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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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景知道,這些花不是梁辰的禁地,那只是對一位逝者的緬懷而已。因?yàn)?,那位故人生前就種這種花。 李景挑燈前行,暖黃色的燈火劈開黑暗的夜色,照亮了冷清月色下那個觀花流淚的人。他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往前走。 十年前,李珍成親的一個月后。梁辰找到他,遞給他一份休書,請他在休書上簽字。李景沒有預(yù)想中的暴跳如雷,也沒有肝腸寸斷。他只是很平靜地接過休書,問梁辰:你真的想好了? 梁辰點(diǎn)頭。 李景望著梁辰的眼睛,從那雙眼里,他看到了梁辰對未來滿滿的憧憬和期待。李景黯然神傷,如今卻也明白,真的愛一個人就該給他最起碼的尊重。 于是,他忍住心口越來越明顯的撕裂感,在休書上簽下了名字。在梁辰四十歲生辰這一天,他將自由還給了梁辰。聽說梁辰要南下,他還安排了李家的死士和護(hù)衛(wèi)全力護(hù)送,直到梁辰走后,李景才一個人躲進(jìn)書房里,痛哭了三天。 在李景四十多年的生命里,這三天是過得最艱難。他幾乎是將自己從生至今的經(jīng)歷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反復(fù)回憶,年少時犯下的那些錯,所累積得那些懊悔,也在這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中,越發(fā)濃重。某些瞬間,李景被悔恨壓得幾乎就要斷氣,他必須大口呼吸才能勉強(qiáng)維持自己不昏過去。 李景曾無數(shù)次想過,若是人生能夠重新來過,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數(shù)日后,梁辰終于抵達(dá)南疆。他按照很久之前沈千沉給他的書信中提到的地址找過去,卻發(fā)現(xiàn)等在那院子里的人不是沈千沉,而是花自盈花將軍。 花將軍對梁辰道:幾個月前,他就走了。死前,托我在這里替他等一個人。他是為了大周殉職,作為南廠戌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這是他的宿命。希望你不要對外宣揚(yáng),請為大周考慮,就此保密。 梁辰暈倒了。 醒來的那天下著大雨,他卻幾乎是在睜開眼的瞬間就往外沖了出去,他大喊著:我不相信,我不信!我要去見他,讓我親眼去見他! 風(fēng)雨之中,梁辰赤足狂奔向城外 風(fēng)雨之下,李景策馬狂奔進(jìn)城來 兩人于暴風(fēng)雨中,在無人的街頭相遇。那一刻,梁辰用盡畢生所有的力氣,沖李景大喊:我不信!他沒死! 李景翻身下馬,將自己身上的雨賞油籬脫下來,紛紛套在了梁辰身上。 梁辰卻失神地望著城門的方向,口中只有那一句我不信!他沒死! 那天,李景策馬馱著梁辰一同去了城外沈千沉長眠之處。 墓碑上沒有名字,梁辰見此不承認(rèn)那是沈千沉的墳。但李景卻明白,沈千沉之所以墓上無名,恐怕是跟他執(zhí)行的那個任務(wù)有關(guān)。這個猜測,后來也確實(shí)得到了證實(shí)。 但是,那一天,梁辰在暴雨中發(fā)瘋,李景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發(fā)泄,幫不上一點(diǎn)忙。他知道,梁辰從很早之前就不需要他了,他現(xiàn)在能做得只有默默的陪伴。 潑天的雨水,嘩啦啦地打在兩人頭上,發(fā)絲早被沖刷得沒了之前的形狀。雨水如溪,一小股一大股地從李景的頭頂刷過他的眉骨流入他的眼中,再淌過眼眶流下來時,已不知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以前他不懂得什么叫愛,如今年近半百終于明白,才真正地將梁辰此刻的痛苦感同身受。 