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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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寂然無聲,入目首先是一片珠簾,地上鋪著軟軟的宣州紅線毯,上頭是烏漆案,邊上擱著一尊揚著尖嘴的金鴨爐。百里決明輕輕打開鴨爐,爐膛里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他有些失望,躡手躡腳走到描金小炕桌邊,打開師吾念的紫砂壺。里頭是白水,不是茶水。這個師吾念不喝茶,也不熏香。 太奇怪了,他明明那么有錢。在百里決明的印象里,有錢人就愛干喝茶熏香這種沒有意義的事兒。 興許只是巧合,恰巧師吾念和裴真用了同一款澡豆洗頭。百里決明撩開袖口,嗅了嗅綁在腕上的發(fā)帶。發(fā)帶綁在他手上太久,裴真的味道已經(jīng)消失了。之前在穆家堡的血垢鬼域里發(fā)帶被弄臟了,如今已經(jīng)看不清楚原本的顏色。雖然如此,百里決明還是舍不得洗這條發(fā)帶,生怕把裴真最后一絲痕跡洗沒了。 心里有一種空空落落的悵然感,好像破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咻咻的風從里頭漏出來。來之前的興奮全沒有了,師吾念不是裴真,是他想多了。百里決明有些生氣,裴真到底在干什么呢?他都跑了這么久了,居然不張貼個告示什么的來找他。 此地不可久留。百里決明最后一眼瞧了瞧師吾念的寢居,確實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扭過身,準備爬窗出去,一條腿剛伸出窗屜子,門臼那邊吱呀一聲響,高挑的黑衣男人推開門,從外頭走了進來。百里決明還沒來得及爬出去,師吾念抬起眼,正巧望見僵在窗屜子邊上的百里決明。兩個人遙遙面對面互相望著,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尷尬。 非常尷尬。 百里決明恨不得再死一次。 尋微太不靠譜了!讓她幫忙望風,她人呢??? “義父這是……?”師吾念率先開了聲。 “呃……”百里決明動作緩慢地將腿收回來,坐在窗臺上,“我剛起床,來溜溜彎兒,正好路過,就來看看你在不在?!边@理由著實蹩腳,然而百里決明厚臉皮,大馬金刀坐在那兒,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樣子。遇到尷尬的事兒就得這樣,百里決明天下無敵除了功法高強,還有個秘訣是臉皮比城墻厚。 師吾念是個識相的人,并不胡攪蠻纏,只淺笑著問道:“哦?義父來尋我有何要事?” 他一邊說,鬼侍們一邊把浴桶搬到絲絹屏風后頭,一桶一桶往里頭倒熱水。熱水倒?jié)M,鬼侍們告退,還細心為他們掩上了門。百里決明腦子急轉(zhuǎn),思考用什么借口好。師吾念倒也不催他,在烏漆案后頭施施然落座,倒了杯水抿了口,隨即又放下。熱騰騰的霧氣很快縈繞小屋,百里決明看著這景象,不自覺想起當初第一次看見裴真洗澡的時候。 美人如玉,好一派溫柔鄉(xiāng)。 他望著等他發(fā)話的師吾念,黑鐵面具嚴絲合縫地罩住了這個男人的臉頰,只露出一角玉一樣干凈白皙的下巴。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戴著面具,一個不知來歷的人,是有什么樣的通天本事才能潛入宗門十八獄?還能打開重重關(guān)卡,關(guān)閉宗門下給六瓣蓮心的守護封印。可如果他是裴真,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百里決明的心開始怦怦急跳,或許他真的是裴真呢!洗澡的時候還戴面具么?戴也沒關(guān)系,百里決明只要看一眼這小子光裸的身子,就能認出來他到底是不是裴真。裴真每一寸肌膚的起伏百里決明都記得,每一寸骨骼的走向都深深印在他的腦海。