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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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摯善虛弱地躬身,“多謝袁宗主?!?/br> 謝尋微身上有惡鬼咒詛,不能被采補,這事兒讓喻家傷透了腦筋。穆家因為穆知深那個傲慢小子,不再與他們合伙,袁伯卿對他們嗤之以鼻,罵他們假清高。姜家時不時派人來參與商討,但并不發(fā)表意見,偶爾還要念叨兩句,“如此不妥,甚為不妥?!焙髞碛鞣蛉讼咏蠠餍圆谎麄兞?,只和袁氏楚氏族老一起商議。 楚摯善的咒詛雖已壓制,但并未徹底解除。袁伯卿以靈力試探謝尋微的經脈,發(fā)現(xiàn)百里決明留下的血詛觸發(fā)點在嘴唇、胸乳和會陰,正是攝生房中術采補爐鼎唾液、乳汁和紅鉛所需要觸碰的地方。 袁伯卿暗罵百里決明狡猾,繼續(xù)注入靈力尋找血詛根源,然而根源藏得很深,連找都找不到。來來回回商討了一個月,最后喻袁兩家商定,以針度脈,拔除血詛。 以針度脈,就是將銀針送入經脈,隨血行在身體周轉循行,等找到百里決明的血詛所在,就發(fā)動靈力,拔除血詛。聽著容易,cao作起來非常困難。細枝末梢的經脈纖如毫發(fā),稍有cao作不當,銀針刺破血管,恐有性命之憂。再者,銀針隨血液流動,受術者要忍受極大的痛苦。度針入脈、針隨脈轉、拔針出脈,每一道關卡都痛苦難當。 喻夫人拍著謝尋微的肩膀,慈愛地說:“尋微,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想想,這血詛若不拔除,你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嫁人了?不要害怕,習慣了就不痛了?!?/br> 沒人能夠想象謝尋微的痛苦。當百里決明在天都山第十五獄的黑暗里長眠不醒的時候,謝尋微一遍遍被刺穿手腕上的脈管,比牛毛還細的銀針進入他的血液和經脈,送到他的四肢百骸。牛毛針有時刺破他的經脈,在他身體上留下一個個胭脂紅的血點。他最多同時受過十四枚牛毛針,全身上下的經脈仿佛寸寸盡斷,又仿佛有無數(shù)蟲蟻在血液里左沖右突。他昏過去,復又疼醒。 喻夫人每隔七天命醫(yī)門為他度一次脈,每次度脈牛毛針被靈力驅動循轉兩個周天,至少需要兩個時辰。他最初呻吟、哀求,甚至自盡,被救下,后來哭泣、怨懟,最后沉默。 喻夫人說:“你看,舅母說過,習慣了就不痛了?!?/br> 在那地獄般的生活里,他無數(shù)次回憶起抱塵山的白鶴,無渡爺爺?shù)钠咸雅镒?,他在棚子里哇啦哇啦念經文,爺爺?shù)陌缀釉谒媲盎蝸砘稳ァK麩o數(shù)次回憶起山巔種著忍冬花和決明草的小藥園,他和師尊一起在寬寬的大屋檐底下泡腳,他不小心睡著了,師尊就把他抱起來,擦干凈他的雙腳,把他放進香噴噴軟綿綿的被窩里,一覺睡到大天亮。 他記得那一次刺客來襲,師尊救他從刺客的刀下逃生,對他說:“以后要是有壞蛋欺負你,你就蒙上眼,默數(shù)一二三。三個數(shù)數(shù)完,你師父我就來救你了。”師尊扛著刀逆光而立,眉眼間皆是他獨有的桀驁,又痞氣又英雄。 謝尋微抬起布滿針孔的雙手,顫抖著蒙上眼,細聲低數(shù):“一、二、三。” 放下手,睜開眼,空蕩蕩的里屋,黑蒙蒙的簾幕。沒有師尊。 他再次蒙起眼,數(shù):“一、二、三?!?/br> 依舊沒有師尊。 