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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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姜若虛看到了他此生看見的最為詭異的場景。 喻連海的喉嚨深處出現了一張雞蛋大小的白臉蛋,五官清晰,眼睛鼻子十分分明,還有點兒熟悉,姜若虛似乎在哪兒見過這張臉。 那人臉直勾勾盯著姜若虛,嘴巴一張一合,細細叫了聲:“救命。” 姜若虛驚住了,那人臉忽地沖了上來,直直沖向姜若虛的面門。姜若虛反應極快,迅速將一張辟邪黃符塞進喻連海的嘴,喊道:“封棺!” 接下來把棺材里里外外都貼滿了辟邪符咒,無論聽見什么聲音,絕不開棺。連姜家大宅也不回了,姜若虛決定就地焚燒喻連海。姜氏子弟將地上的草除盡,清理出一片空地,舉火燒棺。 往后三天,姜若虛回憶起那張白臉蛋,仍然不由得感到心悸。他總覺得在哪見過那張臉,似乎是一個他從前見過的人。年紀大了,腦子不中用,無論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了,只好作罷。 姜若虛道:“事情便是如此,前輩略作參考,或許進入鬼國之后,你們會碰到這樣的鬼怪?!?/br> 裴真和百里決明互相看了一眼,這已經是他們所知道的第三個會不停重復話語的鬼怪了。頭一個是穆家地堡銅鏡里,那個不斷重復“決明長老,半夜子時了”的鬼怪。第二個是謝岑關,他說的話兒最長,甚至能切換男女聲自言自語。第三只就是喻連海嘴巴里的小人兒,似乎還有攻擊性。這種鬼怪最為明顯的特點就是抓著一個詞兒、一句話或是一段話不停地說,嘮嘮叨叨,跟鸚鵡似的。這樣一分析,百里決明覺得這種鬼怪腦子不大好使。 姜若虛引他們進入十八獄,前頭被百里決明鬧過一番,十八獄基本成了一座廢墟,弟子們清理了幾個月,才清理出一條能走動的路來。再一次回到地裂,俯視這深深的黑暗,百里決明心頭又涌上無可言喻的恐懼。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到鬼母了,從穆家堡出來之后,她似乎就放棄了跟隨百里決明。 心里惘惘然,不知為何,想起那個黑發(fā)覆面的女人,他的心頭便會罩上一層薄薄的悲哀。他不由自主地想,她活著的時候,該是什么模樣? 鬼侍們將裝著干糧和百煉金箭的車馬趕上吊臺,繩索慢慢將貨物送進地裂。百里決明登上吊臺,向裴真伸出手。江左仙門那一大幫人遠遠圍觀,不敢上前。裴真沒急著登上吊臺,先朝姜若虛作了一揖,彬彬有禮地笑道:“事到如今,天師仍舊不告知我們,究竟是誰將喻主君的頭顱埋入喻家地下么?” 姜若虛似乎忌憚著什么,并不情愿開口。 奈何裴真固執(zhí),不愿離去。 姜若虛嘆了口氣,豎指放在唇間,低聲道:“那個人就在我們身邊?!?/br> 第107章 出發(fā)(二) 這話兒說完,姜若虛說什么都不愿意再開口了。 “那個人就在我們身邊”,是什么意思? 裴真拉住百里決明的手登上吊臺,不著痕跡地環(huán)顧四周。喻聽秋站在另一邊向下方張望,穆知深抱著刀閉目養(yǎng)神,遠處是引頸而望的仙門主君,個個縮著脖子,望著百里決明的眼神頗有些怨懟。不必猜也知道,這些人不約而同地期望百里決明陷在鬼國,永不回返人間。 “那個人”在哪兒?他藏身在這些人里面么? 