草如飛瀑，河中遍布妖邪，危險重重，若想過河，便需要由一位靈力高強的修士撐筏相送。

    去暗無天日的野風(fēng)渡撐筏渡客，雖說也是九死一生，至少比廢去修為要強些。謝刃道，若命足夠硬，哪怕?lián)紊鲜甓辏茸镖H完了，總還能有回來的一天。

    風(fēng)繾雪問：要我?guī)兔幔?/br>
    謝刃道：我自己去。

    風(fēng)繾雪伸手一指：剛剛我聽守衛(wèi)弟子說，兄長此時正在明金堂。

    那我過去看看。謝刃松開他的手，自己找個暖和的地方等我。

    風(fēng)繾雪一笑，目送他一路離開后，才起身推門，開門見山地問：為何不告訴阿刃鎖魂鏈之事？

    何歸雙手正平攤在桌上，左右腕間各有一個血口，剛才不肯喝茶，也是不想被謝刃發(fā)現(xiàn)。他修為高深，風(fēng)氏自然會想盡辦法加以禁錮，也只有謝刃關(guān)心則亂，會信了看守只有門外那幾十人。

    風(fēng)繾雪繼續(xù)道：阿刃去向兄長求情了，希望能保住你的修為，改為前往野風(fēng)渡撐筏。

    何歸看了眼手腕：能猜到，這玩意雖說疼了些，可撐筏的力氣還是有的。

    風(fēng)繾雪提醒：他若知道了鎖魂鏈，或許會想辦法替你說情拆除。

    何歸搖頭：我犯下過錯，總得吃些苦頭。阿刃如今正是春風(fēng)得意時，何必因為我到處欠人情遭非議。與九嬰扯上關(guān)系，我能保住命與修為已是萬幸，身上多幾條鎖鏈，疼些，也不是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