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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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吊兒郎當(dāng)問。 莊主笑著點點頭,神情中略有些討好的意味: 少將軍好眼力。 不錯。 銀止川說:漂亮的名副其實。西淮 他招呼身后的白衣少年:喜歡么?買給你寫字鎮(zhèn)紙玩? 白衣人站在離銀止川不太遠的地方,一直在四周打量著環(huán)境。 他們這幾天逛遍了星野之都各處,西淮說在府里呆的太悶了,銀止川就帶著他到處地逛。 只是這個人分明是自己提出來的想要出來看看,銀止川帶他出來了,他又老亂跑。 有時候稍不注意,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此時聞聲,西淮才一怔,將注意力從周圍的環(huán)境中抽離出來,寂靜而淡漠地朝銀止川看過去。 我說。 銀止川看他那樣子就知道方才沒有聽自己說話,只得又重復(fù)了一遍:這塊蛇盤玉喜不喜歡。拿回去給你鎮(zhèn)紙? 西淮其實不缺鎮(zhèn)紙,從照月走后,他也不怎么寫字了,鎮(zhèn)紙這種東西實在是可有可無。 但是他還是走過去,從銀止川手中接過玉環(huán),低頭看了看,說:好啊。 銀止川看著他的模樣,西淮的容色是那種很淡的美人姿,微微帶一點冷,但是細看又好像很柔情似的。 尤其是最近見過西淮在床上吻他的模樣后,銀止川再瞧他平素若即若離的疏遠姿態(tài),簡直心里仿佛落了一片羽毛,若有若無地就要撓他一下。 但那種酥麻又只是隔靴搔癢,想撓又撓不著似的,說不出是一番什么滋味。 日光下,白衣人玉一樣的肌膚照得好像微微透明,漆黑的眼睫撲簌簌地打在眼瞼上,看得銀止川很想親他一下。 喜歡就包起來。 明顯被美人迷了心智的銀七公子說:莊主,勞煩派個伙計送到府上去罷。還有什么喜歡的么,有看中的一起帶回去。 西淮卻遲疑說:我再看一看。 長決玉莊是王室貴族專用的玉莊,里頭的玉料都頂好的。曾經(jīng)有人笑說,即便是將長決玉莊里墊桌腳的一塊雜玉,拿出去,放到普通的店鋪里,也足以成為鎮(zhèn)店之寶。 每次盛泱祭奠所需用到的玉帛,也都由長決玉莊供應(yīng)。 這種蝶夢玉,就是今年占卜要用的玉石么? 轉(zhuǎn)了一圈,西淮的目光落到一個裝在烏匣中的玉石上。 那玉被一層層降紅色的錦緞包圍著,外殼卻被一層粗糲的泥一樣的東西包裹著??雌饋砘野党劣舻?,甚至有點臟。 西淮卻知道這就是盛泱以東隱黛森林里特產(chǎn)的蝶夢玉。 這玉玉如其名,如蝶一般,有化蛹的過程,剛挖出來的時候只是灰撲撲的一團,但是放在陽光下,曬夠了太陽,就會顯出毫無瑕疵的玉質(zhì),很適合用來占卜。 莊主笑著說:是啊,原本應(yīng)當(dāng)九月才用到的。 但是因著欽天監(jiān)的事,圣上吩咐歷年的祭奠提前了,也只有將這些玉拿出來見見太陽。 噢。 西淮淡淡地應(yīng)了聲,未再多說什么。 隨后他與銀止川在院中又走了走,隨意挑了幾塊成相不錯的玉料,和那塊蛇盤美人額一起帶回了府上。 包裹的時候是銀止川親自去盯著的,西淮等在院子里。 這長決玉莊環(huán)境清幽,平日里因為能進來的都是名門顯貴,連看守的伙計也不怎么有。 西淮在庭院中站了一會兒,片刻后他視線漫不經(jīng)心掃過周遭,見空無一人,拿起了那塊拱在重錦中的蝶夢玉。 蝶夢玉已經(jīng)褪去了一半的泥殼,初顯出了其中的純粹玉質(zhì)。 西淮手指在上頭輕輕撫過,不知道動了哪里,片刻后復(fù)又重放了回去。 走吧。 稍時,銀止川走了出來,手指在西淮失神的眼前微微一晃,笑著道:想什么呢,這么專心。 西淮一怔,視線收回些許,看著銀止川。 銀止川示意后面跟著的莊主:都打點好了,一會兒就送到府上去。 現(xiàn)在去哪兒玩? 西淮淡淡說:去金禪寺吧。 聽說那里有一顆百年碧蘿樹,是嗎? 嗯哼。 銀止川應(yīng)了聲,又隨口說:你最忌都快把星野之都的各處走遍了,累不累?。?/br> 西淮一頓,但隨即見銀止川只是無心一說,很快便調(diào)整過來,微微輕笑說: 不累。 因為再不去,可就是看不成了啊。 他在心底無聲想。 這欽天監(jiān)被查封下獄的一個月,仿佛是盛泱回光返照的一個月。 民間呈現(xiàn)出了短暫的欣欣向榮,百姓們安家樂業(yè),無數(shù)家中養(yǎng)有女兒的家庭不再擔(dān)驚受怕,沉宴甚至公布了一道詔令,稱從九月起,從前七賦徭役減到五賦,霎時間,更是無數(shù)人歡喜躍騰,眾民額手相慶。 然而,這種短暫如虛幻的綺夢只是僅僅持續(xù)了一個月 就在欽天監(jiān)被封之后的第一個二十四節(jié)氣,星野之都內(nèi)突然起了災(zāi)異: 先是城南保管軍機要密的庫房走水,一夜之間存了幾百年的案卷都燒了個精光;再之后是金蟬寺的百年碧蘿樹也莫名其妙枯死了,這棵樹已經(jīng)有數(shù)百年歷史,在盛泱一向代表福澤與安定的;到最后連百里外的郊區(qū)也不太平,葬著盛泱列祖列宗的千重山王陵竟然被雷劈了!