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頁
林悠幾人一直在城外等到日頭西斜,才見江孤月牽著馬回來。 幾人一天只吃了些干面餅,卻也不敢耽擱,當即就在城外的灌木林中,將兩車的糧草分別堆碼在六個小車上。 馬匹上馱了些,小車上再放了些,堪堪將那些糧草重新分完。 在江孤月的建議下,他們偽裝成了從宣州前來代州做生意的一個小商隊,因為買主在望月關下的興平郡,所以要走山路入關。 林悠起初只以為是江孤月一路謹慎,所以這一回也要變換一個身份,卻不想,倒幸好編了這么一個理由。 他們沿山路一直走到入夜,先到達的是建在代州城與興平郡之間的青林驛。 這里雖只有一處孤零零的房屋院落,卻也是大乾的官驛,主要是方便從望月關往代州的商隊或是百姓、驛卒休息。 青林驛的驛丞葛成海是個身體微微發(fā)福的中年男人,核對了江孤月的路引,他甚為熱情地招待了林悠幾人。 “如今天冷了,幾位做生意這會才上山???”驛站里人不多,葛成海便端上熱湯時,順道坐下同林悠幾人聊天。 他生得就是北方漢子的粗獷模樣,說話也熱情,聽說林悠幾人是買主要求才走山路去興平郡,一時間頗為同情。 “前幾日下了雪,上頭的路不好走哩。你們送什么東西這么急,正趕著雪還沒化的時候來呀?” 江孤月不是很想理這人,沒好氣地道:“宣州的雜貨罷了?!?/br> 那葛成海見這姑娘是個用劍的,微微縮了下腦袋,倒確實不敢再問下去了,他于是又換了別的話題:“今年冬天冷呢,上頭興平郡挨著就是望月關,你們去了興許能遇見鎮(zhèn)北軍呢,他們在那守了一個月啦,將士們連代州的家都回不得。你們從宣州來,可聽說什么動向沒?我可聽說上頭有位少將軍受了傷,很嚴重哩,朝廷也不派人來支援支援?!?/br> 屋外北風呼嘯,屋內林悠聽見葛成海的話,拿著湯匙的手僵了一下。 江孤月雖不知林悠具體的安排,但一月的相處,她多少能猜到,林悠鐵了心要到望月關,八成跟望月關的什么人有關系。 她注意到林悠一瞬的僵硬,看向葛成海開口道:“我們就是做生意的,朝廷怎么樣,我們管不著?!?/br> 這話是對葛成海說,也是對林悠的提醒。他們這一路幾乎從追殺中過來的,林悠明白,這路上的任何人,都不是完全可信。 葛成海見他這話說了,那幾人該吃吃該喝喝,便有些訕訕地接話道:“倒也是,不影響做生意?!?/br> 熱湯泡餅算不得什么好飯,但對于吃了幾日冷干糧的林悠幾人來說,算是難得地改善。北地的冬天天寒地凍,太陽落山后尤其寒冷,林悠本是打算在這個青林驛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再走的,宣州營的幾個士兵也該好好歇歇。 可當日夜里,她卻冥冥中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不只是那葛驛丞說鎮(zhèn)北軍有個少將軍受了很重的傷,更是這整個青林驛,總讓她有種忽略了什么細節(jié)的感覺。 二更天,林悠叫醒了江孤月。 海崖山呼嘯的夜風里,一隊人馬在無人注意的時候,離開了青林驛,繼續(xù)往興平郡而去。 第二日一早,葛成海是被驛館里的小二叫醒的,那小二急得說話都像要打了結巴。 “驛丞,那,那住在二樓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馬也不見了!” * 天氣不知什么時候陰沉了下來,天亮時,已能瞧見滿天飄下細細的雪花。 林悠裹緊了衣裳,牽著馬跟著江孤月走在前往興平郡的小路上。 她的手早已凍僵,幾乎沒有知覺了,頭上戴了兜帽,可那寒風還是鉆進衣裳的縫隙里,將她的耳朵凍得冰涼。 在寒冷里走了一夜,若非江孤月和宣州營的士兵更有經(jīng)驗,半路上攏了火堆強行讓她暖了暖身子,只怕今日天亮,她倒要凍死在這深山老林里了。 林悠從來不知道,原來冬天可以這樣冷。 從前在京城,外頭下再大的雪,她的定寧宮里攏了炭火都還是暖暖的,這還是宮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宮人克扣了她的銀絲炭呢,倘若如從前的羅貴妃那般,整個屋里說一句溫暖如春也不為過了。 如今這樣的冷,才是冬日真正的寒冷。 這一夜過去,林悠只覺得自己仿佛已經(jīng)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她很累,很冷,還有些餓,唯有腦海里的一個念頭,支持著她一直走下去。 就快到了,興平郡在海崖山里的高地上,背后就靠著望月關,她已經(jīng)走了很長的路,絕不能倒在最后一步上。 可是雪卻越下越大了,甚至地上已積起了新雪,隊伍走過,留下雜亂的腳印和車轍,又很快會被飄落的雪片重新掩蓋。 江孤月看著前方的路,目光冷肅:“是場大雪,今天到不了,我們也許會死在路上?!?/br> 她說出這話時,聽不出一點的感情,仿佛死是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可當她的目光落在林悠身上時,卻罕見地多了幾分復雜。 林悠瘦瘦小小的身影像是要被鵝毛一樣的雪片給包裹住了似的,可她卻牽著馬一步一步堅實地走著:“死在路上也得去?!?/br> 淳于婉曾告訴過她,興平郡離代州城算不得多遠,她都繞過代州城這么久了,那興平郡,想來應該馬上就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