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東西！”

    皇帝怒喝一聲，一腳踹在晚翠心口，將她踹出五步遠(yuǎn)，晚翠痛的臉色扭曲，“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貴妃可有什么要解釋的？若是沒有，朕便派人去查了?！被实劾淅涞乜粗K貴妃，眉眼間皆是壓抑著的怒火。

    蘇貴妃有好多話想說。

    她想說不是她做的，她根本不知道會有這支曲子，更不會指使晚翠去做這種事。

    就算她有想當(dāng)皇后的心思，可也不會蠢到在今天把這份心思擺在臺面上吧？

    她想說，這是別人的詭計，有人想要害她！

    可是一瞬間，她什么話也說不出。

    對上皇帝冰冷的眼神，她失望透頂，這么拙劣的謊言，皇上卻看不出，反而怒氣沖沖地詰問她，其實說到底，不過是不信任她罷了。

    因為厭惡她，所以哪怕明知此事是別人陷害于她，他也假裝看不清。

    蘇貴妃忽然覺得很累，像是有人將她渾身的力氣抽走了一樣，她踉蹌了一步，扶住桌子穩(wěn)住身體，閉上眼搖了搖頭，“臣妾……無話可說?！?/br>
    她想，他真是有夠絕情的。

    *

    皇帝自然也知道那支百鳥朝鳳與蘇貴妃沒什么關(guān)系，可他還是氣的是，蘇氏一直沒放棄想當(dāng)皇后的念頭。

    正好借著這個機(jī)會，也讓她趁早打消這個想法。

    在他心里，只有蓮華能配上“皇后”這個名號，蘇氏不過是他的一個奴才，乖乖聽話，他就會好好養(yǎng)著她，若是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就要及時敲打。

    當(dāng)然不止是蘇氏，整個蘇家都是如此。

    蘇烈的心太大了，讓這樣的人手握兵權(quán)，皇帝一點都不放心。

    皇帝本想把這事往蘇家身上引，借而削弱蘇家在朝中的勢力，然而沒等他吩咐，慎刑司的人就傳話來，說那歌女沒了。

    皇帝十分震怒，怒罵道：“不是說讓你們留他一命嗎？”

    慎刑司的總管太監(jiān)一臉委屈，“皇上饒命，也怪我們疏忽，沒發(fā)現(xiàn)那小宮女舌頭底下藏了毒藥，她一進(jìn)來就服毒自盡了，都是奴才們大意，請皇上責(zé)罰?！?/br>
    皇帝煩悶地?fù)]了揮手，“算了，如今說這些有什么用？再去查一查，看有沒有其他線索?！?/br>
    總管太監(jiān)領(lǐng)了命退出去，皇帝心頭煩躁，連批了好幾道折子，最后狠狠將它們都扔在地上，憤怒道：“不知所謂！”

    趙林山也不敢說話，只小心上前幫他撿起了折子。

    皇帝下了旨，在事情未查清楚前，蘇貴妃便待在翊坤宮靜養(yǎng)，明面上的旨意，是說她在生辰那日被血光沖到了，需要好好靜養(yǎng)身子，可誰不知道，這就是變相的禁足罷了。

    晚翠當(dāng)日便被慎刑司的人帶走了，還有翊坤宮里好幾個宮女太監(jiān)，也都接二連三被帶去問話了，只見有人出去，卻不見有人回來。

    蘇貴妃整日待在寢殿里，每日仍然穿戴得十分華麗，端坐于正廳里，身邊的人都被帶走，她也沒有半分反應(yīng)，只每日呆呆地看著門外。

    她在等，等皇上什么時候來宣判她的結(jié)局。

    蓉青在后殿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托人去打聽，才知道在娘娘生辰這一天，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一件事。

    她喃喃道：“不是娘娘，娘娘不會這么蠢的……我相信她……”

    與她熟識的老嬤嬤笑話她，“咱們相信有什么用？這事啊……”她以眼神示意天上，“得看上頭那位相不相信。”

    蓉青愣了愣，隨即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她知道，皇上待娘娘沒幾分真心與仁慈，這回，娘娘應(yīng)該是危險了。

    沒過幾天，她聽幾個小宮女在議論，晚翠死了。

    說是有人看見慎刑司從后門抬了幾具尸體出去，其中有一具尸體的手上戴了只細(xì)細(xì)的銀鐲子，而晚翠便有一只這樣的鐲子，那是她進(jìn)宮時家里留給她的念想。

