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百里決明下了亂葬崗。望著小路往山下走，他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四周太靜了，連聲鳥叫都沒有。霧氣在山里升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清盡頭。走了半炷香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聽見些許人聲。循著人聲過去，漸漸瞧見前方有破舊的房屋和凋零的草木，似是一個山中小鎮(zhèn)。鎮(zhèn)口牌坊底下立了四男二女，個個白衣負(fù)劍，一瞧便知是仙門子弟。

    他慢吞吞走過去，那幫人瞧見他，紛紛轉(zhuǎn)過頭來。有人高喊：“是誰？人還是鬼？”

    當(dāng)頭一個胖子眼睛一亮，喊了聲：“是秦少俠！”

    其他人也面露喜色，“是秦秋明公子，想不到他也來了，這回我們有救了?！?/br>
    那胖子迎上來，喜滋滋道：“秦少俠也是來昆山剿鬼的？宗門一別，許久未見，咱們竟能在這里重逢，真是有緣！”

    “哦，”百里決明懨懨抬起眼，“你誰？”

    胖子：“……”

    邊上一少女橫眉怒目道：“哥，你做什么總是熱臉貼冷屁股！上回他就對你無禮，你還湊上去？”

    果然，秦秋明的性子與百里決明一般模樣，這倒好了，不必裝相。百里決明打量眾人，他們發(fā)髻凌亂，衣袂破碎，有些人臉上略有驚恐之相，顯然是遇見了什么。百里決明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卻是個十足十的路癡。這荒山野嶺，靠他自個兒，得轉(zhuǎn)到明年才能出去。他朝他們抬抬下巴頦兒，“我剛進山，你們怎么了這是？”

    胖子朝百里決明拱手，道：“秦少俠貴人多忘事，我是喻家大郎，喻鳧春。上回宗門大比，你一招就把我打下了臺。”他回頭望了望那破敗的山鎮(zhèn)，哭喪著臉，“我母親明明說長輩為咱們清好了路的，說只余下些不入流的小鬼，給咱們練練手?？蓻]想到鬼沒見著，卻迷了道兒?！?/br>
    “喻家二女，喻聽秋，”方才說話的少女朝百里決明揚揚下巴，“姓秦的，你也跟我們一樣，對不對？”

    百里決明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喻鳧春苦著臉說：“我們轉(zhuǎn)了小半個時辰了，怎么也走不出去。”

    有人耷拉著眉毛，“真是倒霉，誤打誤撞碰進來，竟然就走不脫了。幸好碰見大家伙，要不然我一個人得嚇?biāo)馈！?/br>
    果然與他之前想的一樣，百里決明心下有了計較，伸了個懶腰，揣著袖子往村莊里面走，“走不出去，那就不走了唄?！?/br>
    有人問：“秦少俠這是何意？”

    這幫初出茅廬的青瓜蛋子，怎么什么都不懂？百里決明覺得頭疼，掉過頭來道：“聽說過鬼打墻沒有？”

    “自然聽過?！?/br>
    “那是最簡單的鬼域，惡鬼改變地形，拼接來路和出口，讓進入里面的人迷失方向?！?/br>
    “你的意思是……咱們撞見鬼打墻了！”喻聽秋瞪大眼。

    “沒錯，”百里決明聳聳肩，“倒霉蛋們，咱們進了一個惡鬼的鬼域。如果把惡鬼看成蜘蛛，那咱么就在它的網(wǎng)里。要破除鬼域，一個辦法是強行破壞結(jié)界?！贝蠹壹娂姵^來，百里決明咧咧嘴，“別看我，你們不行，我的道行也不夠。還有第二個辦法，找到惡鬼，念念《清靜經(jīng)》，看能不能讓他茅塞頓開，早日投胎?！?/br>
    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百里決明搖搖頭，“你們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這么多人，竟打不過一只只會造鬼打墻的小鬼么？算了，不指望你們。鬼生于執(zhí)念，若能找到他的執(zhí)念根源，平息他的怨氣，興許能不戰(zhàn)而勝?！?/br>
    喻鳧春高興道：“此法可行。”

