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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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走小洞?!敝x岑關(guān)忽然道。 “為什么?”喻聽秋問。 謝岑關(guān)剛說完,裴真就明白了內(nèi)中道理,笑道:“因?yàn)槟鞘潜m山先輩打出來的洞。其一,寬的那條鋪了磚,定是瑪桑隧道?,斏H擞P見天音必定要帶純陰童子,走這條路,一定有哪個關(guān)節(jié)要用上純陰血。加之路上機(jī)關(guān)不知有多少,前路難測,抱塵山?jīng)]有純陰童子,他們選擇自己開辟一條安全的路。只要路的走向同旁邊這條隧道一致,就不會出錯?!?/br> 謝岑關(guān)接話:“其二,磚上刻符不易磨滅,寬洞地磚并無火符,因?yàn)槎叩膮^(qū)分很明顯,刻火符沒有必要。所以快走吧你們,鬼母真的要進(jìn)來了!” 大家回頭看,百里決明后方攢了一團(tuán)頭發(fā),會呼吸似的張張合合。百里決明把裴真護(hù)在身后,正舉著匕首同那些頭發(fā)對峙。穆知深熄滅火把,從懷里取出夜明珠,匍匐進(jìn)洞。往前爬了一截子路,泥土越來越潮濕,手掌膝頭粘的全是濕乎乎的泥巴。百里決明怕鬼母追上來,不住回望來路。隧道深處黑黝黝的,許久不見人影,料想鬼母是走了另外一條道兒,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隧道超乎想象的長,爬了半個時辰,仍是沒有到達(dá)終點(diǎn)。膝行前進(jìn)實(shí)在太耗費(fèi)體力,他們休息了四次。裴真在泥壁上復(fù)盤他們的路線,按照他們行進(jìn)路程和方向,現(xiàn)在應(yīng)該到了山體內(nèi)部極深的地方。地圖上的記錄到白塔戛然而止,并沒說接下來要怎么走。一路上更沒有發(fā)現(xiàn)生前百里決明和無渡留下來的火符,越往深處爬,越懷疑他們的路線是不是錯誤的。 隊(duì)伍前面突然停了,謝岑關(guān)遞來穆知深的話兒:“又出現(xiàn)了兩條路,走哪條?” 穆知深前方多了一條分岔口,兩邊都通往深不見底的黑暗。百里決明覺得怪了,“這條道兒不是應(yīng)該和瑪桑那條道兒方向一致么?怎么會有分岔口?” 裴真面沉如水,“這說明我們的猜測是錯誤的。” 謝岑關(guān)和初一分別出去探路,過了半炷香回來,都搖頭。初一說他那條路深不見底,不敢再往下走了。謝岑關(guān)說:“這條路的盡頭還是一條分叉道?!?/br> 百里決明道:“你們說,有沒有可能咱們走的這條道兒才是真正的瑪桑隧道。如果是抱塵山的人打的洞,沒有必要打分岔口。分岔口出現(xiàn)在瑪桑隧道才合理,他們故布疑道,讓擅闖者迷失在迷宮隧道里,只有瑪桑聾者才知道真正的路怎么走?!?/br> 他的推測很有道理,根據(jù)般遮麗的記憶,瑪桑人等級森嚴(yán),職位世襲踵替。銀匠的兒子當(dāng)銀匠,裁縫的女兒當(dāng)裁縫。聾者因?yàn)榧易寮膊。麄兊暮⒆用總€都是聾子,自然而然被選作覲見天音的使者。那么西難陀的地圖就會在他們家族內(nèi)部傳承,父傳子,子傳孫,只有他們才知道正確的路該怎么走。 “照你這樣說,另一條路才是你生前開辟的路么?”喻聽秋發(fā)問,“為何那條路比瑪桑原本的隧道還寬敞,還鋪了磚?如果你的目的是覲見天音,何必多費(fèi)工夫修葺密道?” 的確,西難陀危險重重,自然是速戰(zhàn)速決最好。挖一條密道而已,何必搞一些華而不實(shí)的東西? 裴真忽然問:“你們還記得那條路有多寬,多高?” 百里決明大略比了比。 “似乎剛好可以容納一輛板車進(jìn)入,”裴真沉聲道,“那條路修來不僅是為了覲見天音,他還運(yùn)了東西。鋪磚,是為了行車?!?/br> 謝岑關(guān)吹了聲口哨,揶揄道:“想不到啊,百里前輩,你們抱塵山盜人家的天女就算了,還盜人家圣地的寶藏?!?