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刃靠著柱子哈哈直樂，風繾雪也揚了揚嘴角，只有璃煥哭笑不得，飛身落到院中哄他：你早說，你早說我就不說閑話了，而且這金光燦爛的，我看和皇宮也差不多，錦繡闊氣。

    墨馳將一張紙拍到他臉上：走開！

    他很快就畫好了路線圖，風繾雪道：我隨你一起去。

    你？謝刃看他，你行不行啊。

    幻術(shù)雖說只是小把戲，可若想完全不被外人察覺，還是很難做到的。況且這回是去盯金蒼客與金仙客的稍，那兩人都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所以墨馳才提議只讓水平最精湛的謝刃去，自己不敢托大。

    風繾雪堅持：行。

    謝刃點頭：那好吧，你跟緊一點，凡事小心。

    兩人回到屋內(nèi)，神識幻作兩只金色鳥雀，悄無聲息向東殿飛去。

    崔府的家丁整整齊齊站了一房，正在回憶當晚的狀況。春潭城附近的山里其實是沒有多少兇煞的，因為城中的煉器師們不管制出什么降妖新玩意，都要拿去城外試一試，久而久之，兇煞也就被滅得差不多了。所以這回當一只紅衣怨傀突然跌跌撞撞從林子里沖出來時，家丁們都驚呆了，沒想通怎么還藏著這稀罕好貨沒被發(fā)現(xiàn)，趕緊將她圍起來，又派人去請金泓。

    金泓道：當時她已經(jīng)受了很重的傷，慌不擇路到處亂跑，我用玄鳥符將她斬殺后，就回來了。

    金蒼客沉默未語。在這件事上，他當然不覺得自家兒子做錯了，不僅沒錯，勤于練劍還值得嘉獎。但長策學府的四名弟子分析得也沒錯，烏啼鎮(zhèn)若是荒敗，鸞羽殿確實是唯一的獲益者。

    那么現(xiàn)在問題就來了，到底是哪個龜孫子在背后搞鬼，縱怨傀殺修士，給自己捅出這么一個麻煩？

    金仙客讓崔府的人先行退下，又道：二哥不必憂心，或許只是巧合呢。

    去將阿洲喚來。金蒼客吩咐，不管對外如何交代，至少你我得先將事情弄清楚。

    兩只小小的鳥雀依偎在大殿柱子上，一動不動地擠作一團。

    片刻后，門外齊刷刷傳來一句：見過少主！

    門簾一晃，進來一名金袍青年。他生的眉目秀雅，腰插金扇，看著斯斯文文，正是位列鸞羽殿七少主之首、金泓的堂兄金洲。

    二位叔父。金洲問，這么急找我過來，出了什么事？

    與烏啼鎮(zhèn)有關(guān)。在面對大哥的獨子時，金蒼客稍微將火爆脾氣收了些，前陣子那里突然鬧起紅衣怨傀，有人說與鸞羽殿有關(guān)。

    烏啼鎮(zhèn)？金洲搖頭，前些年就因為它鬧得全家不安寧，現(xiàn)在怎么又起了風波。

    金泓站在旁邊無語地想，前些年為什么會全家不安寧，不就是因為你瞞著所有人，硬要去將烏啼鎮(zhèn)收回來嗎？惹得修真界人人咒罵，怎么現(xiàn)在倒好似全然無關(guān)一樣。

    金洲繼續(xù)問：叔父可要我去做些什么？

    現(xiàn)在長策學府四名弟子就住在家中，等著我們給出一個說法。金仙客道，若確實與鸞羽殿無關(guān)，那告訴他們是巧合誤會，打發(fā)走了便好。

    金洲點頭：此事確實與我無關(guān)，既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他說話細聲細氣，看起來也不愿在此多待，行禮后便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金仙客問：還查嗎？

    查，不過是鸞羽殿關(guān)起門自己查，無需外人插手。金蒼客道，晚些時候，你與阿泓去回了長策學府的弟子，再好好招待一頓飯，明日便送他們走。

    金仙客道：是。

    眼見已經(jīng)探不出什么了，謝刃稍稍一拱身邊的人身邊的雀，想喚他一起飛回去，就這小小一點動靜，竟也引得金蒼客狐疑抬頭。謝刃心中暗道一句不妙，風繾雪卻鎮(zhèn)定得很，一翅按住他的頭，將那圓圓的眼遮了個嚴實。

    融光幻境無聲化開金墻金柱，金蒼客微微有些目眩，覺得自己八成是沒休息好，怎么連眼睛都花了。

    金仙客道：大哥這一路奔波，還是讓阿泓送你回去休息吧。

    謝刃屏住呼吸，蹲得紋絲不動。直到殿內(nèi)徹底安靜下來，風繾雪才撤走翅膀，順便拍了下他的腦袋，轉(zhuǎn)身飛出殿外。

    謝刃也趕忙跟上。兩道神識一前一后進入屋內(nèi)，一直守著的璃煥與墨馳總算松了口氣，同聲問道：怎么樣？

    風繾雪起身倒茶：學藝不精，險些被發(fā)現(xiàn)。

    謝刃強辨：他又沒看出來。

    風繾雪皺眉：改掉浮躁之氣，以后多加練習。

    謝刃叫苦：你這腔調(diào)怎么跟我?guī)煾杆频?，行行，以后再練?/br>
    幾人正說著話，金仙客已經(jīng)派侍女來通傳，說晚上會在纖瑤臺設(shè)宴。

