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眠眠身子微抖，是皇上讓她說實話的，現(xiàn)在又聽不了實話了嗎？

    她正想再往里面縮一縮，卻見蕭越轉(zhuǎn)身背對著他，竹篙在水中輕輕一點，小船駛離岸邊，而他背影冷雋，身姿颯然。

    賀眠眠情不自禁坐起身，喃喃道：“皇兄……”

    不是她來劃船的嗎？

    “朕怎么會讓你做苦力？”蕭越噙著笑意轉(zhuǎn)首，“朕也會?！?/br>
    他逆光而立，午后日光灑在他的周身，為他帶來溫暖柔和的光暈，多了幾分清潤，賀眠眠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再回神，她連忙垂眸，聽清幽水聲，看小船周圍泛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俯身觸碰親吻船身的游魚。

    就是不看身穿明黃色衣裳的船夫。

    不多時，小船靠岸，湖心亭中的人早已傻眼，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船上的人。

    沒看錯吧？皇上親自劃船？

    船中坐著的人不是太后，而是太后的養(yǎng)女？

    看來宮中暗暗流傳的皇上與新封的長公主不和的消息純屬空xue來風，皇上都親自帶長公主泛舟了，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湖心亭中的寒星率先回神，上前幾步攙扶著賀眠眠下船。

    被眾人眼珠不錯地看著，賀眠眠踩在地上，卻覺得如在云端，雙腿綿軟，險些站不穩(wěn)。

    蕭越跳下船，眾人如夢初醒，趕緊行禮。

    “免了，繼續(xù)吧，”蕭越淡淡道，“朕只是隨意看看?！?/br>
    眾人作鳥獸散，他這才上前，低聲問：“腿麻了？”

    賀眠眠點頭，忍不住道：“皇兄去別處吧，一會兒便好?！?/br>
    蕭越不想走，但見她眼中的哀求神色，知道她不想被過多的關(guān)注，還是允了。

    可是她不知道，在她做長公主的那一刻，便注定要接受萬民目光。

    湖心亭雖是亭，但建造的極大，更像一座獨立的宮殿，還有樓梯可以上二樓，視野更佳。

    蕭越徑直去了二樓，賀眠眠便一直待在一樓，與吳尚儀共同監(jiān)督宮侍們的進度。

    蕭越飲著廬山云霧，聽著隱隱約約傳來的少女軟糯聲音，心弦漸動。

    過了兩三個時辰，天色漸暗，往常這個時候便要停工，但因著有皇上在，眾人都不敢停。

    蕭越也察覺出氣氛略有些萎靡，揚聲道：“都回去吧?！?/br>
    眾人躊躇片刻便開始行動，一刻鐘后人走了大半，唯聞清淺水聲，燈火通明的湖心亭便顯得有些寂寥。

    賀眠眠還未走，在與吳尚儀商量是否要造一條畫舫，不過此舉花費眾多，耗時也久，建造棧道倒是更容易，不過太過簡單，兩人商量許久，都未下定決心。

    再一回神，亭中便只剩她們倆與寒星了。

    還有樓上不知在做什么的皇上。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賀眠眠便讓吳尚儀先走，她與寒星等下一條船回來。

    “不必麻煩了，”蕭越很快下了樓，“眠眠，一會兒你來劃船?！?/br>
    賀眠眠飛快地眨了下眼，吳尚儀與寒星對視一眼，自然不敢說什么，很快便坐船走了。

    湖心亭中只剩下她們二人，賀眠眠又開始不自在起來，目光飄向那條孤舟。

    是蕭越劃來的船，還停在原地，隨著微風輕晃，無人敢動。

    天色已晚，不能再耽擱，賀眠眠主動上船，雙手握住竹篙等蕭越。

    少女背影清麗，蕭越看了好一會兒，終于緩步上前，站在她身后，伸出一雙手，像是擁抱她。

    熱源灼人，賀眠眠頓時渾身僵硬，雙手也沒了力氣，竹篙不斷下滑。

    蕭越拂過她的指尖，適時握住竹篙，強裝淡然道：“眠眠今晚不想回去了？”

    第12章 進宮第十二天

    回去時劃船的人依然不是賀眠眠。

    她輕輕靠在船沿，雙手拂過如綢流水，連衣袖濕了也未發(fā)覺。

    方才皇上靠的太近，近到她能聞到清茶的味道，清新恬淡，可皇上的動作卻侵略性十足，她的手腳簡直不知該怎么放。

    明明只是短短幾瞬的接觸，在她看來卻像是過了一年。

    天空一片漆黑，快要看不清方向，賀眠眠吐出一口濁氣，小心翼翼地起身，將船上的提燈點亮。

    水中的漣漪頓時團成數(shù)不清的星辰覆在水面上，恍若水天一色，星辰傾落。

    一路無話，靠岸之后兩人相繼下船。

    “天色已晚，朕送你回去?！笔捲胶鋈婚_口。

    賀眠眠連聲拒絕：“不必了不必了，寒星……”

