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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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靈童拽了拽他頭上一左一右兩個小揪揪,嘲笑他,“還男子漢呢你,男子漢才不扎揪揪?!?/br> “為什么男子漢不能扎揪揪?男子漢也可以漂漂亮亮?。∪思揖鸵斊聊凶訚h?!鄙W彀途锏酶吒叩?,一臉不高興。他又爬到小靈童面前,伸出軟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小靈童的額心,他歪頭笑,“哥哥頭上長花花,好好看,哥哥也是漂亮男子漢!” “好看個屁,”小靈童惡心得快吐了,“小爺才不漂亮,這叫英俊。英俊,懂不懂!” 莫名其妙給自己撿了個麻煩,小靈童很郁悶。好幾次想要甩掉他,這小子鬼機靈,牽著小靈童的衣襟,死死不撒手。他也在害怕,小靈童能感覺到,然而每次回頭,他都亮給小靈童燦爛的笑。 算了,救都救了,帶著就帶著吧。小靈童望著天花板想。 那時候小靈童還不知道鬼母出國,瑪桑西遷,他只知道阿母出來游蕩的次數(shù)大大多了起來,寨子里的千眼尸迅速減少。他把桑藏得死死的,倒也不用他藏,這小子跟著他哪也不去。出恭要他陪著,晚上還要鉆進他懷里睡覺。 小靈童煩得要死,不肯抱他,他就淚眼汪汪:“桑桑要抱抱才能睡著?!?/br> “抱你個大頭鬼,”小靈童兇巴巴地說,“說話好好說,不許說‘花花’、‘抱抱’,還有‘桑桑’!” 桑桑氣呼呼地鼓起嘴巴,“哥哥好討厭,自己不可愛,還不許別人可愛?!?/br> 小靈童頭一次見這么嬌里嬌氣的男孩子,要是以前他這么對阿叔說話,阿叔會把他吊在山門牌坊那兒,直到他發(fā)誓再也不造作為止。桑桑說他生來就是獻給鬼母的祭品,所以寨子里的人對他很好,把他喂得白白胖胖。他不知道鬼母是誰,也不清楚“祭品”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從五歲開始,他就要在陰木寨里生活。 小靈童聽得很難過,瑪桑人獻祭品的事兒他知道一點,每過六十年就會有一批人挑棺材進來,然后阿母就會安分很長一段日子。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還兀自高興著,撲到小靈童懷里親他的臉頰。 “幸好遇到了哥哥,要不然桑桑要害怕死了!” “不許親我,滾!” 寨子里陰森,不好生活,桑桑常常睡不著覺。小靈童把千眼尸全部吊在一個屋子里,不許他們隨便亂跑嚇桑桑。桑桑包袱里的干糧吃完了,小靈童在寨子里給他找食物?;旧蠜]有現(xiàn)成的,倒是有很多面粉。小靈童回憶家里大廚做飯,磕磕絆絆地揉面團子給他吃。 桑桑問小靈童怎么不吃,小靈童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他害怕桑桑知道他也是鬼怪,會怕他。桑桑捧著面團子,笑瞇瞇地說:“我知道,因為你是神仙哥哥!” 小靈童忽然就覺得鼻子有點兒酸。 他是恐怖的鬼怪,也是桑桑的神仙哥哥。 陰木寨好像也沒有那么不堪了,或許他可以和桑桑一直在這里生活下去。 他們抱著膝蓋,一起坐在漆黑的窗紗下,他對桑桑說:“你當我弟弟吧,我以前一直想要個弟弟meimei,一直都沒有。以后在陰木寨,我罩著你,保準沒人敢欺負你。要是有機會出去了,我還可以放煙花給你看。你看過煙花嗎?” 桑桑搖頭。 小靈童放了一朵出來,燦爛的紅蓮盛放在他掌心,黑漆漆的小屋里,蓮花照亮桑桑驚奇的小臉。 他們一起玩耍,做飯。