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4)
高悅見周斐琦不說話,以為他是不同意,便也再次思索,看看這個提議的方案里還有哪些不妥之處。 然而周斐琦卻很快對高悅道:這事就先這么定吧。梁辰要是真能把你那塊試驗田給管好,我都要高看他一眼了。 也是,他那個出身,管試驗田不就跟我們學種地是同一個流程?那家伙一看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估計也是從小除了玩兒泥巴,就沒摸過土! 世家子弟遠庖廚,周斐琦嘆息一聲,望著高悅道:但總得有人先改變這個觀念,大周的階級層次才能漸漸融合。階級矛盾也就有了緩和的契機,到時候咱們再想改什么也會更容易一些。 那就先這么定吧。我明日便讓人給所有人都發(fā)實習生的錄用函了???希望三個月后,我們計司的所有職位都能填滿!高悅說著,自己先笑了。 周斐琦卻道:這些人不頂用,就再開一科,大周這么多人,我肯定要給你調幾個能干的出來! 兩人用完晚膳后,遛彎兒的時候高悅才跟周斐琦提起高玉的事。 說起來,那件事自大朝貢之后,高悅沒主動在周斐琦面前提,主要是涉及自己堂弟光溜溜當時高悅覺得不雅觀。但這種事又怎么可能真瞞得住周斐琦?高悅相信周斐琦肯定事后會聽說,或許也會著手調查。只不過,高悅沒主動提,周斐琦也沒主動問過他,他們倆的默契就是這么好,總是站在對方的立場上為對方考慮,做什么事也都是以對方的感受為先 高悅估摸著,周斐琦大概也是怕他尷尬,所以才沒主動提。 但是今日高悅和暗日發(fā)現(xiàn)的這些蛛絲馬跡也太奇怪了,他覺得有必要和周斐琦聊一聊,看看這個周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說完,就聽周斐琦道:周桓是我派出去的。不過,我讓他接近高玉不是為了大朝貢那件事。 那件事你知道了?高悅自己這么說著都覺得有些尷尬,想起那天的場景,簡直恨不得把高玉這個糊涂蟲給流放三千里。 周斐琦從來不瞞高悅,只要高悅想知道,他都會告訴他,就說:大朝貢當天就知道了。 那你知道是誰把他弄成那樣的了嗎?高悅問。 周斐琦點了點頭,道:這種事,你就不要cao心了。這事牽扯到了高家的一些利益。不過,我會處理好,不會讓他影響你的。 什么意思啊?怎么還牽扯到高家了呢?難道還真是高家家主呃,我那個便宜爹出手把高玉給綁上去的?高悅真要怒了。 周斐琦連忙道:不是他。是高玉的父母。那兩個不對勁兒。前些日子和一些商販走得不正常。 第112章 寒露三候 商販?高悅驚訝道:他家確實是在做生意,接觸的商販有什么問題嗎? 周斐琦道:北漠一直覬覦大周的硝石,多次組織當?shù)氐纳特満捅I匪向乾罡山發(fā)起偷襲,一直沒有得手。但是這次大朝貢上,我發(fā)現(xiàn)北漠使團的態(tài)度有些太過肆無忌憚,那個勁兒吧,就像是快要壓不住內心膨脹的囂張了。所以我就讓暗衛(wèi)去查了北漠的情況,發(fā)現(xiàn)這次大朝貢期間,與北漠使團同時抵達平京的還有兩個商團,它們雖然不直接參與大朝貢,但這期間的動向也很值得注意。暗衛(wèi)查過這兩個商團在平京的行跡,其中發(fā)現(xiàn)了有一個商團接觸的商家里有高家的人,再細查之下,就查出到了高玉父母頭上。那天大朝貢高玉會出現(xiàn),目的恐怕不簡單。因為,周桓送他去看太醫(yī)的路上,高玉曾試圖迷惑他,這些都是周桓事后跟我說的 高悅聽周斐琦說到這里,心里基本就已經有底兒了。如果高玉的父母想要將高玉送進宮里,光靠他們商賈的身份是不夠的,而高家在平京的勢力只有表叔一家,與朝堂上的其它官員是否有合作和利益勾連,高悅以前沒關注過,現(xiàn)在看來也沒必要關注了。 因為就高家嫡系一脈來說,他們在朝堂上是肯定會直接綁定自己和表叔的,但是旁系若想跳過嫡系勾兌大臣,太過直接肯定不行,因此高家旁系,比如高玉的父母想要攀附別的朝臣,恐怕就得想出一個更加迂回的策略,那么通過番邦與朝中大臣交易顯然是個非常不錯的障眼法。 