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6)
小皇帝第一次聽說這個,一時驚訝:什么時候的事? 平無奇:昨晚。 盛靈玉來去匆匆,竟也抓住時機交代了平無奇整治瘟疫??到{雪沉默一陣,并未對有關(guān)盛靈玉的事思索下去,只問道:黃水之癥,你能治嗎? 說到正事,平無奇的神情嚴肅下來,他搖了搖頭,接連擺了好幾張目前城內(nèi)在用的藥單子出來,對小皇帝解釋道:陛下想也知道,得了瘟疫的人三兩日就將元氣泄得七七八八,形容枯槁,藥石無醫(yī),用猛藥確實能止住一二,但無法立即補回原本的體質(zhì),人撐個幾天還是會死,這些藥方能起到一些效果,但若說治好 話到尾聲,平無奇只剩搖頭。 無解之癥,傳染性也極高,豈不是所有人都要受到波及,根本停不下來? 小皇帝面色灰白,平無奇忙補充道:這病雖重,但若奴才的猜想無錯,這場瘟疫并不會持續(xù)太久,陛下不必太過憂心。 康絳雪驚訝:為什么? 平無奇道:入春了,再等下去,便是夏日。 天氣漸熱,溫度升高,不耐高溫的病毒會自然而然消失,許多人力無法戰(zhàn)勝的病毒都是這樣敗在自然的趨勢中??到{雪是個現(xiàn)代人,不難理解透徹,心里一松,隨即問道:盛靈玉知道這事嗎? 平無奇道:這個,奴才不清楚,不過奴才也是剛想明白,還沒來得及通稟盛大人。 康絳雪聲音很低,自言自語:他那般聰明,肯定早就知道。 平無奇并未聽清:陛下說什么? 小皇帝恢復自然,搖頭道:沒什么。 康絳雪人在宮中,宮防嚴密,不受瘟疫之苦,日常生活除了平無奇海棠給他小心添加的秘密養(yǎng)胎計劃,倒也沒別的什么。 在這期間,小皇帝將中宮有喜的消息小范圍地放了出去,不要人盡皆知,但求在別人心中留下皇后有孕的印象。 說來那日當著楊惑的面被人說有喜,幾日之后宮中就傳出了皇后懷孕的消息,康絳雪也覺得這有點太過刻意,會引起楊惑那廝的懷疑。 奈何肚子里的孩子三月有余快四個月了,再不放出去來日就圓不上了,小皇帝顧不得那么多,干脆不再忌諱楊惑,愛咋咋地。 懷疑就懷疑。 死不承認就完事。 這么又過了小半月,康絳雪都沒見到盛靈玉回宮,只從郎衛(wèi)那里偶爾聽幾句匯報。小皇帝心中還有事沒有放下,頭一次覺得暫時見不到盛靈玉也好,并不多想,只管讓自己以肚子為主,努力適應(yīng)全新的孕夫生活。 不得不說,康絳雪的腦子已經(jīng)真切地接受了有孩子的事實,但生活中仍對孩子的存在沒什么真實感。他的孕期反應(yīng)不多,既不嘔吐也不難受,除了胃口變大之外,一切都似乎和平時沒有差別。 偶爾他也有點自我懷疑:他是真的懷了嗎?懷孩子有這么簡單? 話雖如此,小皇帝還是盡量避開其他宮女太監(jiān)的照顧,閉門不出,每天只見最親近的兩三個人。 這日晚上,康絳雪仍是照常睡覺,迷迷糊糊將醒未醒,忽然感覺腹中有些異動。 那種感覺不在外部,而是完全來自體內(nèi),帶著一點恐怖又帶著一點振奮的陌生感覺讓小皇帝驚醒,哇一聲叫了出來。 平無奇和海棠嚇了一跳,聞聲趕來,緊張不已:怎么了?! 康絳雪摸著自己的肚子,眼睛瞪大,有點不敢置信道:朕感覺動了,肚子里面動了一下!就剛才! 平無奇撩起了小皇帝的衣服,海棠撐著燭火靠近,小皇帝細嫩白皙的肚皮鼓著,兩人對視一眼,略顯緊張地挨個覆手上去。 很快,來自新生命的小小突擊感染了每一個人。 平無奇沒有忍?。和郏。?! 海棠也興奮不已:哇?。。?/br> 康絳雪是當事人,很克制依然難掩激動:是不是!真的動了!哇哇哇!! 正陽宮哇聲一片。 