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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為何那樣 第59節(jié)

    豬兄,狹路相逢,休怪貧道無情了。

    一柄匕首悄無聲息地從她袖口滑出,她輕輕一蹬,一個飛躍,便落到了離豬兄最近的那棵樹上,彈動了一樹的枝葉。

    野豬顯然受了驚嚇,它嘶鳴起來,后腿蹬地,鼻孔喘著粗氣,不斷威懾著來人。

    這些在清清眼中只是虛張聲勢,轉(zhuǎn)換了視角,她更清楚地看到它身上傷得十分重,背部有一道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還在往外溢出鮮血。

    她露出微笑,這頓烤豬rou已是勢在必得,在抽出匕首的前一刻,一個念頭卻閃過她的腦海——

    這傷口不像是撕裂磕碰的,更像是刀劍傷痕,莫非有其他人——

    下一刻,林中響起了一道冷冷的,屬于少年的嗓音,它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不是來自清清所熟悉的任何一人。

    那個聲音說:“滾開?!?/br>
    第75章 雨夜

    即將脫手而出的刀刃被硬生生收了回來。

    清清立刻俯下身,左手緊抓腳下樹枝,右手將匕首橫在胸前,眼睛緊盯著聲音來處。

    潮濕幽深的樹林依舊靜謐,只有風拂過葉片的沙沙聲,草葉安靜地搖曳,樹下的野豬發(fā)出粗重的喘息。

    是誰在說話?

    枝葉掩映,視線并不算開闊,清清的目光在樹下搜尋,還未捕捉到什么,那個聲音卻再次響起。

    “滾開,異鄉(xiāng)人?!?/br>
    那人并不在地面上,聲音是從樹木間傳來的。

    清清猛然抬頭,終于在三丈之外一棵茂盛樹木上,瞥見一角人影。

    她面無表情地緊盯著那處辨不真切的人影,口中卻笑道:“這位兄臺,何妨出來說話,躲躲藏藏做什么?”

    那道聲音冷冷地說:“這是我的獵物。”

    “噢?你說的是樹下這只野豬嗎?”清清握緊手中匕首,一面觀察四周,一面回答道,“它似乎只是受了點傷,還遠遠沒有到可以稱作為‘你的獵物’的時候?!?/br>
    “茹布查卡的所有生靈,都歸蘇羅所有?!?/br>
    這座山叫茹布查卡?少女思緒飛轉(zhuǎn),蘇羅,是這個人的名字,還是他所在的部族之名?

    管他是什么,她一個亡命天涯之人,還是不要輕易招惹地頭蛇為好。

    只可惜了這只野豬……

    清清輕快地說:“原來如此,那我便不打擾了。”

    話音未落,她往下一蹲,借著樹枝彈力縱身掠起,似乎是要離開,但掠去的方向——卻直直沖著那人所在的樹。

    幾個借力輕點,少女的身影如山林間敏捷的豹,樹木一陣顫動,她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落在了那棵藏著人的樹的樹冠上。

    一手攀附著枝條,一手撥開身下茂密枝葉,她毫不避諱地將那些阻擋視線的碧綠葉片拂到一邊,低下頭,正正撞上了一雙望上來的眼睛。

    這是一個異族少年,擁有麥色的肌膚和深邃的眉目,頭發(fā)綁成細細的發(fā)辮,再扎成一束。他□□的上身肌rou流暢而緊實,上面刻滿了瑰麗神秘的花紋。

    那雙此刻拉滿了弓弦的手也有同樣的刺青。

    清清看著正直直對著自己的箭頭,眨了眨眼,乖乖攤開兩手,示意自己毫無敵意。

    少女蹲在樹葉中間,臉龐逆著光,朝眼前危險的異族少年綻開一個最燦爛友好的笑容:“哎呀——別緊張,別緊張,我就是看看你?!?/br>
    對方?jīng)]有說話,那雙琥珀色眼眸瞇起,鷹隼一般緊盯著沖他嬉皮笑臉的少女,他緩緩拉緊了手中的弓弦,沒有一點攀談的意思。

    清清卻好像十分關(guān)切地說:“你好像受傷了呀?”

