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逆水寒乙女】應看朱成碧(方應看下)
(上) 第二日清晨,雨已經(jīng)歇了。 我把軟簾卷上去,窗前桃花枝斜送過來,花瓣汪著兩三滴水。 再抬眼,院子里新翠夾著白呀粉的,倒是活潑潑的,把春意盎然完全顯出來,難怪南客們把世間萬物諷刺了個遍,也沒幾個提筆對這幅景象說些什么。 “怎么不披件衣裳?” 方應看已經(jīng)早練完畢,正提著槍往屋子里走,看我依在廊柱邊,走過來一手把我攬住,語氣有點責難。 看他眉心簇了起來我腦子就疼,開口解釋:“才剛剛出來了會兒,你摸我衣服還是熱的?!?/br> “那也不行,”方應看帶著我回房間,“我看你是記吃不記打,膽子也忒肥了,才能下地就把我的話忘了。” 說到后面居然有點委屈,在屋子憋了一個冬天到底是誰?。?/br> “還不是想等你?” 方應看聽了話只居高臨下瞥了我一眼:“你倒是機靈?!?/br> 他的眉頭松開了些,嘴角也有些上揚。 我松了口氣,這家伙這些年越來越嘮叨,被逮住什么把柄不被他引經(jīng)據(jù)典念上大半天絕不會停歇。 還好我順方應看毛的技能已經(jīng)稱得上獨步江湖。 被強裹了一件輕裘加馬甲,方應看把我放在躺椅上然后去洗漱。 因為我實在不習慣貼身的侍從,即使方應看說了幾句“窮酸”,但是我的屋子從此只有定時送飯打掃一類的仆從,連累他到現(xiàn)在還沒個遞帕子的。 博山爐里香還沒燃盡,幾縷白煙斷斷續(xù)續(xù)垂死掙扎,看得人想潑盞水上去。 瞇了一會兒,方應看穿了寬袍進來,頭發(fā)散了開,有幾縷還是濕的,這時候他身后倒是有三五個隨從了。 “早上吃些什么?” “跟著你吃?!蔽掖蛄藗€哈切。 低聲吩咐了幾句,方應看抱起我,然后自己坐在扶手椅上,讓我坐在他的膝蓋上。 飯食上得很快,可能和方侯爺循著日子吃,而我跟著方侯爺吃有關。 他取了碗勺一口口喂,等半碗喂完了,他才把我放到一邊,開始吃自己的。感覺以上動作熟悉的話,沒錯,這是各個時代母親照顧不滿一歲幼兒的流程。 方應看已經(jīng)從灑脫不羈偉男兒變成了老媽子,不知和他遛一次街有多少姑娘夫人心碎。 真是個渣男。 “呵?!庇写尾恍⌒恼f了,他冷笑一聲道,“沒心沒肺的小混賬?!?/br> 那時候我的對方應看特攻檢索技能已經(jīng)小有成就,雖然他面上還是一貫的嘲諷,但我覺得表面下還有憤怒和……一絲絲難過。 我當時覺得尷尬,不論人家到底如何,但他對我真的是極好。躊躇之下只想著找個好時機向他道歉,哪里知道發(fā)生許多事,蹉跎許多年,還是沒有說出口。 方應看對我究竟是何種心思,開始認為他不過是逗弄一只玩物,如今卻懶得去想,天底下皇帝都沒被方侯爺親手服侍過吧?還那么多年。 怎么說都不算虧本。 吃完飯再喝半盞茶,就該喝藥了。 這藥實在苦澀回味綿長,烏漆麻黑一大碗,氣味還特別感人,可它居然是雪蓮為主料熬的,和打卡片小廣告電話一樣,以為和卡片上一樣腰細腿長,結(jié)果腿和腰一樣細,腰和腿一樣長。 這藥又實在珍貴,方應看親自出馬才得到我一年的用量,每次喝的時候只好屏息,然后一滴不剩。 他的奔波勞碌,我實在舍不得虛耗了。 含半口清水,漱了漱口才開始呼吸。 “再吃段時間就沒事了。”方應看拿塊手絹貼了貼我的嘴角,他眼睫半垂,七分艷色只剩三分,眼白在陰影中和瞳眸渾成一片。 “嗯?!?/br> (下) 朝堂越來越離不開方應看,雖然他很少對我說這些。 女真、黨項、蒙古、朝堂和江湖這些地方鏈接的樞紐只有他方應看一個,他終于實現(xiàn)了當年的豪言。 自毀諾城后,蠱毒發(fā)作日益兇險,不知他怎么擋回我的師門和諸葛神侯府的,我們再沒有分開過。 其實略微思索就想得到,只是不知用我來打破僵局,這火中取栗的代價究竟值不值。 我其實不太喜歡春天,驚蟄后萬物復蘇,蛇蟲鼠蟻一股腦全出來,餓了一個冬天,它們實在兇狠。 冬天最好,全都安安靜靜的。 但再怎么刻薄,那枝桃花在風里顫顫巍巍時,我還是微笑了。 那枝桃花最后被剪下來插進了花瓶。 忠于人民還是忠于權(quán)勢其實不難選擇,有民才有權(quán)。 在眾多的勢力中,誰能爭奪到更多的土地和人民,誰就有更多的權(quán)勢。 方應看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太重要的位置,只要稍稍傾斜,被他青眼的那一方會得到所有。 他自己不得往生。 可我連看著他都快沒機會了。 厚實的毛氈換成了輕紗,桃花還沒謝進,在屋子里我也能透過層層疊疊的紗看到一團團緋紅。 每天的生活依舊,他將我放在他的懷里,我感覺到逐漸濃重的恐懼。 “我要死了?!蔽疫@么對他說。 方應看濃艷的五官猙獰起來,然后很快平靜了下去,他仍舊半垂著睫毛:“你不會死?!?/br> 我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我有說過我愛你嗎?” 方應看胸腔極速鼓動幾下,我看他眉宇擰成一團,薄唇張開露出白生生的牙齒:“我說了你不會死!” “這和我愛你有什么關系嗎?” “你……!” 我貼得和他近了一些:“方應看,我愛你?!?/br> 人是自私的,我以身示范這個道理,我告訴方應看我愛他了卻心愿,可是我要死了,所以他往后的孤單痛苦都只能一個人承擔了。 他還是那個狂妄自大的侯爺,游戲人間,翻云覆雨,可是再沒有一個我了。 “大宋沒了,你連回憶的地方都會沒有了?!?/br> “方應看,你要怎么選呢?” 方應看睜著眼,眼眶都快裂開,青筋橫在因暴怒而通紅的臉上,他咬著牙,卻再也不說一個字。 我笑了起來:“這樣嗎?我很開心你有那么一些愛我?!?/br> “再見了,方應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