吊臺緩速下降。深不見底的地裂吞沒了他們,鬼國撲面而來。地裂是惡童當年為了逃離鬼國而劈開的“虛門”,惡童靈力強大,這道虛門歷經數百年的時光,至今猶存,是人間進入鬼國的唯一途徑。生前的百里決明留下的地圖地點就在此處,他們須得按照地圖的標示穿越鬼國一路西行,才能到達西難陀。 再一次進入鬼國,天穹一如既往的漆黑,宛若一口大鍋陰森森扣在頭頂。濃密的雨箭射向叢林,舉目四望,影影幢幢一片,辨不分明前路,遠處的八角琉璃塔也蒙在黯沉沉的雨霧里,一點兒也看不清楚。他們準備齊全,所有人都披上了蓑衣。初一撐起傘,大家圍在傘下辨認地圖和方向。確定去路,準備出發(fā)。馬車是無法在茂密的叢林里通行了,鬼侍們把馬拉出來,將金箭和干糧壘上馬背。一人一匹馬,迅速奔行。 他們必須趕在鬼母發(fā)現他們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鬼國。 生前的百里決明在地圖上標示,鬼母的術法只在陰木寨里起作用,只要不進寨子,大部分時候是安全的。麻煩的是林子里視野狹窄漆黑,加上滂沱大雨,基本上什么也看不清楚。視野受限,只能跟著前頭的馬蒙頭跑。 與此同時,裴真為了避免遭遇鬼打墻,規(guī)定每跑兩個時辰就停下來在樹干上刻下標記。他帶了熒光朱砂,這東西不怕水也不褪色,是仙門常用的標記顏料。用朱砂填色之后,標記就非常顯眼,尤其在黑魆魆的叢林里,像閃爍著紅光的鬼眼睛似的。如果在前進的路上看到同樣的標記,就說明他們遇到鬼打墻了。人數也要定時清點,免得大黑天的有人掉隊或者跑散。大家約定,如果有人掉隊了,就在上一個標記處等候大部隊。 一路上都很順利,沒有碰見鬼母,也沒有碰見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鬼怪。唯一一起事故是一匹馬摔進了溝里,馬上的金箭全部掉進了河溝,一個鬼侍的腿受了傷。這條溝太隱蔽,被傾倒的芭蕉葉覆蓋著,大家都沒有發(fā)現。鬼侍爬上來,裴真給他處理傷口,發(fā)現插進他腿部的是一截蒼白的斷骨。 百里決明下去探了探,回來說:“溝底全是骨頭?!?/br> 穆知深在河溝西面發(fā)現了一座半人高的石頭堆,壘成小山包的模樣,最上頭還綁了一條彩幡。裴真端詳那石堆,道:“這是瑪桑人的墓?!彼秘笆滋糸_彩幡,“這是他們的標識,上面畫了追蹤符咒,說明他們只是將尸骨暫存于此,來日要回來取。這應該是三百年前鬼母出國,瑪桑西遷途中留下來的。與其說是西遷,不如說是逃跑。他們逃得太匆忙,路途中有人死去也來不及收斂遺體舉辦喪儀,只能扔在溝里,立下這個石堆標識,以待來日回來斂尸?!?/br> 還有一句話裴真沒有說,尸骨至今留存在鬼國,意味著瑪桑人再也沒能回來?;蛟S是他們膽小,不愿意再進鬼國。然而依照裴真翻閱經卷對瑪桑的了解,這個族群重死大于生,不到萬不得已,他們絕不可能將先人遺骨留在溝里。也就是說,瑪桑人去的地方或許比鬼國更加危險,危險到這支古族進入那里以后就再也沒能出來。 瑪桑人往西走,裴真凝眉,他們去的該不會是西難陀吧? 繼續(xù)前進,他們又遭遇了五座一模一樣的石堆?,斏H嗽谶w徙途中死了不少人,按照裴真的推斷和對尸骨的檢查,死亡的大部分是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應該是難以耐受艱辛的旅途,勞累致病而死。