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盛靈玉答道:兔子,上次獵場上見陛下喜歡,還養(yǎng)在身邊,所以自作主張。 康絳雪故意欺負人:果然是自作主張,誰說朕喜歡兔子,朕喜歡狐貍!兔子傻乎乎的算什么? 盛靈玉的肩膀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間看起來好像還有些失落,好幾秒,盛靈玉才道:那微臣回去重新刻吧。 盛靈玉的手伸過來,想要尋覓小皇帝的手將禮物收回,康絳雪趕緊躲開,不僅躲,還用力拍了下盛靈玉的手背,急道:朕又沒說不要! 黑暗之中,盛靈玉忽然笑了,那笑聲那般溫柔,康絳雪面子上過不去,氣道:不許笑! 盛靈玉聽話地停住,康絳雪罵罵咧咧好幾句,這才消停了,可不管他嘴上什么樣子,心里到底克制不住喜悅,忍了又忍,還是惦記著想立刻看看那塊玉兔墜子。 康絳雪問道:帶火折子了嗎? 盛靈玉習(xí)慣隨身攜帶這些生活用品,聽了這話從懷里取出了一只,不用小皇帝說便自行打開。 火光自黑暗之中躍出,一瞬間便點亮了周圍。 康絳雪借著光亮低頭看他的禮物,越看越喜歡:那是一塊青色玉墜,兔子刻得栩栩如生,可愛極了。 康絳雪滿心歡喜,很是忍耐才沒有喜形于色,他開開心心觀賞了好半天,直到看夠了才抬頭去看盛靈玉。 兩人在火光中視線相對,只一眼,康絳雪突然僵住。 他早已經(jīng)無數(shù)次感嘆于盛靈玉的美貌,可今日讓他動容的卻不是盛靈玉的容貌,而是盛靈玉看他的目光。 盛靈玉為什么要這樣看著他? 溫柔,深沉,驚訝,癡怔。 什么都有,又什么都看不分明。 火光熄滅了,一切回到黑暗中。 康絳雪的心卻因為盛靈玉的眼神完全亂了,他滿心不解,可不知道要說什么,許久只道:你走吧。 這一回,盛靈玉沒有再留,康絳雪又叮囑:別走正門,也不要被人看到。 盛靈玉沒有問原因,順從地回答:好。 盛靈玉的身影在窗邊消失,腳步聲亦逐漸遠去,康絳雪握著玉墜,好半天才關(guān)窗,合上窗子之后,盛靈玉的眼神還留在康絳雪腦中不停閃動。 小皇帝心跳如擂鼓,卻怎么想都想不出原因,又在書房里蹲了好半天。平無奇進來給他掌燈,回頭看到小皇帝,忽然愣了下:陛下? 康絳雪奇怪道:你干嗎這么看著我? 平無奇慢慢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康絳雪一愣,終于心有所感摸上了自己的臉。他懷著不妙的預(yù)感跳起來去尋鏡子,急切地望進去,鏡中映出了一張精致漂亮的少年面孔,在那少年的臉頰上,印著兩個反方向的墨跡。 那痕跡清清楚楚昭示著兩個字:玉郎。 第44章 康絳雪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隨后,無窮的尷尬感和羞恥感宛如龍卷風(fēng)一般席卷而來。小皇帝張開嘴,變成了一只被按住肚子的尖叫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沒法活了! 讓他死!讓他死! 康絳雪恨不得原地爆炸,與此同時,離去的盛靈玉則無聲無息地穿過了正陽殿的內(nèi)院,避開看守宮殿的各處侍衛(wèi),越過朱紅的高墻翻墻而出。 高墻有兩米多高,盛靈玉落地時輕輕巧巧,沒有發(fā)出絲毫響動。落地之后,他沒有急著離去,而是不自覺地抬頭,望著那面將正陽宮內(nèi)外區(qū)分開的朱墻一陣出神。 盛靈玉也不知道他為何會這般做,依照盛家的家教,他本不該做出如此不合禮數(shù)鬼鬼祟祟的行為,可想著小皇帝那句別走正門不要被人發(fā)覺的叮囑,最終還是在猶豫之后做出了如此選擇。 這不應(yīng)該。 盛靈玉想要反省,心卻浸在一陣波動中難以平復(fù),他完全出了神,什么都沒有想,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黑夜之中不斷變大 怦怦怦,跳得怪異又不合時宜。 這也不該。 盛靈玉僵立許久,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離他遠去,不知是不是他耽擱的時間太長,等他側(cè)首回神,忽地聽到耳畔傳來了一道細微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似乎來自路過的女官,很低很輕,以至于出神的盛靈玉竟沒有立刻發(fā)覺,等他再想閃身回避,已來不及完全躲開,還是不免被那女子手中的宮燈掃到了一片影子。 盛靈玉眉心微微一動,心生些許悔意,但不等他決定是要開口解釋還是快步離去,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之前搶先開口道:盛公子? 竟是個相識之人。 