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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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渡留給他們的是個玉盒子,仔細一看,這玉竟然是冰蟬玉,專門放在死人嘴里防腐用的,市面上千金難買,聽說要在很老的古墓里頭才能找到,沒想到無渡留了這么大一方盒子給他。百里決明欣喜若狂,這玩意兒雖然比不上六瓣蓮心,好歹能延緩他的腐爛速度,撐個三年兩載不成問題。 “想不到無渡宗師連這個都準備好了。”裴真低聲說。 “這個老頭子,悶聲辦好事兒。”百里決明咂舌。 鎖頭沒上鎖,百里決明打開看,里頭是兩面八角銅鏡,各用一方白綾包著。無渡這人講究,塞進兇尸肚子里的東西都這么置放得很齊整。兩人找了張鼓凳放風燈,擦亮銅鏡,裴真畫下符紋,鏡子卻不亮,尋常死物一般沒有反應。 “咦?”百里決明翻看鏡子,“怎么回事?裴真,你是不是記錯符紋了?” 裴真搖頭,“不可能?!?/br> “難道這不是宗門的鏡子,就是普通的銅鏡?無渡想干嘛,讓我在這兒照鏡子玩?他有病吧?”百里決明拿起鏡子對著自己照,鏡子正好映出他和裴真,以及房梁上那具半拉身子的吊尸。屋里光線昏暗,三個人的臉都陰森森的,十分詭異。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道:“等等,無渡老兒把鏡子留給我,可我不知道你們宗門的什么破符紋??!他留給我我也打不開?!?/br> “前輩的意思是?” 百里決明點點頭,“所以這鏡子定然不是用你們宗門的符紋開啟,無渡把符紋給修改了。” 他搓搓手,在鏡面上畫下火符,鏡面憑空燃起金紅色的焰火,緊接著火苗熄滅,鏡面青瑩瑩地亮起來。一張碩大蒼白的臉霎時出現(xiàn)在鏡面里,是個中年人,看起來很慌張,滿臉冒著虛汗。 “不知道誰會撿到這面鏡子,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出去??偠灾?,后來者若見此鏡,必牢記一言,”中年人咬牙切齒,道,“謝岑關殺我,若我無命出鬼國,喻家后人必為我報仇!” “什么?”百里決明和裴真面面相覷。 鏡里的畫面一轉,面向了一個小屋,桌椅靠墻堆著,大門被雜物死死堵住。有東西在撞門和窗牖,喻家人慌亂地往上面堆更多箱籠。門一直砰砰巨響,后面似乎有什么體型很大的怪物。很快百里決明知道那是什么了,不是怪物,而是許多兇尸,他們撞破了窗牖,從窗欞縫里把手伸進來。無數(shù)雙白慘慘的、長滿眼睛的手臂探出桌椅的間隔,四處亂抓,兇尸在板壁后面嗬嗬嘶吼。 “喻家阿弟,開開門?。 卑倮餂Q明聽見一個陰狠的男聲,“許久未見,開開門??!” “謝宗主怎么會變成這樣?”有人惶恐道,“什么許久未見?我們才剛剛分開!” “是啊,他不是說帶人先行搜探鬼樓么,怎么轉眼就引來這么多兇尸殺我們!” “他中邪了!”喻連海嘶吼著,額上青筋暴突,“快,堵住門窗!” “你們走,我留下來攔門!”一個大高個兒挺身而出,坐上月牙桌遮住搖搖欲墜的門板,“你們快走!快走?。 ?/br> 裴真輕聲道:“這是我們發(fā)現(xiàn)劍符的屋子?!?/br> 陰影罩在他的臉上,像為他戴上了一層灰黑的面紗。百里決明沒注意他的神情,還沉浸在震驚當中,百里決明怎么也想不到,喻連海在火塘小屋封堵的東西是謝岑關。謝岑關被鬼迷了心竅?吃飽了沒事干殺喻連海干嘛? 難道他和無渡一樣未卜先知,預料到喻夫人會脅迫謝尋微嫁給喻鳧春,特來找喻連海報復?這顯然是無稽之談。鏡子黑了,裴真遞給百里決明第二面鏡子,“前輩,快開鏡?!?/br> 畫出火符,第二面鏡子亮起。鏡面很黑,他們把鏡子靠著光源,里頭仍是十分模糊,似乎鏡面前面罩了層紗似的。鏡子里頭有一個很重的喘息聲,一下一下。 “快,把他吊起來?!崩镱^遠遠傳來聲音,“那東西快來了?!?/br> 百里決明辨別了一下,小聲道:“是喻連海的聲音。” 