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進(jìn)了公館一層，見到客廳幾張沙發(fā)或坐或站了七八位男士，眾星捧月似的圍著那位端坐在單人沙發(fā)上的沈?qū)汒愋〗恪?/br>
    當(dāng)然，在場也全非男士，沈小姐身旁那位穿深色旗袍的矮胖女士，也是沈?qū)汒惪谥信c之交好的閨蜜。

    但這位女士站在沈小姐身邊，是愈發(fā)襯得沈小姐貌美膚白，原本七分的顏色被對比的猶如十分的天上仙女了。

    沈靈均路過客廳，并無與這群人打交道的打算，可大眼掃過，就見他的家庭教師張求仁也混在這群人里。

    沈靈均撇了下嘴，便臉上恢復(fù)慣常的表情，面容頗為溫和禮貌的踏進(jìn)這群“文人”的圈子里，準(zhǔn)備把張求仁叫走。

    就聽到其中一人說：“許懷清這人風(fēng)度是極好的，可惜做文章的本事實在一般?！?/br>
    被眾人捧著的月亮，沈?qū)汒愋〗泔@然不喜歡別人貶低她的品味，眉尖微蹙，音色婉轉(zhuǎn)的辯駁道：“許老師才華自在別處，判別一人優(yōu)秀與否怎能只憑會不會做文章這一點？這未免也過于狹隘了。”

    沈靈均見沈?qū)汒愄崞鹪S懷清，就想起昨晚那事情，心中不禁發(fā)出聲嗤之以鼻的冷笑。

    沈?qū)汒惼奶^端正，還沒察覺沈靈均已經(jīng)回了家。

    她說完，沈靈均就見好幾位男士接連稱贊沈?qū)汒愓f的話，一位說：“是我等鉆了牛角尖了，miss.沈身為位女子，能有如此廣闊心胸，真是讓我等自愧不如?！?/br>
    一位說：“沈小姐自然與世間女子是不同的，世間有幾位女子能有沈小姐這般學(xué)歷見識?！?/br>
    沈靈均國語本就一般般，不過這二位男士夸贊的話過于露骨，他倒也聽懂大半。但眼睛一轉(zhuǎn)，沈靈均恨不得自己沒聽懂，他只覺自己的牙齒都要酸掉了。

    沈?qū)汒惿磉吥桥康故窍纫徊桨l(fā)現(xiàn)了沈靈均，這位女士也正憋紅了臉，想插嘴跟著夸沈小姐幾句，只是也害怕自己肚里墨水不夠，夸出來的話弄巧成拙，之前這樣的文化沙龍她便沒少因此吃虧。

    要不是沈?qū)汒愄嫠_脫，她簡直都想鉆到沙發(fā)底下去了。當(dāng)然，沈小姐也因此更獲得了人善心美的稱號。

    此時無意的一回頭，正好與那高瘦英俊的男子打了個照面，沈靈均見她，便勾了下嘴角，因為和這位女士并不認(rèn)識，只是淺淺的點頭微笑示意。

    旗袍女士猛然望進(jìn)一雙深邃眼眸，青年還微微一笑，她是徹底臉紅了。

    沈?qū)汒愡€在兀自說：“許小姐到是和許老師性子很不一樣，是個很喜歡熱鬧的妙人，從性格上看，倆人很不像兄妹呢?！?/br>
    沈靈均便聽一聲諷刺的笑，不僅他，在場眾人都看去，就見一位二十多歲青年慢條斯理的說：“這位許小姐，其實稱為小姐并不合適，都嫁人了兩次，可稱她太太，已經(jīng)離婚了兩次如今是單身，又是哪門子太太。”

    “許懷清的meimei嫁過兩次？”立即有人好奇問道。

    這回不等男青年繼續(xù)說，便有位三十來歲的男士說：“許懷清meimei二嫁二離這件事，在留學(xué)生間也是小有名氣，要知道她第一任丈夫可是位做軍官的英國白人。”

    說到這里，這人就恨聲道：“堂堂華夏女子，國難當(dāng)頭時期竟嫁個英國白人，真真是令人不齒??！”

    沈靈均聽聞，第一反應(yīng)就去看沈?qū)汒?，要知沈?qū)汒惪墒菍嵈驅(qū)嵉恼J(rèn)為自己是個英國人。他不認(rèn)為這位jiejie會替許嫣然抱不平，但站在英國人的立場來看，果然沈?qū)汒愐呀?jīng)面露不喜，很有點陰沉的盯著這說話的人看。

