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嬌妻 第58節(jié)
皇帝能理解他多年懷才不遇的苦悶,可他沒弄清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既然已經(jīng)熬出頭了,就該把從前那些怨懟放下,好好給朝廷辦事,怎么能一直惦記著呢? 他當下就黑了臉,讓人把陸旻送了出去。 張柏就明顯比陸旻要“懂事”許多。 皇帝讓他講書,張柏便不急不緩地開始講了起來,有時候遇上些問題,皇帝問他的意見,他也不會憋著不說,而是大大方方坦誠出來,兩人一同討論,皇帝覺得很有幾分意思。 他還發(fā)現(xiàn),張柏的出身與身份,決定了他眼中的世界與自己看到的大為不同,許多他從前從來沒想到的過的問題,張柏都能一一為他解答,皇帝也是才知道,原來龍椅下的這座江山,藏著這么多有趣的事。 到最后,兩人的話題早已偏離了書卷,扯到了治水上頭去。 這兩年南方洪澇頻發(fā),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每年都會出銀子去治水修壩修橋,可災情第二年仍然會發(fā)生,皇帝正疑心是不是有誰把賑災的銀子吞了,便聽張柏講了件故事。 張柏說,他從前還在湖州老家時,曾聽人說過,每年的七八月,都是那些賣木頭的商人們最高興的時候,因為朝廷會讓人下來采買木頭修堤壩,他們可以悄悄動些手腳,把次一點的木頭賣出去,這樣可以掙一大筆錢。 皇帝皺著眉問,“可這采買不是派了官員盯著的?這也能做手腳?” 張柏輕聲道:“皇上有所不知,像省城那樣的大地方還好,這些商人不敢太過欺瞞,像是臣家鄉(xiāng)附近的小縣城,是沒有人會管這事的?!?/br> 官員的眼睛只能看見大處,可那些小的地方就很難引起他們的重視,本來修堤建橋就是繁瑣的事,上頭又催的急,負責賑災的官員們本就是焦頭爛額了,自然會先顧著受災嚴重或是比較大的城市。 那些小地方,就只能讓手下去看著了,這其中可以作假的地方就太多了。 皇帝氣得胸口不住起伏,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竟還有這種門道,看來是朕小瞧了這些人了!” 他能說手下的官員失職嗎?沒有證據(jù)當然不能,他也不是沒去查過,貪污的畢竟是少數(shù),可銀子發(fā)出去了,事情沒做好,也不是進了這些官員的口袋,皇帝從前一直沒明白,這錢到底去哪兒了? 如今他懂了,這一個小地方就被那些jian商們分去一點,多了不就是一筆巨大的數(shù)目嗎?次一些的木料,不是內(nèi)行人,從外頭根本看不出來,可洪水一來,用這些木頭造的橋修的堤壩哪里扛得住,可不就會被沖垮嗎? 最后苦的還是百姓。 皇帝深深嘆了口氣,“朕自詡耳聰目明,可其實一直都被人蒙住了眼,若不是張愛卿,我朕不知何時才能明白這其中關竅呢,多謝張愛卿朕解憂??!” 張柏低頭謙虛道:“皇上謬贊,臣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方才那些不過是臣道聽途說而來,事實如何還需查證?!?/br> “那是自然?!被实勖嫔林氐攸c點頭。 他看著這個面容俊朗的年輕人,心里涌上一陣感動。 張柏身上的這股子野心,與陸旻的完全不同,不會讓人覺得厭惡,反而能感受到他的一片赤誠。 他看的出來,這個年輕人是真想為百姓做一些好事,他不會不明白,今日他說的這些事,會牽扯到多少人,這些人若是知道是他說漏了嘴,興許會報復他也不一定。 可他還是說了。 大丈夫無愧于心,皇帝由衷敬佩張柏。 盡管他還有些稚嫩,不懂轉圜,可若能保持這一片赤誠之心,假以時日,定會成為自己的一名得力大將。 皇帝十分期待這一天。 第68章 夜侍蘭 這樣多可惜,您說是不是?…… 等張柏從宮中回來后, 翰林院眾人都紛紛圍上來,詢問他感受如何,陸旻雖沒有開口, 可眼神中也難掩好奇。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 張柏看起來挺淡定,難道在皇上面前表現(xiàn)得很好? 那自己豈不是被他比下去了? 張柏從容一笑,“皇上只是讓我去講了兩卷書, 沒過問我什么?!?