裴真伸出食指封住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說話。 鏡面忽然變紅了,細細審視,應當是里面出現(xiàn)了紅光。這紅光不知從何而來,遮天蓋地,鏡面像鋪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喻連海的聲音變得急切,“要來了!動作快!” 鏡子里傳來飄渺的風鈴聲,似乎發(fā)生在很遠的地方,幾乎聽不清。鏡面突然變黑,但一直存在的喘息聲并沒有結束,還伴隨著悉悉索索的聲音。百里決明反應過來,是持鏡人在移動鏡子。果然,片刻之后,鏡面亮了,這回畫面更加清晰,他們看見遠處的房梁上吊著個人形黑影,門板敞開,外面是走馬廊,磅礴的紅光從外面泄進來,滿目鮮紅,仿佛一片血海。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一個恐怖的聲音正在接近。 “是你自作自受,休要怪罪于我。”喻連海對人影惡狠狠地說,“那東西一出現(xiàn)就要吃點什么才肯走,只能拿你喂它了?!?/br> 人影一點反應也沒有,像只死雞。喻連海帶著人貓著腰撤退了,偌大的屋子只剩下那吊在當中的黑影。紅光越來越盛,不遠處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挪了過來。百里決明和裴真都聽見木板被碾壓的聲音,整座圍樓似乎在恐懼地戰(zhàn)栗。人影好像醒了,一點點抬起頭來。紅光里出現(xiàn)一個瘦長高大的影子,他太高了,脖子老長,以至于腦袋被門楣擋住,看起來十分詭異。百里決明正待仔細看那到底是什么,鏡中畫面忽然壓下,面向了地板。持鏡人怕了,將鏡子收了回去。 “啊——” 男人凄厲的慘叫刺破黑暗,猶如一把尖刀捅進耳窩子里。鏡面微微顫抖,是這個躲在暗處的持鏡人恐懼地發(fā)抖。他們聽見毛骨悚然的咀嚼聲,血液滴答滴答落在地板的聲音。過了許久,尖叫變成呻吟,紅光慢慢消退,風鈴聲也消失了。鏡子重新抬起來,照出那掛在房梁上的人影。他在呻吟,只剩下半拉身子,一截腸子郎當?shù)踔锴频幕蝿印?/br> 百里決明快看不下去了,這樣了還沒死,得多痛苦。這肯定就是房梁上那位仁兄了,百里決明回眸看了他一眼,他靜靜吊著,腦袋歪垂。鏡面里頭,他撐了有幾十息的時間,終于徹底沒了聲息。 “紅光里的是什么?”裴真低聲問。 “好像是一個人?!?/br> “風鈴聲,前輩聽到了么?外面的風鈴明明灌了鉛,現(xiàn)在卻響了。無渡宗師說的第二條律法應當是,風鈴聲響,鬼怪必出?!迸嵴骈L眉斂起。 “總而言之,咱們聽見風鈴聲也得躲。這玩意兒我可對付不了,要是六瓣蓮心還在我腔子里,老子把它打得娘都不認識,可惜不在?!卑倮餂Q明攤攤手。 鏡面里的光影一閃,二人意識到鏡子里的聲影還在繼續(xù)。方才鏡子一片漆黑,他們還以為結束了。幽幽的光照亮鏡面,里頭現(xiàn)出一張蒼白消瘦的臉。是持鏡人,他長得不錯,骨相清峻,若胖一些,再把胡子剃了,一定是個俊俏的郎君??砂倮餂Q明一見到他,立馬瞪大了眼,仿佛有一道雷劈在他的頭頂,滿眼不可置信。 “我是謝岑關,今天是我進入黃泉鬼國的第五十八天。所有人都瘋了,我也是。誰能告訴我,我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謝岑關慘笑了聲,扭頭看不遠處那半截黑影,喃喃問,“這地方是個鬼地方,沒人能出去……沒人能出去……” 他再轉回頭來,看著鏡面。陰影罩著他的臉,百里決明忽然覺得他的表情有點惡狠狠的。 鏡面忽地熄滅,這回是真沒了。 百里決明還是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裴真?zhèn)饶靠此?,“前輩怎么了??/br> “等等,我確認一下。我……我一定是看錯了。” 他沒辦法相信他看到的東西,這在他的認知里是不可能發(fā)生的。往常碰見這種事兒,通常的緣由是中邪了。 