    這人還不知已經(jīng)惹了“女神”不開心，猶自高談闊論道許嫣然：“白人哪里會瞧得起黃人，結(jié)婚五年后，果然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不過這許小姐手段高明，二嫁了個來往于中美販茶與瓷器綢緞的溫州商人?！?/br>
    “要說就此在家好好相夫教子也就罷了，你們可知許小姐與這溫州商人離婚的原因？”

    沈靈均聽到這話，面色也冷了，果然那男人還是一口不屑語氣：“許小姐嫁人三年一無所出，那溫州商人納妾也是情理之中，她倒好，竟瞞著丈夫擅自登報離婚，果真是個不甘于室的女子。”

    沈?qū)汒惔藭r面色更是陰沉的能滴出水，沈靈均本被這人話戳中心中郁結(jié)，見沈?qū)汒惡龅睦渎曣幊琳f道：“蔣先生，你這是在說許小姐……還是借著許小姐對我有什么意見？”

    蔣先生本是說個八卦，順便鞭笞許嫣然這等大逆不道的女子，聽到沈小姐這話，頓時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哪里說錯了。

    反應(yīng)快的人，已經(jīng)出聲開始討伐蔣先生，蔣先生不知哪里說出錯了話，總之先向沈?qū)汒惖狼盖箴埦褪恰?/br>
    沈靈均聽全了來龍去脈，見狀很想拍手大笑一番，蔣先生這人可才是個“妙人”啊，簡直是精準(zhǔn)無誤的戳中沈?qū)汒惖膬纱笸袋c。

    他第一段話很有些敵視英國人，而沈?qū)汒愊騺碚J(rèn)為自己就是英國人。第二段話，則是沈?qū)汒惖某錾?，她是沈靈均父親小老婆所生，因此但凡聽到別人說起納妾等言語，不管好壞都要疑心別人是不是在指桑罵槐。

    這時眾人也發(fā)現(xiàn)無聲無息的來了個沈靈均，沈?qū)汒愓谏鷼?，瞄了眼這位向來無話可說的弟弟，顧及著自己形象打了個招呼。

    沈靈均也只點點頭，只從過來安慰沈?qū)汒惖哪腥死镒ё吡藦埱笕省?/br>
    等離開客廳，沈靈均便道：“張老師，你干嘛和他們混在一處？”

    張求仁整了整衣服，回道這發(fā)音有點刻板的學(xué)生：“唉，先前他們點評詩作、文章還是很有意思，我還收到一篇很不錯的文章，靈均，這篇文章你絕對閱讀無礙，不僅如此，寫的還很好呢，我讀完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沈靈均道：“那你干嘛也巴巴的湊到我jiejie面前？”

    張求仁左右瞧了瞧，見四周無人，這才理直氣壯的說：“你給我對老師放尊重點，怎么說的我像是只哈巴狗?！?/br>
    “再說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睆埱笕实?，“你這孩子怎么就不開竅呢?！?/br>
    沈靈均聽進(jìn)耳朵的八個字，是這樣的：要跳淑女，君子好求。

    他聽得莫名其妙：“淑女為什么要跳起來？為了引起君子注意嗎？”

    張求仁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沈靈均就見他的家庭教師慘不忍睹的瞥了他一眼，又說了句話。

    張求仁痛心道：“你真是和許家那孩子不相上下呀！”

    沈靈均：“老師，不過說來很巧，我昨天見到許少庭了?！?/br>
    張求仁先是“嗯”了一聲，沈靈均卻不說話，拿了車鑰匙帶著張求仁出了門，他充當(dāng)司機(jī)載著張求仁去許公館，從今天開始，他就要多一位一起補(bǔ)課的難兄難弟了。

    張求仁對于許懷清交給他的那幾分測試學(xué)習(xí)程度的卷子，出乎意料的是英語分?jǐn)?shù)最高，可也不過是及格，再其次算數(shù)還能說至少有基礎(chǔ)，到了國文，許少庭成績的就不能看了。

    對于這點張求仁很是不解，這許少庭的國文水平可不比在英語環(huán)境下長大的沈靈均強(qiáng)多少，甚至還不如沈靈均，他好幾個字都寫的缺胳膊少腿的。

    張求仁忍不住問：“你師弟是個什么樣的人？”

    沈靈均把師弟兩個字在心中過了遍，他稀奇問道：“那我就是師哥了？”