他再數(shù),不斷重復這個動作,數(shù)了無數(shù)遍一二三,師尊始終不曾出現(xiàn)。于是他終于明白,師尊不會來了,再也不會來救他了。 門外有交談的聲音,他動了動麻木的眼睛,從床榻下爬下來。手腳都無力,他站不起來,只能用手肘撐地,爬到門檻邊上,靠著門坐著。喻夫人的聲音朦朦地傳過來,怒氣沖沖的語氣,“怎么還是沒找到血詛所在?”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是那醫(yī)門慌張的聲音,“百里決明道行高出我等太多,若他要藏……我們……我們……” “行了。”喻夫人一臉不耐,“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七天后再找!” “那……那個……”醫(yī)門吞吞吐吐。 “還有何事?有話直說?!庇鞣蛉说芍?。 “小、小人記得,這次度脈一共送了十三根針進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只拔了十二根針出來?!?/br> 謝尋微輕輕將門打開一條縫隙,看見那醫(yī)門額頭滿是冷汗。他抖得像只鵪鶉,結結巴巴道:“還、還有一根針留在了娘子的經脈里。” “留了一根?有何隱憂?”喻夫人凝眉問。 “說不好,針隨血行,有可能一直留在經脈里循環(huán)周轉,也有可能扎破血管,刺傷五臟,造成內腑出血,也有可能進入心脈……”醫(yī)門汗如雨下,“總而言之,這根針就像不知時效的毒藥,隨時隨地……都可能要了娘子性命。” 喻夫人沉默半晌,冷哼了聲,“這孩子是先天爐鼎,就算沒有那枚牛毛針,她也活不了多久??珊尬艺蹞p了這么多子弟,換回來一個廢物?!?/br> 女人的聲音漸漸遠去,謝尋微靠在門板后面,靜靜地想,師尊,如果您知道他們這樣對我,會不會后悔不帶我死? 暮色四合,天一點點沉下來,他不知道一個人獨坐了多久,猶如一具沒有生命的傀偶。風起了,穿庭過院,像鬼怪的呼號,影子都沉淀在四周,好似無數(shù)鬼怪環(huán)伺著他。外面的樹葉嘩啦啦響,紛飛的槐葉飄過窗欞,落在他的手邊。他輕輕捻起那片葉子,擦了擦眼皮。睜開眼,無數(shù)雙眼睛圍在他身邊。 他差點忘了,他是純陰之軀,招鬼。往日師尊在,鬼魂懼怕師尊的威嚴,從來不敢靠近。現(xiàn)在師尊走了,鬼魂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環(huán)顧那些眼睛,或者悲哀,或者痛苦,或者哭泣。它們像他一樣,在無聲地流淚。 “你們也離開了親人么?”他輕輕問。 它們沉默著,它們是鬼魂,鬼魂說不了話。 “那么到我身邊來吧。”謝尋微割破手心,在地上滴血,血液自行流動,畫出一個繁復瑰麗的法陣。這是他在無渡書樓里翻到的禁術,他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好奇心讀了那本書,他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拘鬼召靈”的法陣像烙印一樣刻在他的心底。 純陰之血的香氣濃郁地氤氳開,鬼魂猶如獸群一般聳動。那不祥的血光映著謝尋微蒼白的臉頰,他分明在溫柔地微笑,卻顯得無比陰森,無比猙獰。他低聲道:“從今以后我沒有影子,你們就是我的影子。我將給你們血液,給你們rou身。當我死去,我的鮮血供你們分食。你們?yōu)槲倚凶?,為我殺戮。終有一日我要仙門聽見鬼怪的怒吼,我要江左遍地是血淋淋的鬼魂?!?/br> 他抬起臉來,問: “成交么?” 鬼魂向他的腳下匍匐,黑夜凝固在他們周圍,比黑暗更加黑暗。