所以,他們能把高玉送進大朝貢的宴會廳,還直接送進了皇帝的房間,這事情看著復雜,但若是把每一步都分解開來,分別交給不同的人去完成,其實也很簡單把高玉帶進大朝貢的現(xiàn)場,這一步由北漠的使團來完成,簡直輕松無壓力。因為,使團進貢的物品都是之前檢查過無數(shù)次的了,進入平京后都直接交給禮部保管,大朝貢展示也是由禮部運往會場的,那么高玉的父母只需要接觸北漠方,將自己的訴求和訴求達成的報酬同時奉上,具體的cao作,就是北漠那邊來辦。而禮部之中,肯定也有一個內應,這個內應便是計劃下一步的關鍵。 第二步,由禮部的內應,將高玉和貢品替換,在將他綁上龍榻。在這個過程中,高玉肯定是沒有來情潮的,因為那個香氣會讓他們的計劃暴露,因此,高玉是進了皇帝那間休息室,才吃下了催化藥物,至于是他主動吃得還是被別人喂了藥,如今看來答應顯而易見高玉是自愿的! 難怪之前齊鞘說高玉向他打聽了許多關于皇上的事情,如今看來,高玉是自己想要進宮,他可能覺得他長得有幾分顏色便很容易就能勾引得動皇帝周斐琦吧 唉! 高悅心中暗嘆,只覺得高玉太天真,而高玉的父母不知在盤算什么,此番作為有些過于冒險和激進,看來是真得到了得抽空給高家那位便宜爹寫封信的時候了高悅覺得他有必要問清楚,高玉的那對父母在高家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又或許他們最近有什么動靜。因為,這一家子如今這番動向,無論怎么看都像是要擺脫高家嫡系的控制。 那周桓有查到什么嗎?禮部是不是有人在和北漠勾結?高悅問。 周斐琦嗯了一聲,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個人:張侍郎。 真的是他?高悅冷笑,這個人我之前夜訪禮部那次跟他短暫地交流過,覺得他氣量有些小,膽子也不夠大,若真是他與北漠勾結,那只能說,這是一個心機極深的老潛。 周斐琦卻是擔憂地看了高悅一眼,并未多做評價。那一眼看到高悅有些莫名其妙,問:怎么了?難道還有隱情? 張侍郎的女兒張美人被處置之后,他每晚酗酒剁殺家禽發(fā)泄情緒,或許他心里覺得女兒死得冤吧。周斐琦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因為據調查的暗衛(wèi)回報,張侍郎剁殺家禽時還會喊一句話,那句話是:高家哥兒魅惑主上不得好死。 由此可見,張侍郎是把張美人的死記賬在了高悅頭上。這件事只能說張侍郎的內心原本就極度扭曲,加之女兒去世,還有自己的晉升機會被攀附高悅的葛旺奪走,他才會這么記恨高悅。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原本就是逃往北疆的白鳴喧留在京城的一顆棋子,早就被白家洗過腦,以至于大朝貢被白家和四番利用了個夠,卻連恨都沒恨對人。 不過,張侍郎既然已經暴露出來,周斐琦自然不會再放他在外面逍遙,他已派了暗衛(wèi)將張侍郎抓緊了天牢,因此這幾日禮部的官員們都沒有見過張侍郎,葛旺那邊也收到了皇帝密令,讓他無需過問張侍郎的事情。葛旺是個剔透的人,這里面大概發(fā)生了什么事,他不用起卦也能推算個大概,所以但凡有禮部的人詢問張侍郎的情況,他對外一概都是聲稱張侍郎急癥,在家休養(yǎng)。 而張府也在張侍郎被抓走的第二日,就關門謝客。這幾日過去后,偌大的張府除了兩個看門的人,其余人等全部都不知去向了。 這里面暗衛(wèi)發(fā)揮了多少作用不得而知,總之,平京張家眨眼間就在京城的貴胄圈兒里銷聲匿跡了,就像是一顆本就不太耀眼的星辰,一夕隕落,根本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高悅聽完周斐琦的話后,卻道:張美人死得并不冤枉,她不過是淑貴妃手里的一顆棋子,她甘愿被淑貴妃利用,當時還想要拉我下水,若非你當機立斷,那日我若細審下來難免會被她放出的□□誤導,那樣的話會牽扯出多少人命誰又說得準?