    蓉青意識到，看來皇上是真打算要動蘇家了。

    她雖然已經(jīng)不在娘娘身邊伺候，可仍然十分心疼她。

    娘娘此刻，一定十分難過吧？

    她心里想，娘娘也是太癡心了，如果心腸不那樣軟，當(dāng)初就該接受將軍出的主意，如今哪里還會有這樣的事發(fā)生？

    生辰當(dāng)日便見了血，這是多不吉利的事啊……

    蓉青心里還是放不下主子，想要安慰安慰她，便在蘇貴妃寢殿外守了好幾個晚上，等屋里熄了燈，她才會從隱蔽處離開。

    這一天，她依舊來守夜，寢殿的門卻忽然被打開了，蘇貴妃一臉憔悴地從里面走出來，與蓉青遠(yuǎn)遠(yuǎn)對視著。

    “進(jìn)來說話吧?！卑肷?，蘇貴妃先開了口，她的眼里閃動著淚光。

    第85章 望君安   　　幾十年來第一次，蘇貴妃給……

    幾十年來第一次, 蘇貴妃給蓉青端上了一碗茶。

    蓉青誠惶誠恐地跪坐在蘇貴妃對面，裊裊的茶煙里，她的眼中也閃爍著淚光。

    “娘娘, 奴婢不敢……”

    蘇貴妃蒼白的嘴唇動了動, 柔聲道：“這有什么不敢的，你伺候我本宮這么多年，本宮都記在心里?！?/br>
    蓉青感動得熱淚盈眶, 顧不得茶水還有些燙, 端起來一飲而盡，對上蘇貴妃憂郁的眼神, 擔(dān)心道：“娘娘身子可還好？”

    她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藥瓶擺在桌上, “娘娘，將軍說這個時候不好讓夫人進(jìn)來看您, 讓我給您帶了藥，是您常吃的那種。”

    “父親？”蘇貴妃不可置信，她伸手將藥瓶拿過來，倒了兩顆藥丸在手心仔細(xì)看了看, 確實是她平常用來調(diào)理身體的藥丸子。

    “是，將軍還托人給您帶話，說他會幫您周旋, 此事您無須擔(dān)心。”蓉青小聲道。

    蘇貴妃心里五味雜陳，她原以為, 蘇家不過當(dāng)她是顆棋子，如今她落難，許是會拋棄她，沒想到，父親竟然會在這時給她送藥來。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吃著這種藥丸子調(diào)理身體, 其中幾味藥材十分珍貴，太醫(yī)院每月只能供應(yīng)十顆，當(dāng)然是不夠的，所以蘇家每月都會送進(jìn)來一些。

    冰涼的瓷瓶握在手中，蘇貴妃眨了眨眼，有些呆愣。

    “父親真這樣說？”

    蓉青點了點頭，嘆氣道：“娘娘，依奴婢看，您實在沒必要與將軍置氣，說句大不敬的話，您與蘇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將軍怎么會害你呢！”

    她實在看不下去蘇貴妃對皇上的這份癡心了，明知沒有結(jié)果的事，非要去撞個頭破血流才肯罷休，娘娘平時是多么決絕果斷的人，在這個“情”字上，卻栽了大跟頭。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蘇貴妃嘴里喃喃著重復(fù)著這句話，纖長濃密的睫毛低垂著，在眼下投射出一小塊陰影，此時的她，失去了那份高高在上，反而多了幾分脆弱與迷茫。

    我真的做錯了嗎？她忍不住詢問自己。

    *

    沈府書房中，張柏與沈清正對坐飲茶，沈清把陳國公傳來的信件給張柏看過，沉思道：“外祖父說，蘇家可能起了反心了，咱們是不是該出手了？”

    張柏手指輕輕在桌上敲打著，低聲道：“依我看，蘇烈應(yīng)該不會逼宮，他這人好面子，怕被百官議論，不會當(dāng)眾謀反?！?/br>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這回蘇貴妃一事，不是我們的人動的手，根據(jù)我的推斷來說，很有可能是蘇烈干的?！?/br>
    沈清訝異道：“可是蘇貴妃不是他的親女兒嗎？這樣做對他有什么好處？”

