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為何那樣 第1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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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絕不會向師父求證,有些舊事,只適合放在風(fēng)里,而不是被談及。 清清在昆侖呆到了開春,既沒有等到丹成,也沒有看到蕭子熠,他們的行蹤被掌門遮遮掩掩,她心里惱恨,也無計可施。 偌大的山上,她練劍修行,偶爾向師父討教,偶爾同師弟切磋。 玄虛子贊不絕口:“好徒兒!有了這般精進,為師真是萬萬沒想到啊,把道術(shù)蘊含在劍招之中,我從前嘗試過,但太過復(fù)雜,也勞費心神,便沒有深入鉆研?!?/br> 清清自得極了:“這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這融會貫通的本事,是我在西域時,路過一處破敗的寺廟,那廟里只有一個年輕的小沙彌守著。我給了他一塊米糕,同他論了一日的法,就自己悟出來了?!?/br> 玄虛子哈哈大笑:“你這狡詐孩子,何時懂了佛理,還會同人論起法來了?” 清清也笑了幾聲:“不過是粗略看了幾本經(jīng)文,所思所慮,更多的來自路上的見識,那沙彌同我說得也不高深,比起論法,更像是拉家常吧……” 拉家常怎么會拉出這種收獲?玄虛子知道徒弟不愿多說路途上的顛簸辛苦,他心中一酸,終是按下了這個話題。 在春天結(jié)束前,清清要離開昆侖了。 她左右等不到好友相聚,身體也適應(yīng)復(fù)原得差不多,現(xiàn)在只想下山透氣,好好玩耍游覽一番。 下山前,玄虛子同裴遠(yuǎn)時說了一整夜的話,并且不許她旁聽。 第二天,他們在山門揮別了送行的玄虛子,清清忍不住問昨晚的事。 山腳沒有風(fēng)雪,但天是無邊無際的灰蒙混沌,他們牽著手,走在冰冷堅硬的石面上,好似茫茫天地間只有彼此。 裴遠(yuǎn)時一開始不肯透露,被她纏磨了好一番,才肯略說了幾句。 “左右不過叮囑和警告,”少年的鼻尖被風(fēng)吹得有點紅,“讓我老實,讓我聽話,若是讓他知道對師姐不好,就算到天涯海角,他也要追過來收拾我?!?/br> 清清忍笑道:“同我想的差不多?!?/br> 裴遠(yuǎn)時嘆了口氣:“若沒有同公主交易換得你健康的事,師父恐怕只會勒令我離開?!?/br> 清清忍不住安慰他:“怎么會?你這么好,師父不過嘴上嚴(yán)厲些罷了?!?/br> 裴遠(yuǎn)時看著少女明凈的雙眼:“我不好,竟然肖想同門師姐,這可是……” 清清惱了他一眼:“不許說!” 裴遠(yuǎn)時便笑了笑,將叫人臉紅的詞句按了下去。 他們此番要去須節(jié)山,看看師叔留下的道觀。 這地方是玄虛子建議的,他說素靈真人在那留下了不少好東西,對修為大有助益,先前她明示清清去那地方躲避,其實就有這個意思。 “她定是知道那些東西放著也是放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如便宜了師侄!你們盡管去拿,萬不必客氣?!?/br> 寶物相誘,清清便欣然出發(fā)了——至于師弟的意愿,她全然沒過問。 她的意愿便也是他的,根本也無需過問。 況且,她真的很懷念須節(jié)山。 懷念山腳下翻涌成浪的竹海,懷念蒙蒙細(xì)雨中青灰色的屋脊,懷念在那里度過的每一個日升日落。 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她靠在少年懷中,忍不住同他說起過去的漫長夏日。 “那里總是涼爽又舒適,若是天氣晴好,我就去林中玩。有一處極為漂亮清涼的溪澗,里面的魚又細(xì)又長,是淡淡的青色,烤來吃味道最好?!?/br> “還可以去山腳的竹林,雨后能采摘到最大的菌子,長在竹根邊上,灰蒙蒙的一團,簡直要鮮掉舌頭。竹根也可以撿回來煮水喝,又清又甜。還有竹蓀、竹筍……一種叫竹節(jié)蟲的,長得跟竹枝一模一樣……” “若是下雨,就只能呆在觀里了。其實山上總會下雨的,但我并不討厭,因為我住的那個屋子有扇漂亮窗戶,雕了好看的花,透過窗看雨很有趣味。我通常會帶一些書去,讀倦了就看看雨,哎呀,你肯定想象不到……” 裴遠(yuǎn)時聽了,只淡笑著拂過她耳際的黑發(fā)。 何止想象得到,他甚至從未忘記過。 從未忘記她看書的桌上被她刻了“傅新澈”三個字,那門框上有長短不一的記錄身高變化的刻痕,雨中的山景又是多么美麗。 關(guān)于那個夏日的一切,他閉上眼,能從腦海中完整地回憶一遍。 與此同時記起的,還有年少時,既幼稚又真切的心動。 如今這份心動已經(jīng)成了現(xiàn)實,并且深深印在他靈魂中,將長久地持續(xù)下去。 這實在是天底下最幸運,最美妙的事。 他傾身吻上懷中少女的臉頰,在溫柔地廝磨間,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什么時候把這件事告訴她。 她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是可愛的慌張,還是佯怒下的羞澀? 