恐怕我自己也很可能陷入騎虎難下進退兩難的境地!我那時候,也才來這邊不到一個月?。?/br> 嗯,周斐琦緊緊攥了下高悅的手,又拿起那只手放到唇邊輕輕親了下,用一種好似劫后余生的口吻道:還好你沒事。不過,張侍郎也已被暗衛(wèi)抓了,如今就在大獄里關著,之后他們這家人都不會再有機會出來作妖了。 那高玉家呢?高悅想了想,有說:不然我明日無間去表嬸家看看,我記得高玉從宮里出去時是跟著表嬸的,我只怕表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他和他的父母給算計了。 高家我也派了暗衛(wèi)盯著,不過若你想去看看當然更好。你點一點那位表嬸,讓她多留心一些。畢竟,高家京城這邊的安定直接影響津州薊城的官場格局,太后是想要高、李聯(lián)手的,薊城無內斗,對之后出兵千島也有好處! 你要出兵援救千島國?這事已經定了么? 周斐琦卻搖了搖頭,道: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如果你去了戶部,我想這個決斷應該很快就能下了。 高悅明白,周斐琦的意思是希望他入職戶部后,重新核算一下目前大周全國境內的物資能夠調動的還有多少,這些物質的數(shù)據清晰之后,便可以判斷出最終能不能支撐一場很可能會打成長期拉鋸戰(zhàn)的海上之戰(zhàn)。 想到此,高悅便道:這件事也拖不得,明日發(fā)函,后日人員到崗,我會即刻開始統(tǒng)計,但最快可能也需要三天,所以 所以,我希望你把活都派發(fā)下去,自己不要逞強,若是你晚上加班兒,我會親自去抓你!周斐琦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是從沒有過的嚴肅,高悅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最后無奈道:那好吧,那可能三天完不成了。 周斐琦就笑,道:完不成就完不成,反正在我眼里什么也沒你重要。 天下蒼生呢? 高悅望著他,這話算是下意識問的,出口后才發(fā)現(xiàn),如此尖銳。 周斐琦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道:蒼生如天上星辰,各自有各自的軌跡。我雖然是大周的皇帝,能左右的也只是局勢。但是,我若是沒了太陽,恐怕日后就連局勢都沒人管了。而你,就是我的太陽。 高悅被他盯得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最終垂下了眼眸,輕輕點了下頭。 周斐琦卻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高悅情緒有變,連忙追問,怎么突然不高興了? 高悅卻只搖了搖頭,周斐琦捏著他的下巴,托起他的臉,才發(fā)現(xiàn)高悅眼圈兒都紅了。這下,周斐琦都有點慌了,忙又問:怎么了?怎么了?這是?是我說錯什么話惹你生氣了嗎? 高悅搖頭,道:我只是覺得生在這個時代的人很可憐。時局動蕩,京城郊區(qū)的百姓能真正吃口包飯的都不到三成,何況那些貧困山區(qū)的人。若是趕上天災兵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連命都丟了。而我們能做得真得太有限了。哪怕像你,已經執(zhí)掌大周作為皇帝,一個人能做得也只是掌控大局,真正能解決老百姓生計問題的還得是整個社會的運行制度,可是我們想要改成像現(xiàn)代那樣的法制社會,人人平等的生存環(huán)境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實現(xiàn)的,所以,我就是很難過,真得挺難過的!你能明白嗎? 