所有石堆附近都有大量尸骸,瑪桑人的的確確沒能回鬼國斂尸。 遇見第六座石堆的時候,他們停下來歇息。天極日晷已經轉了一圈,說明他們馬不停蹄地奔行了一天。裴真用連心鎖詢問留守潯州的鬼侍,他們說外頭的時間過了兩天有余。果然,鬼國內部的時間和外部不一樣。所幸時間流逝的差距不是非常大,不必擔心等他們出去以后,人間已過百年。 雨勢收了,天幕還是黑的。奔勞了一天,大伙兒各自去休息。尤其是裴真、穆知深和喻聽秋三個,畢竟是rou體凡胎,腦袋一挨地就睡了。四下里黑漆漆,他們擔心鬼母發(fā)現行蹤,連篝火都不敢生。百里決明坐在裴真邊上,默默釋放降了溫度的地煞火。周遭暖和了許多,濕潤的空氣漸漸變得干燥。外圍寒涼的空氣遇上被百里決明烘烤過的氣流,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百里小嘰從百里決明的衣袖里掙出來,攀著他的手臂躍上他的腦袋頂,再用尖尖的小喙梳自己潮乎乎的絨羽。這瘋雞是在裴真的包袱里發(fā)現的,裴真很無辜,說他也不知道百里小嘰怎么會在他包袱里。反正這雞是瘋的,出現在哪兒都不稀奇。麻煩的是它是尋微的雞,百里決明得看著它。出門在外的時候,百里決明的頭發(fā)就成了它的窩。 這瘋雞不掉毛吧?百里決明郁悶地想。 裴真睡得不深,察覺到熱度,悠悠醒了。睜開眼,正看見百里決明的側臉。 裴真笑瞇瞇地挪近百里決明,腦袋一歪,靠在他的肩頭,裴真輕聲道謝:“謝謝前輩做我的暖爐。” 溫熱的身子貼住百里決明的臂膀,百里決明霎時身子僵硬。 他別過臉,頗有些不自在地嘟囔:“本大爺討厭濕漉漉的地方,所以放出‘地煞火’,才不是為了你?!?/br> 他的話兒欲蓋彌彰,裴真笑了笑,摘下自己的發(fā)帶。發(fā)帶一松開,如瀑青絲便泄在百里決明的肩頭。師尊慣會嘴硬,前頭他情急之下吞下發(fā)帶,現如今那根發(fā)帶不知如何了。鬼怪只食精血魂魄,活人食物吃不得,更遑論連活人都吃不得的發(fā)帶? 大約被他摳喉嚨嘔出來扔了吧,裴真唇畔笑影越發(fā)深了,師尊是天下最可愛的鬼怪。低眸將發(fā)帶系在百里決明的手腕,又附在他耳邊低聲道:“裴真無所有,聊以發(fā)帶相贈前輩。日后前輩不必用衣袖遮掩,大方露出來吧?!?/br> 百里決明臉頰發(fā)燙,故意裝作不在意,哼道:“定情信物么?你小子還挺會來事兒?!?/br> 臉燒得越來越厲害了,裴真挨得太近,他發(fā)梢的香氣讓百里決明心里的禽獸蠢蠢欲動。必須找件事兒做,轉移注意力,百里決明開始數人數,確認沒有人掉隊。馬匹邊上五個鬼侍,初一初二初三圍坐在一顆芭蕉樹下,穆知深盤腿坐在另一側閉目養(yǎng)神,喻聽秋靠在一顆老榕樹的數根底下,埋頭正睡著覺。 不多不少,加上百里決明和裴真,一共十二人剛剛好。 很好,沒人掉隊。 就在這時,喻聽秋靠著的樹根后面探出了一顆黑漆漆的人頭。隔得太遠,喻聽秋又剛好坐在霧氣的邊界。那人頭黑不溜秋的,籠在朦朧的霧氣里,看不清楚容貌。百里決明心頭一驚,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霧氣里確實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不是數錯了人數?百里決明又數了一遍,一、二、三、四……加上喻聽秋的確是十二人,那喻聽秋后面那個人是誰? 那人靠在喻聽秋身后,與喻聽秋是背對背的姿態(tài),看起來十分詭異。