    “行就快走?！卑倮餂Q明提步進鎮(zhèn)。

    “咱們就不能留在外頭扎營么？”喻聽秋怯生生地望著里頭，那兒迷霧籠罩，頹圮的青瓦苔綠暗生，“里面怪嚇人的?！?/br>
    “馬上就要天黑了，夜晚陰氣重，必有厲鬼夜行，你要留外頭就留外頭吧。你和鬼一塊兒搭個伙，說不定能湊一桌牌九?！卑倮餂Q明的聲音遙遙傳過來。

    此言一出，所有人立刻跟上。百里決明不經(jīng)意間回過眼，見先頭那一直沒吭聲的姑娘一瘸一拐地跟在最后面，很吃力的模樣。百里決明其實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她，她生得白凈，立在那兒俏生生，春筍似的秀麗。長得又高挑，分明是個女娃娃，這個頭得趕上男人了。不知怎的，看見她，百里決明就莫名想起尋微來。很多年前那個孩子也是這樣，眼里噙著淚，固執(zhí)地跟在他后頭，求他收她當(dāng)徒弟。

    喻鳧春和幾個兒郎憂心地圍在她身邊，問她要不要幫忙。

    她輕輕搖頭，抱歉地微笑，“謝謝大家，我可以自己走?！?/br>
    “嘁，”喻聽秋撇嘴，“就會裝可憐。”

    唉，進個山還能崴腳，弱得跟兔子似的，絕不可能是尋微。百里決明搖搖頭，他徒弟那么聰明伶俐，若還活著，定是一方大能，呼風(fēng)喚雨，上天入地?，F(xiàn)在的仙門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第3章 招魂（二）

    作者有話說：謝尋微視角寫謝尋微用“他”，別人視角寫謝尋微用“她”，應(yīng)該看得懂叭(o゜▽゜)o☆

    這鎮(zhèn)子看起來窮苦得很，泥巴土路上長滿了蒿草，籬笆圍墻大多塌了大半，露出后頭陰森森的瓦房茅屋。他們敲了幾家門，無人搭理，家家戶戶都緊鎖門扉，叫人也不答應(yīng)。喻鳧春說：“秦少俠，我們老早就試過了，山民都不肯出來，這兒的人似乎格外怕生?！?/br>
    “你們怎么知道有人住在里頭？”百里決明問。

    “門戶都是從里頭上的鎖，自然不是外出鎖的門?！?/br>
    “我是說，”百里決明笑了一聲，“你們怎么知道里頭住的是人？大白天不出門，當(dāng)然是因為怕陽光?！?/br>
    所有人臉色一變，是了，怎么會有生人住在惡鬼的鬼域里？有人直接腿軟了，哆嗦得跟鵪鶉似的。百里決明見了又是一陣無語，同這幫毛孩子兜答半天，才把人堪堪認(rèn)了一遍。胖子兄妹是姑蘇喻家的，那崴腳兔子是他們表妹，兩個高瘦的男娃兒是留郡袁氏的子弟，百里決明記不住名兒，姑且叫袁大和袁二，還有一個細(xì)眉細(xì)眼的矮個兒，是越郡姜家的，名叫姜先，不過百里決明更樂意叫他姜矮子。

    這幫高門子弟平日里依偎在娘親懷里，只知道把衣裳熏得香噴噴，往面皮上涂脂抹粉，連劍也拿不穩(wěn)。還沒見著鬼，就已經(jīng)嚇破了膽。相比之下，兩個姑娘家倒是有些膽量，雖然也都白了臉。

    罷了，橫豎是幾條活潑潑的性命，帶著就帶著吧。百里決明很無奈。

    袁大問：“那現(xiàn)在怎么辦？咱們?nèi)ツ膬郝淠_？”

