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靈玉則微笑地看著他：那便去吧。

    盛靈玉的狀況不錯，這幾日去看望盛靈犀時也仿佛解開了心結(jié)，和盛靈犀有說有笑，小皇帝由是便放下心，瞧瞧長樂，帶著海棠出門。

    臨行時，盛靈玉忽然道：阿雪，你若真的想保陸巧，我便不會殺他的。

    這話等于將小皇帝一直以來的擔(dān)心說破，又給了小皇帝一句足以令人惶恐的許諾，康絳雪靜了好幾秒，最終緩緩道：玉郎，謝謝。

    盛靈玉微笑著摸了摸小皇帝的頭發(fā)，道：嗯，回程時我去接你。

    許是走得有些早，吃的東西有些少，路上，康絳雪胃里有點不舒服，在馬車上一搖晃，莫名一陣惡心。

    一開始還能忍一忍，中途又覺得有點頭暈，兩者相加，他實在忍不住，最后還是吐了出來。

    這把海棠嚇了一跳，生怕小皇帝鬧了什么毛?。罕菹?，別走了，我們停下來叫個大夫吧。

    小皇帝吐完便舒服了，覺得沒有什么：說不定是暈車了，小事。

    小皇帝身上哪里有什么小事，海棠一點都不能放心，她想念叨幾句，眸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有些叫人心慌的可能性：陛下，您是不是又

    小皇帝道：什么？

    海棠猶猶豫豫，還是開口：又、又

    倒是說呀！康絳雪正要問，腦中一道驚雷晃過，冷不防和海棠一起變了臉色。等等、等等，他又？這可能嗎？

    小皇帝拼命去想，想要找些合理又強(qiáng)硬的理由，可對于已經(jīng)生養(yǎng)了長樂的他而言，這些理由都實在太過于蒼白。

    好像確實是有可能的

    他和盛靈玉做的每一次都沒有做過任何的措施，算算時間，雖然和最近幾次對不上號，但如果是宮變之前的那一次

    那一次盛靈玉還是在他身體里到了的。

    明明沒有人來驗證這個結(jié)論，但小皇帝心中浮現(xiàn)出這個想法，自己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他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和海棠交換了眼神：能這么快？

    海棠有點冒汗：這、這奴婢也說不準(zhǔn)。

    平無奇不在，自然一時不知真假。轉(zhuǎn)眼車子吱呀一聲停下來，郎衛(wèi)稟告他們到了陸侯府，康絳雪被可能存在的二胎占據(jù)了心神，慢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

    正要下車，簾外伸來一只手，像是要扶他。

    這只手戴了兩個華麗的扳指，手指上有著常年拉弓形成的繭子，正是陸巧的手。

    康絳雪本以為按照陸巧的性格，定會給他個下馬威來發(fā)泄情緒，或者晾他幾個時辰再出來吵架，卻不想在這里就能見到他。

    陸巧竟然來門口接了他。

    他現(xiàn)在會在想什么呢？康絳雪按下心中所想，搭著陸巧的手下車，兩人的視線相撞，陸巧比他想象的冷靜了很多。

    小皇帝喚道：陸巧。

    陸巧平靜道：你來了，進(jìn)去說吧。

    他的語氣和神情一樣平靜，即便不像以往一樣熱情，卻也聽不出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那場尷尬冷酷的分別。

    小皇帝頓了下，跟著陸巧進(jìn)府，陸巧似是不打算放手，就這么一直牽著他，小皇帝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抽了出來。

    陸巧沒有大的反應(yīng)，只淡淡道：新的侯府還沒有建好，我暫時還住在這頭。

    康絳雪的視線左右巡視，陸侯府雕梁畫棟，和皇宮相比也不差什么，處處美景，他便多看了幾眼。

    陸巧見狀涼涼道：又不是第一次來，怎么這么生疏？在皇宮里待的時間長了，有旁人陪著，便把我的事情都忘光了？

    第159章

    并非如此，對于穿書的后來者康絳雪而言，他確實是第一次來。

    然而這些都不適合告知陸巧，康絳雪索性什么都沒說，應(yīng)下這話里飽含著怨念的指責(zé)本來陸巧便有足夠的理由來發(fā)泄不滿，理所當(dāng)然罷了。

    到了大堂之內(nèi)，康絳雪主動開口：朕來是有些話想和你說。

    陸巧似是早就在等小皇帝什么時候開這個頭，見小皇帝這么快便開口，臉上終于露出忍耐不住的憤怒：你就這么急？和我多待一時半刻都忍不??？

    康絳雪原本不知道陸巧為什么說這話，等目光看到堂內(nèi)擺好的一桌飯餐，不由啞然。

    看這準(zhǔn)備陸巧似乎本打算和他一起用膳，不想小皇帝開門見山，連一頓飯的緩和時間都沒有。

    這確實是他有些心急了，康絳雪難免有些愧疚，訕訕然道：對不起。

    放在以往，得以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陸巧定然會驚喜若狂，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可現(xiàn)在偏偏是在最不想聽到道歉的情況下，越聽到這種話，陸巧越覺得光火旺盛。