鬼魂進入法陣,契約咒符在謝尋微身上成形。 “成交?!?/br> 第50章 哀美人兮(三) 銀針度脈持續(xù)了整整兩年,喻家依然沒能找到謝尋微體內的血詛所在。喻夫人越發(fā)焦躁,她終于發(fā)現(xiàn)抱塵山圍剿一戰(zhàn),喻家損失大半精銳,卻一無所獲。百里決明胸膛里剖出來的六瓣蓮心無人可以動用,花瓣上的徹夜不熄的火焰讓他們連碰都碰不了。六瓣蓮心經過之處空氣guntang,草木焦枯。仙門只能選擇將它封印在天都山第十八獄,以待來日找到使用它的辦法。 而這個謝尋微,身懷咒詛,無人可以拿走她的元陰。楚摯善的詛咒至今未解,幾乎日日都悶在漆金水榭中閉關,壓制右手上的烈焰詛咒,從水榭里抬出來的爐鼎尸體比往日多了一倍。 “好一個百里決明!”喻夫人咬牙切齒。 底下的兒女不成器,她的年紀漸長,處理庶務慢慢力不從心,喻家的威勢在削弱。穆家那個小子看著不聲不響,手段卻頗有雷霆之勢,最近一年穆家的鑄造生意隱隱有蓋過喻家的趨勢,往日壟斷仙門刀劍的喻家鐵器在潯州竟然失去了市場。 必須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她似乎有了眉目,召來醫(yī)門,“暫時不用給謝尋微用針了,讓她好好調養(yǎng)身子。” 醫(yī)門低眉頷首,“是?!?/br> 墻角的黑暗里,一個影子默默貼著地磚的縫隙退了出去。陰天,沒有太陽,天光粲白而慘淡。它跟在路過廳堂門口的丫鬟小廝的影子里,閃進假山和花樹扶疏的陰影,經過寬大的屋檐底下,像一只烏鴉一樣貼地飛入墳冢一般的靜園,回到謝尋微的腳邊。 鬼影沒有rou身,無法開口說話,便在地上扭曲身形,爬出蛇一樣的蜿蜒軌跡,以此組成文字。謝尋微見了,低垂著眼眸道:“新的災難要來了?!?/br> 影子們蜂群一樣聳動起來,拱起刀刃一樣的脊背。謝尋微在地上滴血,血液滲入黑影。 純陰之血比普通人的血液更適于修煉,他的鬼侍道行增長得很快,初一初二和初三都已經不懼陽光。或許假以時日,它們就能成長成真正的惡煞。他并不完全依賴這些鬼侍,每隔七天的銀針度脈教會他針法,他在自己的身體上試驗,于醫(yī)道頗有所得。他默寫出往日在抱塵山上讀過的《靈樞經》,潛心參悟。再就是師尊教給他的風法,他張開掌心,風流在手中旋轉,銀針被托舉著緩慢轉動,凜冽的銀光閃閃發(fā)亮。 他從未停止過修煉,他知道只有變得強大,才能讓該死的人去死,該活的人重回世間。 “喂!” 窗外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喊聲,謝尋微立時停止了掌心的風流,銀針被悄無聲息地藏入棉被。他抬起眼,朝窗欞那兒望。窗屜子外面探出兩個腦袋,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他認得他們,喻夫人的一雙兒女,胖的那個叫喻鳧春,長他兩歲。瘦的那個叫喻聽秋,比他大幾個月,脾氣驕縱。 “尋微meimei,”喻鳧春小心翼翼問,“我們要去十全街聽戲,你一起么?” 他搖頭。 “讓你別來熱臉貼冷屁股,你偏來,人家根本不理你!”喻聽秋罵喻鳧春。 “尋微meimei,一起去吧,你好久不出門了?!庇鼬D春不肯走。 謝尋微低下臉,嫌惡地皺起眉。抬起臉時卻換上一副憂愁的神情,“大郎,你們去吧。我身子弱,走不動。” “沒關系!”喻鳧春喜滋滋從窗臺爬進來,“我背你!” 他看著謝尋微的眼睛亮晶晶的,絲毫不掩飾他的喜歡。謝尋微知道,每次自己離開靜園到前院去,這個家伙就躲在抱柱后面偷偷看他。喻鳧春喜歡他,日日遣婆子送糕點,送燕窩,有一次甚至送來價比千金的冰蟬玉。 