    “前面有家客店。”崴腳小兔子輕聲開了口，“興許能有空房。”

    這犄角旮旯的山村，除了他們幾個倒霉蛋哪有什么外來人，客店多半是空的。百里決明點了點頭，望著客店晃了過去。大家緊緊跟在后頭，寸步不離，恨不得黏在百里決明身上。

    客店也閂了門，百里決明直接一腳踹開。大伙兒貼著他的腳后跟進了屋，里頭都是灰塵，嗆得人直咳嗽。黑洞洞的客堂，黯淡的光線下依稀瞧得清楚幾副桌椅，寒酸得很。正對面放了尊掉了漆的神像，要笑不笑，別樣怪異。殘燭的燭淚流了滿桌，乍一眼看還以為是血。一面銅鑼放在神臺上，上面生了銹。

    喻聽秋在火塘里生了火，兔子姑娘坐在桌邊彎下身揉腳踝，最后進來的兩人關(guān)上門。剛推開門板，立馬有人尖叫了一聲，手腳并用爬到百里決明身邊。

    “有鬼！”姜先吼道。

    所有人悚然一驚，長劍紛紛出鞘。百里決明回頭一看，只見一排尸體直挺挺地立在門板后面，所有僵尸都臉頰蒼白，頭戴草編錐帽，帽檐上垂下一紙黃符。百里決明嗬笑一聲，道：“來到好地方了，這兒是死尸客店。”

    “死尸客店？”姜先瞪大眼，“在這兒住的都是死尸？”

    “不，”兔子姑娘安撫他，“這是趕尸匠落腳的地方。山里人窮困，在外地務(wù)工，死在異鄉(xiāng)，親屬托趕尸匠將他們帶回家鄉(xiāng)。山路崎嶇，遇雨難行，便有專門供他們借宿打尖兒的地方，是謂死尸客店?！?/br>
    這姑娘的聲口恍若和風(fēng)細(xì)雨，聽著讓人舒心，大伙兒漸漸安定下來。喻聽秋綠著臉道：“我們今晚當(dāng)真要與這些僵尸宿在一處？”

    “廢話，”百里決明沒好氣地說，“要不然指望你們守門？”

    他拿起供桌上的破鑼，掄桿兒一敲，所有僵尸驀然抬起頭，睜開渾濁的眼睛，直直舉起麻桿兒似的枯槁手臂。袁二大著膽子拿劍在僵尸眼前晃了晃，僵尸狀如木偶，屹然不動。

    喻鳧春納罕道：“秦少俠果然高人，連趕尸都會?！?/br>
    兔子姑娘淡笑著解釋：“那是趕尸匠的陰鑼，回家的行尸聽它的號令。它們并非怨氣生就的行尸，性情乖順，若表哥敲鑼，它們也會聽話的?！?/br>
    大伙兒都贊賞她有見識，樂滋滋圍在她身旁。喻聽秋似乎格外看不慣這姑娘，嘁了聲，“瞎賣弄?！?/br>
    兔子姑娘一怔，低頭不再開口了。

    百里決明著人開門，又敲了一聲鑼，所有行尸井然有序地轉(zhuǎn)身，一個接一個螞蚱似的跳出門檻。袁氏兩兄弟連忙闔上門，上了鎖。百里決明伸了個懶腰，躺在曲尺柜臺上打盹兒。年輕人們睡不著，圍在火塘邊上低聲交談。

    “惡鬼道行與生前修為息息相關(guān)，按理來說這山溝溝，就算有道行高的惡鬼，也被咱們叔伯長輩清理干凈了才對，怎么還能有漏網(wǎng)之魚？這可把咱們害苦了?！痹髧@道，“我新娶的小妾還在家等我呢。”