風(fēng)雨之中,梁辰撲在墳頭上,雙手沾滿泥土。 李景大步走到他身后,忍住心頭割rou一樣的疼,將梁辰拉了起來。梁辰即使被他拉起依舊回頭望著墳頭,他此刻渾身的力氣早就在這番暴雨之中揮霍一盡,好像光站著都是十分勉強(qiáng)的事情,不知何時雙頰也染上了不正常的紅。 李景大驚,探到梁辰額頭,竟然guntang!他立刻意識到,在這樣放任他下去,梁辰的命也可能丟在這里!且不說,梁辰是他的愛人,拋去這層關(guān)系,梁辰如今還是大周的棟梁之臣,若他身損,對大周將是一份多大的損失,將不可估量! 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梁辰他也沒有權(quán)利,肆意踐踏他自己的生命這世上,沒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值得去珍惜的了! 不得不說,李景的強(qiáng)硬這次終于用對了地方。 他不再顧及梁辰的反抗,將梁辰扛上肩頭,迅速回了城。 那一次,梁辰染了風(fēng)寒,足足在南疆養(yǎng)了半年,才被李景帶回平京。 回到平京的那天晚上,李景當(dāng)著梁辰的面,將那封休書撕了! 他對梁辰道:這輩子若你再遇第二春,可以隨時寫休書給我。但在這之前,你依然是我李景的夫人。 梁辰望著滿地的碎紙殘屑,眼眶微紅,什么也沒說。 從那之后,梁辰開始種秋海棠。偶爾的時候,他也會跟李景說起沈千沉,每當(dāng)這個時候,李景從不打斷他,就面無表情地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久而久之,他和梁辰的關(guān)系有了一些緩和。他們不再像仇人一樣相處,反而像老友一般,可以推心置腹。 盡管如此,李景卻越來越清醒地認(rèn)識到,梁辰并不愛他。而自己卻在愛情的這彎湖水中越陷越深。 李景想,這樣也好 這世間夫妻之間的相處,有千百般模樣,他和梁辰不過是萬中之一。雖然他們經(jīng)歷了千般險阻,至少在人生過半之際,各自都遇到了真愛的那人,這也是一種幸運(yùn)! 良辰美景不相宜,雖然遺憾,至少美景長相伴。 李景拿著燈籠,站在幾步之外,望著月色下的梁辰,心想,感謝上天讓我余生還有機(jī)會繼續(xù)愛你!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氣。 梁辰轉(zhuǎn)身,看到立于暖黃燈火中的李景,擦了下眼睛,邊向他走來,邊道:謝謝你,今日的壽宴,我很開心。 李景沒有言語,望著梁辰,他的眼中微微浮現(xiàn)了一層笑意。 暮色之中,他們并肩而行,燈火籠罩著兩人的身影。 暖黃色的光,將黑暗撕開了一道口子 第188章 番外:齊鞘x花自期 齊鞘小時候覺得,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尤其是像他爹那種毫無良知的男人。他的阿父就是被這個無良的男人生生折磨死的。所以,齊鞘從小就立志將來有一天,他一定要親手為他的阿父報仇, 將那個殺人兇手繩之于法, 斬草除根。 后來, 他為了實(shí)現(xiàn)這個目的進(jìn)了宮,再后來, 他在宮中認(rèn)識了高悅。兩人漸漸成為至交好友, 齊鞘也從此有了牽掛。 如今高悅的孩子出生了,兩個小皇子非??蓯?。齊鞘每每看到皇上和高悅并肩弄兒的畫面, 都心生羨慕。也正是因?yàn)閮蓚€小皇子的降生,令他開始考慮起被他擱置一旁很多年的感情問題。 這段時間, 他一直在北山替養(yǎng)傷的魚箋石監(jiān)督移民開山的事情。因之前鬧了狼,為了保證百姓們的安全,北衙出動了禁軍,由花自期將軍親自率領(lǐng)前來支援。 花自期這人吧,哪哪都不錯,就是有一點(diǎn), 愛好杯中物。不過, 他酒量也還好, 反正齊鞘在北山這段時間,天天看見他抱著個酒壇子,倒是沒看見他喝醉過。 不過,當(dāng)值期間喝酒,在齊鞘看來依然是不敬業(yè)。