喻鳧春送多少東西,他扔多少,只留下那一枚冰蟬玉。有一次倒糕點被喻聽秋撞見,喻聽秋氣憤地說:“你若不喜,直告訴我哥便是,為什么要吊著他?”他冰冷地微笑,拍掉手上的糕餅屑子,轉身離去。 現(xiàn)在喻鳧春要來背他,他心里厭惡,像討厭一只黏在腳底的蟲子。 喻鳧春看他不動,撓撓頭,掏出手帕包住手,再來背他,“尋微meimei,不要怕,上來吧?!?/br> 他慢吞吞爬上喻鳧春的脊背,不動聲色看向地上的影子,立時有看不見的鬼魂飄出來,壓在他的肩頭。鬼壓背,重量陡增,喻鳧春面團似的趴了下去。 喻鳧春哭喪著臉說:“meimei有點重,我背不動?!?/br> 喻聽秋氣道:“你怎么這么沒用?背不動人家,還想討人家當媳婦!” 她把謝尋微從喻鳧春背上拉起來,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背上。謝尋微和鬼魂的重量竟然沒能壓垮這個丫頭,謝尋微默不作聲地增加鬼魂,統(tǒng)共十個鬼魂摞上肩頭,喻聽秋大氣不喘,二話不說,疾步沖了出去。 謝尋微:“……” 他們上了馬車,一大幫喻家子弟浩浩蕩蕩跟著車后頭。謝尋微心知肚明,這些子弟不是來護送喻家大郎和二娘,而是看管謝尋微,不讓他逃跑。 十全街茶館,人山人海,他們在視野最好的二樓雅座聽戲。他看著樓下,想起師尊來,師尊窮困,若是人多,從來只能帶他擠在人群的邊緣。折子戲一出一出地唱,又是一個女鬼和書生的故事,生和旦纏綿相愛,破廟里山盟海誓,風雪夜里生離死別。 “都是假的,騙你們這幫小孩子的?!睅熥鸬脑挭q在耳邊。 他忍不住落淚,怎么會是假的呢?師尊,我和你不就分別了么? 他的眼淚嚇壞了喻鳧春,喻聽秋說他是裝的,讓喻鳧春不要管。從那以后喻鳧春再也沒帶他去聽過戲,只日復一日往靜園送糕點吃食,謝尋微日復一日把糕點倒入水池。冬天,大雪紛飛的時候,喻夫人將謝尋微帶去了寒山道場。 “這丫頭身子忒弱,我?guī)ド缴闲扌校銈冃置煤蒙诩依?。”她說。 他在風雪里回眸,長而翹的睫羽落滿雪花,爾后他轉身,一步步走向他此生最長的噩夢。 師尊留給他的咒詛觸發(fā)需要條件,只要避開那三個部位,咒詛就不會激發(fā)。喻夫人抓住了這個漏洞,將觸碰他、撫摸他、觀看他的權力賣給了仙門的男人,以此換取生意往來上的便利和優(yōu)惠。 白日喻夫人延請名妓教他彈琴吹簫,夜晚男人嬉笑著登門,他在燈火迷離中把酒相陪。那些或者粗糙或者油膩的手有意無意劃過他的腰側,直白yin穢的目光在他裸露的手臂上流連忘返。他十五歲,尚未長成,稚嫩的身軀介乎男女之間。所有人癡迷于他昳麗的容色,甚至甘愿在他腳下匍匐,請他用鞭子抽打他們的脊背。 酒過三巡之后,出價最高的男人可以留下來過夜,擁抱他一起入睡。喻夫人生怕他們不當心觸發(fā)謝尋微的咒詛,禁止謝尋微除盡衣物。這幫助他隱瞞了性別,但并沒有讓那些男人減少對他的癡迷。謝尋微也曾想過坦白身份是否能得救,然而遍觀那些飽受屈辱的仙門爐鼎,男男女女不可勝數(shù),江左仙門大戶都以有妖艷的孌童隨侍在側為身份地位的象征。他終于明白為何師尊對仙門嗤之以鼻,只是他太小,師尊從來不對他說仙門的腌臜事。他也明白,一個絕色的男人只能讓這些丑陋的家伙更加興奮。 無數(shù)仙門的主事、長老、家主造訪寒山道場,他們白日教導門下后輩子弟濟世扶微,清白衛(wèi)道,夜晚沉溺于謝尋微的琴笛,爭逐高價。寒山道場的真面目,是仙門長輩之間永遠不會宣之于口的秘密。 當夜深人靜,他掙脫男人骯臟又充滿臭氣的懷抱,抱著膝蓋坐在床腳。月光灑落腳邊,他的心枯寂冰冷,一如這茫茫冷月。