主仆三人都沉浸在孩子第一次彰顯存在感的喜悅中,以這天為起點,康絳雪明顯感覺自己的肚子和窗外的草木花朵一樣快速瘋長起來。 第124章 這種瘋長的感覺頗為奇特,明明不久之前還察覺不出什么風吹草動,轉(zhuǎn)眼之間就氣勢洶洶席卷而來,小皇帝仿佛被一股氣撐大了肚子,肚皮越來越圓,沒過多久就真真切切有了一股無法忽視的十足孕氣。 他開始顯懷了。 而且還是相當明顯的那種。 平無奇和海棠每天仔細丈量小皇帝的腰圍,后者不負眾望,茁壯成長,甚至直接導致平無奇和海棠出現(xiàn)刻板行為。 平無奇喃喃重復:又大了。 海棠:嗯,又粗了。 平無奇:又大了。 海棠:嗯,又粗了。 康絳雪旁觀全程,無語凝噎,可對于肚子的膨脹也是真的同樣深有感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懷孕四月出頭之后,他總覺得自己的腹圍超出了同月份的正常孕婦,近乎有些不符合常理。 小皇帝福至心靈,緊張猜測:朕是不是直接一胎懷了倆?雙胞胎? 平無奇對于小皇帝的擔心也有同感,他自己查閱了很多圖冊,處處都在說明小皇帝的孕肚過大,四個月看起來卻和六個月的大小差不多。然而若真是雙生,脈象上會有不同,眼下小皇帝的脈象沒有異常,只能說明孩子確實只有一個,成長速度卻和正常孩子的不同。 平掌事基于事實,大膽推測:陛下是男子懷胎,不能以常態(tài)推論,說不定這孩子并非要懷胎十月,月份短些便能長成。 這說法說得好像他懷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顆瓜,康絳雪捧著肚子,瞪眼發(fā)愁:你是說朕有可能早產(chǎn)? 平無奇想了想,又不敢完全確定:奴才覺得有這個可能,陛下不必太擔憂,心里多少有個準備就好。 孩子早產(chǎn)意味著挨刀子的日子會提前,得過且過的皇帝陛下難免有種被生活掐住脖子的感覺。 而生活還能對他更加不友好,小皇帝還沒唉聲嘆氣結(jié)束,更大的困境接踵而來隨著京中天氣越來越熱,宮中人人大規(guī)模更換輕薄衣衫,沒了厚重的衣衫做遮掩,康絳雪的肚子徹底藏不住了。 之前是不想見人,現(xiàn)在是見不得人。 cao蛋,藥丸。 小皇帝不由愁云慘淡,犯愁之時,一個消息從宮外傳了進來:云國的兩位皇子歿了。 這算不得什么令人驚訝的消息,在康絳雪預料之中,他只覺得該發(fā)生的事情終于發(fā)生,倒也沒什么情緒波動。 說來兩個炮灰王子的死亡預告書下了這么久,能活到今日已經(jīng)相當難得,要不是氣氛不允許,小皇帝真應(yīng)該給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和犧牲掉的無數(shù)珍稀藥材頒一個勞心勞力的獎。 不過不管怎么說,死的是外國的兩位皇子,對于定朝朝野是件大事,小皇帝不得不在養(yǎng)心殿召開一場緊急會議。出門時為了給小皇帝遮擋身形,海棠姑姑挖空心思翻空衣柜,找了件寬松的暗色長袍出來。 康絳雪一上身,頓時渾身悶熱,無奈熱一點總歸比被人瞧出來大肚子要強,小皇帝忍住不語,彎腰駝背抱上小玉遮擋肚子,將外露的痕跡盡量消除。 從效果來看,這種方式還算不錯,若不是有心人非往男人還特么能懷孕的方向上去想,應(yīng)該只會覺得小皇帝有點微胖有點發(fā)虛,這樣的天氣還穿寬袍子。 康絳雪帶著平無奇到養(yǎng)心殿,殿里早已到了不少人。 