起初,齊鞘好幾次私下里委婉地勸過花將軍, 可你猜那人說什么?他說:齊大人,我看你整日愁眉不展,這可是最傷身的。你勸我放下這酒壇,我卻覺得,你正該好好嘗嘗這醉酒的滋味! 他見齊鞘沉了臉色,也不住嘴,反而笑道:人活著就該恣意灑脫,難得一生,齊大人正該敞開心扉,笑看風(fēng)云。 這話可是說進(jìn)了齊鞘的心坎里,他那段時間也確實(shí)在考慮有關(guān)于獨(dú)立、出宮的事情。因此,花自期話音落后,好一會兒齊鞘沒再開口,但人也沒走,就站在那兒,低著頭沉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花自期盯著他,拎起酒壇子喝了一口。這會兒正是午時,陽光照在齊鞘微垂的側(cè)臉上,將他整個人染上了一層不一樣的光彩。 花自期又灌了一口酒,心想,這齊大人不愧是宮里出來的,長得可真俊啊。難怪皇上遣散了后宮,只留下了他和鳳凰君。嘖嘖,倒底是皇上的人 這會兒的花自期就算看著齊鞘再好,也不敢有非份之想。 大概是他的話真說到了齊鞘的心里,晚上收工后,花自期正在營帳里獨(dú)飲,突然站崗的小兵跑進(jìn)來,道:將軍,齊大人來了。現(xiàn)人就在外面。 哦?花自期微微皺了下眉,不過還是起身迎了出去。 帳簾一挑,花自期一眼就看到了齊鞘手里拎著的兩壇酒,那酒封泥完整,卻已有淡淡幽香飄了出來,對于花自期這種嗜酒的行家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大驚喜。 只見,剛才還一臉不耐煩的花將軍,突然搓著手,盯著那兩壇酒,笑道:齊大人有事盡管吩咐就行,怎么還這么客氣?他邊說,邊很不客氣地把那兩壇酒給接了過來,齊大人快快里面請。 齊鞘在營帳里落座,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花自期這個軍帳也著實(shí)簡陋了些。不過,花將軍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這會兒更是連齊鞘也顧不上招呼,兀自沉浸在開酒的快樂中 他找出兩只碗,倒上酒之后,深吸了一口酒香,瞇著眼睛回味了好一會兒才顧上和齊鞘說話,齊大人這么晚了,到我這里,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體驗(yàn)生活。 齊鞘說著,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花自期愣了下,隨即拍案大笑,道:好!難得齊大人帶來這么好的酒,那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來,喝! 推杯換盞,一壇酒就沒了。 再推杯換盞,齊鞘很快就趴了。 花自期: 果然是沒怎么喝過酒的人啊。他站起身走到賬外,讓門口的小兵去叫人,把喝醉酒的齊鞘趕緊扶回去。這軍營里人來人往,軍士們晚上這會兒不巡邏的都留著營地里,正是休閑耍鬧的時候。就有人看到,他們的將軍從營帳里出來了,然后,他就跟個哨兵似得站在主帳門口不動了 咦,你們看花將軍這是在干嘛? 你剛下巡回來?不知道吧,今兒齊大人來啦,帶著酒,想必這會兒應(yīng)該是喝多了吧? 齊大人不是一貫不贊成將軍喝酒的嗎? 那恐怕是咱們將軍口才更好,把齊大人也給說動了唄! 將士們小聲議論,來接齊鞘的人很快就來了。來得人是太監(jiān)小六子和兩個哥兒村民,三個人合力,將喝醉的齊鞘給架了起來,一路扶上了馬車,匆匆趕回了北山臨時搭建的衙門大院。 他們一走,很多將士烏拉一下就把花自期將軍給圍了起來,采訪一樣各種提問 將軍,把齊大人灌醉的感覺怎么樣??? 將軍啊,您不會是嫌他整天勸您別喝酒煩,故意的吧? 將軍,將軍 花自期望著遠(yuǎn)去的馬車,心里不知在想著什么。不耐煩地?fù)]了揮手,對圍著他的軍士們道:你們才煩,都一邊兒待著去,哪兒那么多話!說完,就扭頭回了營帳。 打這天之后,花自期就開始盼,盼著齊鞘能再找他來喝次酒。然而齊鞘因?yàn)榈谝淮卧谕饷婧染凭妥淼梗孀佑行觳蛔?,一直沒再露面。 