/br> “閉上你的狗嘴?!卑倮餂Q明踹了他一腳。 “不一定是運(yùn)東西出去,”裴真搖搖頭,“也有可能是送東西進(jìn)來?!?/br> 送東西進(jìn)來?更稀奇了,什么東西那么大件,還得用板車送進(jìn)來。 百里決明打斷裴真亂飛的思緒,“得了得了,送什么都好,現(xiàn)在我們的問題是:走哪條路?” 不管怎么樣,走生前的百里決明開辟的道路一定是更安全的,多費(fèi)點(diǎn)時間也無所謂。麻煩的是鬼母很可能走了那條路,他們?nèi)绻厝?,極可能和鬼母迎頭碰見。思來想去,好像鬼母比迷宮更加可怕,大家扭過頭,又看向了那條岔路。 “要盡快下決斷,”穆知深低聲提醒,“這里有迷宮,鬼母一旦張開鬼域,空間錯亂,我們都走不了?!?/br> 他這么一說,氣氛又沉重了些許。 兩條道路幾乎一模一樣,連瑪桑先人路過的痕跡都找不到?,F(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逐條試驗(yàn),看看哪條是正確的道路。每經(jīng)過一個分岔口,就在泥壁里埋一樣信物。這么做一方面是為了記錄路線,另一方面是為了防止鬼母辨認(rèn)出他們的方向,尾隨他們前進(jìn)。第一個分岔口埋金箭,第二個分岔口埋夜明珠,第三個分岔口埋喻聽秋的發(fā)簪……連續(xù)經(jīng)過四個分岔口,他們回到了第二個埋藏夜明珠的分岔點(diǎn)。 “返回金箭那個分岔口,走另一條道。”裴真說。 “為什么?”百里決明問。 “賭一把罷了,我也沒有把握?!迸嵴嬖俅卧谀啾谏蠌?fù)原隧道地圖,“前輩可還記得,我們在陰木寨得到的瑪桑年譜,他們以三垣二十八宿命名年份,每二十八年一個輪回。在瑪桑人的眼里,時間是循環(huán)的,沒有起點(diǎn)也沒有終點(diǎn)。這也是鬼母鬼域的特點(diǎn),時空錯亂,無頭無尾,不知前路?!?/br> 裴真將第二個分岔口同第四個分岔口相連,這是他們剛剛走過的路。 “你看,”裴真指了指他們經(jīng)過的三個分岔口,“這里有個‘圓’?!?/br> 喻聽秋湊過腦袋來,盯了半晌,“什么意思,我沒懂。” 謝岑關(guān)在一旁懶洋洋地講解:“循環(huán),就是一個圓。迷宮里不會有起點(diǎn),也不會有終點(diǎn),所有分岔口分出來的道路都會和其他道路相連,組成一個圓滿的圓。” 裴真點(diǎn)頭,“所以這個迷宮里,不可能有死路。死路就是絕路、終點(diǎn),不與瑪桑人的信仰相合?,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走過了一個圓,第二、三、四個分岔口的左邊道路共同組成了這個圓。那么就剩下第三和第四個分岔口的右邊路,兩條路,如果其中一條通往天音,那么另一條就會是絕路。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它們之中無論分出多少條分岔口,最后都必定相連,組成一個圓?!?/br> 百里決明恍然大悟,“而最后一條落單的路,就是真正通往天音的瑪桑隧道?!?/br> 謝岑關(guān)搖頭慨嘆,“所以要是在第一個分岔口選對路就好咯,倘若走了岔路,條條都是岔路,走到死都走不脫?,斏:诮陶f‘時也,環(huán)也’,也說‘緣也,妙也’。有些人走錯了路,走不動了,原路返回,自然不會相信另一條路一條岔路都沒有,那他就失去了覲見天音的緣法。” 什么緣法,這不是耍人玩兒么?百里決明有些不相信?;氐降谝粋€岔口,走另外一條道兒,行進(jìn)了一個時辰,當(dāng)真一條岔路都沒有。前方朦朦亮,竟然真的到出口了。 越往前空氣越濕潤,隱隱聽得見凘澌的水聲。出口的洞xue前倒掛好些絲絲縷縷的藤蔓,有的還開著紫紅色花兒。百里決明在隧道里憋得難受,正要出去,謝岑關(guān)猛地?fù)溥^來,一手拉住他的衣襟,一手捂住他的嘴。 百里決明被他一撲,整張臉埋進(jìn)泥里。你大爺?shù)?,百里決明心頭暗罵,什么玩意兒?他剛仰起頭,便見一雙蒼白的赤足停留在了眼前。