桑桑睡醒,小靈童給他扎小揪揪。頭發(fā)漸漸長了點兒,小揪揪變成大揪揪。兩個月后,桑桑突然說肚子疼。他的肚子的確比原來稍大了點兒,小靈童沒有在意,還以為他只是吃多了。后來他漸漸變得呆滯,不愛說話,即便說話也只顛來倒去地說一兩句。是吃的有問題么?小靈童心里很慌,翻面粉口袋,明明沒有發(fā)霉,也沒有蟲子。他背著小靈童奔跑,跑了許久許久,才終于跑回那個吊著千眼尸的屋子。 “桑桑生病了,你們能看嗎?”他問。 鬼怪向他傳音,“放棄吧,小靈童,他已經病入膏肓,回天乏術。自從鬼母展開鬼域,陰木寨陰氣日日沉重,陰氣在腹中結胎,啃食內臟,生人根本難以生存。你我有術法傍身,幾百年的修為和功體才安然無恙。尋常修士進了此地,若待上一個月,亦當大難臨頭。他一個五歲小童,生活了整整兩個月,已經是奇跡?!?/br> “將他獻給鬼母,還我們安寧?!庇泄砉终f。 “我不!”小靈童目眥欲裂,“我要帶他出去!” “先不說你能不能出去,”鬼怪道,“便說這孩子服用了陰木寨的食物,他的魂魄已經有了鬼母的印記,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鬼母也會將他拆吃入腹?!?/br> 小靈童呆住了,“你們……怎么不早說?” “說不說又如何?他遲早是鬼母的食物?!惫砉謧兾ζ饋恚八还砟赋粤?,我們才能安全?!?/br> 怪異的笑聲此起彼伏,小靈童立在黑暗里,絕望像鋪天蓋地的潮水,從四面八方將他淹沒。 “哥哥……” 桑桑無意識地出聲,小靈童偏過頭,對上他空洞無神的雙眼。 他說過他是桑桑的神仙哥哥,他說過他要保護桑桑。 他燃起掌心焰,眸底布滿晦暗的陰翳。 “告訴我,破解之法是什么?否則,我讓你們日日夜夜在三昧真火里焚燒,永世不得超生。” 千眼尸們恐懼地哀嚎,忙道:“用九死厄!九死厄可以斬斷一切羈絆,你用它斬了桑桑,桑桑和鬼母之間的羈絆就會破滅,他就可以脫離鬼母的追蹤。” 小靈童怔住了,“斬了桑桑……” “沒錯,只有這個辦法。就算你不斬他,他也會死的?!彼麄冇株幎镜爻靶Γ靶§`童,你能做到么?或許你連逃離陰木寨都做不到,陰木寨只有在鬼母出塔的時候才會復原片刻,你當真能面對鬼母么?” 能么?他能么? 小靈童離開那間小屋,走進經堂,將桑桑放在瓜楞柱邊。 他整理好桑桑的小揪揪,拉起桑桑的小手指,“我一定會帶你出去,你信我么?” 桑桑機械地重復:“哥……哥……” 小靈童拽下經堂里所有彩色經幡,捆成一條結實的長繩,綁在離大門最近的一根瓜楞柱上。他背起桑桑,用麻繩把桑桑和自己捆住,三根麻繩,腹部上端這里捆一圈,胸口腋下捆一圈,第三根麻繩繞過桑桑屁股下端和兩個膝彎,捆在自己的腰上。最后將九死厄橫插在自己和桑桑之間。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右手攥著經幡長繩的末尾,面向破敗的門扇。 金剛鈴響了,明光恍若紅色的鮮血,潑濺滿陰木寨每一個角落。寨子里四處是刺目的血光,千眼守衛(wèi)們簌簌發(fā)著抖。小靈童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他再次聽見了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瘦得幾乎畸形的人影停駐在門扇之外,同他面對面。 小靈童強迫自己抬起頭,同門外那個女鬼面對面。他不能害怕,他要為了桑桑勇敢。 她停留片刻,一如往常,動了腳步,朝另一邊走去。小靈童數(shù)著她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遠。她開始下樓梯,就是現(xiàn)在!小靈童推開門,鮮血般的明光潑灑進來,滿面鮮紅!