喻聽秋睡熟了,低著腦袋,沒有覺察。百里決明推了推裴真,裴真睜開眼,百里決明指了指喻聽秋后面那個東西,對裴真做口型: “多了一個人。” 裴真立時清醒了,同百里決明一起站起身來。兩人不動聲色,一左一右貓腰向喻聽秋后頭那東西摸過去。為了不打草驚蛇,刻意繞開了熟睡的喻聽秋,省得她驚醒把后頭那玩意兒嚇跑。 距離一步步縮短,百里決明從右側繞過老榕樹,緩緩拔出九死厄。凜冽的刀光掠過那東西的臉皮,它警覺得很,瞬間抬頭,同百里決明面對面。這一下兩人都驚了,百里決明看見,眼前正是喻聽秋的臉。 “百里決明,”喻聽秋盯著他放在刀柄上的手,懷中的祖宗劍發(fā)出殺氣,“你腦子又壞了?” 百里決明愕然,樹根后面的才是喻聽秋,那前面那個是誰? 裴真將將好繞過樹根,紅裙的女人在他背后緩緩站起來。初一初二他們轉過臉,剛好看見這女人站起來的模樣。那是一個無比詭異的姿態(tài),腰先挺起,然后上身緩緩直立。每直立一寸,骨節(jié)便發(fā)出咔嚓的聲音,仿佛骨頭棒子在她身體里摩擦撞擊。她直起了身,黑發(fā)覆面的臉貼在裴真肩后,黑漆漆的頭發(fā)無聲分開,露出一張張大的嘴巴,里頭上下兩排鋒利的尖牙。 不會有人認不出這個鬼怪,穆家鬼堡她死死跟著百里決明,永遠是一襲紅裙,黑發(fā)覆面的悲慘模樣。 所有鬼侍的眸子霎時縮小,失聲喊出:“郎君!” “裴真!”百里決明目眥欲裂。 裴真的針蓄勢待發(fā),但百里決明比他更快一步。身影電光般閃現在眼前,百里決明擁過裴真,鬼母的尖牙咬入他的小臂。劇烈的痛楚蔓延全身,他悶聲一哼。 裴真跌入百里決明的懷抱,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聽見鬼母尖嘶了一聲,躥進草叢跑了。這女鬼速度極快,百里決明都沒反應過來。他還沒出招呢,那女鬼跑什么? 低頭看自己的手,他的右臂鮮血淋漓,裴真正捧著他的手臂,臉色發(fā)白。 “前輩……”裴真嗓音沙啞。 雖然受了傷,但是看見裴真關心他的模樣,百里決明心里頭十分舒坦。 “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彼α怂κ?,蹙眉盯著鬼母離開的方向,“裴真,鬼母怎么老想殺你?” 之前鬼母夜訪天都山,不謀害百里決明,偏針對裴真。現如今也是如此,想要偷襲裴真,一看到百里決明卻又跑了。她怕百里決明不稀奇,他百里決明是什么人物,想必威名連鬼母都忌憚。可是裴真呢?好端端的,她幾次三番弄他干什么? 偏頭看裴真,他亦是鎖著眉關沉思的模樣。 百里決明又問:“差點兒被咬,怕不怕?” 裴真本想說“不怕”,但見百里決明一副翹著尾巴等著逞威風的模樣,便彎了眉眼,道:“自然是怕得不得了,前輩定要護我。” “就知道你這小子被嚇到了,”百里決明捏他的臉蛋子,哼笑道,“放心吧,爺罩著你?!?/br> 行蹤已經被鬼母發(fā)現,沒什么好遮掩的了。大家生起了篝火,圍坐一團,免得又發(fā)生鬼母混進人群的事情。百里決明讓喻聽秋換一條裙子,喻聽秋閉目打坐不搭理他。穆知深默默拿出一件黑色外裳,蓋在喻聽秋身上。 裴真走到馬邊拿干糧,包袱翻開,裹布底下兩個血淋淋的瑪桑羽蟲篆撞入眼簾: 騙子。 筆畫有缺損,大略看得出字形,寫這兩個字的人神智應該不是非常清醒。 目光越過馬背,師尊看似在同喻聽秋說話,實則用余光注意自己。師尊怕他被鬼母傷著,偏性子又別扭,只偷偷關注著他。