盛靈玉沒有想到會碰上旁人,呼喚出聲的張剪水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這等深夜遇上盛靈玉。 叫住人之后,張剪水比盛靈玉更明顯地陷入了困惑,她望了一眼正陽殿的宮墻,很是不明白盛靈玉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了解盛靈玉的為人,張剪水也并沒有想過盛靈玉會翻墻而出,只當(dāng)盛靈玉是在此路過,然而即便是路過,也還是十分難以解釋盛靈玉身為禁軍怎么不在軍備所而是在這里。 張剪水自覺不應(yīng)該多問,可因為太過在意,還是忍不住問道:公子可是去見了什么人? 盛靈玉沒有直接回應(yīng),只是沉默,這陣無聲放在當(dāng)下,等同于默認,張剪水心中一沉,又問道:是盛公子上次提過的那個人?那個人原來在宮中? 張家姑娘心思清明,目光如炬,盛靈玉知道自己瞞不過,便也不想瞞,只淡淡回道:嗯。 張剪水心中一沉,不受控制地問:盛公子入宮莫非也是為了她? 這個問題來得奇怪又突然,但卻正中要點,盛靈玉無聲之后,點了點頭。張剪水忽然間啞然,一股酸澀的痛感不由得涌上心頭。 自上次她和盛靈玉表明心跡被拒之后,張剪水已經(jīng)有許久不曾見過盛靈玉,雖然見不到,但她還是時常關(guān)注盛靈玉的消息。 從別人那里聽聞盛靈玉入了禁軍之時她詫異許久,一直覺得難以理解,而就在這一刻,她忽然發(fā)覺,原來并不是她記錯了盛靈玉的志向,而是盛靈玉最終為了其他理由選擇了進宮。 為了那個人,盛靈玉竟能做到這個地步?甚至不畏以后一生都要困在這宮闈之中? 張剪水無話可說,再有反應(yīng)時,只剩下一抹不著痕跡的苦笑,她輕嘆道:果然是公子的意中人,是我多嘴了。 張剪水輕輕嘆氣,將胸口的郁結(jié)之氣盡數(shù)呼出,不打算再繼續(xù)探究。盛靈玉卻為這話而輕輕一頓,突然道:不是意中人。 不是意中人? 張剪水微怔,顯然并不覺得盛靈玉為了一個沒有干系的人可以做到這個份上,然而盛靈玉是個端方君子,絕不會說謊,張剪水愣神片刻,緩慢道:是我失言了,不過請盛公子安心,今夜相遇之事,我絕不會和別人提起。 張剪水躬身行禮,提著宮燈與盛靈玉擦肩而過。盛靈玉得了許諾,理應(yīng)放下心來,可張剪水的話打亂了他的思緒,他的心亂作一團,忽然出聲,叫住了張剪水。 盛靈玉問道:張姑娘你為什么會如此想? 為什么會覺得他是去見了意中人? 張剪水覺得這問題著實奇怪,但她沒有反問,只是想了想,淡淡回道:因為公子笑了。 張剪水聲音似是落寞,又像是嘆息,她望向盛靈玉的眼睛,平靜地敘說道:在喚住公子之前,我看到公子在笑,認識盛公子這樣久,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樣笑。盛公子平日里待誰都是一副守禮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如此喜形于色,永遠都不會這般展顏,許是因為這樣才弄錯了,又許是原就是我看錯了,無論哪種,還望盛公子不要介懷。 盛靈玉沒有說話,夜色之中,他的聲音一直沒有響起。 張剪水直勾勾地看著盛靈玉的臉,想要看清盛靈玉的神色,但盛靈玉并沒有露出她所想之中任何一種或驚訝或遮掩的神情。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語不發(fā),末了,盛靈玉抬頭去望那宮墻,自言自語道:是這樣。 張剪水沒有聽懂,可等她乍然望見盛靈玉竟同她一般落寞的側(cè)影,她忽然間覺得,不懂也許也很好。 原來終究還是有那么一個人。 也終究不是她。 *** 這一夜和盛靈玉見面之后,康絳雪過得糟糕極了。 他不負眾望地得了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因為想到某段回憶而尷尬到用腳摳出一只小玉的后遺癥。吃飯的時候、寫書的時候、走路的時候、擼兔子的時候,甚至睡到半夜康絳雪都會因為那天晚上丟臉丟到媽都不認的saocao作羞恥到腿抽筋。 小皇帝實在是太尷尬了,越想越覺得沒有臉去見盛靈玉,為了能茍下去,他干脆一連兩天都在正陽殿內(nèi)閉門不出。 不過康絳雪人雖然不出去,心里到底還是記掛盛靈玉,他美滋滋地給盛靈玉送給他的玉兔墜子換了個繩子,掛在自己脖子上,時不時便去照照鏡子,加上擔(dān)心盛靈玉見不到他會繼續(xù)擔(dān)心他的身體狀況,康絳雪還特意囑咐了海棠在盛靈玉巡邏的時間出去遛彎,有機會的話就給盛靈玉遞個安心的眼神。 康絳雪計劃得很好,可想法在第二日剛開始便夭折了,海棠照常去了亭子里,沒想到本該按時巡邏的盛靈玉卻沒有來。 康絳雪聽了匯報,十分吃驚:你確定他沒來? 海棠應(yīng)道:確定,奴婢看了好幾圈呢,那隊人里就沒有盛公子。 