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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眼里突然就涌上了淚,她抱著他親了親,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他問他媽怎么了,她媽摟緊了他,跟他說對不起,她現(xiàn)在有點急事兒要出門一趟,等她回來了,再來送他上學。 他媽哭的讓他很害怕,他也想哭,但他不是個愛哭的人,他習慣去擺出一副懂事的笑臉,替他媽擦干了眼淚。 沒關(guān)系啊,他在心里說,沒什么好抱歉的。 明天不能送,后天送也可以啊,后天不行,還有大后天,大大后天,大大大后天啊…… 可后來很多個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他都在深夜躲在被子里哭。 騙誰呢? 他可拿過青少年兒童作文比賽特等獎。 騙誰呢? 他可是會用講一口流利英語的小孩兒。 騙誰呢? 他可是年級第一,他什么不知道??? 他媽追求自己的夢想去了,他爸心里一直藏著一個年輕時候喜歡過的女人,兩個因為結(jié)婚湊在一起的人,最終也因為婚姻分開了。 他想說點什么,他知道他很聰明,也許他說點什么,就能挽回一些。 可沒人會聽一個七歲的小孩兒說什么,所以后來,他也就不打算再苛求大人的尊重。 他怨的,他就盡情怨,他恨的,他就盡情恨。 既然沒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就不必學會理解和善良。 沈輕問他憑什么。 憑什么? 不憑什么。 他知道沈輕也很慘,沈輕家原來在鄉(xiāng)下,沒他鎮(zhèn)上的家里富裕,沈輕的父親是個常年在外挖煤的礦工,沈輕長到八歲,連他父親的面都沒見過幾次,就接到了他父親和一群礦工被埋在煤礦底下的窒息而死的消息。聽說當時沈輕他媽帶他去領(lǐng)尸首,沈輕連哪個是他爸都沒認出來。 沈輕他媽當時絕望的給了他一巴掌,無知的小孩兒被扇進了布滿煤渣的臭水溝里,臉上的紅巴掌印觸目驚心。 沈輕沒吭一聲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臟臭的泥水從頭流到腳,他無動于衷,只是看著他媽跪在一塊兒凸起的白布前嚎啕大哭,然后默聲走過去,跪在了她的旁邊,沒掉一滴淚。 不管那人對他有多憧憬,對平瀧鎮(zhèn)又有多憧憬,江簫都覺得,那個新進家的白瘦小男孩,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這樣一個人,收了他爸的紅包,穿上了他的舊衣服,占了他隔壁空房的位置,還入了城市的戶口,進了城里的學校,成天散漫懶惰無所事事,還能在年級前二百穩(wěn)居不掉,一聲“哥”執(zhí)拗了十年,就誠心跟他過不去,他還想反問沈輕,你又憑什么? 憑什么總靠他那么近?不知道他煩他? 憑什么一個勁兒的在背后像個變態(tài)一樣跟蹤他?真當他是傻子? 憑什么他一個帶把兒的男的,還特么跟那些女生一樣給他寫情書? 憑什么? 既然是個沒情沒義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為什么就非跟他杠上了? 他想不明白。 沈輕在家里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問他,沈輕那副散漫無謂的樣子他見了之后,就只想揍他。 于是他就在夜里去看他睡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想看他,大概是沈輕在他后面跟久了,他的余光只能掃到他低垂的帽檐,卻始終看不見他的正臉。 每月他只回一次家,沈輕的房門不會上鎖,他會進去他的臥室,站在他的床前,細細的打量他。 月輝透窗斜照進屋,打在熟睡人的臉上,柔和的銀色光暈在他鼻梁上浮動,朦朧婆娑,好似一層輕薄的云霧,曳曳飄搖,讓他忍不住湊近,去輕嗅那層云霧底下的味道。 沈輕身上,有股清香的竹葉氣息,明明就是用的普通的沐浴露,擦在了他的身上,就生了不一樣的香。 他愛聞那種香,并且在不知不覺中,就上了癮。 他開始煩躁在學校里漫長的住宿生活,他聽不進去課,做不下去題,每周阿姨來看他,他都強忍住提出跟她回家的沖動,忍住想要去看沈輕的沖動,自己跑去被學校封閉的體育樓天臺上,一瓶瓶的仰著脖子喝酒。 天臺頂上的風吹亂了他的頭發(fā),他張臂擁向薄紅霞光下的落日,衣擺被風吹的掀起,摩擦著他燥熱灼燒的皮膚,按捺著澎湃不能自抑的心臟,酒精也在刺激著他的大腦,他需要變得亢奮起來,他需要呼吸新鮮的空氣,來替換掉記憶里的味道。 可這些遠遠不夠! 不夠沖掉那猶如萬蟻噬髓般的毒癮! 他還是想他。 他想他的細潤皮膚里散發(fā)的香味,想他酣睡時卷翹長密的黑睫,他想他淺淡均勻的呼吸的聲音,更想他柔軟潤紅的嘴唇。 他想用牙齒,咬破他粉嫩的唇皮,挑開他緊抿的唇線,狠狠吸吮他舌尖的血。 沈輕在睡著之后也那么可憎,他給他下了蠱。 他一度覺得自己瘋了。 于是他接著去天臺,去吹風和感冒,去喝酒和深醉,猩紅的雙眼盯著天邊的太陽,他渴望喚醒曾經(jīng)那個憎惡沈輕的自己!他討厭自己越來越在意他!更惡心自己在半夜里那種時候,幻想對象的身份是個男的! 而那個男的,還是他名義上的弟弟! 一個爸,一個媽,一個家里的,他瞧不上的,弟弟! 但發(fā)了瘋的思念讓他幾乎做不了自己,他一回到了家,還是忍不住去沈輕的屋里,去看他,打量他,親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