    不必！陸巧歇了所有心思，再看這一桌子飯菜，好像都成了對他還試圖做些努力的諷刺。他在內(nèi)心嘲笑自己，冷聲道：你說吧。

    康絳雪輕呼一口氣，總算到了這關(guān)頭：想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和盛靈玉在一起了。

    終究還是聽到這句話，陸巧幾乎恨得身體顫抖起來，他音量不自覺地提升：是??！我又不瞎！我用這雙眼睛自己看到了！

    出去歷練一遭，陸巧本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控制脾氣，然而事情只要和小皇帝扯上關(guān)系，到底都成了無用功。

    陸巧控制不住質(zhì)問：所以如果不是我撞見，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

    康絳雪一時難以回應(yīng)，既是因為他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也因為陸巧的語氣太重，摻雜著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個朋友會產(chǎn)生的怒氣。

    陸巧又道：多久了？我問你跟他多久了？！

    這種詢問的方式有些過界，小皇帝略有不適，沒有開口。

    陸巧盯著小皇帝發(fā)白的臉，很快強(qiáng)行冷靜下來，一字一頓道：為什么？

    康絳雪早有預(yù)料會有此一問，于是答道：因為我愛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陸巧忽然像是情緒爆發(fā)了一般發(fā)瘋吼道：住口！！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我是問你憑什么這么對我！你怎么能忍心這么對我？！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康絳雪無法在陸巧的雙眼中辨認(rèn)出他到底是站在哪一個角度而有此一問。

    是友情，還是愛情？康絳雪不知道，但那撲面而來的怒火和痛苦叫他站在原地難以動彈，只能承受下來。

    陸巧的臉已經(jīng)接近扭曲，聲音鋒利無比：你把我當(dāng)什么？我是你的一條狗？你想要的時候就要，不想要的時候就扔掉？

    陸巧一邊說，一邊覺得心臟之中像是有火在燒，有巖漿在一點點沸騰。

    他是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嗎？不是的

    他其實早就已經(jīng)發(fā)覺，很早很早以前，在第一次在正陽宮瞧見盛靈玉把小皇帝抱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這一天。

    明明已經(jīng)預(yù)料到，可他偏偏不信邪，故意讓自己無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自欺欺人。

    他告訴自己，小皇帝不會的，他不可能會那么狠心。

    這世上沒幾個人能得到陸巧另眼相待，而他卻將一顆真心全給了小皇帝，他待這個人如同捧在手心里供奉一般，小皇帝不可能不屑一顧。

    小皇帝還和他一起長大，知道他和盛靈玉的恩怨，就算受了盛靈玉的誘惑，就算不受控制地因為盛靈玉的容貌起了心思，到頭來，小皇帝一定會選擇自己。

    他勸服了自己那么多次。

    可最后小皇帝還是辜負(fù)了他。

    從宮中回來的這幾日間，陸巧想過了太多太多，企圖讓自己怒火冷卻，但此時此刻，他還是難以平息這份憤怒。

    賤人??！這句話罵出口，陸巧滿心不快，視線觸及小皇帝，還是完全出自條件反射般多嘴道，我不是罵你。

    康絳雪受了這句維護(hù)，不知該是哭還是笑，他停頓了一下，道：陸巧，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

    陸巧冷聲道：什么誤會？你和盛靈玉勾搭成jian是誤會，還是你瞞著我是誤會？

    勾搭成jian這幾個字著實有些難聽，康絳雪皺起了眉頭，正要說些什么，陸巧一番發(fā)泄之后，卻比先前冷靜了一些，忽然開口道：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康絳雪停頓了一下，暫時冷靜下來。

    有一個提議他已經(jīng)在心中考慮了一段時間，如今盛靈玉也給了他一句承諾，他深深覺得這便是所有人之間最好的解決方式。眼下也算個把話說到底的機(jī)會，小皇帝認(rèn)真道：我知道你在永州費(fèi)了很多心神，約束了永州的軍隊，把庶務(wù)安排得井井有條。如今百姓安居樂業(yè)休養(yǎng)生息，環(huán)境風(fēng)景都是好的。

    陸巧望著小皇帝的眼神越發(fā)冷了：什么意思？

    康絳雪道：永州是個好地方，不如再過幾日你便回去，這次不是暫管，朕將它當(dāng)作封地賜予你。

    陸巧終于聽得明白：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到{雪有些頭痛，還是繼續(xù)說下去，永州富饒，沒有人會約束你，只要你不鬧什么事，朕在京中會一直庇護(hù)你。如果你覺得侯爵還不滿足，過些年封你為異姓王也無不可。