    “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能結(jié)鬼域的惡鬼?！苯日f，“聽說迄今為止，最大的鬼域是抱塵山百里決明的鬼域，他把整座山變成了熔巖地獄，方圓足有二十畝地，山下百姓的田地統(tǒng)統(tǒng)成了火海。我二叔那會兒參與圍剿，被地底噴出來的巖漿燒了一條腿?，F(xiàn)在抱塵山還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吵死了，百里決明煩躁地扭過身，蒙著臉?biāo)X。

    “此言差矣，最大的鬼域不是抱塵山，”袁二往火塘里添炭，“是鬼母的黃泉鬼國，聽說那鬼域不在人間，蹤跡難尋。然而遮天蓋地，有去無回。她座下太子惡童當(dāng)年與大宗師無渡有過一戰(zhàn)，被大宗師封印。至今都無人知曉大宗師將他封印在了何處，這鬼童子看起來不過稚齡小兒，卻是威震一方的大惡鬼，不知道惡童的鬼域又是何景象?！?/br>
    說到無渡，大伙兒一時有點沉默。他本是人間唯一的大宗師，更是抱塵山的掌教，封印無數(shù)惡鬼，超度千萬亡靈。最著名的是三百年前那一戰(zhàn)，便是他封印鬼國太子惡童和惡童的鬼刀九死厄。聽說一人一鬼打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有趣的是，惡童被封印以后，倒被民間百姓當(dāng)成了門神。隨便在街上一走，都能看見門板上貼著三頭六臂，舞著鬼刀，橫眉怒目的赤發(fā)童子。百姓認(rèn)為驅(qū)邪避鬼，自然要用最惡的鬼，最兇的煞，把那些無處投胎的小鬼嚇跑。

    然而誰曾想無渡能干出包藏自家?guī)煹艿氖聝海€讓這鬼怪當(dāng)了整整五十年的丹藥長老，受仙門景仰，得百家供奉。只不過無渡在十四年前就已經(jīng)壽終正寢，身消道殞，要追究他的過錯，也無處可追了。

    “哼，這些魑魅魍魎，遲早眾叛親離?！庇髀犌锟戳松磉呉恢辈豢詺獾呐⒁谎?，冷笑道，“謝尋微，當(dāng)年你那鬼師父不就是被你親手殺死的么？”

    百里決明驀地睜開眼。

    “二妹，表妹的傷心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庇鼬D春埋怨道，“表妹當(dāng)年在百里決明手下待了那么久，一定天天挨欺負(fù)?！?/br>
    “是，她在哪兒都受欺負(fù)，瞧這副可憐相，惹你們這幫男人心疼！”喻聽秋挑高了聲兒。

    謝尋微默默抱緊膝蓋，一聲不吭。忽然間，頭頂罩下一個陰影，謝尋微仰起頭，見百里決明立在身前。高挑的男人，蹙著眉，彎著腰，直勾勾地盯著她，謝尋微有些愣神。

    “你是謝尋微？”百里決明高高挑著眉梢，“吳中謝氏的孤女，百里決明的弟子，謝尋微？”

    “……是我。”謝尋微遲疑著答道。

    百里決明覺得不可置信，他的徒弟怎么可能混成這樣？這和他想象中的呼風(fēng)喚雨，通天徹地差得不止一點半點。之前不曾審視這丫頭，現(xiàn)在仔細(xì)端詳，遠(yuǎn)山似的長眉，黑白分明的眼睛，火光在她的眼中躍動，獨有她自己那份沉甸甸的美。

    若尋微長大，確是應(yīng)該這副模樣。

    “怎么了你？”喻聽秋問。

    “沒什么……”百里決明神情復(fù)雜，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大伙兒都瞧著他，個個眼神里透著狐疑。不好，不能讓這幫傻蛋發(fā)現(xiàn)他和尋微的關(guān)系。他尷尬地咳嗽了聲，道：“只是久聞謝家尋微美若天仙，如今一見……”

