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鄭嵐玉道:樂師樂器沒見多少,吃喝用制倒是奢靡,哪像個正經(jīng)樂坊? 能大大方方唱小黃書的樂坊,自然不是太正經(jīng)的地方,康絳雪姑且沒回話,眼睛悄悄向樓上看,內(nèi)心里頭還是一陣復(fù)雜。 剛剛看清那位綠漪首席容貌之時,康絳雪的表情有些失控,他以前沒見過那張漂亮面孔,但那副建模一樣接近完美的女相實在不多見,不可避免地叫人想起一個許久不見卻很難忘卻的人來 那位綁架過小皇帝又被小皇帝反向偷家的敵國皇子,姬臨秀。 姬臨秀這個人,康絳雪完全不敢忘,他被姬臨秀綁過掐過,還因此被迫和盛靈玉一起跳過江,對這個陰惻惻的男人一直心有余悸,加上他抄了姬臨秀的老巢后就確定這人不會善罷甘休,終有一天會找上門來,因此一看到那副相貌,小皇帝瞬間就升起了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怕不就是姬臨秀的本體。 姬臨秀善易容善諜報,往日所用的面孔都是假的,無人知道其真實身份和真實容貌,可康絳雪分明清楚姬臨秀真實的臉是何種類型,就是綠漪這個樣子。 畢竟男生女相趨近于完美的,不可能有那么多人。 懷疑的想法一旦出現(xiàn),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令人生疑:好好地走在路上,竟然剛好聽到有人唱他的《夢狐傳》,追尋而來,唱《夢狐》的人又剛好長得很像姬臨秀的真容 這些疑點一浮上心頭,真叫康絳雪覺得《夢狐傳》都不香了,他還并不能完全確定這個綠漪就是姬臨秀,但已然滿心警惕,認定了十之八九。 用《夢狐傳》來吸引小皇帝,真的太像姬臨秀能做出的事。 察覺到了這一點,康絳雪的第一反應(yīng)真有點想要趕緊奪路而逃,離這個可能存在的渣攻遠遠的,但很快他便冷靜下來,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這是在皇城,皇城腳下,他身邊有郎衛(wèi),不再像上次一樣毫無防備,他是安全的。 不走,不能走,這是他的主場,自己的地盤,他有什么可怕的? 自然,事實也不乏綠漪真和姬臨秀毫無關(guān)系的微弱可能,但康絳雪料想倘若這位綠漪真的是姬臨秀,既然將他費力引到此處,就肯定不能讓他輕易離去。 到底是不是,只要看他會不會主動靠近就能知道。 康絳雪和鄭嵐玉坐定,點了最好的茶水點心,吃了兩口,看臺上又上了一個新的歌姬,美艷歌姬眼波搖晃,軟語開唱。 這支曲子并不比之前的那首《夢狐》差,用作打發(fā)時間也尚可,然而年紀輕輕又出身書香世家的鄭嵐玉只聽了幾句,臉色就青了一片,極其厭棄道:yin詞艷調(diào),有辱斯文! 在康絳雪聽來,這樂坊里的曲子都有些曖昧香艷,不至于露骨,但確實有人能接受有人不能接受,以鄭嵐玉的性格聽不下去也很正常。他正想著,鄭嵐玉轉(zhuǎn)頭看他,嚴肅道:陛下的愛好是聽這個? 康絳雪自己本身是中立態(tài)度,看鄭嵐玉一臉正色,他哪敢說是,當即道:進來湊個熱鬧罷了,鄭卿若不喜歡,我們這便離去。 康絳雪也有意看看到底會不會有人想方設(shè)法留他,當下便作勢起身,去挽鄭嵐玉。 鄭嵐玉見他真一派灑脫,神情不由稍霽,正在此時,周遭忽然一片吵鬧嘈雜,有人喊了一聲要拋彩頭,其余的賓客立刻一片哄然,爭相跟著起哄。 康絳雪和鄭嵐玉被周圍的熱鬧之景驚了一瞬,問周邊小廝道:這是做什么? 小廝笑著道:類似于擊鼓傳花,不過傳的是一顆團花繡球,球到了誰手里,誰便是今日最大的貴客。 康絳雪心有所感道:成了最大的貴客有什么好處? 小廝道:自然是 鄭嵐玉出聲打斷:管他有什么好處,我們快走。 鼓聲響了起來,人聲近乎超過鼓聲,康絳雪和鄭嵐玉正欲動作,卻見一道紅色弧線徑直飛來,正好跌進了鄭嵐玉的懷中。 鄭嵐玉手里多了一顆球,眉頭近乎擰出一個疙瘩。