    如此加封，即便對陸巧也算是極大的恩賜，而盛靈玉和陸巧也可以遠(yuǎn)遠(yuǎn)相隔，兩不相見，避免再起沖突甚至于造成無可挽回的后果。

    陸巧反應(yīng)甚大：這不還是要趕我走？誰稀罕你那勞什子異姓王？！

    康絳雪自然也清楚陸巧的性格不會如此輕易答應(yīng)，并不求陸巧當(dāng)下就能同意：朕知道你一時半會兒定然不愿。

    說著，小皇帝也決定徹底將話說清：但朕和你之間是不可能的。你對朕而言是很好的朋友，如果可能，朕也不想你受傷。陸巧，如今楊惑和苻紅浪都沒了，大局已定，盛靈玉是個好的臣子，天下也理應(yīng)過幾天安生日子，而且，朕也是為了你好，離開京中冷靜一段時間，很多事就能放下的你相信我。

    然而陸巧根本沒聽到后面的話，只針對前面的話恨聲發(fā)問：不可能！若不是因為盛靈玉，我們怎么就不可能？！

    康絳雪微愣，竟是沒聽明白這話。他很想告訴陸巧，即便沒有盛靈玉，他也不會和陸巧在一起，奈何陸巧已經(jīng)鉆了牛角尖，眼睛都紅了。

    和這種狀態(tài)的陸巧辯論下去毫無意義，康絳雪無奈退后一步：罷了，你考慮一下，改日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陸巧忽然向著小皇帝靠近過來?？到{雪向后躲避，仍然被陸巧捉住了手腕，大力拖拽。

    陸巧？！

    小皇帝的聲音變了調(diào)，眼見著陸巧并不是開玩笑，而是不知為何將他往房間里拉，這才慌了神，叫道：別鬧這么難看，朕叫人了！

    陸巧道：你叫，誰今天進(jìn)這個門，我殺了他！

    康絳雪知道陸巧說的是真的，猶豫了一下，然而等陸巧將他甩到床上時，他是真的心中慌亂，忍不住喊道：來人！

    陸巧聽到這一聲，仿佛被刺傷一般，無法克制憤怒道：你怕我會對你做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種人？

    小皇帝：

    康絳雪自慌張中回神，心中登時升起一種愧疚之感，陸巧只將他劫在床上，確實沒有做其他的舉動。

    然而不等他對陸巧再有什么內(nèi)疚之情，他看見陸巧自床下拿出來一對鐐銬，鎖在了他的腳腕上。

    這？！瘋了。

    康絳雪瞳孔驟縮，萬萬沒有想到會如此。他掙扎起來，難以置信又無法理解：你這是干什么？！你鎖我有什么用？

    郎衛(wèi)！快來人！

    沒有人回應(yīng)，早就該出現(xiàn)的郎衛(wèi)不知為何沒有絲毫動靜。

    康絳雪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怔怔地看著陸巧：你把朕的人帶去哪兒了？他們自己不可能走遠(yuǎn)。

    陸巧只望著小皇帝，沒有說話。

    這時，康絳雪越過陸巧的肩膀，忽然看到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那人沒有進(jìn)門，站在門外，神情淡淡地瞧著屋里的兩人。

    康絳雪對這人太過熟悉，幾乎是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他心中大駭，目光轉(zhuǎn)到近處的陸巧臉上，心里忽然涼了大半。

    也是第一次，在震驚之中，小皇帝生出一種難以說明的難過。

    楊惑竟然在你府里？你什么時候

    陸巧尚未應(yīng)聲，倒是門外的楊惑開口道：小侯爺，你到底是動手還是不動手？

    陸巧神情極其厭惡，頭也不回道：誰讓你出來的？滾！

    楊惑沒見生氣，只是臉上有種病態(tài)的白，他瞧著身體有些虛弱，但說話倒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我現(xiàn)在沒有小侯爺這么多可以浪費(fèi)的時間，做與不做，侯爺還是快些決斷。

    陸巧仍是道：我叫你滾！

    說是這樣說，但陸巧攔在床前掐著小皇帝的手臂上青筋直冒，已然不是放開就能回頭的狀態(tài)。楊惑索性離去，邊走邊道：我便當(dāng)侯爺是答應(yīng)了。

    楊惑的身影很快消失，康絳雪的心里卻已經(jīng)掀起滔天巨浪，他緊緊盯著陸巧，拼命搖頭。

    陸巧看著小皇帝蒼白的臉色，問道：你后悔嗎？

    康絳雪難以回應(yīng)，深深吸了一口氣：陸巧，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不能和楊惑為伍。和他在一起是與虎謀皮，上一個和他合作的人現(xiàn)下已經(jīng)死透了，你難道不清楚嗎？

    陸巧卻是冷笑：和我為伍？他一個雜種也配？但這個話頭陸巧并不多說，他只問小皇帝，你現(xiàn)在后悔了嗎？

    康絳雪確實后悔，但他后悔的和陸巧希望他后悔的全然不是一件事情?？到{雪忍了好幾秒，問道：你想做什么？

    陸巧道：你心里知道。

    康絳雪一瞬間想到了盛靈玉，想到了宮里的長樂，他再三無言，最后竟也開始想到曾經(jīng)的陸巧。

    小皇帝勸道：你是陸侯的兒子，是世襲的權(quán)貴，你是新的陸侯，你這么做，會讓自己萬劫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