他無數(shù)次想要趁他們熟睡,激發(fā)惡詛,將他們燒成灰燼。可他知道一旦他這樣做,他必定難逃一死。他必須活下來,只有活下來,才有與師尊相見之期。 喻鳧春的禮物和飛帖穿越風雪,來到他的桌前。每一樣他都丟棄,每一封飛帖他都不曾看過。他記下每一個登門者的姓名家族,留郡袁氏、山陰楚氏、丹陽呂氏、廬陵毛氏……陰冷的仇恨在胸腑中發(fā)酵,他的鬼侍在鮮血和怨懟的滋養(yǎng)中長大,鋒利的風刃在掌心成形,直到一年后,他第一次出手,將銀針插入了身側熟睡男人的脖頸。 男人猛然驚醒,雙目圓睜。他像一只瀕死的蝴蝶,被銀針牢牢扎在了床板上。喉下天突xue被刺入了一根針,他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謝尋微觀察他的軀體和xue位,目光極盡溫柔,又極盡冰冷。男人在他冰涼的掌下戰(zhàn)栗,嗚咽出聲。謝尋微食指抵住他的唇,“噓,越掙扎,越痛苦。” 謝尋微按壓他的眉心,纖細如發(fā)的銀針從他的眉間扎下,進入他的腦髓中宮。針尖靈力迸發(fā),幻化出無數(shù)羽毛般的脈絡,同他的經絡接合。男人的身體像剛脫水的魚那般痙攣顫抖,猛地一頓,最后失去聲息。 謝尋微很失望,“死了么?” 他在尸體的肚腹里縫入一小塊冰蟬玉,命初一穿上這具死不瞑目的皮囊,光天化日之下離開寒山道場。 “模仿他們的舉動,成為他們的一員,不要讓他們發(fā)現(xiàn)你是一只鬼怪?!敝x尋微微笑著叮囑。 于是,從那天以后,所有留宿的男人都成了他的試驗品,他在他們身上施針,讓銀針沿著血管流動,遍布四肢百骸。他研究他們的頭顱,鉆開孔洞,看他們無聲地慘叫,鮮紅的大腦上靈力脈絡隱隱現(xiàn)現(xiàn)。后來他發(fā)現(xiàn)剝離痛感的xue位,他讓他們失去痛覺,再鋸下他們的頭蓋骨,放在他們眼前,欣賞他們絕望又恐懼的眼神。他剖開他們的胸膛,近距離觀看那些跳動的心臟。真是奇怪,明明是黑心腸到極點的人,心臟卻依舊鮮艷火熱。經年累月,人體的脈絡xue位他了然于心,靈力的生發(fā)與消逝他了如指掌,他逐漸手藝嫻熟,技巧高明。 與此同時,他尋找魂魄與rou體的接合點,鍥而不舍。當?shù)谑粋€男人躺上他的床榻,他的銀針已經可以超越rou身,觸及魂魄。他為他的銀針取名為“渡厄”,這個名字來自抱塵山的《靈樞經》,多好聽的名字,又多么諷刺。 沒有人知道寒山道場的變故,進來的是活人,離開的是鬼怪。 死的人太多,不能讓他們集中暴斃,被仙門發(fā)現(xiàn)端倪。故而雖然極盡省儉,冰蟬玉也時時短缺。他修書給喻鳧春,言辭婉媚,筆觸溫柔。 “冰玉翠色濃淡有致,了無一點塵埃氣,妹甚喜之,若兄覓得一二,可否贈妹一觀?今日登高遠望,飛絮滿人家,櫻杏次第開。兄宜添衣,且御春寒?!?/br> 冰蟬玉果然隔日便至,他繼續(xù)殺人,十指不沾一點鮮血。 第二年年末,冬,天大寒。 最后一曲終了,人影散亂,杯盤狼藉。歌女徐徐退下,他一個人坐在鏡前梳妝。眉心貼上梅花花鈿,鬢邊花插上黑鴉鴉的發(fā)髻,他娉娉婷婷地起身,撩開縹緲如霧的簾帳。一個挺拔如松的男人垂眸跪坐在重重簾幕之后,一把黑鞘長刀放在腳邊。即使遠遠相隔,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蕭煞之氣。只要他在,無論何時何處都是森冷的嚴冬。 謝尋微緩步走近,在他面前跪坐。偌大的閨房,只有他們二人默然對視。 “穆哥哥怎么得空來?”謝尋微淺笑,“今日要尋微如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