百里決明爬上房梁,捆尸繩綁成了死結,費了老大勁兒才解開。吊尸面袋似的砸在地上,鮮紅的內(nèi)臟稀里嘩啦流出來。百里決明跳下來,蹲在死尸旁邊端詳他的臉。對著燈看就清楚了,他有著清峻的骨相,白皙的面容,和方才那自稱謝岑關的人,一模一樣。 “天爺,”百里決明忍不住震驚,“真他娘的一模一樣……” 他說到一半停住了,因為他看見裴真也蹲下了身。裴真伸出冰涼的手指,觸碰死尸同樣冰涼的臉頰。 “他是謝岑關么?”裴真低聲問,“他到底是誰?” “你怎么了?”百里決明察覺到這家伙有點不對。 很難說裴真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他沒有笑容,也沒有其他什么表情。百里決明只是在這一刻覺得他忽然變了,那觸摸死尸的手指,那孱弱白皙的手腕,皮rou下瘦削鋒利的腕骨,好像鋼鐵鍛出來的刀那么堅硬,那么冰冷。 第33章 岑關(一) 詭異的事發(fā)生了,他們在八角留影鏡里看見了兩個謝岑關。一個被懸掛在房梁上,被不知名的怪物吃掉了半截身子。一個隱藏在暗處,用銅鏡記錄下了一切?,F(xiàn)在能夠確定的是謝岑關和喻連海發(fā)生了內(nèi)訌,自相殘殺,結果非常慘烈。除此之外,所有東西,包括謝岑關和喻連海的狀態(tài)都十分詭異。百里決明回想這兩個人,他倆看起來都不太正常,尤其是第二面銅鏡里謝岑關最后的表情,惡狠狠的,鬼附身了似的。 “第一個問題,為什么會有兩個謝岑關?”裴真說。 “別什么問題不問題了,你才是大問題呢,”百里決明拿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我怎么覺得你怪不對勁的?看你臉白的,活像抹了胡粉,被嚇到了?你這小子,敢在我面前洗澡,怎么就怕這些玩意兒呢?” 裴真看著他,似有些幽怨,別過臉閉了閉眼,道:“有些乏了,無妨,正事要緊?!?/br> 果然是少爺身子,百里決明很無語,他這體格不應該當宗門醫(yī)者,他該去當公主帝姬。百里決明道:“得了吧,你要是吧唧一下倒了,倒霉的不是你,是我。到時候我還得背你,你個兒這么高,老子累死了都沒處訴苦去。算了,你別說,聽我說。第一個問題,為什么會有兩個謝岑關?” 裴真蹙起眉,“易容?” 百里決明探過身,捏了捏尸體的臉皮子,沒有易容的痕跡。他道:“不是易容的假貨。會不會是雙胞胎,謝岑關有沒有什么兄弟?沒準兒他和他老弟一起來的。喻謝兩家?guī)У亩际亲逯凶拥?,謝岑關帶著自己的兄弟來也不稀奇?!?/br> 裴真搖搖頭,“不可能,謝宗主是家中獨子。謝氏三代單傳,連叔伯堂兄弟都沒有。” 這就奇了,不是易容,也沒有相似的兄弟,怎么會出現(xiàn)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百里決明百思不得其解,裴真也眉頭深鎖,不說話。 “我想到了!”百里決明忽然拍了下掌,“裴真,首先我們必須得確定,這世上絕不可能出現(xiàn)兩個謝岑關,這根本不符合常理,你說對不對?” “不錯。”裴真點頭。 “其次,有條重要的線索被我們遺漏了。”百里決明重新打開第一面鏡子,“你聽,這面鏡子的謝岑關和喻家人各自說了什么?” ——“許久未見,開開門吶!” ——“謝宗主怎么會變成這樣?什么許久未見?我們才剛剛分開!” ——“是啊,他不是說帶人先行搜探鬼樓么,怎么轉眼就引來這么多兇尸殺我們!” “喻連海的判斷是謝岑關中邪了,”百里決明說,“喻連海為什么會這樣說?只有一個原因,這面鏡子里的謝岑關的作為和他們認識的謝岑關差別很大。而且你聽喻家子侄說的話,謝岑關請命搜探鬼樓,去又復返,還帶來了一大批兇尸要殺他們。這個行為非常怪異?!卑倮餂Q明朝裴真挑挑眉,“你有沒有想到什么?” 這個時候了,還要臭顯擺。裴真嘆了口氣,道:“前輩想說,這個引兇尸殺人的謝岑關,不是真正的謝岑關?!?/br> “沒錯!”百里決明猛點頭,“有人易容成謝岑關偷偷跟在隊伍后頭,趁真的謝岑關和隊伍分開,假的謝岑關現(xiàn)身殺喻連海,結果被喻連海逮住。