小廝見狀甚是羨慕地說完了下半句:拿到這顆球者,可以和我們綠漪首席把酒言歡,暢談樂理,獨處兩個時辰。 這樣的好事,旁人都恨不得抱著球不撒手,然而鄭嵐玉一聽,登時像是被燙到了手一般不管不顧用力向身邊甩,康絳雪猝不及防胸口被球砸到,驚訝地接住,就在同一時刻,鼓聲消失無蹤,傳球結(jié)束了。 這 周圍的人群里掀起了羨慕和惋惜之聲,鄭嵐玉和康絳雪同時陷入了沉默。 鄭嵐玉是因為自己忙于脫身竟然不小心害了小皇帝,而小皇帝則是因為這一切實在是太過套路,吐槽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才好。 咋說呢,就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全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若不是康絳雪知道姬臨秀的真容是男生女相看到綠漪的臉就起了戒心,說不得此刻真手忙腳亂被人誆進了套路。 不愧是雞哥,許久沒見,還是這么社會。 小廝笑著伸手引路道:公子,這邊請 康絳雪一陣無言,想了想,安靜跟著邁步。鄭嵐玉自覺辦了壞事,拉住小皇帝阻攔道:接著球又如何,又不是人人都想在這不正經(jīng)的樂坊多待,不必去,我們直接走,不管他們。 康絳雪露出些許微笑,拍了拍鄭嵐玉的手:都是開店做生意,何必掃人顏面,朕、我去去就來。言罷,暫且不管鄭嵐玉,留下兩個郎衛(wèi),帶著另外幾人緩步跟去了二樓。 鄭嵐玉欲言又止,最后在臉上定格成一個不甚贊同的神情。 二樓的最里面便是綠漪的房間,小廝將康絳雪領(lǐng)到此處,知趣地先行離去,小皇帝沒做猶豫,大搖大擺進了房。 正對房門的,乃是一扇屏風(fēng),繞過去,便是一桌擺好的酒菜,那位綠漪樂師正在桌前,隨手撥弄著琵琶。 離得近了,綠漪的容貌看起來更多了許多虛幻感。他的身量很高,體格偏瘦但依然看得出男子的骨架,顯露在外的男性特質(zhì)和女性容貌糅在一起,加上眉宇間一些藏不住的異族風(fēng)情,實在是一幅上好的風(fēng)景。 康絳雪估摸著這副體態(tài)和相貌基本就是真正的姬臨秀,只帶了一點能讓臉看起來更柔和的易容,考慮到姬臨秀并不喜歡被人看到他的女相這次卻主動露臉,應(yīng)該是有意利用這份天生的美色來做些什么,那姬臨秀的目的就不是直接綁架小皇帝,而是別的意圖。 康絳雪暫時還猜不出來姬臨秀想做什么,不過他此刻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打算,并不害怕和姬臨秀接觸。小皇帝很輕松地坐下,綠漪和他對上眼,適當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原來是公子看來公子與在下甚是有緣。 明明就是這人一手安排的,從《夢狐》到傳繡球環(huán)環(huán)相扣,可此刻撒起謊來神態(tài)中卻沒有愧疚之態(tài)。康絳雪腹誹,面上毫不表現(xiàn),只彎著眼睛盯著眼前人瞧,似乎對這人的臉非常中意。 綠漪放下琵琶,聲音也是完全陌生的中性:公子可要喝茶? 康絳雪隨意點頭,接過茶的當口順勢看了看綠漪的手腕,上面并沒有紅色蓮花痕跡,應(yīng)該是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藏了起來。 心中閃念,小皇帝看綠漪的神情越發(fā)專注,綠漪不得不問道:公子怎么這樣看著在下? 康絳雪面帶笑容,贊美道:你生得真好。 綠漪微笑,小皇帝便又接著道:我從來沒有看過長得這么像女人的男人,真有點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男人。 長得像女人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男人,兩句都正中姬臨秀的死xue。 