他沒有扭頭,不看走馬廊盡頭那個恐怖的鬼影,加速奔跑,跳躍,翻過了欄桿。運氣太差了,這里居然是第五層!經幡霎時間繃直,將他吊在欄桿外的半空。他仰頭,阿母的頭顱面無表情望著他,她的身子還在獨木樓梯那兒,脖子拉得比經幡還長。 小靈童咬緊牙關,用力一蕩,蕩進了第三層。松手的瞬間掌心焰點燃經幡,長繩嗤地焚燒,他聽見阿母的嘶吼。他抽出腋下綁住他和桑桑的麻繩,迅速套住柵欄的一格。這時鬼母著火的脖子已經下來了,她看起來簡直像一條暴怒的火龍。小靈童連死結都來不及打,草草圈了個環(huán),踩著欄桿一躍而下。繩子瞬間繃直,然后被他和桑桑的重量拉斷,他面朝地,摔得頭破血流。 沒有關系,他慶幸腿沒有斷。視野里一片鮮紅,血液漫過了眼瞳。他朝老寨大門拼命奔跑,快了、快了,快要到了!鬼母閃現(xiàn)在半空之中,身影還沒有完全清晰,畸形恐怖的模樣已經顯露了姿態(tài)。小靈童拔出刀,跪倒在地,向前滑行的同時奮力將刀掄出一個月牙般的圓弧。火焰迸發(fā)于刀刃,鬼母凄厲哀嚎。小靈童滑向了鬼母的反方向,站起來的瞬間迅速返身落下一斬,火焰騰卷而去,擋住鬼母前進的去路。 他將刀收回刀鞘,回身沖出大門。一路不敢停,沿著密林跑。下雨了,雨點恍如猛箭,投向黑漆漆的森林。他和桑桑渾身濕透,濕淋淋的爛泥裹到腳踝,腳上沉重得好像穿了一雙鐵鞋,還是不敢停。不知跑到了哪里,他再次拔出九死厄,奮力劈向虛空。那是虛門,從前阿母跟著阿叔學,他也在學。陰木寨待了這么久,總算沒有荒廢。他緊了緊自己和桑桑的麻繩,沿著峭壁攀爬,爬出了虛門。 他解開麻繩,和桑桑一起躺在地上。外面不知道是哪里,他許久沒有看過天空了,月光漏過葉隙,細細密密灑下來,像手指縫里漏了一把鹽。桑桑爬起來了,跨坐在小靈童的腰上,冰冷僵硬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他重復著“哥哥”,手指卻在用力。 “桑桑?!毙§`童喊他。 “哥……哥……”桑桑的眼眸沒有神采,他張開黑洞洞的嘴,里面有一個神色猙獰的小人。 陰胎已經成型,他的桑桑死了??刂七@副軀體的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一個兇惡的邪怪。 小靈童坐起身,擁抱住桑桑,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緊緊相擁。擁抱的瞬間,九死厄插入桑桑的肚腹。血不停地流,他滿手溫熱粘膩,他聽見虛空中寂寂的一聲弦響,桑桑和阿母的羈絆斷了。 清冷的月光籠罩住他們,冰冰涼涼,他覺得他們好像待在寂寞的海底。他是一只小魚,桑桑也是。小魚互相碰碰尾巴,就要分道揚鑣。時間到了,他要送桑桑走了。 熾熱的火焰熊熊燃起,真火驅逐月光,順著小靈童的臂膀爬上桑桑的周身。那兩個孤弱的小孩兒,就在火焰里相擁。 “對不起。”他哽咽,卻沒有辦法落下眼淚。 “不怪……哥哥……” 微弱的話語響起在耳畔,小靈童怔住了。 桑桑微笑著望著他,真火焚燒邪怪,也在最后一刻帶回了他的神智。 “桑?!钕矚g哥哥?!彼χ鳒I,“最喜歡……最喜歡!” 火焰升騰,他的笑靨在火焰里化為了灰燼。 第130章 金燼暗(一) “后來,靈兒獨自一人跋山涉水,沿途打聽,回到抱塵山。他衣衫襤褸,蓬頭跣足,爬上九百級山階,見到兄長和我的第一句話是:超度我,如果超度不了我,那就封印我。”百里小嘰道,“我們嘗試了很多辦法,舉辦法事,烈火焚身,都無法超度靈兒。即使我們取出他的六瓣蓮心,他也無法得到安息。靈兒和別的鬼怪不一樣,他是被阿蘭那強行拉回,被迫化鬼。他的心愿唯有一死,然而就是這求死的心愿,讓他無法超生。 兄長心中有愧,日日郁郁寡歡。