花自期盼來盼去一個月就那么飛快而過。酒雖然還是照常喝,卻總覺得品起來少了那么點(diǎn)兒味道,至于差得那點(diǎn)味道是什么,恐怕也就只有花自期自己知道了。 再后來,花自期覺得這酒越喝越不是味兒,晚上還老做怪夢,他實(shí)在受不了,就托人給齊鞘送了封信,說是為了感謝他上次帶來的好酒,特地在京城最好的酒樓定了位子,問齊鞘什么時候有空,他要請齊鞘吃飯。 齊鞘收到花自期的信時,心中也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按照往常來看,齊鞘肯定是不去。但這次,他想著那天晚上,自己喝醉了,花自期卻沒有趁人之危,而是主動到門口去站崗的舉動,只覺得,花自期是個特別的人。于是,他答應(yīng)花自期這個邀請了。 這次在京城的酒樓里用餐,和在軍營那晚喝酒又不同。這次兩人明顯都有些不自在,花自期甚至說話還結(jié)巴了兩次,差點(diǎn)咬到自己舌頭。 齊鞘被他逗得直笑。他一笑可不得了,正喝著酒的花自期竟然嗆到了氣嗓兒里,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在這是個包廂,只有他們兩個人,不然花將軍這副狼狽的樣子被別人看了去,指不定又要多沒面子。 齊鞘連忙拿出布巾遞給花自期,又給他倒了杯茶漱口,情況緊急,齊鞘或許都沒注意,忙亂間兩人的手竟然握到了一起 等到他們反應(yīng)過來,立刻如被針扎了似得松開手。齊鞘更是迅速背過了身,有些不知所措,該如何面對花自期。 那個,花自期張了張嘴,一時也有些失語,好一會兒才一拱手,道:是我唐突了,冒犯了齊大人,望齊大人海涵。 我,齊鞘雖然背對著花自期,但紅透的耳朵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我要回宮了。今日多謝款待。他說完,拉開門就走,完全不想再給花自期說話的機(jī)會。 誒?花自期抬手,也不知是想把人拉回來還是怎么樣。后又撲到窗邊,隔著窗戶往下看,就見齊鞘捂著臉,匆匆上了馬車。 這也太好了。軍旅出身的花自期是想不到可愛這個詞的,而今日齊鞘給他的感覺,卻正好就是這個詞才能充分感慨的。 這之后,沒過多久,齊鞘就去求了皇上,出了宮?;实鄄坏€了他自由身,還賜給了他一座后海湖邊上的府邸,那個規(guī)格,近似親王。 這件事,在京城貴胄圈里也一度引起熱議,眾人皆說皇恩浩蕩,只有花自期聽說后,一個人在北衙大營里愣了好久,他覺得有些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念想終于可以得見日光,正如心頭冰雪融,群山背后消,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個驚天大喜! 那天,北衙禁軍們好的人都看到了花將軍一人一馬從大營里狂奔而出,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急事,竟如此火急火燎! 花自期騎著馬,一路狂奔到了齊鞘的新府門前,到了地方,他翻身下馬,見大門開著,也沒搭理那從上來的門童,就徑直走了進(jìn)去! 中堂里,齊鞘正在吩咐小六子一些家務(wù)事項(xiàng),忽然聽到了門童的聲音,回頭望去,就見烈陽之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一臉匆匆滿身風(fēng)塵地疾步向他走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還沒說出口,齊鞘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給拉了過去,而后,臉被扣在了那人胸口,就聽那人聲音發(fā)顫,好似是在斗膽,對他道:我想請你給我個機(jī)會,讓我以后可以日日為你溫酒,余生無多,我想與君同度,可,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