    秦秋明向來以眼高于頂聞名，此言一出，大伙兒都以為他要出言諷刺。女兒家之間也有江湖，自謝尋微到了喻家，喻聽秋就處處被她的美貌壓上一頭，這下終于有人看不上謝尋微，她心里總算舒服幾分，道：“如今一見，也不過如此，對吧？”

    百里決明看了她一眼，道：“如今一見，真他娘的漂亮?！?/br>
    喻聽秋一口惡氣哽在胸口，差點兒沒噎死過去。

    話說完，百里決明不經(jīng)意間低頭，卻見謝尋微仰頭望著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她這么一笑，仿佛天地都亮堂了。這丫頭，確實出落得太好了些，連百里決明都愣了下，轉(zhuǎn)頭一瞧，周圍的男人都看得癡癡的，一個個跟癡呆似的。這幫豬狗，垂涎他徒弟的美色，百里決明恨不得每人給一個大耳刮子。

    正想把謝尋微拎出來說話，外邊街道上忽然響起女人的哭聲。那哭聲大一陣小一陣，寒浸浸的，聽得人脖頸子發(fā)涼。

    “有人在哭，是不是見鬼了！”袁二那愣頭青豁地站起來，“咱們得去救人！”

    “救個屁，大半夜鬼哭狼嚎，她自己就是鬼！”百里決明手一揮，火塘熄滅，客堂里陷入黑暗。他低聲道：“都噤聲！”

    沒人敢說話，豎起耳朵聽那哭聲?？蘼曉絹碓浇浅麄兊姆较蜻^來?？蘼曋猓€有重物曳地的聲音，一下一下，仿佛是那女鬼正拖著什么東西靠近。那樣的聲響，總是讓人聯(lián)想到不好的東西，比如說——尸體。

    哭聲到了門口了，戛然而止。他們聽見拖拽聲上了石階，緊接著是守門僵尸凄厲的尖嚎。所有人僵著身子，默默按劍。

    僵尸的嚎叫越來越弱，百里決明暗道不好，低聲說：“這女鬼有些道行，快，找地方躲起來，不要露出身體?！?/br>
    所有人悄無聲息地行動，貓著腰找地方躲藏。袁家兩兄弟拿竹筐子罩住自個兒，喻鳧春悄悄上了房梁，剛爬上梁柱，黑暗里忽然瞧見一雙懸在空中的腳。心頭一悚，差點兒叫出聲來，顫巍巍抬起頭，便見一個枯槁的吊尸雙目圓瞪，直直看著他。喻鳧春小心翼翼在死尸眼前晃了晃手，它不動彈，他才松了一口氣。

    謝尋微也要躲，手腕忽然被誰握住，他沒吭聲，跟著那人躲進了柜臺后面。

    剛蹲定，門板那邊就被大力撞擊。謝尋微從柜臺木板縫隙往外看，只見僵尸前頭的門板破了一個碗口大的洞，一只白慘慘的手臂正從那兒收回去。有個黑影在外頭騰挪，顯然是那女鬼。四下里靜悄悄，女鬼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走了么？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探頭出來。然而想起秦秋明都沒動靜，便忍著沒動彈。

    只有謝尋微知道，鬼怪并沒有走。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他看見那破洞外頭有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陰森森地注視著客堂。

    身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過臉，瞧見百里決明的臉龐。

    他們倆離得很近，近得能聽見呼吸。

    “怕么？”百里決明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問。

    他垂下眼，點了點頭。

    這丫頭當(dāng)真是被仙門給養(yǎng)廢了，百里決明恨鐵不成鋼，她師父就是鬼，還是惡鬼中的惡鬼，她怕個屁?。×T了，誰讓她是他徒弟呢？百里決明煩躁地把手遞給她。

    謝尋微歪著頭，滿臉疑惑。

    “給你牽袖子，”百里決明別過眼，沒好氣地說，“牽著袖子就不怕了。”

    謝尋微愣了下，望著百里決明伸過來的手，半晌，小心翼翼牽住了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