盛靈玉是個絕不會玩忽職守的人,既然進了禁軍,絕不可能會違規(guī)偷懶,康絳雪擔(dān)憂問道:他是不是病了?他吹冷風(fēng)吹多了?朕聽說巡邏可久可累了。 海棠很不贊同:盛公子那身體,每天冷水浴,好著呢,輕易不會有事,和咱們陛下可不一樣。 康絳雪一哽:你說話就說話,扯朕干什么? 康絳雪十分想懟一懟這小丫頭,偏偏這會兒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真被海棠說中了,自那日和盛靈玉在窗口說話的時候吹了一會兒冷風(fēng),康絳雪第二天開始就一直在流鼻涕。 就是這么不巧,他真的感冒了。 康絳雪嘆了口氣,決定大人大量不和小丫頭計較那么多,只繼續(xù)問道:那你沒問問他為什么沒來? 海棠道:問了啊,奴婢正要和陛下說這事呢。 康絳雪催促道:快點!磨磨蹭蹭的。 海棠被小皇帝催得發(fā)笑,笑了好幾聲才道:我問了,那隊禁軍說,他們都不知道盛公子為什么不來。 被海棠賣了個關(guān)子,康絳雪本以為能得到個確切的原因,不想竟然是這樣,他被氣得瞪眼,海棠便又開始笑,邊笑邊求饒。 陛下別生氣,奴婢還沒說完呢,他們那群人確實不知道盛公子怎么不來了,不過據(jù)他們的說法,盛公子好像原本就不應(yīng)該來。 康絳雪一時沒理解:這是什么意思? 海棠道:盛公子的身份陛下知道,他家世不錯,人又文武雙全,在禁軍里品階雖然現(xiàn)在還不高,但也沒有低到一定程度,他確實需要巡邏,但被分配的路線其實很短,并不耗費太多時間。奴婢問過了,來正陽宮這邊的路線是禁軍之中最遠的一條,又費時間又受罪,還容易撞上達官貴人,很多人都不想負責(zé)這邊,盛公子卻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主動提出要替換別人,交換路線的事就這么一直持續(xù)到最近,昨日才換回去。 這一番話說完,康絳雪依舊不知道盛靈玉為什么突然不來,可隨之而來的信息卻盤踞上他的心臟。 他一直到此刻才知道,原來盛靈玉每天都路過正陽殿不是湊巧,而是那個人主動換來的。 盛靈玉繞那么遠的路,吹那么久的風(fēng),為了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康絳雪被這個認知填滿了心臟,按捺不住歡喜,倒也沒有心思過多追問,確定了盛靈玉沒有生病便暫且擱置下來。 緊接著,小皇帝十八歲生辰之日將近,渣攻即將齊聚一堂的糟心感涌上了康絳雪的心頭,小皇帝更沒顧上追問此事,因為他的心理準備還沒做好,小皇帝生辰這天便已經(jīng)以無法抗拒的姿態(tài)如約而至。 第45章 皇帝生辰是個舉國同慶的大事,早在前兩日,皇宮之中便已經(jīng)開始張燈結(jié)彩,四處洋溢著不知真假的喜氣,到了生辰這天一大早,宮人們更是嚴陣以待,為了彰顯隆重,還專門在宮門口放了兩門特別稀罕的喜炮。 康絳雪對這些一概無感,賴死賴活在床上躺到了下午,一直到平無奇和海棠輪流來催他,從陛下該起了說到了陛下怎么還不起,這才滿臉不情愿地站起來面對現(xiàn)實。 躲是不可能躲的,今天是伸頭一刀,縮頭也得一刀。 還能怎么辦硬著頭皮過吧。 康絳雪唉聲嘆氣起床收拾,渾身充滿喪氣,等見到海棠給他準備的皇帝禮服,更是喪到了頂峰。 這 就這?! 像生辰這種大日子,小皇帝要穿的衣服乃是宮廷定制,是祖上定下來的規(guī)定服飾,因此遠不像小皇帝平時穿的那么輕便隨意。這就導(dǎo)致眼前這身衣服不僅看著就重,還嚴重不符合康絳雪的審美觀,康絳雪也說不出它到底是個什么顏色,總之就是滿眼的黃,好黃好黃,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小皇帝滿臉怨念道:這么難看的衣服,朕非穿不可? 平無奇和海棠對視,均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陣無奈:陛下,就幾個時辰的工夫,忍忍吧,要是不穿,少不得要被群臣議論。 康絳雪道:朕這個名聲,還怕議論? 平無奇道:那也能免則免,畢竟是個大日子,一年也就這么一次。 康絳雪心里很不情愿,但還是明白終究要穿,他拽著衣服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就在這會兒,身后一陣腳步聲傳來,有人自身后蒙住了康絳雪的眼睛。 那人在他耳邊歡快道:猜猜我是誰。 那聲音故作低沉,掩去了原來的聲線,可有能力隨意出入正陽宮的人就那么幾個,這人還跟他如此親密,康絳雪想也不想便道:別跟朕來這套,正煩著呢。 那人還是道:猜猜,你可別是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