周斐琦便將他抱進了懷里,說:我明白,我都懂!因此,我們的第一步就是大力培養(yǎng)出一批干吏,只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多了,能改變這個社會現(xiàn)狀的力量才會越來越強。你不要難過了,你若是出點什么事,我可能真得會瘋 高悅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別說了。我答應你,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拿自己的身體逞能了還不行嗎?!我愛我自己,就是愛你!我明白了!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許拿自己的身體逞能! 周斐琦一邊親吻他的手心,一邊乖乖地點頭。 但高悅心里很明白,他們倆個之所以會面臨現(xiàn)在這個緊迫的現(xiàn)狀,歸根結底,還是身邊志同道合的可用之人太少了。周斐琦雖然手下有文武百官,可是面對變法也好,新政也罷,真正會拋開自己的利益無條件支持的人幾乎是沒有的!別看這些大臣每日口口聲聲家國天下,但真到了需要從天下蒼生角度去思考問題的時候,又有誰能真為天下蒼生挺身而出,說句公道話呢? 就說援助千島國這件事,如果純粹從蒼生的角度出發(fā),那根本不需要討論,就是出兵、解救,這么簡單。因為誰都知道倭賊有多殘忍弒殺,那些被倭寇占領的小島上的黎民,每天過得必然是人間煉獄般的日子。但是,大周如這么簡單粗暴的出兵了,若在戰(zhàn)期間,其它三疆發(fā)生異變,大周的黎民百姓馬上就要過上與那些島民相差無幾的日子了,這肯定是不行的!那不是丟了西瓜揀芝麻嗎?! 所以,反對援救的人,有一部分是出于對大周自身安全的考慮,有一部分是看到了千島王室都沒求援,就算大周援助了千島國也沒什么好處可撈,何必費力不討好呢?! 而目前支持開戰(zhàn)的人里,很多則是希望借助出兵與戰(zhàn)事之中謀取暴利,那只是假慈悲,而非真善良。還有一些武將則是希望借此機會建立軍功好升職加薪光宗耀祖。這種就是為殺而殺,更顯急功近利,要知道血中求富貴那真的是最損陰德的一件事,有這種心態(tài),就算求來了富貴,也不會長久。 生命大過天??! 高悅想著這些心理就更難受,他身邊的人才跟周斐琦比就更少了。齊鞘是他能信任的人,如今有很多事情本也是齊鞘在幫他分擔著,后宮管理的事,本身就不輕松了,再加上齊鞘這次考得也不錯,入戶部計司也是手拿把攥的穩(wěn)了,那么之后他身上的擔子只會更重,高悅有時候想想都忍不住心疼齊鞘。 不過齊鞘這人從未喊過累,高悅知道他心里那股子勁兒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有能力向齊家復仇。這些高悅都能理解,但離他和周斐琦的思想境界還是有一定距離的。 高悅和周斐琦這么拼命圖什么呢?他們倆已經站在了帝國的頂點,所做與所求的基本出發(fā)點才是百姓和黎民。在這個過程中,這項事業(yè)里,高悅所有的努力,拼搏只是為了能減輕周斐琦肩上的擔子。而周斐琦所有的加班也好,通宵達旦也罷,殫精竭慮的布局和算計也罷,全部都是為了高悅能過上輕松省心的日子。 可以說,他們的努力是為了給對方創(chuàng)造更好的條件,而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們甚至從未對對方說過什么,表達過什么,但那份心意依然可以準確無誤地被對方感知到。有時候周斐琦會想,恐怕這樣的愛情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再給他了,所以他將高悅深深地刻印進了自己的靈魂,就算是死過又活,他都沒法忘,也不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