    璃煥道：得，看來是要將咱們送走了。

    謝刃將大殿中發(fā)生的事情復(fù)述一遍，又道：崔府家丁說紅衣怨傀是自己跑出來的，我倒覺得奇怪，她被我打得破破爛爛，一路東躲西藏見山洞就鉆，斷沒有自投羅網(wǎng)的道理。

    風繾雪道：有人在追她。

    或者是在趕她，故意讓崔府的家丁發(fā)現(xiàn)她。謝刃正說得口渴，于是順勢從他手中抽過茶杯，一口氣將剩下的喝盡了，你們說，這人最有可能是誰？

    風繾雪心平氣和地提醒：那是我的杯子。

    謝刃：

    是白玉杯，胖乎乎圓潤可愛，剔透晶瑩，明顯與桌上的金色茶壺不是一套。

    謝刃很識趣地雙手遞回：喏。

    風繾雪又從乾坤袋中取出另一只：不要，送給你了。

    謝刃看向另外兩人，他是不是在嫌棄我？

    璃煥與墨馳齊刷刷點頭。

    是呢。

    第11章

    金洲一路回到自己的居所，人還沒進門，便已先冷冷開口：是你干的？

    廳中一名七八十歲的老嫗拄著拐杖，顫巍巍抬頭向他看來。金洲沒心情玩這鬼把戲，右手金扇掃出一道銳利鋒刃，將面前幻象擊得粉碎，只化作翩翩蝶影飛出殿。

    老嫗消失無蹤，椅子上坐著的是一名容貌蒼白的青年，他指間仍停著一只蝴蝶，搖頭道：金兄今日真是暴躁，早知如此，方才我就該變作妙齡佳人，也好哄君一個開心。

    收起你的幻術(shù)吧！金洲站在他對面，魏空念，我再問一次，烏啼鎮(zhèn)紅衣怨傀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烏啼鎮(zhèn)怎么又出事了。青年眉間疑惑，順手將蝴蝶捏成粉末，早就說了，那破地方不吉利，金兄非不信，早年鬧了一大通，倒顯得我們真的計較那一星半點靈氣一樣，現(xiàn)在可好，鬧個紅衣怨傀竟也要鸞羽殿負責。

    金洲不想與他多言，拂袖離開前廳，只留下一句：長策學府的人已經(jīng)找上了門，若真是你，就去將爛攤子收拾干凈！

    是夜，漫天星辰明滅。

    纖瑤臺高百尺，淺金輕紗曼舞，兩側(cè)繁花似錦，更有光束搭成云梯，一路伸至天穹深處當然啦，是不能登攀的那種，只用幻術(shù)布景，博一個纖云弄巧瑤臺攬月的意思。因為客人都是小輩，所以金蒼客與金仙客都未露面，主席上坐著的是金泓，但別說吃飯了，他光是一看席間四人，就覺得胃隱隱作痛，氣不打一處來，正好連客套都省了。

    崔望潮也在，他只與風繾雪對視了一眼，就迅速把眼神挪開。

    風繾雪真心發(fā)問：他為何要躲，是怕我打他嗎？

    謝刃一樂：也可能是怕你叫他。

    我不想叫他。風繾雪坐在席間，這是什么茶？

    玉芙蓉。謝刃年年都要來鸞羽殿吃飯，于是一一給他介紹，翠山攏霧、相思難表、紅顏留春、青蕪河上柳。

    名字起得云里霧里，但味道還不錯。四人都非常默契地沒有理會臺上的金泓，正好金泓也不想理會他們四個，賓客間倒也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風繾雪猶記得在離開青靄仙府前，二師兄再三叮囑的要對謝府小公子多加照顧，所以此時見謝刃面前甜羹空了，便想叫人替他加一碗新的，但半天沒看到有侍女過來，便道：崔浪潮！

    崔望潮一口酒全部噴出來。

    風繾雪說：再給我一碗甜羹。

    崔望潮氣極：你問我要什么甜羹？

    風繾雪皺眉：你是主，我是客，我不問主人要，莫非還得自己去廚房端嗎？

    你崔望潮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因為在開席之前，金泓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太對勁，可能是抱著憑什么要鸞羽殿伺候你們的心態(tài)吧，下令將所有的侍女都撤了，只留下光禿禿一桌菜。原本是為了給下馬威，但現(xiàn)在看來，被踹下馬的仿佛又成了自己。