/br> 眾人見套不出他的話, 失落地離開了,陸旻偷偷瞟他一眼, 心想這人指定是在皇上面前討著好了, 不然怎么笑得出來? 也怪自己當時太激動了,不然哪里輪得到張柏出風頭呢? 他不滿地冷哼一聲, 被張柏聽到了,也不大在意,繼續(xù)忙活起來。 如今陸旻和他們二人的關系很是微妙,沈清本就是個待人冷漠的, 陸旻又對他說了張柏的壞話,打那以后,除了必要的來往, 沈清不再與他多說一句話。而張柏的性子素來溫和,不過也不是老好人, 陸旻既然看他不喜,他也不愿與他有過多的來往。 下了值,張柏和沈清道了別,交代了他許多面圣時注意的事情,低聲道:“皇上不喜人糊弄他, 你心里有什么就說出來便是,只要不是什么膽大包天的話,皇上不會計較的?!?/br> 沈清淡淡點頭,心里卻想,他該在下回進宮前,去找祖父商討一下對策。 陳國公本來進京述完了職便能回邊關去,可他才認回了自己的親外孫,知曉了女兒當年離世的真相,自然不肯離開,便上了折子,推說自己染了喘癥,需得在京里多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 皇帝對這個岳父本就愧疚在心,自然沒有不同意的,況且陳國公這次回京并沒有把陳家軍帶回來,只領了一隊親兵,對他也沒有威脅。 正好他想讓陳國公幫忙,奪了蘇烈的兵權。 于是皇帝下旨讓陳國公好好修養(yǎng),賜下了一堆名貴藥材,蘇貴妃在宮里氣得頭疼,蘇烈又上了兩道折子,奏請立后。 蘇家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他們需得好好謀劃,等他做完這件事,他便可以做一個真正自在的人了。 沈清知道自己是在苦中作樂,可還能怎樣呢?他現(xiàn)在不僅是背負著母親的期望,還有祖父祖母的期望,他已經(jīng)被壓的喘不過氣了,可只能背著沉重的大山,繼續(xù)在黑暗里穿行。 好在他還有一束光呢。 盡管如今的他還不配站在她面前,他甚至連她的名姓都不知道,她就像是天上圣潔的明月,他覺得自己這樣頹喪的人,她許是不愿再多看一眼了吧。 他的心思,不敢告訴任何人,甚至不敢讓人去打探她的消息。 沈清也想過,若她嫁了人,自己便不再多想,若她沒嫁人,那么他會不顧一切地娶她為妻。 威逼也好,強迫也好,他本就不是一個良善之人,他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什么不對嗎? 他做不到像張柏這樣光明磊落,他也不想做這樣的人,他沈清的人生本來就是一片漆黑,行走于黑夜里,自身不必亮堂。 張柏見沈清垂著眼睫一臉沉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橋到船頭自然直,有什么事告訴我,若我?guī)偷蒙希^不推辭?!?/br> 沈清朝他一笑,掩去眸中那份復雜。 兩人分離后,張柏先去街上給小魚買了個撥浪鼓,這孩子最近很喜歡盯著人看,福娘說他這是想和人玩呢,張柏雖然現(xiàn)在就很想教他讀書寫字了,可小魚畢竟還是個不能說話的小團子,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可不能太過嚴苛了。 不過他打算等小魚能說話了就教他念三字經(jīng),這個簡單,等三歲了就可以開蒙了,到時給他打一張小書桌小凳子放書房里,也好隨時監(jiān)督他。 張柏又賣了些蜜餞果子,還有福娘前幾日念叨的桃花坊新出的胭脂,揣著一大包東西回了家。 先去給楊氏和張得貴說了會兒話,離吃晚飯還要一會兒,張柏照舊回屋看福娘母子。 福娘正在榻上盤著腿算賬,她如今出了月子了,可也沒辭退許滿銀,沒隔五日許滿銀就會把賬本送來給她看,福娘只需要偶爾去鋪子里轉轉,出新品時和趙大娘他們商量一下就好。 “夫君回來了?!睆埌匾贿M來,福娘就笑著迎了過來,張柏松了革帶,去屏風后面換了件家常穿的袍子,走出來笑道:“你忙你的便是?!?/br> 福娘過來給他理了理衣襟,“沒事,我這兒也忙的差不多了,小魚今天會翻身了呢,可把娘給高興壞了?!?/br> “真的?”張柏略有些吃驚,他這兒子難道真是個天賦異稟的不成? 夫妻兩個拉著手一同去內(nèi)室看兒子,福娘剛喂過奶,小魚現(xiàn)在正精神著呢,張柏把他抱起來,白團子就睜著一雙大眼滴溜溜地看著他。 