他去草叢里解手,師尊就在后頭悄悄跟隨,活像一個偷窺別人如廁的禽獸。他不動聲色將包袱的布扯了,丟進一旁的尸溝,用一件衣服將包袱重新裹好,再返身回了師尊身邊。 百里決明這才闔起眼,側靠著歇下了。 第108章 出發(fā)(三) 姜若虛受喻鳧春之邀,去喻府給喻夫人診病。掀簾進了里屋,喻夫人躺在床上,一張臉蠟黃枯槁,眼塘子深深凹陷下去,儼然是皮包骨頭了。喻鳧春站在一旁抹淚,同侍女一起將她扶起來。她坐起身,背深深窩下去,即便隔著素白的綢衣,也能看見她脊柱的鋒棱。仿佛有一條大蜈蚣橫亙脊背,她瘦得猙獰如鬼。 姜若虛給她診脈,不必猜,他知道是誰讓喻夫人落得如此境地。他心中慨嘆,歸根究底是有債必還,有怨必償。 他請喻鳧春在外面等候,取出一伏絨布,徐徐在春臺上展開。 “夫人,恕老朽直言,那孩子已然是手下留情。你知道百里前輩性子如何,若他得知當年之事,非但是你喻家,整個江左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喻夫人目光呆滯,眼神空茫,良久,眼角流下一行濁淚。 姜若虛心中不忍,終究是搖了搖頭,“罷了,老朽能做的不多,且為你拔出一根銀針,稍稍緩解你的病痛。除此之外,恕老朽無能為力。” 診病完畢,姜若虛收起絨布,起身離開。他剛走,喻夫人的眼神一寸寸變得陰暗,漆黑的眼塘子里,她的目光如蟒蛇一般怨毒。 喻鳧春引姜若虛到前廳飲茶,姑蘇的豌豆香,姜若虛惦念了許久,每回到裴真的活水小筑,茶室里清甜的香味便讓他流連忘返。到了前廳,堂前掛著一副人像。一見那畫像,姜若虛登時怔愣在原地。 “大郎,”姜若虛抓住喻鳧春的腕子,“這畫像上畫的是何人?” “是先父?!庇鼬D春想起喻連海,心里頭又涌起悲戚,“家翁二十有一便深入鬼國,如今家中只有他壯年遺像?!?/br> 那雞蛋大的白臉龐再次浮現腦海,姜若虛雞爪般枯瘦的手指發(fā)著抖。他終于知道為何那人臉如此眼熟,因為它與年輕時候的喻連海一模一樣。時間過去得太久,他同喻連海照面已經是二十多年前,難怪他只覺得熟悉,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到底是誰。 何等詭異,喻連海的尸體里為何會有一個同他一模一樣的小人兒?那人臉還沒有巴掌大,一看就不是喻連海本人。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此怪不僅會模仿人聲,還會幻化成他們熟悉的人。不行,必須用連心鎖告訴百里決明和裴真。 剛剛轉身欲走,腳下踩空了一道臺階,姜若虛驀然失去重心,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所有人大驚失色,紛紛大喊:“姜天師!姜天師!” 喻鳧春心驚膽戰(zhàn)地把姜若虛扶起來,耄耋老人靠在他懷中,神色已然灰敗如枯草衰木。越郡姜氏侍奉抱塵山五百余年,到他這一代,乃是第六代人。他八歲那年,父親帶著他踏進抱塵山的山嵐。風煙凈如絲帶,他在落葉紛飛中向那青衣宗師叩首。從那時起,他就知道他要終身侍奉大宗師和抱塵山。 他望著一院粲然天光,蒼老的臉龐浮起一抹釋然的笑容。 “歲在龍蛇,知我當死。大宗師,你的囑咐,若虛都完成了。” 他閉上眼,徹底失去了聲息。 接下來的路,該讓那些孩子……自己去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