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宋敬原悶悶打斷他：“對不起?！?/br>
    路拾螢一怔。

    宋敬原說：“我說的話……很多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那么說。我沒有覺得誰不好。”

    這小少爺突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給路拾螢整不會了。

    路拾螢只好說：“沒事，你罵我屬狗的，說我不如你家王八，或者說我腦仁比米小，心眼比天大，網(wǎng)線多長手伸多長管得比太平洋還寬，我都沒放在心上?！?/br>
    宋敬原：“……”

    那您倒是記得挺清楚啊。

    宋敬原開始狡辯：“我說過嗎？”

    “以后你張嘴前提醒我給你錄音？”

    宋敬原說：“……不用了?！?/br>
    片刻忽然抬起頭來看路拾螢——路拾螢正蹲在湖邊打水漂，小石子彈出五六下，落在湖面正中。他眼里倒映藍(lán)天白云，和路拾螢微卷的鬢發(fā)：“那你生氣嗎？”

    “我干嘛和傻子生氣？”

    宋敬原臉色黑了片刻，半晌還是忍住了：“不要生氣。我會改?！?/br>
    路拾螢撿石子的手微微一頓。

    宋敬原已把頭扭回去，一個人對著湖面面壁思過，可路拾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卻挪不開。他靜靜瞧著宋敬原，心里忽然有異樣的柔軟。

    從小到大，連喻寰都沒和他這個兒子說過“會改”二字，一貫以一種小姑娘的心態(tài)熊他，指使他做這做那，超支消費被抓現(xiàn)行時，就算是向路拾螢打滾撒嬌也絕不認(rèn)錯……只有宋敬原一個，第一次輕聲輕語地垂眼許諾他，你有什么不滿意，我改。

    路拾螢逗他：“你猜宋老師那天和我說了什么？”

    宋敬原兩只耳朵豎起來。

    “他說我要是聽你說話不順耳，可以揍你。”

    宋敬原：“……你會揍我嗎？”

    路拾螢本意是想或多或少地威脅宋敬原別亂來，我捏著你的尾巴呢，卻被宋敬原一句話問住了。

    “……看情況?！?/br>
    “那你會站在我這邊嗎？”

    路拾螢沒聽清：“什么？”

    宋敬原很平靜：“我和辛成英，你幫誰？”

    路拾螢隱約嗅到一點吃醋的酸味，但又一頭霧水：“我誰也不幫。公平公正，誰錯了我踹誰。比如說現(xiàn)在是你錯了，你，立刻站起來，我可以陪你去找辛成英道歉?！?/br>
    宋敬原乖乖“哦”了一聲，然后卻賴著不走，只是盯著路拾螢琥珀色的貓兒眼問：“那你以后能不能朝我這邊偏心一點？就一點，四六開吧?！?/br>
    路拾螢一怔，清楚地聽到自己胸膛下那顆心臟，不爭氣地多跳了一拍。

    宋敬原乖乖認(rèn)錯，答應(yīng)道歉的事，但是不是現(xiàn)在，也不要路拾螢陪。

    路拾螢沒有逼他，因為忽然有了心事：宋敬原為什么要他偏袒他一點，為什么要他的心朝宋敬原這邊偏一些？他覺得兩人之間多了一種細(xì)若游絲的紅繩般的牽扯羈絆，但一時又說不上來。直到宋敬原喊他名字，說腿坐麻了，路拾螢才回過神來。

    他伸手把宋敬原拽起來，順便替他拍去屁股上沾的碎葉子。他俯身時聞到宋敬原身上淡淡的墨香，像是雨后竹林間清新晚風(fēng)穿山而過。

    他心想：他可以朝宋敬原偏心多一點……可以一整顆心都偏給他。

    于是這一出鬧完，路拾螢心下小鹿亂撞，再沒有心情思索宋山布置的任務(wù)，只好問宋敬原，坐不坐過山車？

    宋敬原掙扎許久，一咬牙說坐。

    宋敬原扶著樹干在垃圾桶邊狂吐不止時，路拾螢好心遞來紙巾：“恐高你不早說？”

    宋敬原逮著空隙回他的話：“不是高。是暈?！?/br>
    “暈嗎？”路拾螢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空中飛馳的三節(jié)過山車車廂，“嗷——”的叫聲時遠(yuǎn)時近，“還好吧我覺得？”

    宋敬原說：“……我覺得不太好?！?/br>
    他果然適合去當(dāng)飛行員，海盜船、跳樓機、大轉(zhuǎn)盤，一口氣玩下來，人活蹦亂跳，頭發(fā)絲也一根沒亂。宋敬原魂都甩出去了，呆在一處出神。他坐在游樂園門口等班級集合時，路拾螢飄過來：“對了，你那天還沒說，為什么學(xué)理？”

    宋敬原暈頭轉(zhuǎn)向地想了半天：“哦。因為文科我都會了。為什么要花兩年學(xué)已經(jīng)學(xué)會的東西？”

    長期被灌輸功利主義應(yīng)試思想的路拾螢同學(xué)一時沒有找到反駁的理由。

    統(tǒng)一坐大巴車回校時，宋敬原還在犯暈。為了避免他在車上也煞白著臉腸胃翻涌制造有氣味產(chǎn)物，罪魁禍?zhǔn)茁肥拔炛缓米谒磉叾⒅?。宋敬原一直戴著耳機，安靜地凝視窗外。路拾螢手機沒電，只好凝視宋敬原的側(cè)臉。他的眼睛倒映在窗面上，窗面又照著云山湖水，便仿佛宋敬原的眼中呈著一方天地似的，明凈如玉。

    他心里忽然一動，拍宋敬原的手。

    宋敬原默默回過頭來掃了他一眼，意思是干嘛。

    路拾螢摘下他的耳機：“喂，祝子敏問你，你有喜歡的人了，說她沒法比，那個人是誰??？”

    宋敬原渾身一僵，路拾螢還在喋喋不休地問：“我們班的嗎？或者別的學(xué)校的？你這不地道啊，你都不和我說。”

    宋敬原輕聲說：“沒有很喜歡，但比喜歡別人……要更喜歡?！?/br>
    路拾螢給他繞暈了：“哦。所以是我們班的嗎？”

    宋敬原低頭看手。路拾螢的右手就在一邊，指節(jié)分明。只要他輕輕一動，就能摸到路拾螢的小指?？墒撬尉丛瓫]有動。他說：“算是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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