裴真盯著那雙腳,向后打了個手勢,穆知深默默收起了夜明珠,所有人屏氣吞聲,隧道里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是鬼母。百里決明一下就認(rèn)出來了,是鬼母的腳。 腳底沾了泥巴,腳踝卻潔白發(fā)光。百里決明想起那天她站在箭臺上,腳踝也這樣好看。 她怎么不穿鞋呢?他心里忽然很難過。 鬼母停了許久,久到百里決明以為下一刻她就要彎下腰,對著洞口露出她恐怖的臉龐。正當(dāng)百里決明心頭壓抑到極致的時候,鬼母動了,她轉(zhuǎn)了向,離開,消失在百里決明狹窄的視野里。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確認(rèn)外頭沒聲兒了,才小心翼翼挨個走出來。 出了隧道,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處地下河河岸,河水嘩啦啦拍著泥岸,石壁上插了許多燒剩的殘燭香火。裴真環(huán)顧四周,到鬼母站立的位置停駐。她剛剛在看什么,停了那么久?他思索片刻,撥開密密匝匝簾子似的綠色藤蔓,在石壁上看到兩個歪歪扭扭的瑪桑羽蟲篆: 騙子。 筆畫沒有缺損,較之之前包袱上的血字工整了許多。鬼母神智迷失是因?yàn)橹锡嫶蟮墓韲膿p靈力,血rou魂魄可以補(bǔ)足她的缺損。穆家堡的無骨人、西難陀無數(shù)鬼怪,她不停進(jìn)食,看來如今神智已然清醒了不少。裴真凝眉,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四處鐫刻“騙子”又是何意? 他四處查看,叩擊另一側(cè)的石壁,聲音敦實(shí),是實(shí)心的,里面應(yīng)該沒有什么機(jī)關(guān)暗道。 正在這時,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初一道:“各位,請看河底?!?/br> 裴真走過去,窮盡目力,河底沉了許多黑黝黝的尸骨和泡爛的骨灰,被水草水荇纏繞,空洞的眼眶里有魚蝦搖尾來去。 “看來這就是瑪桑人獻(xiàn)祭純陰童子的地方了?!卑倮餂Q明臉色不好看,或許是因?yàn)榧冴幫佣肫鹆藢の?。純陰體格在哪兒都不好命,要么被抓去當(dāng)爐鼎,要么被抓去祭品。眾人轉(zhuǎn)向石壁,上頭斜插的香火中似有人的指骨,被燒得焦黑。 裴真垂眸嘆息,“燃指為香,燒身供奉,先人以此為誠也?!?/br> 從前的人為表虔誠,燒香拜火不只,還要切下手指、手臂,乃至燒身作為供養(yǎng)。這野蠻血腥的習(xí)俗不光瑪桑有,道門從前也有,后來才漸漸消失。原來瑪桑帶純陰童子來此并非為了什么機(jī)關(guān)秘術(shù)開啟通道,而是為了獻(xiàn)祭。純陰血至純至美,是祭品的最優(yōu)之選,瑪桑人燃指燒身供養(yǎng),以示虔誠。 石壁下面有道深溝,密密麻麻堆了許多瓦罐。百里決明下去弄了個回來,他們打開查看,里頭裝的都是些未成形的嬰孩骨骸。 裴真默默用白布將骨骸蓋住,嘆道:“瑪桑大祭一年一次,覲見天音亦一年一次,寨中根本沒有足夠的純陰童子供他們獻(xiàn)祭。” “所以呢?”百里決明蹙眉。 “所以他們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強(qiáng)行剖出六十個沒有成型的胎兒,制成干尸放在罐中,當(dāng)他們找不到純陰童子,便將這些干尸帶來西難陀獻(xiàn)祭?!?/br> 瑪桑祭祀長達(dá)千年之久,年頭久的骨灰和尸骸早已爛成了河床淤泥。大伙兒聽了都感到心驚,許久不說話。這就是先民的祭祀,即便是中原也有過之而無不及,瑪桑只不過將這血腥的傳統(tǒng)保留了一小部分,傳承直到他們滅族。 謝岑關(guān)看氣氛低迷,故意插科打諢,“敢情這兒就是西難陀的祭壇,應(yīng)該離那什么‘天音’不遠(yuǎn)了,咱要不要燒個什么東西供奉一下,我看百里前輩頭上那只雞就不錯。比起咱們這些臭皮囊,神仙一定更喜歡燒雞。前輩,你的雞呢?” 