四下掃一眼,不意外看到朝臣們熟悉的面孔,苻紅浪的業(yè)務(wù)范圍不涉及這些,他并未到場,楊惑沒缺席,康絳雪不想看他,瞧一眼就立刻移開視線,隨即視線停頓,驚訝地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個因為疫情許久沒見到的人。 鄭嵐玉竟然也來了。 真是稀奇。 鄭嵐玉官職低微,平日里緊急會議排不上他的位置,這種時候能獲得一席之地多半是在低微的崗位上也持續(xù)發(fā)光發(fā)熱惹了上司青眼的緣故。 康絳雪心里說著兄弟六六六,面上什么都不顯露,入座坐好,直接點入正題,和眾人商討皇子死亡之事的后續(xù)處理事宜。 朝臣們?nèi)雽m時就已經(jīng)得知此事,現(xiàn)在討論起來也沒什么廢話,直言皇子死亡目前已成定論,現(xiàn)下最好不做追究,應(yīng)該重金保存皇子尸身,帶著友情賠償和撫慰信件送回云國。 瘟疫天災(zāi),不可抗力,云國再震怒也無法挽回,理應(yīng)怪不到定朝頭上,但定朝亦不能就此放松,應(yīng)派可靠之人帶兵加防南疆,以免因此事再生戰(zhàn)亂。 小皇帝自己也是這個看法,沒什么反對之意,但聽朝臣說話時,他被衣服捂得厲害,臉頰發(fā)燙,聽著聽著,小皇帝便忍不住揮手輕輕扇了扇風。 扇風這個動作無疑和他故意穿厚衣服的行為有些矛盾,很快,一道來自下方的視線粘在了小皇帝的臉上,楊惑的目光意味深長,沒說一個字,不戴眼罩的那只眼卻傳達出一種深深的凝視感。 輕飄飄的注視,卻已足夠讓小皇帝覺得十分不舒服。 康絳雪并不知道楊惑現(xiàn)在對他的懷疑到底有幾分,是不是真的相信男子有喜那種離譜之事。 也許楊惑完全沒有猜疑,這些不舒服的感覺都只是小皇帝太過在意而萌生的自我防備,但此時此刻,康絳雪只感覺那短短的幾秒之間如芒在背,不受控制地被激出了一種攻擊性。 看什么看別再看了! 康絳雪之前并沒有其他考慮,在那一刻,他忽然十分警惕,條件反射地想要將楊惑和自己隔離開。 小皇帝沒有任何預兆開口道:朕看鎮(zhèn)守南疆一事不如就由寧王去吧。 這話來得突然,朝臣四下一片議論。小皇帝說完自己也覺得吃驚,冷靜下來一想,他想平安生下孩子,將楊惑遠調(diào)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苻紅浪已經(jīng)夠可怕了,康絳雪哪還有那么多精力再和楊惑這個正牌渣攻斗智斗勇互相刮痧,只是楊惑位高權(quán)重,出使南疆,怕他未必會答應(yīng)。 楊惑被點名,略略停頓一刻,不知想了些什么,躬身行禮:既是陛下的旨意,臣自當遵從,明日便送皇子回國,為陛下穩(wěn)定南疆。 他答應(yīng)了?! 康絳雪不動聲色,實則頗為驚訝。朝臣們也有同感,眾人互相看了一陣,然而是小皇帝下的命,寧王又答應(yīng)得十分利索,沒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于是盡數(shù)沉默,就此定下此事。 緊急會議不久便宣告結(jié)束。 遣散朝臣之時,康絳雪暈乎乎的,仍沒想透楊惑這廝怎么愿意干這一趟遠行奔波之事。 楊惑恭敬離去,不忘對小皇帝微笑行禮??到{雪沒搭理他,遲了一會兒才踏出殿門,沒想到門外有人還沒有離去,兩人一抬眼,對視個正著。 康絳雪微愣,待看清那副俊俏的少年容貌,不自覺感覺有些親切:是鄭卿?你還沒走? 鄭嵐玉自上次一起出宮聽曲之后一直沒和小皇帝說過話,眼下恢復了以往的高傲之態(tài),雖是面對皇帝,下巴卻總是往上抬著,聞言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眼角眉梢寫著不高興不得勁不滿意。 