玉石一樣的肌理,脆弱而漂亮的蝴蝶骨。被金鏈子囚住的每個夜晚,那曇花般的男人就在他的懷里安睡。 “你剛剛問我什么來著?”百里決明問。 “義父來尋我何事?”師吾念笑瞇瞇地問。 要怎么才能看見這小子的身子?百里決明想,說留下來旁觀沐浴太奇怪,好像一個覬覦義子的禽獸。忽有一個想法鉆出腦海,他靈光一閃。 “你這幾天這么忙,為父一直想找你好好說說體己話。正好,今天就有個好機會。”百里決明跳下窗臺,走過去拍了拍紅木浴桶。這個乖張又荒唐的家伙挑釁地看著師吾念,一字一句道:“咱們一塊兒洗個父、子、??!” 男人旁觀男人洗澡奇怪,男人一起泡個澡總不奇怪了吧! 第95章 煙花(一) 師吾念眼睛里的笑意一下就深了,映進屋里的夕陽好像染紅了他的眸子,那一雙眼眸里盛開了赤紅的燦爛野花。 “義父確定么?”他嗓音變得有些許喑啞。 “確定,怎么不確定!”百里決明咬牙說道。 其實心里虛得很,耳朵根子在發(fā)燙,仿佛有一簇小火苗熱烘烘炙烤著。怕什么!他不斷給自己鼓勵,不就洗個澡么?只要能見著師吾念的身體,他就能判斷這小子是不是裴真。要是真是裴真呢?他臉一下燙得能煎蛋了,那他豈不是和裴真在一塊兒洗澡了! 師吾念走過來,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勾住百里決明的腰帶,低聲說:“既然確定,義父就不可以反悔了?!彼男θ菹袷⒎诺睦浰诨ǎ瑤е旅奈kU,“孩兒為您寬衣?!?/br> “你你你你……你先脫!”百里決明開始說不明白話兒了。 “這怎么行呢?您是我最敬愛的義父,自然要我伺候您先入浴?!睅熚崮钤谒陷p語,“不要著急,義父,您寬了衣,我親自下水服侍您。按摩、搓背、揉腿……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手指一用力,百里決明的腰帶松了結(jié),外衫大剌剌敞開。 百里決明剎那間就后悔了。 他覺得他像一只懵懂無知的羊,被惡狼叼住了后脖頸。然而現(xiàn)在退縮太丟人,說好了不能反悔他怎么能落荒而逃?他還要查清楚師吾念到底是不是裴真,咬緊牙關(guān),他的姿態(tài)視死如歸。 師吾念的指尖沿著他的腰腹向上游移,似有若無地劃過胸膛,到達他的頸側(cè),一顆顆解開他領(lǐng)口的葡萄扣。玄色的外衫撂在一邊,百里決明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綢緞中衣。分明是夏末時節(jié),江左還熱得發(fā)慌,百里決明卻沒來由地感受到?jīng)鲆狻8糁粚蛹毮伒木I緞,他清楚地感受到師吾念指尖的溫熱的觸感。在愣神的時候,所有鈕子被師吾念悄無聲息地解開。于是胸膛那一片風景毫無保留地向外開放。 師吾念輕輕撫過他的胸前起伏的肌膚,笑意一點點加深。 “義父真是……好看得緊?!?/br> 語調(diào)旖旎,無比挑逗。 師吾念拉了把他的衣襟,百里決明的肩頭就從素白的綢衣底下滑了出來,順帶著半條手臂暴露在男人熾熱的目光下。 “你……”百里決明額頭上冒汗,“能不能快點?我自己脫!早洗早好!” 他說著就要寬衣,師吾念制住他。 “讓義父自己寬衣,說出去別人會覺得孩兒不孝?!睅熚崮钔犷^一笑,“罷了罷了,我快點兒就是?!?/br> 中衣撂到一邊兒,百里決明上身終于赤裸。他的靈力把這具rou身滋養(yǎng)得骨rou停勻,細膩的肌理依稀可見,從肩背到腰腹,白皙的肌膚恍如一片起伏的平原。他握著拳,手背和腕緣看得見青筋,深刻的力量在其中蘊蓄,炙熱的火焰仿佛即刻就要噴薄而出。 然而更加打眼的是百里決明后腰的咒契符紋。 師吾念的目光流連在那里,濃密睫羽下遮住的眸光熾熱如炭火。 傻師尊不會想到,當初在十八獄師吾念并沒有解開他們之間的咒契。師吾念只是將符紋挪了位置,挪到師尊腰后,臀部的上方——一個他自己無論如何都看不到的位置。 召鬼拘靈術(shù),當施加術(shù)者成功以拘靈陣捉住鬼魂,則契約簽訂。而若要解約,則須得雙方都同意解契才不會有反噬。當年他秘密將封印師尊的棺材從十八獄挪出,在棺下畫出鮮血涂就的法陣,與師尊的魂魄訂下了咒契。