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暮 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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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想聽了嗎?”他這副痛苦的模樣,卻沒有激起阿月內(nèi)心絲毫的波動,她反而十分平靜,“陛下,在您逼我入宮前就該想到,您想聽的那些話,再也不會有人說給你聽了?!?/br> “您的皇后,已經(jīng)死了?!?/br> “那場大火,燃盡的不止是長安殿,還有她對您的情誼和愛戀?!?/br> “是您……導(dǎo)致了這一切的發(fā)生。” “可那場火不是朕的旨意——!”終于,天子再也忍不住,他強(qiáng)忍著心中仿佛烈火炙烤一般的痛,大叫了一聲,“朕根本不知道有人刻意縱火,還故意讓你以為是朕的旨意,你不能……” 不能把那場火算在他身上。 “那場火確實不是您下的旨。”阿月靜靜看著他,“可您想想,真的完全跟您毫無關(guān)系嗎?” 她的眼眸澄澈,和天子眼中的猩紅顯出分明的對比。 而她這句話,讓秦淮瑾渾身一頓。 真的……跟他毫無關(guān)系嗎? 及至今日,他才開始正視這一點。 那場火是敏昭儀買通了人下的手不假,可若不是他一再地表現(xiàn)出對敏昭儀的喜愛。 若不是他在皇后失去云容后褫奪了她的宮權(quán),又將她禁足。 若不是他將六宮權(quán)柄叫由敏昭儀掌控。 若不是他……在元正那日沒有依著規(guī)矩去長安殿,反而在麟德殿喝得酩酊大醉,被敏昭儀帶去了承歡殿。 那長安殿的那場大火,本不該燒起來的。 說到底,他才是那個真正害死了皇后的人。 思及此,他的指尖都變得有些微顫起來,心間更是一陣又一陣地緊縮著。 仿佛有人在緊緊攥著他的心,用力捏著。 他痛得連下顎都繃成了一條直線,手背之上,爆出根根青筋。 “是朕……”他的聲音帶著悲痛,“是朕害了你……” 看著這樣的天子,阿月原本十分冷的聲音終于變得溫和了一些。 “陛下,都是過去的事了?!彼?,“對我來說,無論是后宮里的人還是那場火,都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br> “您也不要再沉浸在過去了,如今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曾經(jīng)恨過您,在云容剛死的時候,在我剛離宮的那時候。” “可后來我失憶了,在渭寧,在王爺身邊,我找回了真正的快樂。所以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想再去想以前的事了,那些記憶對我而言,已經(jīng)是可有可無的了?!?/br> “您就當(dāng),皇后真的已經(jīng)死在了那場火中。這一年來,這六宮之中,沒有皇后,不是一樣沒什么改變嗎?” “如今的我,只是阿月,是魏王的妻室。您還是大恒之君,只要您愿意,您可以立任何人為后。” “您不用再擔(dān)心,自己的新皇后會因著您寵幸別人而不高興?!?/br> “您身為大恒天子,什么樣的女子得不到?” “何必耽于過去,把心思放在一個已經(jīng)心中沒有你的人身上……” 她的聲音輕柔,帶著幾分引誘。 顯然,她知道眼下的天子正處于悲痛之中,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容易說服。 且她和對方十年夫妻,自然清楚對方的性子。 身為大恒之主,陛下決不能忍受枕邊人心中沒有自己,也絕不會留一個不愿留在自己身邊的人。 所以她看似心軟了,和對方柔聲說話。 可字字句句,都在引著對方放棄。 放她離開。 她覺得,在聽了她先前那些話后,天子在短暫的痛苦之后,必然會想清楚。 與其強(qiáng)留一個已經(jīng)心中沒有自己的人,還不如讓她走。 這世間女子如此之多,他要誰又是得不到的? 何必要一個已經(jīng)對他沒了情誼的人? 可…… “朕只有一個皇后?!碧熳又饾u緩了過來,他泛著猩紅的雙眸,緊緊鎖在下方的人身上,“她如今,就在朕的跟前,朕不會放手?!?/br> 也不知他方才在劇烈的喘息之中究竟想到了什么,眼下竟說出這樣的話。 “你以為朕會被你說服?” 