    張柏常常行走于宮闈，宮里的事情也聽人說過許多，他笑著道：“你猜猜是為什么？若蘇貴妃與蘇烈一樣狠心，這天下，早就姓蘇了?！?/br>
    沈清驚訝不已，一是因為知道蘇貴妃與蘇烈并非一條心，二來，是因為張柏這番有些大膽的言論。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張柏，發(fā)現(xiàn)自己這位好友，不知不覺間，發(fā)生了許多變化。

    從前的張柏像一塊溫潤的玉，沒有什么攻擊性，而現(xiàn)在的張柏，雖然也是溫和的，可目光中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銳利，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寶劍。

    沈清不由自主地拿自己與張柏比，越想越覺得失落，他沒有哪一點比得上張柏，不夠聰敏、不夠果斷，她那樣美好的人，合該配張柏這樣的好兒郎。

    至于自己，這副茍延殘喘的身軀，不該耽誤任何人。

    沈清說不出自己現(xiàn)在對張柏是什么情感，他仍然將張柏當(dāng)作最好的朋友，可這份友情早已不再純粹，他想與張柏爭一爭，卻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進(jìn)一步退三步，別別扭扭的與張柏相處著。

    張柏或許意識到了什么，可他沒有說出來，對待沈清依然如從前一樣。

    沈清對上張柏澄澈的雙眸，覺得自己十分卑鄙，張柏如此信任他，可是自己卻在肖想他的妻子。

    “沈兄！”張柏見他出神，喚醒了他。

    沈清回過神，繼續(xù)與張柏商討起來。

    張柏想了想道：“若這回的事真與蘇烈有關(guān)，那蘇貴妃必定不會受到什么牽連，咱們只需要等著瞧便是。”

    蘇烈使這一招，應(yīng)該是想讓蘇貴妃真正與蘇家站在一起。

    沈清點點頭，“那我們什么時候行動？我已經(jīng)和宮里的眼線接洽過了，一旦蘇貴妃有動作，我們立馬就能收到消息?！?/br>
    說來這宮里的眼線還多虧了淑妃，陳國公意外得知淑妃這么多年來一直在白馬寺為陳皇后念經(jīng)超度，猜想她或許知曉當(dāng)年的真相，便讓人去試探了一番。果然，淑妃經(jīng)受不住愧疚，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了陳國公。

    她甚至答應(yīng)，幫陳國公做內(nèi)應(yīng)。

    有了淑妃的幫助，后宮里的各類消息便能很快傳出來。

    張柏輕啜一口茶，緩緩道：“不急，狗急了會跳墻，咱們就等著，等它跳起來，一棍子打折它的腿?！?/br>
    他本不是心狠之人，可蘇家想要加害他們再先，便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人做錯了事，本就應(yīng)該付出代價不是嗎？

    這日回到家后，張柏抱著快八個月的小魚逗弄了一會兒，才覺得渾身的疲憊都消失了，小孩沖他吐著口水泡泡，他也不嫌臟，頂著一臉的口水，笑的溫柔。

    他對著福娘驕傲地說，“幾天沒抱，這小子又重了些?！?/br>
    福娘正在給小魚做一只布老虎，拿牙咬斷絲線，笑著說，“小孩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個模樣，你再過幾天看看，他說不定都會說話了呢?！?/br>
    像是要附和娘的話，小魚咿咿呀呀發(fā)出了稚嫩的聲音，一腳蹬在他爹下巴上。

    張柏沒生氣，捏著他柔軟的小腳丫，有些愧疚道：“是我的不是，最近太忙碌，沒時間和你們在一起，等這事結(jié)束了，我們一家好好出去玩一玩?！?/br>
    說來愧疚，來京城也有兩年多了，他還沒有帶家人到周邊去逛過。

    聽聞景山的紅葉很不錯，日后可以去看看。

    張柏有些失落，如今官是越做越大，可是陪伴家人的時間太少了，有時候回來得太晚，小魚已經(jīng)睡下，他們這對父子便一天都見不著面。

    連他娘也隱晦地提醒他，讓他回來不要忘了抱一抱小魚，孩子還是得多親近才行，不然長大以后都不認(rèn)他這個當(dāng)?shù)摹?/br>
    福娘朝他柔柔一笑，安慰道：“夫君，我不是在怪你，你也不要太自責(zé)了?！?/br>
    她走過來從背后抱住張柏，貼著他寬闊的背，柔聲道：“我知道外面很危險，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和爹娘、還有小魚，每天都在盼著你平安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