    少年仍是緊盯著她,濃黑長眉下的眼睛像野獸一般危險,他喉結(jié)微動,冷冷地吐出字句。

    “滾?!?/br>
    清清遺憾地說:“好吧,你確定?你現(xiàn)在似乎連走動都成困難呢?!?/br>
    她朝野豬的方向努努嘴:“它的同伴,可能就在附近很快能趕來,難道你要在樹上呆一整天嗎?”

    回答她的是激射而出的箭矢。

    少年的箭猛然脫手,清清輕喝一聲,縱身往前躍去,錚然一聲響,那鋒利的箭頭深深扎進樹干。

    清清瞥了眼箭矢所在的地方,毫不留念地遠掠而去,穿林走葉,兔起鶻落間消失在了蒼莽山林之中。

    日頭漸高,陽光更盛,少女于萬頃連綿碧波之中穿行。

    剛剛那個人……傷得很重。

    野豬是何其兇殘剽悍的獸類,那個異族少年已經(jīng)狠狠重創(chuàng)了它,卻沒有將其殺死。它只要還留有一口氣,便會同敵人撕咬到底,若是它的同伴趕來,局面只會更加棘手。

    山野中的民族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那個少年沒有將野豬殺死,必定因為別的。清清自負腳底抹油功夫了得,萬一起了沖突,她也能全身而退,便大著膽子跳到他藏身的樹上一探究竟。

    果然,他腿上有深可見骨的傷口,這正是他只敢在樹上出言威懾,沒有主動現(xiàn)身的原因。

    想到那支破空而來的箭矢,清清撇撇嘴,當時他們距離十分近,那人并不是存心射她,箭出弓那一刻,他壓低了準頭,向的是她腳下的樹干。

    這些異族人向來對外來者防備心很重,既然他不愿接受幫助,她難道還非要做菩薩不成。

    剛剛那處山谷,離她鳩占鵲巢的山洞甚遠,一路險峻山溝幽深曲折,清清用了十分的氣力,終于在一刻鐘趕到了昨夜歇息的山頭。

    這么遠的距離,莽莽深林中,要再見怕是難了。

    清清裝了滿袖的鹽膚子,哼著歌兒回到洞中,卻發(fā)現(xiàn)內(nèi)里空無一人,只有隱約可聞的殘留煙火氣。

    她疑惑地看了一圈,見到石頭平整處擱著用寬大葉片包裹著的兔腿,手指一試,尚有余溫,而烤兔腿之人卻不知何處去了。

    小而飽滿的鹽膚子果實被擠開,汁液涂抹在兔腿上,清清嘗了一口,滿意地瞇起了眼,總算覺得這一趟沒有白費功夫。

    她啃著兔腿,信步出山洞,在附近慢慢轉(zhuǎn)悠了一會兒,終于在不遠處的溪邊聽到了別的動靜。

    嘩啦啦的水聲在林間尤為明顯,清清并未多想,兩步便繞過了茂盛樹叢,她走到水邊上:“師弟——”

    陽光下,赤裸身體的少年愕然地抬起頭,他站在齊腰深的水中,露出的精干上身還沾著晶瑩水珠,墨黑濕發(fā)披散在身上,正不斷往下淌著水滴。

    清清忘記了嚼動嘴里的rou,她眨眨眼,做了個“請繼續(xù)”的手勢,慢慢地退到了樹叢之后。

    哇——

    她機械地撕扯兔腿,腦子里全是方才的畫面,墨發(fā)黏在少年的肩,水珠從胸膛滑落,在緊實腹肌處匯聚成水流,接著往更深處流淌……

    哦,哦,幸好這溪水夠深,水流最后的去處她沒有得見。

    事實上,剛剛不過驚鴻一瞥的瞬間,但不曉得為什么畫面這般深刻,樁樁細節(jié)她都能回想,好像已足足端詳了個把時辰似的……

    清清哼哧哼哧地啃著兔腿,連身后又一陣嘩啦響動,有人走到了她身邊也恍然不知。

    “師姐,”少年的聲音也如同被溪水浸泡過一般,清潤微涼,“你方才去了何處?”