真正的謝岑關約莫和他們失散了,陰差陽錯看見喻連海吊殺假謝岑關的場面?!?/br> 裴真沒說話。 “而且假謝岑關一定和喻連海是舊相識,有深仇大怨,”百里決明補充,“要不然他不會說‘許久未見’的話?!?/br> “前輩,你的猜測里有一個致命的漏洞。”裴真搖頭道,“按你所說,半截尸是假謝岑關,可這具半截尸并非易容?!?/br> “那就是真謝岑關點背,被喻連海逮住,冤死了?!卑倮餂Q明說。 “那假謝岑關又何必用八角銅鏡記錄一切,自己還要露臉?豈非自找麻煩?” 百里決明被問住了,是啊,為什么?假謝岑關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做。 “我倒覺得……”裴真低下眼眸,“他們兩個都是真的謝岑關?!?/br> “怎么可能?”百里決明睜大眼睛,“兩個謝岑關,尋微有兩個爹?” “若我沒有猜錯,這和鬼國的術法有關?!迸嵴娑ǘㄍ蔷弑凰麄兤柿烁沟目蓱z兇尸,緩聲道,“這么說,前輩可明白了?” 百里決明噎了一下,他還云里霧里的,可若是他說他沒弄懂,豈不是顯得比這臭小子笨似的?他咳嗽了一聲,高深地說:“嗯,有道理,我也有些眉目了?!?/br> “……”裴真看出這廝不懂裝懂,不禁失笑,道,“不必著急,我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br> “什么意思?” 裴真沒有回答,轉而問:“謝宗主的事,前輩打算如何告訴尋微娘子?” “……”百里決明回過臉,看了看地上的謝岑關。仔細端詳這個男人,越看和尋微越像。怪不得尋微這般好看,她的父親就是個出挑的相貌。百里決明嘆了聲,道:“把謝岑關帶出去,找個地兒把他燒了,把骨灰?guī)Ыo尋微。他只剩半截的事兒,還有具體怎么死的,咱們別告訴尋微。她身子弱,怕她受不住?!?/br> 百里決明爬起來,收拾謝岑關的殘骸。謝岑關的手臂被吊了太久,硬梆梆的,關節(jié)都硬了,保持著伸過頭頂?shù)淖藙?,掰不下來。百里決明想了半天,道了聲“得罪”,將他兩條手臂斬斷,撕下布條綁住,掛在他脖子上,模樣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裴真站在一邊看著,臉龐好像被凍住了,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他試著回憶和這個男人有關的事情,卻發(fā)現(xiàn)他們分別得太早,他早已沒了印象。他甚至沒有辦法通過別人的言語去建構這個男人的形象,因為謝氏一門滿門被屠,他無從知曉這個男人的過往。 他只能努力去虛構一些回憶,或許小時候他的父親也像別人家的父親一樣,把他高舉過頭頂,讓他騎在自己肩頭?;蛟S他們一家三口曾經(jīng)一起逛廟會,他鬧著買糖葫蘆,父親直接把一棒子全扛在肩頭。他看著死尸的臉,努力去想象謝岑關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前輩,你覺得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裴真輕聲問。 “他是一個好父親。”百里決明說,“他為了尋微進鬼國,吊在這里十八年?!?/br> 裴真閉上眼。悲哀像一層紗,裹住了他的心臟。 百里決明脫下中衣,拾掇謝岑關流在地上的內(nèi)臟,收作滿滿一大包,血水滲透麻衣,染紅雙手。裴真蹲下身,脫下外袍,包裹住謝岑關的殘骸,蒙住頭顱,兜住腹腔,扎成一個大包裹。扎得太嚴實,看不出來人樣兒。最后百里決明把人負起來,用布條捆得牢牢的??v使沒有腰以下的部分,只剩下上身和頭顱并兩條斷掉的手臂,這也著實是不小的分量,他和裴真約定輪流背。 一切收拾好了,百里決明將背上的謝岑關往上顛了顛,說:“老謝,帶你回家看閨女?!?/br> 裴真拉高袍子的領子,遮住謝岑關蒼白的臉頰,再用布條綁住。 嗯,回家了。 “差不多了?!迸嵴婧鋈徽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