百里小嘰從裴真的衣襟里探出個黃油油的小腦袋來,輕飄飄瞥了他一眼,那綠豆大的小眼睛似乎有種鄙視的意味。 “它是尋微的雞,你敢動它一根毛,我讓你變禿頭?!卑倮餂Q明威脅他。 不眠不休趕了一夜路,連鬼怪四肢都要僵硬了,大家決定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兒。眾人燒起篝火,更換衣裳,裴真趺坐在石壁下閉目養(yǎng)神。百里決明到水邊洗臉,搓掉臉上粘的泥巴,洗著洗著,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水里他自己的倒影臉龐干干凈凈,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泥巴剛搓了一半。 他和自己的倒影對視,倒影直勾勾盯著他,露出一個極其猙獰的表情。 “前輩,你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洗臉洗這么久?!敝x岑關(guān)閑著沒事干,過來湊熱鬧,見到水里頭的倒影,一下滯了腳步。他沒看著百里決明低垂的正臉,光看見水里的影子,還以為百里決明對著水發(fā)狠,叫道:“不好不好,前輩中邪了?!?/br> “我中了你的邪?!卑倮餂Q明氣道。伸手進(jìn)水里,抓住“倒影”的頭發(fā)把他提溜出來。那不是什么倒影,而是潛在水下的邪怪。百里決明把它摁在河岸上,道:“這孫子想埋伏我。” 邪怪不住掙扎,吱哇亂叫,見到裴真,卻又停住了,嘴一張,用百里決明的聲音道:“媳婦,遲早辦了你?!?/br> 裴真:“……” 謝岑關(guān)驚住了,“這孫子管誰叫媳婦兒?”他愣了會兒,望向百里決明,“他為什么學(xué)你的模樣聲音,管我兒子叫媳婦兒?” 誰都知道,邪怪乃陰氣所化,能窺探他人心境思緒,鸚鵡學(xué)舌。謝岑關(guān)大驚失色,無法理解自己看到和聽到的東西,他又望向裴真,后者疊手閉目,神情自若。 百里決明白了謝岑關(guān)一眼,扇了邪怪一個大嘴巴子,“流氓,媳婦兒是你能叫的嗎!”他按住邪怪的臉龐,掌心焰迸發(fā),邪怪霎時間融為一灘黑水。他道:“地下河和上頭的河水相連,這孫子約莫是順?biāo)疀_下來的,初一,你下水看看還有沒有跟他一樣的孫子?!?/br> 初一領(lǐng)命下水。 百里決明走到謝岑關(guān)面前,謝岑關(guān)這副rou身個子矮百里決明一大截,百里決明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萬分倨傲,讓人不明不白就低了一頭。百里決明道:“謝岑關(guān),你兒子裴真將來是我的人。你同意最好,不同意我就滅了你。還有,雖則本大爺要迎娶裴真,可你還是得管我叫祖宗,咱們倆的輩分今后各論各的,知道么?” 謝岑關(guān)氣笑了,“百里決明,你知不知道你娶的是誰?” 百里決明愣了下,“你什么意思?” 第121章 隧道(二) 裴真咳嗽了聲,兩個人不說話了,都望向他。他走到隧道口,向謝岑關(guān)頷首,“謝宗主,勞煩移步說句話。”又看向百里決明,溫柔微笑,“前輩不許偷聽?!?/br> 百里決明:“……” 這小子反了天了,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子底下同別人講小話? 裴真又道:“前輩保證不偷聽?!?/br> “嘁,”百里決明郁悶道,“我才不稀罕聽?!?/br> 裴真又看了謝岑關(guān)一眼,彎腰進(jìn)了隧道,謝岑關(guān)神色復(fù)雜,也跟著進(jìn)去了。百里決明到篝火堆邊上坐下,心里頭跟癢癢撓似的。他們倆到底說些什么他不能聽的?裴真這個死小子,都要嫁給他了,還一大堆秘密瞞著他。他很想去偷聽幾耳朵,可是身為長輩,他怎么能干這么齷齪的事兒?尤其還有小輩在邊上看著,他扭過臉,便見喻聽秋、穆知深圍坐在篝火邊,默默望著他。 都怪這幾個礙眼的,害他不能偷聽。他心情差到了極點(diǎn),扯開裴真的包袱,把他的衣裳一股腦倒出來,自己穿上一件,剩下的鋪在地上當(dāng)褥子。