新買的小撥浪鼓果然討了小魚的開心,咯咯直笑,張柏搖的慢,他還不高興了,小手抓著他的肩膀,嘴里著急地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這孩子還是個性子急的?!睆埌匦Φ?。 福娘輕瞪他一眼,不是小魚性子急,是他這當?shù)膲?,故意逗別人,換誰誰也急。 要她來看,小魚已經(jīng)是個脾氣夠好的孩子了,張柏常常捉弄他,也不見他生氣,見了爹還是咧著嘴笑,雖然偶爾也會“不經(jīng)意”地給爹一巴掌。 逗完了胖兒子,張柏從懷里拿出那盒胭脂塞到福娘手中,柔聲問道:“你瞧是不是這個?” 福娘點點頭,心里甜蜜蜜的,前兩日她不過在睡覺前隨口說了一句,張柏就記得了。 好像她說過的話,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張柏都會放在心上。 她不必羨慕這世上任何一對恩愛的夫妻,因為她的夫君,是這天下最好的夫君。 * 沈家,沈三剛從蘇州回來,正向沈夫人復命。 “屬下去找了林家從前的鄰居,有個賣油糕的老頭還記得一些當年的事,說是孫夫人是林老太爺在外頭與別人生的,生母不詳,領回家時已經(jīng)十四五歲了。” 沈夫人一驚,“十四五歲?” 徐清瑤失蹤時,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 沈夫人看過沈三從秦家?guī)Щ貋淼哪切┬藕?,心里對孫進夫人林瑤的懷疑越發(fā)大了,都說秦老夫人和林瑤是舊識,兩家才會定下兒女親事,可秦老夫人寫給秦老爺?shù)男胖校瑓s好像并不是這樣的。 秦老夫人在信中問秦老爺,孫進的夫人是蘇州林家的小姐嗎?她娘家也在蘇州,為什么從沒聽過林老太爺還有個女兒? 秦老爺回信說讓她別多想,孫夫人雖不是嫡女,可深受寵愛,不是什么來路不明的人,給秦啟仁和孫家長女定下婚事,是一件好事。 可秦老爺?shù)脑挷]有安慰到當時的秦老夫人,秦啟仁是她唯一的兒子,雖然這個娃娃親已經(jīng)定下了,可她還是暗中去查探了孫夫人的身世。 許是怕孫夫人是哪個勾欄里的女人生的野種,有個這樣的親家,秦老夫人是不愿的。 然而她越查越困惑,各種證據(jù)表明,孫夫人的身世,似乎與京城那邊有些牽連…… 秦老夫人不敢再查下去,便把當年的信件來往鎖進了匣子里。 沈夫人看過這些信之后,便立馬讓沈三去蘇州打探消息。 如今年齡也對上了,沈夫人更加心驚…… “好了,你下去吧?!鄙蚍蛉藫]揮手,沈三便點頭退下了。 沈夫人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發(fā)現(xiàn)了這么大一個秘密,她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激動。 若林瑤就是徐清瑤,那孫家知道當年那件事嗎? 沈夫人坐不住了,起身去了花廳,她一思索事情,手上就得做些什么,侍弄花草是她最喜歡干的,她隨手拿起剪刀,開始修剪一盆蘭花。 她得去試探一下林瑤的女兒,也就是妙味齋的那個掌柜,若她也知道當年的事,那扳倒蘇家不就是又多了一塊籌碼嗎? 不過想來她應該是不知道的,這么大的仇,若是知道,定然是會有所行動的,看來林瑤是沒告訴任何人啊。 等她確定了林瑤的身份,這場好戲就可以開場了。 沈夫人詭異一笑,忽聽身后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母親怎還不就寢?” 她被嚇得一個激靈,回頭看是沈清,忙換了張笑臉,慈愛道:“娘想起來還有盆花沒修剪好,這不是放心不下嗎?” 沈清淡淡道,“母親真是好雅致。” 沈夫人訕訕一笑,連忙轉移話題,“清兒,還有多久輪到你進宮?” 沈清走過來,將手中提著的風燈放在桌案上,低聲道:“不出意外是三日后?!?/br> 沈夫人皺了皺眉,“那你可問過國公爺了?他有說什么嗎?” 她的意思還是不要這么早暴露身份,他們手里還沒有什么證據(jù)呢,就算能讓沈清認祖歸宗,可蘇貴妃不承認當年做過的壞事,他們又能怎么辦? 沈清盯著廊下一排精心修剪過的蘭花,淺淺一笑,“祖父說了,讓我千萬小心,不要多說,就只給皇上講書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