往后師尊無論換了哪具rou身,這契約符紋都會跟著他。只要這契約存在一日,師尊就是他一個人的,他如何會輕易將這契約解開? 他觀賞著那個印記,殷紅得像血,這也確實是他的血液,涂就法陣的鮮血凝成這符紋,鐫刻在他師尊的身體之上,永不磨滅。而這符紋的含義更加直接,它是三個瑪桑羽蟲篆組成的圖案,譯成中原文字,則為—— 謝尋微。 后腰、臀上,如此隱秘而旖旎的柔軟角落,標志著他的完全占有。 他將雙手搭在師尊的腰側(cè),低聲說:“我要為您脫褲子了,義父?!?/br> 強行鎮(zhèn)定的決心終于崩塌,百里決明握著汗巾子,躲開了師吾念的手。太奇怪了,簡簡單單脫個衣裳,卻像是在受著酷刑。他繃不住了,師吾念到底是不是裴真以后再查,現(xiàn)在先跑再說!他為自己找借口找得得心應手,萬一師吾念不是裴真,他同這小子一塊兒沐浴豈不是勾三搭四,敗壞抱塵山的門風!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他把自己的衣裳撿起來,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要給尋微煎藥,今兒就不洗了,來日再說!” 他胡亂套上衣裳,葡萄扣都沒系就翻窗逃跑了。那衣裳不整的樣子,著實像個落荒而逃的采花賊。師吾念望著百里決明慌不擇路的背影,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覺得惋惜。他摘下面具,露出謝尋微的容顏。換裝換得急切,只來得及擦掉口脂。他撐著腦袋,望著水里的倒影兒無聲嘆了口氣,還以為真的能同師尊一塊兒沐浴呢。 接下來師尊安分了不少,謝尋微估摸著他會來興師問罪,責怪自己沒有通風報信,讓他難堪,所以乖乖在燕子樓等著,結(jié)果直到深夜都沒等到師尊。約莫是被他挑逗的手段嚇到了,變成了縮頭烏龜。謝尋微頗有些失望,準備梳妝睡覺。 夜已深,盞盞燈火散出泥金色的光暈,籠罩一層層帳幔。他寬衣,用巾帕打濕水,正準備凈臉卸妝,余光忽然瞥見窗屜子的茜紗后頭映出個高挑的人影。那影子站在窗外,微微低著頭,好像在隔著窗紗看里頭梳妝的他。 看這輪廓,像極了師尊。他蹙了眉心,放下巾帕,喚了聲:“師尊?” 人影靜了半晌,忽然轉(zhuǎn)身走了。前頭有鬼母夜訪的前車之鑒,謝尋微沒有貿(mào)然跟出去。外頭探查的鬼影飄回來,在地上墨跡似的洇出幾個字兒: 百里決明。 是師尊沒錯,他在干什么呢?謝尋微披上流云披風追出去,幽暗的長廊盡頭看見師尊一閃而過的背影,他跟過去,踏著滿地氤氳的月光和燈燭,師尊的影子輕飄飄捉摸不透,像一抹飄忽的霧氣。他跟著那霧一樣影兒踩過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衣襟和發(fā)梢沾上了木芙蓉上的露水。青苔有些滑,他小心翼翼跟進了花園深處。芙蓉和月桂幽微的香氣在夜里浮動,四下里是清泠泠的月光,師尊的影兒就站在月光盡頭,絢爛的花在他身側(cè)綻放。 可他的影子那樣黑,黑得看不清容貌。 謝尋微覺得不對勁,一步步走近,銀針徐徐從指間滑出,面上卻帶著笑。 他柔聲問:“師尊,你在那兒做什么?” 隔著五步遠,謝尋微不再前進。人影抬起了臉,謝尋微終于看清楚他的模樣。 是師尊,熟悉的白皙臉頰,一如往日。只是他的眼眸變了顏色,好像有鮮血滴進了他的瞳子,殷紅的顏色蔓延,他的瞳子紅如火焰。而他的眉心,盛開著一朵火紅的赤焰紅蓮。 “你是誰?”謝尋微溫柔地笑,殺氣在他的笑意里蔓延,“我?guī)熥鸬膔ou身為何在你手里?” “你聽說過我的名字么?尋微?!蹦腥说穆曇艉茌p,似乎怕嚇著他,刻意放緩語調(diào),“我是惡童,那個來自鬼國的……惡童?!?/br> “惡童……”謝尋微的眼眸微微縮小。 “嗯,你有空嗎?”惡童朝他伸出手,“我放煙花給你看?!?/br> 第96章 煙花(二) 惡童帶他上了屋檐,兩個人一同在屋脊上坐下。靜謐的夜空像藏藍色的杭綢緞子,平平鋪在頭頂,一點兒褶皺都沒有。天心的月亮像緞子上破了個銅錢大的圓洞,晶亮的光從那里漏下來,灑在他們發(fā)梢。