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事關(guān)自己，她很想要知道，寧之肅會怎么對她。

    男人正在批的折子乃是關(guān)于軍費開支的。他見女子好奇得很，索性坐在她旁側(cè)，將奏折攤開，方便她看。

    伊綿勉強掃了一眼，便撇開臉去，“這東西不是我能看的?！?/br>
    男人啞笑，“剛剛那么好奇，想看便看。”

    她正愁一個提及蘇庫倫的機會，于是硬著頭皮將視線投過去，又擔心道，“都說婦人不能干政，我這樣可以么？”

    男人摸摸她的頭，無所謂道，“有什么關(guān)系。”

    折子出自西北境的程淮將軍，說今年軍費開支三千余萬兩，主要用在了修建營房，工事和驛站上面，兵器和火藥花費較少，但以免意外，懇請朝廷另撥銀兩，囤購這兩樣。

    “會花很多銀子？”伊綿抬頭問。

    寧之肅想想回，“去年一年，軍費只占朝廷一半不到的開支，今年邊境屢屢有挑釁發(fā)生，這才在年初撥了銀子。就目前這個數(shù)，已經(jīng)引起父皇的不滿?！?/br>
    “加強軍防不是好事么？”

    “前兩年，在我的主導下，整編了大批編制不清的散兵，又專注于訓練，開支驟增。父皇忙著建行宮，養(yǎng)道士，尋仙丹，后宮花銀子像流水一樣，國庫已然吃緊?！?/br>
    伊綿沒想到，國力強盛的背后還有這些現(xiàn)實。她從前從沒聽爹提起過。

    寧之肅見她擔憂，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以我朝四代積累，就算原地踏步，也還能維持著大國架子，大而不倒。”

    “可總會倒的?！币辆d不解。

    “這個道理連你都明白，可有些人偏要裝糊涂。享樂慣了，便忘記了居安思危，只要不敗在自己手里，何苦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打仗，不是那么簡單的?！?/br>
    伊綿聽他提及這些，小心問道，“那你的想法呢？”

    “我？”寧之肅捏捏她的臉，“如今這些個大臣，都是父皇跟前得力的，連行事作風也如出一轍，想著能和則和了?！?/br>
    “你也主和嗎？”伊綿有些緊張，刻意放緩了語氣。

    寧之肅感覺到她的不安，安慰道，“這些和你沒有關(guān)系，別多想?，F(xiàn)如今所有人都想著妥協(xié)折中，倒是個好局面?！?/br>
    伊綿感覺全身上下像是過了一遍冷水，腦中盤旋著寧之肅的話。

    妥協(xié)折中，為何是好局面。

    從前順沅貴為公主尚且不得不犧牲自己，換來天下安寧，而她呢，不過就是罪臣之女，太子圈養(yǎng)在私宅的女人。

    伊綿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被送去邊塞?？墒撬€有那么多事情沒有做，爹娘還沒有出獄，她還沒有機會菽水承歡，侍奉經(jīng)歷諸多磨難的雙親。為何在她逐漸感覺到轉(zhuǎn)機的時候，老天爺要澆滅她全部的希望。

    何況這個男人……

    她抿著嘴唇，纖手捂向小腹，陣陣疼痛從那里傳遍全身。

    寧之肅將她摟在懷里，大掌從上衣處伸進去，打圈輕揉，“可是疼了？”他對丫鬟道，“去將凝息香多點些，再去熬藥來，快去?！?/br>
    伊綿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嘴唇被貝齒咬的發(fā)白。這一陣的疼痛來得密集，她實在難以忍受。

    寧之肅的手腕任她握著，另一只手將她緊緊箍在懷中，輕吻她的耳廓，溫柔安慰。

    她越是聽見那些繾綣的話，越是失望，想快些逃開。

    “我去作畫……”

    起身的動作被男人阻止。

    “都這時候還想著作畫，你難道靠著它吃飯么?！?/br>
    伊綿連帶著看遠處的畫架，都多了些酸澀。

    她一個女兒家，從前不諳世事，家里出了事，她恨自己無力回轉(zhuǎn)，原以為等爹娘出來，自己好歹努力些提高畫技，賣了畫多賺些銀子供養(yǎng)爹娘，這日子便能回到從前的模樣。

    可老天到底沒給她這個機會。

    男人哄著她，“畫可以以后再作，現(xiàn)在先歇歇，嗯？”

    “以后，大概沒有機會了?！迸友陲棽蛔≌Z調(diào)的傷感。

    寧之肅抵著她的額，嗓音磁性十足，“有我在，你想做什么不行呢，偏要現(xiàn)在使性子?！闭f著，用指腹輕拈她的下巴，寵愛意味濃厚。

    伊綿眉眼低垂，腹上的疼痛還是其次。她哽咽著，覺得有些東西失控，傷感地闔上眼眸，長睫上已多些了濕潤。

    想了好久，她才理明白。

    她氣的，是眼前的寧之肅。

    這樣對自己坦白，花了伊綿好大的勇氣。縱然沒有一個人會發(fā)現(xiàn)她心中所想，縱然這并不代表什么，她仍為自己漸漸對男人培養(yǎng)出的安全感感到羞恥，和失望。

    這個男人拉了她的父親下馬，將她的未婚夫趕出京城，將她們一家子打入大牢?？伤瑯釉趯λ谩?/br>
    人非草木，她不是感受不到。

    可笑的是，她做人簡單，便自以為是地當做里面有那么些真心實意的碎渣子。

    他生辰那日說起順沅公主的時候，是否也在心里盤算她的用處。固國寧邊，有時候小女子確比大將軍有用多了。

    男人還在她耳邊說著什么。伊綿已經(jīng)聽不清楚。

    她只覺得寧之肅真是演技卓越，比街巷中的藝人還有過之無不及，話語間裝著一副繾綣多情的調(diào)，輕易便將調(diào)情當成游戲！

    “伊綿！伊綿！”男人聲音急切。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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