康絳雪視鄭嵐玉為每個老板都求之不得的得力員工,拉近關(guān)系之心一刻不歇,見鄭嵐玉這姿態(tài)奇奇怪怪,耐心關(guān)切道:怎么了? 小皇帝對待自己和對待其他大臣的敷衍態(tài)度大相徑庭,鄭嵐玉心里也有數(shù),但他并不提,語調(diào)微諷道:小臣怎么了?怕不是陛下怎么了吧? 康絳雪被問得有點蒙,面露不解,鄭嵐玉越發(fā)不耐:以前不是從來不在乎名聲,現(xiàn)在倒想起來裝模作樣? 康絳雪微妙地唔了一聲,一頭霧水,實在不懂鄭嵐玉在鬧什么脾氣。鄭嵐玉卻有自己的想法,嘴巴什么都不說,眼睛則盯著小皇帝的蒼白的嘴唇、冒汗的額頭、異樣泛紅的臉頰不放。 稍許,鄭嵐玉嫌棄地從懷里抽出了一張手帕:拿著。 康絳雪遲疑未動,鄭嵐玉不耐煩,竟也不忌諱什么君臣規(guī)矩,直接拿著手帕在康絳雪額上抹了兩下。 身體不適就老實休養(yǎng),召集群臣弄這一番做派,這是要感動誰呢? 身體不適?誰? 康絳雪后知后覺按住鄭嵐玉的手,這才發(fā)覺觸感十分潮濕,竟全是他不知不覺間發(fā)的汗。 康絳雪忽然徹底明白了鄭嵐玉的這副不滿之態(tài),他雖然表面上看著沒好氣,其實心底竟是一番關(guān)心! 小皇帝欣慰感動的同時,一股羞愧感也油然而生他要怎么跟鄭嵐玉說呢?他這不是難受 他這完全就是熱的,硬憋的。 如此和諧的君臣氣氛,求都求不來,康絳雪哪有臉說出實情。 他這一沉默,鄭嵐玉那邊便理解為默認,心情復雜地嘖一聲:算了,帕子給你了,小臣告退。 鄭嵐玉去如一陣風,透著少年人的意氣,連關(guān)心都表達得這般獨特,康絳雪拿著帕子愧疚地捂了會兒臉,直到平無奇喚道:陛下? 康絳雪回神,扶著平無奇回頭,冷不丁地在檐下看到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盛靈玉一身暗色的薄衫,直直望著小皇帝,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又在那里等了多久。 許多日子不見,康絳雪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第一句應(yīng)該說些什么。他步子緩慢靠過去,本意是想好好對上一眼,可離得近了,不知為何,還是下意識地錯開了盛靈玉的眼睛。 小皇帝只道:回來了? 盛靈玉的身軀微頓,躬身行禮:是,見過陛下。 伴隨著皇子死亡一事的收場,皇城之中的瘟疫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兩場天災(zāi)都到了尾聲,從功績上來說,盛靈玉完成得妥妥當當,無可指摘。 這一趟回來,算是徹底交差的,這之后,盛靈玉將不需要再頻繁出宮了。 第125章 因是無話可說,又在路上,小皇帝沒再多停留,繞過盛靈玉離去。盛靈玉自身后跟上,兩人一前一后步行回正陽宮。 路上康絳雪受肚子牽累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盛靈玉亦沒有催促和搭話,只在后方安安靜靜隨行。 兩人全程沉默。 不過是沒說話,并沒什么大不了,可等進了正陽宮的宮門還繼續(xù)無聲,氣氛便開始顯得有些凝重詭異。 宮人們都很敏感,平時看慣了小皇帝和盛靈玉相處融洽無話不談,冷不丁瞧著兩人氛圍冷漠,紛紛噤聲,不敢像平時一樣熱情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