惡童抬起右手,螢火蟲似的微光從他掌心溢出,光芒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漸漸他掌心長出了一朵赤紅色的火蓮花,先是鼓出了苞,然后一點點打開花瓣,徐徐飄了出去。 無數(shù)火蓮花從惡童的手心綻放,飄向茫茫夜空。遠遠望去,就好像無數(shù)花燈在夜色里漂浮。融融的光暈映進惡童的眼眸,他的眸子仿佛也被點亮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承諾過一個人放煙花給他看。但后來發(fā)生了一些變故,這個承諾最終沒能實現(xiàn)?!鄙徎ǖ墓饷⒒\著惡童安靜的側(cè)顏,他說,“尋微,你替他看吧,就當我……沒有食言。” 謝尋微知道,他口中的人是那個三百年前死去的男孩兒“桑”。蓮花的光芒里審視這個陌生的鬼怪,他身上浮動著潮水一樣凄清的悲哀,就好像他死去的這幾百年,他從未停止過悲傷。師尊身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緒,這個自稱“惡童”的家伙當真是惡童么? “師尊去哪里了?”謝尋微問。 “他睡著了?!睈和f,“雖然我比他強一百倍,但他掌控著rou身,只有他睡著的時候,我才能出來。” “出來?” “我住在他的心域里?!睈和噶酥钢x尋微心口的位置,“三百年前我用九死厄劈開地裂虛門逃離鬼國,無渡將我封印。我睡了三百年,百里決明以秦秋明的身份重回人世那天是我第一次蘇醒?!?/br> 謝尋微明白了,原來謝岑關(guān)在鬼國里提到的師尊心域里的大人物,就是惡童。 無渡封印了鬼童,真正的百里決明將他封入師尊的心域。 那師尊又是誰? 謝尋微撐著腦袋看他,晶亮晶亮的眼睛里滿是疑惑,“那你以前認識我?guī)熥鹈矗繋熥鹗莻€討厭鬼,總是瞞著我這個那個,什么都不讓我知道。惡童哥哥,你不會像他一樣瞞我吧?!?/br> “你叫我什么?”惡童有些發(fā)愣。 “哥哥呀?!敝x尋微歪頭一笑,“雖然按照你我年紀,我該叫你祖宗才是??墒悄菢訉嵲谔至?,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她的笑靨太明艷,軟軟叫哥哥的時候嘴里像含著糖。不知道怎的,惡童耳根子有點發(fā)燙。明明她前世也這么喚他的,他和桑桑在陰木寨里赤著腳奔跑,桑桑追不上他,就會慌里慌張不停喊:“哥哥!哥哥!” 可現(xiàn)在好像哪里不一樣了,啊……他想起來了,她現(xiàn)在是個女孩兒了,嬌滴滴,像一朵初初綻放的花兒,要小心翼翼捧著,不然她脆弱的花瓣會碎。更何況她又這么好看,一朵朵火蓮花飄浮在她周圍,竟然辨不出誰更明艷。 同女孩兒說話和同男孩兒說話不一樣,惡童忽然就有些局促,平日里傲慢的模樣全不見了。這般羞赧的樣子不符合他惡煞的身份,他握拳放在唇下,掩飾似的咳嗽了幾聲,“你師尊是我的死敵。” “死敵?”謝尋微皺起眉。 “嗯,”惡童暗紅色的眸子陰沉了下來,“我是這世上最希望他消失的人?!?/br> 四下里靜了一會兒,再抬起眼的時候,惡童看見謝尋微捂著嘴,銀珠子似的淚珠從眼睛里啪嗒啪嗒掉出來。 惡童:“……” 發(fā)生了什么?他懵了。 “我喚你哥哥,你竟想殺我?guī)熥??!敝x尋微拭著淚,“師尊若有三長兩短,尋微也絕不獨活!” 死了幾百年,頭一回見女孩兒哭,惡童手足無措,從身上找東西給她擦眼淚。找了半天什么都沒找著,百里決明這廝沒有隨身帶手帕的習慣。惡童看她哭看了半晌,用手給她拭淚。她還是哭個不停,他實在沒轍,泄氣地說:“你放心吧,我殺不了他。” “真的么?”謝尋微淚眼朦朧。 “真的,不騙你,要不然我早把他殺了。”惡童看著她,忍不住懊惱,“你怎么會是女孩子呢?” 九死厄固定了桑桑的命格,無論他輪回轉(zhuǎn)世多少次,都會是純陰體格,也必定是男孩兒。若是男孩兒,豈會像現(xiàn)在一樣哭哭啼啼?女孩子凈會哭,惡童活著的時候就不喜歡和女孩子打交道。他寧愿自己一個人玩兒,也不愿意同園子里那些女人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