他放開原本揪住身前衣衫的手,慢慢坐直了身子,聲音一點點變得暗沉起來。 “梓童,你還是太天真了?!?/br> 阿月看著對方的神情,眉心忽地一蹙。 “陛下,您該清楚,如今我是魏王妃,王爺是您的同胞兄弟?!?/br> “強(qiáng)留臣妻是昏庸,朝臣都會上奏?!?/br> “那又如何?”天子顯然一點也不在乎,“你方才自己說的,普天之下,沒有朕得不到的女子?!?/br> “而你,原本就是朕的皇后?!?/br> 他似乎很快就從剛才的痛苦之中掙脫出來,還想到了要如何做。 “朕今日請梓童入宮,是想讓你陪朕一起用膳,你可愿意?” 阿月:“不愿意?!?/br> 她甚至都沒有多想,直接便拒絕了對方。 天子猜到她會這樣說,也不說什么,反而徑直起身。 “尚食局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那都是以前了,如今的我對以前的一切都沒了興趣了?!?/br> 天子聽了她的話,面上還是那副不變的神情,可眼底卻有一絲痛苦閃過。 第六十七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八)…… “不過一道用膳罷了, 如今你連這點要求都不愿應(yīng)允朕嗎?” 阿月看著從御案前下來,慢慢走到自己跟前的人,半晌開口說了句。 “我如今是魏王妃, 如何能陪陛下用膳?” “可你也曾是朕的皇后!” 阿月便說如今有誰知道? “一年前冬至那場大火之后,整個大恒都知道皇后薨逝于長安殿,陛下您親下的旨, 舉國戴孝?!?/br> “眼下您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沒想過再瞞??蓻]人會信, 您去跟百姓, 跟朝臣說, 皇后沒死, 她還活著, 如今她是魏王妃……這樣的話,您覺得誰會信?” 這便是現(xiàn)實。 即便天子如何執(zhí)拗地認(rèn)定阿月便是自己的皇后, 可沒人會信。 宗親,朝臣甚至于百姓, 誰都不會相信皇后還活著,且眼下還另嫁他人。 “您何必自欺欺人?” 天子自然知道對方說的是對的, 可他也從未想過就這樣放棄。 “旁人信不信, 并不重要?!彼粗矍暗娜?,唇邊帶著笑, “朕只要能將你留在身邊就好了?!?/br> 他是大恒之君,誰敢質(zhì)疑他的決定? “就如你方才所言, 就當(dāng)原先的那個皇后已經(jīng)薨逝了,朕可以再立旁人為后。而你……就是朕的新皇后?!?/br> 他就這樣輕易地,將皇后之位又捧到了阿月的跟前。 這若是換了旁人,想來已經(jīng)不知如何高興了。 可阿月聽后, 心中卻沒有一絲漣漪。 她徐徐開口:“可是陛下,這只是您個人的一廂情愿?!?/br> “您的皇后,我當(dāng)了十年……”她的臉上,情緒一點點散去,星眸之中,不見感情,唯余冷淡,“我膩了。” 她說著微微轉(zhuǎn)身,透過高大的窗弦,看向紫宸殿外。 “您還記得,云容死的那日,我站在紫宸殿外,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跟您說了句什么話嗎?” 秦淮瑾自然記得。 那時他的皇后,披著發(fā),赤著腳,手中拿著一把長劍,神情癲狂而悲戚地站在紫宸殿外,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她質(zhì)問天子,用手中的劍把所有妄圖靠近她的人都擋了回去。 然后看著人群之中的天子,語調(diào)蒼涼地開口。 她說。 “原來這便是天子的信任?!?/br> 她還說…… 眼前的才場景忽然變化,秦淮瑾記憶中的聲音和眼前的人重疊起來,他猛然回神,便見到眼前的人也正看著他,說出了和當(dāng)初一樣的話。 “嫁給你,太累了……” 比起當(dāng)初的悲痛和絕望,眼下的阿月在說出這句話時,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她甚至連一絲眼神波動都沒有。 仿佛就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可她這樣的舉動,卻讓跟前的天子霎時心下驟痛。 再又一次聽見這句話時,他就好像又回到了當(dāng)初的場景,尤其是如今的阿月在看向他時,眼中的那一絲失望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