他放棄了留駐容顏的功法,更名‘無渡’警戒自身,走遍大江南北,尋找超度阿蘭那和靈兒的辦法。尋微,我們曾發(fā)大愿超度天下兇魂,如今連自己的親人都渡不了,多么諷刺?!?/br> 裴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哀慟,問:“然后呢?” “直到我們從鬼國里搬出了殘余的典籍經卷,我們知道了‘西難陀’。數(shù)次往返鬼國,我們損失了無數(shù)弟子。我們拷問千眼守衛(wèi),它們對我們恨之入骨,遲遲不肯吐露瑪桑祭祀的秘密。我們剝開它們的繃帶紗布,用三昧真火燙它們的三張面孔和眼睛,它們才告訴我們去往西難陀的路線?!卑倮镄\道,“尋微,瑪桑和天音緊緊相連,它們的神話并非空xue來風。三面千眼尸、阿蘭那的三種法相,都和瑪桑的往生傳說有巨大關聯(lián)。” 裴真低聲道:“人死之后,將看見一生的歡喜,一生的憤怒,最后歸于永恒的寂靜?!?/br> “我們開始復原瑪桑人覲見天音的步驟,瑪桑聾者要帶四陰童子前往西難陀,我們就四處尋覓四陰童子。然而中原將四陰童子視作修煉得道的利器法門,四陰童子每次降生都會被他的父母親人活活捂死、摔死、淹死,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存活下來的四陰小孩兒。最終我們決定直接進入西難陀,我們一共嘗試了五次,殺邪怪、醫(yī)怪疾,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走得更遠,死的人也更多。”百里小嘰語氣蓄滿悲痛,“我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br> “你們最終還是成功了,不是么?”裴真道。 “不錯。第六次,就是你在穆家堡銅鏡里見到的那次。抱塵山子弟已經死絕,原本我們已經做好讓你師尊完成我們未竟事業(yè)的打算。最后我獨自一人進入西難陀,我成功了?!卑倮镄\道。 裴真的手指猛然收緊,他緊緊盯著百里小嘰,不發(fā)一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害怕靈兒被超度,你將和靈兒訣別,對么?”百里小嘰說,“不要害怕,孩子,你必須勇敢。就像靈兒,他也必須要勇敢。他死于六歲,來到人間匆匆一瞥就闔上了眼,他不曾長大,不曾交過朋友,不曾愛過誰。生、老、病、死,他跳過了人生的中程,直奔死亡。尋微,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br> “所以你把你的rou身給了他?!?/br> 百里小嘰輕輕點頭,“給他我的軀體,給他我的名字,給他我的身份,但我沒有給他我的過往。我們要完成他生前的心愿——長大。他將自己活,自己長大。他或許會成為一怒而天下懼的大丈夫,也或許會無所事事每天為明天吃什么而發(fā)愁。他或許會濟世扶微行天下之大道,也或許會兩耳不聞窗外事,睡到日上三竿起。沒關系,都沒關系。只要他嘗遍喜怒哀樂,歷經快樂與痛苦,知道什么是生,他便會知道什么是死。 “當他了解一切,我們就會打開他記憶的封印。五十八年前,我在西難陀告知瑪桑陰魂你師尊終有一天會來到這里,請他們屆時幫忙指引。我?guī)ё咭粋€瑪桑鬼怪,置于穆家地堡守護西難陀的秘密。又以連心鎖傳訊,告知兄長我接下來的計劃,教他如何度銀針給仙門百家,封鎖我重傷將死的消息。 “接著我服下了老材香,初初成為鬼怪,我沒能像靈兒那樣保持神智清明,我失去了自我。兄長將我接走,按照我們之前的打算,將靈兒的魂魄移入我的rou身,還要封印靈兒的記憶。棘手的是,這個封印必須讓他自己無法察覺。