空氣忽然沉默一瞬,綠漪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點松動,完全沒有想到小皇帝會把這樣的話宣之于口,偏偏小皇帝說得坦坦蕩蕩一臉純真好奇,以至于他竟然一時無法分辨小皇帝是不是在刻意罵人。 于是綠漪幾秒沒說話,又聽康絳雪道:我來的時候聽到首席在唱《夢狐》,好像是男子和男子之間的故事,很少有人會唱這種題材,綠漪首席莫不是也喜歡男子? 這問題來得很好,綠漪回道:實不相瞞,確實如此,在下也知這樣有悖人倫禮法,但人生苦短,不如誠實面對。說著,綠漪的眼光在小皇帝的身上輕輕掃過,公子說也,莫不是與在下一般 康絳雪直接省去了這一波試探,底氣十足道:你覺得我怎么樣? 綠漪微頓,心下有些震驚,總覺得一切來得有些過于容易,但他并沒有表露出來,只佯裝不解道:公子這是何意?在下似是不太明白。 小皇帝爽快道:首席花容月貌,我自是十分動心,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隨我回府,給我當個男寵吧。 當個男寵吧。 男寵吧。 男寵。 綠漪的臉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他自是抱著用美人計的心思,可饒是如此,小皇帝的反應(yīng)也不在他預(yù)想之中。 哪里會有人直接對美人說出你給我當男寵這種話,就算不從徐徐送禮開始,也應(yīng)當是千依百順揀好聽的把他哄進宮,怎么會這樣子跳脫不合常理。 綠漪面上露出了一點惱怒之態(tài),回道:公子瞧著金尊玉貴,怎能說出這等話?世上只有兩情相好,沒有這般自輕自賤。 美人生氣,一般情況就算對方再遲鈍也不應(yīng)該會繼續(xù)對著來,萬萬沒想到小皇帝聞言忽然橫眉豎眼,比綠漪更生氣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讓你做男寵是給你臉,你竟然這樣不識抬舉。 綠漪啞然,看小皇帝的神情一時間變幻莫測,小皇帝這番做派并不是他見過的真實的一面,而是刻意展現(xiàn)給外人看的欺男霸女的荒唐之態(tài)。 難道他已經(jīng)認出了自己,還是,要拿自己向著外頭做戲? 綠漪心思急轉(zhuǎn),康絳雪已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向郎衛(wèi)喊道:來人!快把他綁起來塞到車里帶回宮!快快快!抓住他! 第93章 變化來得萬分突然,郎衛(wèi)們轉(zhuǎn)眼就到了眼前,這一批侍衛(wèi)可不像小皇帝過去身邊的人一樣是些個平庸的酒囊飯袋,加上這種正面相對的情況并不適合反抗出手,綠漪一時拿不出更好的辦法,竟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場被郎衛(wèi)給捆了。 郎衛(wèi)們一點沒客氣,結(jié)結(jié)實實在綠漪身上綁了七八圈,手腕上再加兩個死結(jié),弄得綠漪目瞪口呆,只能震驚道:天子腳下,公子是要強搶不成? 康絳雪理直氣壯道:不然呢? 綠漪啞然,身體一輕,徑直被兩個身強體壯的郎衛(wèi)給扛了出去。 康絳雪看他那副震驚之態(tài),差一點就要發(fā)出笑聲,將將忍住才沒哈哈發(fā)笑,沒想到吧?姬臨秀,你也有今天。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今時今日終于輪到小皇帝翻身做主人,康絳雪使喚郎衛(wèi)和樓下的鄭嵐玉隨意找個由頭,自己帶著綠漪忙不迭地回宮。他倒要看看,他直接回宮把姬臨秀死死關(guān)起來,這個狗東西要怎么辦。 被塞到了小皇帝的車上,綠漪仍是一頭霧水,他無法迅速理清前因后果,越是急切就越是迷茫:怪了,怪了,怎么一碰到小皇帝,一切的反應(yīng)都來得如此令人費解? 