    張求仁：“開個玩笑罷了，你別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br>
    沈靈均“哦”了聲，張求仁還在等他的評價，這位有著英國國籍的華夏學(xué)生，他教了一月有余，不說別的，除去他國文水平一般，其余科目到人品性格都極為優(yōu)秀。

    也算是張求仁帶過的學(xué)生，他最喜歡的那幾個。再加上沈靈均年紀(jì)輕輕，經(jīng)歷不少，他也很相信這位學(xué)生看人的眼光。

    結(jié)果等了半天，都到了許公館門前，就等來沈靈均一句：“師弟長得很可愛?！?/br>
    許少庭這時正在客廳坐著，不僅他，許懷清、張氏與許嫣然都穿著整潔一齊出場，是許少庭的家庭教師今天要上門了。

    許少庭以為就是找了個大學(xué)生來補(bǔ)課，他爹給了他三份卷子讓他做，做完許懷清才告訴他：“這是給你請的張老師出的卷子，他說要先看看你的水平?！?/br>
    許少庭當(dāng)時便想，這張老師卷子出的很有水平，等許懷清再介紹，張求仁老師還真頗有些來歷，是1916年燕京大學(xué)第一批理科畢業(yè)生，后在國內(nèi)多所大學(xué)任職教師職位，只后來因為脾氣惹了不該惹的人便光榮失業(yè)了。

    上海是絕無學(xué)校敢再收他，張求仁如今就全靠不斷換筆名寫點文章，和高價接些學(xué)生做家庭教師賺錢。

    許少庭就一個想法：臥槽，北大教授給我補(bǔ)課，這……太大材小用了吧。

    等了約快半個小時了，許懷清看時間將到，帶著許少庭去外面等，正好與車上下來的張求仁打了個照面。

    許懷清和張求仁明顯早就認(rèn)識，兩人笑著說了幾句話，許懷清就勢推出兒子，介紹道：“子仁啊，這就是犬子許少庭。”

    許少庭也打量這老師，是符合年紀(jì)的面容，不過因帶著nongnong的書卷氣，和常人相比顯得格外的文質(zhì)彬彬。

    張求仁也打量這面前少年，少年是張秀氣干凈的面孔，可沈靈均那個“可愛”給他洗了腦，害得他心里也想，真的是個長相可愛的孩子——呸！是很清秀的孩子，這個沈靈均啊??

    第二十六章 關(guān)于沈靈均

    許少庭沒見到張求仁之前，通過許懷清的介紹，心里想象的形象乃是一位脾氣耿直，所以面容定是相當(dāng)嚴(yán)肅的中年男人。

    沒想到見了真人，分明是個面白眼神和善，因眉間書卷氣而略顯弱質(zhì)的中年文人。

    許少庭心中樂觀想到，本來還擔(dān)心老師太嚴(yán)厲，他的咸魚生活就要到了頭，現(xiàn)在看來，這位老師應(yīng)是很好說話。

    規(guī)規(guī)矩矩的向張求仁喊道：“張老師，你好?！?/br>
    張求仁樂呵呵的答道：“哎，你好你好，小同學(xué)，以后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對了，你師哥——靈均——”

    沈靈均才開了車門，長腿一跨，人落了地，快步走到張求仁面前。應(yīng)了聲張求仁：“老師，叫我干什么？”

    眼睛卻盯著面前少年，張求仁說：“來見見你師弟，你不是說你也是師哥了?！?/br>
    大概是還記著沈靈均說他像只哈巴狗，張求仁又道：“少庭，這位你父親應(yīng)該也向你說過了，本來我是要分開帶你們兩個學(xué)生，但你的國文成績和靈均是一個程度，我想想，國文課便不如帶著你倆一起上，這樣不僅我節(jié)省了時間，你們兩個搭個伴也能互相進(jìn)步。”

    “況且?！睆埱笕市Φ溃办`均來的路上，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當(dāng)你師哥了?！?/br>
    對著面前少年，沈靈均大大方方的微微一笑，他眨了眨眼睛：“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我們很快就又見面了?！?/br>
    許懷清聽到這話，當(dāng)即看著這倆錯了五歲的青年，見許少庭不否認(rèn)，他訝異問道：“你們兩個什么時候見過面了？”

    許少庭就見沈靈均這人，和個大男孩似的，神秘兮兮的對他一點頭，然后便極為熟稔的對許懷清說：“許老師，我們先進(jìn)屋說吧，都站在這里，我記得這叫什么，這可不是華夏人的待客之道?！?/br>
    許懷清知道沈靈均說的話并無惡意，實在是這人國文水平有限，他也不計較，脾氣很好的請這師徒二人趕緊進(jìn)屋。