百里決明仰躺其上,臉上再蓋一條裴真的手帕,呼呼大睡。 裴真在隧道里席地而坐,他身上沾了些灰塵,不復(fù)平日里干凈整潔的模樣??杉词?jié)M身狼狽,依然撲不滅他溫文爾雅的神氣。看起來溫婉恬靜,不知內(nèi)里是何模樣。謝岑關(guān)蹲在他對面,神情無比復(fù)雜。百里決明那個家伙成日一副缺心眼的樣子,若說他誘拐裴真,只怕他并沒有這個本事。漓水鬼村隔著連心鎖初見,謝岑關(guān)便知“師吾念”絕非善茬。天都山屠戮子弟,血流成河,他心知肚明,這個表面上溫和親切的孩子比惡鬼更加可怖。 謝岑關(guān)嘆了口氣,道:“你確定百里決明不會過來偷聽?” 裴真緩緩搖頭,“師尊為人光風(fēng)霽月,從不屑于做宵小之事?!?/br> “他生前殺了瑪桑那么多人,我只怕你師尊沒你想象得這般可親?!?/br> 裴真不欲多做解釋,只道:“此處說話,絕對安全?!?/br> “好吧,”謝岑關(guān)痛苦地薅頭發(fā),“尋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一點(diǎn)兒也看不透你?是百里決明招惹的你,還是你招惹的他?若他欺負(fù)你,只要你說一句,拼了我這身爛皮囊,也同他同歸于盡?!?/br> “此事原本同你無關(guān),然而現(xiàn)在師尊已然認(rèn)定我是你的私生子,便是有意撇你出去也沒法子了。師尊看重人倫大義,日后少不得走動寒暄,我下面說的話,你聽好?!迸嵴骓钌?,一字一句道,“欺瞞師尊的是我,蠱惑師尊的是我,并非師尊欺我年少,是我恃弱欺師。錯在我,罪在我,師尊一無所知?!?/br> “你……”謝岑關(guān)氣得手抖,齒縫里咬著字,硬是說不出口。他閉了閉眼,艱難平復(fù)心氣兒,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離經(jīng)叛道,罪大惡極,我就不說了。倘若百里決明得知真相,你要如何收場?” 裴真低下眼眸,摩挲著青玉扳指,道:“我自有打算?!?/br> “你有什么打算?”謝岑關(guān)道,“讓我猜猜,無非是抹掉一個身份,用另一個身份同你師尊廝守終生。你要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那就只要讓‘謝尋微’去死。暫且不說這法子行不行得通,孩子,你清醒一點(diǎn),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去圓。你能圓一輩子么?” 裴真的笑意漸漸斂了,陰郁和灰翳在眼底凝聚。他當(dāng)然知道謊言如鏡花水月,總有戳破的那一天。那時師尊會如何,他又該當(dāng)如何? “你說得在理,到那時師尊定不會原諒我?!迸嵴婢谷恍ζ饋恚男θ萸宓瓬睾?,卻又無比危險,“那就只好用老法子了,將師尊鎖起來,封住他渾身的xue道,讓他做一個沒有功法的鬼怪。他會恨我、怨我,無妨,”他頓了頓,復(fù)道,“我只要他睜眼閉眼,皆是我?!?/br> 謝岑關(guān)不可置信看了他半晌,才道:“尋微,你是不是有點(diǎn)瘋了?” “謝宗主,”裴真豎指在唇間,微笑道,“你要替我保密。師尊太厲害了,我只有偷襲才能贏過他?!?/br> 夜明珠發(fā)出清而冷的光,將他半邊臉籠著,明暗交雜間,他溫雅的微笑讓人毛骨悚然。謝岑關(guān)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兒子在威脅他,倘若他將這秘密透露給了百里決明,或許他和尋微的關(guān)系永遠(yuǎn)得不到緩和。他還記得許多年前他去抱塵山下探望,看百里決明吹火,尋微蹲在他對面的屋檐下,天青色的襖兒,扎兩個小揪,捧著一本經(jīng)書對著陽光讀。那時那么乖一個孩子,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樣了? 外面響起百里決明不耐煩的大吼:“你倆要在里頭過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