綠漪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用過這副相貌,今日的一切準備也都自覺順理成章,按理說不應(yīng)該有破綻才對,究竟怎么會 小皇帝沒有戳破也沒有試探他的身份,只是如在外的名聲一樣強搶美人,因此綠漪尚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暴露。然而在不確定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主動做些什么,只能順其自然,在被抓上車時使了好幾個眼色,讓暗處早已埋好的自己人先按兵不動,放任小皇帝一行人離開。 小皇帝打的就是奇襲牌,自然不擔心姬臨秀這樣喜歡藏著掖著的人會跳出來阻攔。車子向著皇城一路行駛,康絳雪的心情越發(fā)美妙,他美滋滋地盯著粽子一樣的綠漪,倒真像個色欲沖了頭的紈绔子弟。 綠漪拿不定小皇帝在如何想,面上只能和小皇帝繼續(xù)演戲:公子這般行事是瘋了不成?就不怕傳出去 小皇帝匆匆打斷:傳出去?誰傳出去,我這么有錢有勢,封個口還不是小事一樁?你就老老實實回去給我做個男寵,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 說著,康絳雪非常敬業(yè)地伸手挑了下綠漪的下巴,綠漪宛如受到了侮辱,倔強地側(cè)過頭:公子莫要看不起人。 論起演技,兩人實在是旗鼓相當,康絳雪這一次處在主動位置沒什么可怕的,對于飆戲樂得接受,十分惡劣道:我怎么會看不起你?我這就是太看得起你,來,綠綠,說幾句好聽的聽聽。 綠綠,什么綠綠?綠漪! 綠漪的臉色微變,好半天都沒說話。康絳雪等不到回應(yīng),大為不滿,從隨車的匣子里翻出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夜明珠,強硬地塞進了綠漪的嘴里。 口腔忽然被卡住,綠漪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自然記得,這分明就是當初他對小皇帝用的手段,然而小皇帝這顆珠子比他當初那顆嚴格測量過的恰到好處的珠子可要大多了,塞進來不僅口酸合不上,還鬧得人差點下巴脫臼。 得虧他的骨骼異于常人,不然真綠漪心中震動,已是相當懷疑小皇帝是在故意打擊報復(fù)。此時,小皇帝卻又換了神情得意揚揚道:這招是我從別人那里學(xué)來的,怎么樣,不好受吧?叫你不識抬舉。 綠漪說不出話來,心里也是一陣死一樣的沉默。 他已是許久沒有落到這樣的被人五花大綁的處境中,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小皇帝這里吃了個這樣的虧。 這豈止是身上的不好受,他心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氣笑了。 看綠漪一張美人臉忽青忽白,康絳雪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正想著再惡心姬臨秀兩句,忽聽車子吱呀一聲,停下了。 康絳雪莫名其妙,詢問道:怎么回事? 郎衛(wèi)回道:前面有人來迎,是盛大人。 康絳雪反應(yīng)飛快,立刻心下明了是盛靈玉,可他倒是不明白,盛靈玉怎么會在路上遇見他?是在這里等著接他,還是專程出來找他中途碰見? 不管是哪個一時都得不出答案,可康絳雪的心跳已經(jīng)在聽到盛靈玉到來的瞬間錯亂起來。 小皇帝慢了半拍方掀起車簾,正看見盛靈玉大步踏來,一身黑袍翻滾,臉色蒼白如紙,目光里散發(fā)著冷風(fēng)一樣剮人的寒意。 盛靈玉就像一把漂亮的刀,轉(zhuǎn)眼就劈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