    進(jìn)到屋中，張氏和許嫣然也迎上來，兩個女人主要與張求仁寒暄一番，對沈靈均這個附帶的學(xué)生客氣了兩句，也就不再多說。

    本該是主角的許少庭，此時也沒什么人關(guān)注，家中三個大人都在和張求仁說話。

    他側(cè)過頭，就見與他一樣成了壁花的沈靈均正盯著他看。

    許少庭又不是大姑娘，便也不帶怕的看回去?，F(xiàn)在白天見了這人，他發(fā)現(xiàn)果真不是漆黑的夜色加持，是這人皮膚真的區(qū)別于黃種人膚色，讓他詫異的想，原來華夏人的膚色也可以這么近乎于慘白。讓人懷疑他活到現(xiàn)在，大概就沒曬過幾回太陽。

    這正是對應(yīng)上了許嫣然的話：

    “沈家姐弟都是純種不摻白人血脈的華夏人，有機(jī)會你見到他們倆長相就知道了。只是若說不同，也真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倆人常年居住在倫敦，一年到頭不是雨就是霧，難得能見到太陽，皮膚是一個賽一個的白?！?/br>
    “不過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白?！痹S嫣然當(dāng)時挑剔的哼笑道，“白的慘兮兮的，倒不如咱們家里養(yǎng)出來的女孩白里透紅的好看?！?/br>
    提到了這姐弟倆，她又捎帶刻薄的說：“沈小姐放在一眾名媛里，樣貌不算頂尖，不過有她英國國籍身份和大學(xué)畢業(yè)證書加持，七分樣貌也要被捧成九分。但接觸久了，這沈小姐只憑那品性，倒是和她的才華不相匹配了。”

    說到這里，許嫣然突然看了眼許少庭，許少庭就聽便宜姑姑感慨說道：“要我說，這沈小姐也就會做那么幾首酸詩，其實還沒有少庭你有才華?！?/br>
    許少庭真的覺得，兩篇小說而已，許嫣然和珍珍已經(jīng)對他帶上了什么難以理解的濾鏡了……

    許嫣然評價完沈小姐，又提沈靈均：“沈靈均是副好皮相，說來他父親母親我都見過，這沈靈均真是挑著父母優(yōu)點長。我第一次見他，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那真是就像白人說的，長得如同個純潔的天使般可愛?！?/br>
    許少庭想到那漆黑夜色中幽幽的目光，如同森森邪物般俊美的青年……

    看來是小天使長歪了，如今幾年過去是沒什么純潔氣息了，倒很像是許少庭百年后看過的奇幻言情小說里，那些古堡公爵啊、黑暗冰冷的血族之類的。

    “只是可惜，他母親是個極其颯爽優(yōu)秀的女子?！痹S嫣然嘆息道，“終究是沒遇到對的人啊?！?/br>
    許少庭心道，哦，又是一個父母感情很有問題的小孩。

    話說這時代，還真是對女子不公平，畢竟哪個男人都不覺得自己娶好幾個老婆有什么錯，有錢有地位有能力的男人更是如此，讓他們守著個女人過一輩子，他們怎能甘心？要知道百年后，很多沒本事的男人還想恢復(fù)一夫多妻制，更別說這時候的男人了。

    可對于這時代已經(jīng)蘇醒新思想，有了獨立自主人格的女性來說，她們已經(jīng)醒過來了，怎么還能忍受丈夫納妾娶小老婆。

    一個醒過來的人，你是不能再讓她沉睡過去了。

    許少庭當(dāng)時又問了許嫣然一個問題：“沈靈均這個人如何？”

    許嫣然的回答，許少庭印象很是深刻，現(xiàn)在他和沈靈均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倆人皆是無語的收回目光，都把眼睛瞪酸了。

    許少庭伸出爪子揉了揉眼，心道這人真無聊，便聽身旁人低聲笑道：“師弟，你可真幼稚?！?/br>
    許少庭嘴巴一撇，懷疑許嫣然對沈靈均的評價有失偏頗。

    許嫣然昨天面有沉思，她先說沈小姐：“沈?qū)汒愡@人很好看透，你看她被人追捧，表面謙虛，可自己還總辦些文化沙龍，請的竟是些喜歡捧著她的男士，就知道這人的謙虛都是客套話，心底里是很享受被人追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