    她左右看看，除了飛舞的小小螢火蟲，空無一人。

    她愣了下，寒星已經(jīng)走了嗎？

    “走吧，朕不放心。”蕭越捻了捻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碰到纖纖玉手的溫度與觸感。

    她的手極軟。

    賀眠眠只好垂著頭向前走，前面的人步伐矯健，走路帶風。

    她有些跟不上，沒想到剛走了一會兒，他放慢腳步，回頭看她。

    怕他不耐煩，賀眠眠連忙小跑幾步追上他，囁嚅道：“是眠眠走的太慢了，皇兄恕罪?！?/br>
    少女軟和的嗓音順著微風傳來，帶著些許怯懦。

    蕭越停下腳步。

    賀眠眠連忙跟上，忐忑地望他一眼，手緊緊地捏著裙角，皺成丑丑的一團。

    皇上怎么不走了？

    “是朕沒有顧及你，”蕭越側(cè)首道，“慢些走吧?！?/br>
    許是晚風溫柔，無端為他的語氣添了幾分溫和，竟顯得有些繾綣。

    原來皇上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賀眠眠的話語中不自覺地帶了一分親昵：“多謝皇兄?！?/br>
    走出一段路的蕭越步伐微頓，回望她一眼。

    少女目光清亮，唇角帶笑，察覺到他的目光，笑容慢慢隱去。

    “在朕面前也要多笑笑，”蕭越輕聲道，“朕也喜歡看眠……皇妹的笑?！?/br>
    果然，她臉上的笑又逐漸放大，話語中多了一絲歡快：“眠眠遵命！”

    兩人并肩走著，連路途都開始不算遙遠。

    不多時便到了壽安宮，賀眠眠福身行禮，笑道：“恭送皇兄。”

    蕭越微微頷首，目送她提著裙子邁過門檻，轉(zhuǎn)了個彎便不見蹤影。

    視線下移，地上的碧色耳鐺如一顆小小星辰，他駐足片刻，舉步離開。

    回到靜姝閣后，賀眠眠一眼便看見了臨陣脫逃的寒星。

    寒星朝她嘿嘿笑，討好地攙扶著她走到寢殿，邊幫她卸去釵環(huán)邊道：“殿下，奴婢先走是有原因的?！?/br>
    賀眠眠撅了噘嘴，等著她的解釋。

    “吳尚儀聽聞您與皇上關(guān)系不太好，于是吩咐奴婢和她一起回去，這樣您和皇上就可以獨處……”

    賀眠眠是半路公主，對待宮侍極為隨和，特別是貼身服侍的寒星，兩人私底下也經(jīng)常說些知心話，是以寒星的語氣便帶了點隨意。

    “獨處后呢？”

    寒星不敢再隨意了，她察言觀色，囁嚅道：“獨處之后，殿下和皇上的關(guān)系可能會變好，也可能會變得更差……一切隨緣?！?/br>
    她將吳尚儀說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賀眠眠。

    賀眠眠灌了口茶，問：“那你瞧著我們的關(guān)系如何了？”

    寒星不敢回答，沉默片刻，她忽然叫道：“殿下，您的耳鐺怎么少了一個！”

    賀眠眠微怔，捏了捏空無一物的左耳，忽的想起上船時的那一幕。

    她捂了捂有些發(fā)燙的臉頰，道：“想必是在船上弄丟了，不礙事?！?/br>
    寒星見她面色疲乏，便道備好熱水，可以沐浴了。

    賀眠眠嗯了一聲，很快便去了屏風后。

    熱氣氤氳，她褪去青色襦裙，長及腰際的青絲垂落，她用一根白玉簪挽住，露出一截白皙柔嫩的后頸。

    須臾，她抬腳跨入水中，輕輕捏起一片花瓣，目光染著盈盈暖意，而后輕輕闔上。

    水中模糊地映著她的身影，漣漪逐漸消失，許久沒有動靜。

    屏風后傳來寒星擔憂的呼喚：“殿下，您還好嗎？”

    賀眠眠回神，倉促地回了句無事，猛的撩起一捧水撲在芙蓉面上，終于覺得清醒了些。

    方才她怎么想起了在船上的那一幕……皇上從背后似有若無地擁著她，耳邊著了火，她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皇上對她說了些什么。

    不敢再去回憶，賀眠眠抿了下唇，專心沐浴。

    小半個時辰后終于起身，她掩住春光，迅速地披上薄紗。

    寒星這才敢進來，邊幫她穿衣裳邊心有余悸道：“方才您許久不出聲，把奴婢嚇壞了?！?/br>
    賀眠眠柔柔一笑，安撫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br>
    她今日沐浴的時間格外久，眼瞧著天色晚了，寒星催促道：“殿下快睡吧，明日還有的忙呢?！?/br>
    賀眠眠點頭，將白玉簪取下來，柔順青絲傾落，空無一物，更顯脫俗。

    寒星最喜歡她現(xiàn)在的模樣，不由得看了又看，羨慕道：“殿下，別的姑娘都是越打扮越漂亮，可是您卻不同，現(xiàn)在這副模樣真是清水出芙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