    風繾雪坐回去：沒有就算了。

    崔望潮看了眼金泓。

    金泓也要氣死了，這種場合誰會是真心實意來吃飯的？不都是敷衍客套動一下筷子嗎？哪有人吃光了不算，還主動要第二碗？

    風繾雪側(cè)頭問：他們家是有規(guī)矩，一人只能一碗湯嗎？那我的給你吧。

    謝刃已經(jīng)笑得說不出話了，他扶著桌子，半天才直起身：算了，你自己吃。

    風繾雪將碗推給他：你吃，我不吃甜，那不然我們各自一半。

    金泓坐在上位，眼睜睜看著二人拿著勺子分起了一小碗羹，那小心摳搜的模樣，簡直令他連心頭血都要嘔出來。這回崔望潮倒是機智了，趕忙低聲分析：你說他們會不會是故意的？好出去逢人就講，說鸞羽殿存心怠慢，連飯都是兩個人只給一碗。

    金泓不耐煩地一揮手：給他給他！

    片刻后，侍女魚貫而入，在謝刃面前擺滿了甜羹。

    風繾雪目測了一下，覺得應(yīng)該夠了，于是對臺上二人道：多謝。

    金泓自是不愿理他，至于崔望潮，生怕對方若得不到回應(yīng)，自己就要再聽一遍崔浪潮，倒是強行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這頓飯吃得賓歡主不歡，好不容易撤下最后一道茶點，金泓站起來就想走，卻被謝刃擋?。旱葧海疫€有事。

    金泓握緊佩劍，面色不善：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我對你只是沒耐心，不是沒好心。謝刃道，烏啼鎮(zhèn)的紅衣怨傀，聽不聽？不聽我可就不說了。

    金泓不悅：你傷了她，我殺了她，現(xiàn)已魂飛魄散，還有何好說的？

    在烏啼鎮(zhèn)時，我將她打成重傷，只剩下了一口氣。謝刃道，她倉皇逃竄躲了一路，像是惜命得很，卻偏在崔府的家丁搜山時，主動跑出來找死，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謝刃！崔望潮聽得莫名其妙，慌道，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你休要在這里挑撥離間！

    誰挑撥離間了，你閉嘴吧。謝刃繼續(xù)對金泓說，現(xiàn)在疑點全在你身上，那可是烏啼鎮(zhèn)的幾十條人命，要我是你，肯定要在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之前將真兇找出來。

    金泓揮手將人掃開，自己帶著崔望潮離開了纖瑤臺。

    風繾雪問：他會有動作嗎？

    肯定會，我還不知道他，最受不得委屈。謝刃又隨手在席間撿了個果子，小時候我來這里過年，看林中積雪松軟，剛要自己玩，金洲卻帶著人來了，我不想理他們，就躲在了樹上。

    一群孩子也沒什么高明術(shù)法，在雪里跑了一陣，又挖了幾個大坑，搭蓋樹枝學獵人做陷阱，沒多久便說說笑笑遠去。

    謝刃繼續(xù)說：他們走了，我也就走了，后頭雪越下越大，估計陷阱很快就被掩蓋無蹤。

    本不是什么大事，誰知道有個姓劉的夫子突然來了興致，要去深林畫雪景，結(jié)果掉進大坑摔斷了腿。

    謝刃啃了口果子：然后金洲就說是金泓干的。

    璃煥問：那你給他作證了嗎？

    我才懶得管這事。謝刃道，不過也不用我作證，聽說金泓那次問了許多人，花了半個月時間，硬是尋出蛛絲馬跡，完整拼出了金洲當天的行動路線，都去過哪里，都帶著誰，還找到了幾名證人出來說話。

    風繾雪點頭：照這么看，他確實應(yīng)該替自己探明紅衣怨傀的真相。

    謝刃攬過墨馳：這次還有沒有能避開金光的路線，讓我去金泓的住處看看？他住在東殿最左側(cè)的斜陽樓。

    有，不過你千萬小心，別被發(fā)現(xiàn)了。墨馳對這里的圖紙很熟悉，用微芒在他掌心繪出圖，可他回了斜陽樓，應(yīng)該還要去金洲的住處，你知道金洲住在哪里嗎？

    百丈樓。

    墨馳發(fā)愁：那就麻煩了。

    百丈樓雖然沒有真的高百丈，但位于整座鸞羽殿防守最嚴密的地方，金光陣法環(huán)繞，潑水不進。

    謝刃嗤一句：做了多少虧心事，要將他自己這么銅墻鐵壁地裹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繡樓藏著大小姐。

    風繾雪道：我有辦法。

    謝刃問：你有辦法闖進百丈樓？

    風繾雪還真的有辦法，而且辦法不止一個。

    但又不能暴露身份，若十六歲的風氏少年一掌凍住鸞羽殿的金光陣法，只怕整個修真界都要震驚。所以他只好用一種比較微末的法術(shù)，提議：我們可以讓金泓把腳崴了。

    其余三人不約而同地想，好損?。?/br>
    璃煥道：也對，他腳受了傷，不能動，又不想背黑鍋，若再想質(zhì)問金洲，只能將人請到斜陽樓去。

    謝刃沖風繾雪豎起大拇指，還是你厲害。

    于是四人便先回了客院，兩只圓滾滾的金色鳥雀再度飛出窗欞，撲棱去了斜陽樓。

    這回為了防止謝刃因為學藝不精，又左搖右擺露出什么破綻，風繾雪在蹲好之后，搶先一翅兜住他，壓得牢牢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