    “方才,方才我找可作調(diào)味的草木果實去了。”

    “找到了嗎?”裴遠時挨著她坐下。

    “找了些鹽膚子,已經(jīng)用上了?!?/br>
    少年身上還帶著水汽,他仍舊光著上身,只松松垮垮地穿了條褲子,他靠近的時候,她甚至感受到了一點涼爽。

    四季如春的云南山谷,在二月中已經(jīng)十分溫暖宜人。

    清清不自覺吞了口唾沫,溪水清澈,她也想洗洗澡了。

    “我先前跑了大老遠,在山溝里碰見了個異族人……”

    回去的路上,她把見聞細細地給裴遠時說了,言畢,將那異族少年好好點評了一番。

    “長得還挺好看,就是眼神太兇,跟只豺狼虎豹似的盯著,忒嚇人。”

    裴遠時的腳步便頓了一下,但很快便若無其事般繼續(xù)行走。

    “好看?有多好看?”

    清清思索片刻:“這要怎么形容……”

    “和我比起來呢?”

    清清以為自己聽岔了,她愣道:“什么?”

    二人正在遮天蔽日的靜謐林中行走,少年停住了腳,他低下頭,垂著眼看她,耐心重復(fù)了一遍:“那個人同我相比,如何?”

    清清眼珠子亂轉(zhuǎn),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怎么比得……你們又不是一個路數(shù)……”

    “那師姐更喜歡哪個路數(shù)?”少年低低地問,似乎一定要討個結(jié)果。

    清清覺得氣氛變了,她情不自禁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堅硬粗糙的樹干:“喜歡不喜歡,又不是什么吃食玩物,覺得好便一定要喜歡嗎?”

    裴遠時輕笑一聲,他慢慢壓上前:“師姐也說過我好看,現(xiàn)在看來,這種夸贊不過隨口一說,隨便來個人,師姐也能夸出口?!?/br>
    他低著頭靠近她,語氣中帶了些不甘:“我還以為,這是獨一份的……”

    清清硬著頭皮,想胡扯兩句“敬美之心人皆有之”之類的話,她抬起頭,剛想開口辯解,卻對上少年濕潤眼睫下深深看她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立即讓她忘了要說什么,看著面前人松竹般的眉眼,刀鋒似筆挺的鼻梁,她喃喃道:“那還是你更好看些?!?/br>
    也許是怕對方不信,還要繼續(xù)纏磨,她又補上一句:“也更喜歡你一些?!?/br>
    清清坦蕩地同他對視,語氣用上十足的誠懇,見少年似乎愣住了,忙著重復(fù)一遍:“那人長得再好看又怎么樣,兇巴巴的,一看就不好相與……我當然更喜歡師弟呀!”

    似乎有水滴落在她臉頰上,癢癢的,清清想撓,剛抬起手,手就被人捉住了。

    裴遠時抓著她的手,眼睛卻看向別處,他小聲開口:“這樣的話怎么能隨便說……”

    他不敢看她,耳朵卻十分可疑地泛紅了。

    清清自然察覺到了異狀,她奇道:“你害羞啦?這不是你要問我的嗎?”

    少年抿緊了唇,不再說話,但紅暈卻從耳尖蔓延到臉側(cè)。

    臉上又有濕濕的感覺,原來是他發(fā)梢的水珠滴落到她臉上,冰涼的液體接觸到皮膚,帶來絲絲酥癢。

    手還被他抓著,欲撓而不得,清清只覺得這癢簡直癢到了心底,她也有些慌亂起來:“真,真是小孩子,這也要比,那也要比,好幼稚呀?!?/br>
    她甩開他的手,直挺挺往回走,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同手同腳的姿勢,也沒看到身后少年驟然暗沉的眼神。

    少女頭也不回,嘴中東拉西扯:“那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明明傷得走不動道了,還咋咋呼呼的,沒準兒今晚自個兒就死在山里頭了……”

    她的話沒有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