兄長想了個法子,他將封印符紋印入rou身的骨骼,所以我的rou身既是靈兒的皮囊,也是靈兒記憶的封印。當靈兒離開這具rou身,就會想起過往的一切。 “靈兒和阿蘭那是天音靈媒,甫一成為鬼怪就是鬼中惡煞。而我和你父親一樣,須得重新修行。你父親在鬼國花了多久,我不清楚,我花了五十余年的時間才找回神智?!?/br> 裴真嗓音發(fā)澀,“所以是你在抱塵山向姜氏傳訊,告訴他們師尊是鬼怪。是你,逼著師尊往前走?!?/br> “那是唯一的辦法,你師尊很強大,倘若他功體全開,就算是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不集結仙門百家的力量,我們無法摧毀他的rou身?!?/br> “你們失敗了,計劃出了岔子。我將師尊挪入秦秋明的rou身,師尊在昆山鬼域蘇醒,并沒有想起曾經的一切。” “我們的確失敗了,但是計劃并沒有出錯?!卑倮镄\提示他,“正如我一開始所說,他必須要勇敢。他長大了,可他還不夠勇敢。你的鬼侍應該告訴過你,你師尊在昆山出棺的時辰延捱了一炷香?!?/br> “一炷香……”裴真想起來了,“你的意思是,在那一炷香里,師尊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記憶?!?/br> 另一邊,冷冷清清的棺室里,百里決明低眸凝視著棺材里小小的自己。 原來心域里那個夕陽封印不是無渡下的,是他自己。是他在昆山醒來,被無限的悲慟與恐怖淹沒,他彷徨無措間,自己給自己施加的術法。與其說是“封印”,不如說是“切割”。切割“小靈童”的回憶,封印一半的功體,既然他成為了四體不勤只為養(yǎng)徒弟而奔波的“百里決明”,那就讓他永遠成為百里決明。 當夕陽在心域里升起,那個孤單的小孩兒就出現(xiàn)了。他是百里決明切割出來的自我,他承受“小靈童”的悲哀與苦痛,而百里決明只需要記得抱塵山上成為“百里決明”的五十年。 他蹲下身,痛苦地抱緊頭,疼痛來自腦海深處,他喘不過氣來。為什么要讓他記起來?他想要逃避,卻無處可逃。他顫抖著,忽然聽見門扉吱呀一聲響。誰進來了,是裴真么?他來找他了? 一雙臟兮兮的赤足停駐在他眼前,他緩緩抬起頭,看見他黑發(fā)覆面的母親。她的頭轉動了兩下,原本是后腦勺的位置轉到了前面。她蹲下身,同百里決明面對面。時隔五百年,百里決明再次看見了阿蘭那的歡喜法相——一張僵硬而悲哀的笑臉。 “靈兒……外面、危險,跟阿母……回家……” 心口輕輕疼了一下,他好像知道阿母為什么總用這副笑臉對著他了。她想要對他微笑,她怕他害怕。悲哀的是,那時他仍然恐懼得無以復加。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阿蘭那的臉頰。 他喚了聲:“阿母?!?/br> 百里小嘰接著道:“原本的計劃是待我恢復神智,姜若虛將你師尊挪出十八獄,想不到被你捷足先登。故而我們將計就計,啟用了計劃第二步,我從鬼國帶出了喻連海,把他的頭顱埋在喻府地下。喻連海現(xiàn)世,姜若虛就有理由重啟地裂。你師尊才能進入鬼國,一步步走回西難陀?!?/br> 裴真低笑,“原來我一直被你監(jiān)視,難怪座師如此用信于我。” 百里小嘰道:“抱歉,我必須如此?!?/br> “還有缺漏你沒有解釋,”裴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五十八年前你成功抵達西難陀深處,便知四陰童子并非進入西難陀的鑰匙,你和無渡爺爺為何還要尋我,將我?guī)У綆熥鹕磉???/br> 百里小嘰注視著他,緩聲道:“還記得我說的么?勇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