無論怎樣,他都想看。 抵達(dá)道觀,正是細(xì)雨朦朧的午后時分。 初夏的山林中只有葉片的沙沙聲,偶有一聲鳥鳴遠(yuǎn)遠(yuǎn)傳來,都聽得不太真切。一切都被雨絲和綠意朦朧成一片,顯現(xiàn)出過于安閑的靜謐。 古樸精致的道觀靜靜矗立在雨中,他們開門進去,走過幽深回環(huán)的長廊,草草看了幾間屋室,發(fā)現(xiàn)幾年過去,這里不僅沒有絲毫破敗,連灰塵都幾乎沒有。 清清卻知道緣由:“這里道祖真人塑像都沒幾座,師叔管這叫道觀,我看,更像一處避暑納涼的山野宅院?!?/br> “當(dāng)初建成之時,她施了許多古怪術(shù)法在這上面,不僅有屋外叫外人迷路的法陣,還有讓磚石梁木堅固無比、自行吞噬灰塵的把戲……就為了她能住得舒心?!?/br> 素靈真人著實是位懂得生活意趣的,這一點,他們都有過領(lǐng)教。 清清拉著裴遠(yuǎn)時的手,穿過一道花廳,朝她從前常住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她興奮極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待推開那道門,凝望著屋內(nèi)的一切,卻沉默下來。 空中漂浮著淡淡塵埃,女孩走了進去,手指從冰涼桌面上滑過,指尖感受到粗糙不平,她垂首去看,發(fā)現(xiàn)了年少時刻上的粗糙拙劣的筆畫。 雕花的窗欞,淡青色的墻壁,書柜是為她專門打造的,適合當(dāng)時她還未舒展的身量,現(xiàn)在看來,這柜子卻是過于矮小可愛了。 清清俯身去看柜里的內(nèi)容,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摞書冊,都是她過去愛讀的,諸如志怪傳奇、歷史典故、山水游記之類。 一雙手臂伸過來,有人在背后將她環(huán)繞住,他垂著頭,嗅聞她脖頸間的氣息。 “在想什么?”他低聲問。 少女偏過頭,親了親他鼻尖。 “我在想,還能有機會回來這里,再度過一個長夏,真是太好了。” 他們吻在一起。 夜色到來的時候,雨仍未歇,甚至更大了一些。 花窗外的雨絲已經(jīng)瞧不真切,只有雨滴打在青瓦上的聲響,細(xì)細(xì)碎碎地傳來,有些沉悶,叫人只想窩在榻上靜靜聽。 清清現(xiàn)在就是這般,她身上穿著薄薄一層里衣,發(fā)絲因為才清洗過,還有些潮氣。她半靠在床榻上,正翻閱著一本從床縫中發(fā)現(xiàn)的游記。 那本洛川游記,是她年少時最愛看的,上面記載了許多風(fēng)物民俗,山水美景,時常叫她心馳神往。 其中最得勁的,是關(guān)于地方美食的描述,寫得極生動,她不僅看,還在上面圈點勾畫,把它當(dāng)成典籍來批注。 她當(dāng)年很為此自得,獻(xiàn)寶一般拿給師父看,師父笑話她饞嘴。拿給師叔看,師叔卻直呼孺子可教,同她熱切地討論起來。 瑪瑙似的紅葡萄,拳頭大小的糯米糕,輕輕一咬便迸出汁水兒的白杏…… “殺犬食犬,來生做犬?!?/br> “臘雞實為垃圾也?!?/br> 看著這些已經(jīng)略顯模糊的筆畫,清清忍不住笑起來,燭火靜靜地燃燒,她用指尖摩挲過脆黃的紙張,眼中是無限的懷念。 又翻了一頁,書中卻掉出一張紙,是相同的泛黃薄軟。 這是什么? 清清好奇地翻開,那上面是她并不熟悉的筆跡,筆鋒干凈俊秀,很有意味。這似乎是一封信? 既沒有稱呼,也無落款—— 她看完了這張簡短的字條。 裴遠(yuǎn)時進來的時候,雨仍在下。 他才清洗過身體,頭發(fā)亦是濕潤,穿過幽暗潮濕的走廊和雨水淋漓的庭院,他走進這間搖晃著溫黃燭影的屋子,來到少女身側(cè)。 她閉目半靠著,感覺到有人靠近,登時便睜開了眼。 “回來了?”她聲音有點迷蒙,泛著慵懶倦意,似乎因為昏沉的睡意。 少年便在這樣的聲嗓中頓了頓。 他撫上她的面頰,指尖微微的涼。 清清舒服地瞇起了眼,享受一般在他掌心蹭了蹭。 裴遠(yuǎn)時傾身靠近她:“等很久了嗎?” “沒有很久,不對……”她含混不清地說著,“不是在等你。” 裴遠(yuǎn)時注視著少女顫動著的眼睫,它們在光影下更加濃黑,像能撲到他心底去的蝴蝶。 他輕輕地吻上去:“可是我在等你?!?/br> 對方圈住了他的脖頸:“什么時候?” “一直?!?/br> “我聽不懂?!?/br> 少年低笑了一聲,他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按在松軟的被間。 “很快就懂了?!彼曌∷亩?,不緊不慢地廝磨。 清清卻輕喘著掙扎起來。 裴遠(yuǎn)時停下動作,他深深凝望她波光瀲滟的雙眼。 “不想要嗎?”他啞聲說。 少女咬著唇,眸中是一片迷蒙水色,她說:“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他耐心等待下文。 “一件很有趣的事,我在一本游記中,發(fā)現(xiàn)了張從未見過的字條?!?/br> 她嘴角翹起來,看向他的神色中是貓一樣的狡黠自得。 裴遠(yuǎn)時再次俯下身,咬上了她的唇。 “是很有意思,”他的氣息熱熱地灑落,“上面都寫了些什么?” “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