數(shù)任先帝的陵墓都遭到重毀 這種事簡直絕世罕有,反正連日來就沒一個好消息,全是喪報。 好像得罪了什么,在故意懲罰盛泱一樣。 沉宴起初還能扛著,只當(dāng)做自然災(zāi)異。朝廷里傳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一概不理,只派出相應(yīng)的官員去解決處理,失職的則按律法停職罰俸。 并且下令,但凡在背后議論朝政與欽天監(jiān)的,一律革職收監(jiān),此生不得啟用。 然而,就在謠言好不容易快要平息下去了的半月后,一夜之間又不知從哪里竄出了無數(shù)毒蛇彩蝎。 這些毒蛇彩蝎含有劇毒,經(jīng)過之處連莊稼也會枯死,它們卻潛伏在水井、莊稼地、和潮濕的弄巷中,咬傷了星野之都六成以上的百姓。 這些百姓求助于醫(yī)館,但是醫(yī)館大夫有限,哪里能照顧得了這么多人,只能勉勵收治。 那些得不到治療的百姓就躺在醫(yī)館外,大街上,哀叫呻吟,眼睜睜看著青色的蛇毒一點點漫上胸口,在驚恐中等待死亡的降臨。 站在驚華宮最高的城墻上,曾經(jīng)能看到萬家燈火的繁華王都,而今只剩下了一片哀吟。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些中毒的百姓,在某一天夜里都做了同一個夢: 夢里一個看不見面容的神祗垂眼頷首,神圣卻冷漠地說,他之所以降下受如此大難,是對朝廷封禁欽天監(jiān)的懲罰。 作者有話要說: 沉宴:我太難了。 第106章 客青衫 56 能行么? 城外,一個荒廢的舊宅中。 宅子大門上的朱紅深漆已經(jīng)駁落了,看院內(nèi)的雜草深度也好似久沒有人打理的樣子。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的一座荒宅中,卻立著三個模糊的人影。 其中一人穿白衣,一人肩上停著雪鷂,另一人是個中年男子。 雪鷂少年坐在陣中,面前放著一個透明的瓦罐,其中充盈著幾十條蟒蛇,緩慢地摩擦彼此。冰涼的爬行動物眨著豎瞳,間或緩慢地一動。 乍然看到這么多蟒蛇擠在一處,幾乎叫人不可自已地頭皮一炸,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浮了起來。 然而,面對這樣詭異血腥的場景,那名肩上停著雪鷂的少年卻好似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他閉目坐在陣中,似在冥想,又似在沉睡。 倏然,在月光透過烏云的那一剎那,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透明瓦罐中的蟒蛇也嘶叫起來,好似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攥住了身軀 但那一切都顯得徒勞,只見在頃刻之間,那瓦罐中的蟒蛇就在rou眼看見的速度下迅速溶解干癟下去,剎那之后,瓦罐中就只剩下一灘血水。 成了? 見狀,中年男子開口,略顯得有些急迫問:是所有中蛇毒的人都會入幻境么? 那施術(shù)似乎對雪鷂少年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他先是口角流血,漸漸的鼻腔和耳朵也滲出鮮血來。 但是他睜開眼,眼睛卻是茫茫然的,眨了眨,而后才又恢復(fù)馴服的模樣。 嗯。 中年男子吁了口氣,這才遞給少年一方巾帕,又獎賞一般掏出一粒紅丸,讓雪鷂少年服下去。喜形于色道: 這下沉宴要手足無策了,一失民心,他還有什么?。?/br> 你那邊也要盯緊。 說著,男子轉(zhuǎn)向一直都不說話,神色也淡,簡直像度身事外了的西淮:一定要給沉宴施壓,同時盯住銀止川。 他頓了一下:濯銀之槍的事有下落了嗎? 西淮平平淡淡說:沒有。 男子本想擰起眉頭,神情也變兇惡了一瞬。 但是旋即想到,此次給沉宴施壓的策略都是出自西淮之手;能把全城異端辦得如此逼真,也是西淮一手造就,不由默了默,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要抓緊! 他道:你是唯一一個讓銀止川帶回府的人啊,西淮,你可不能叫花君失望。 西淮在態(tài)度冷淡這一方面可謂是一視同仁,不僅是對銀止川,對上京的人一樣。 不放心我么? 他微微笑了一下,低聲道:那你也可以叫花辭樹自己來委身仇敵,婉轉(zhuǎn)承歡一晚試試。就不必這樣懷疑我了。 你! 男人臉色數(shù)變,顯然被激怒。但他大概也知曉西淮的脾氣,深呼吸數(shù)次,按下了自己的憤怒。 他換上一副笑面孔,盡管那笑容已虛假至極:西淮公子,你何必總是這樣心高氣傲? 我們的目的,分明是一樣的啊 西淮卻不想再與他們繼續(xù)耽擱下去,若不是必要,他見這些人一面都覺得厭煩。 只冷冷放下手臂,寒聲問:還有事么? 沒有我就回去了。銀府也不是想出來就出來,想回去就能隨意回去的地方。 好。 中年男子微笑著說:請。小四,送一送西淮公子。 那名神情總是柔和馴服的少年默默起身,站到了西淮身后。 他的功夫確實很好,似乎還摻雜著某種幻術(shù)。每次帶西淮進出鎮(zhèn)國公府,從來未驚動過任何人。 這次回去時,也一如既往地順利。 只是在中途的時候,大概是不久前還施了術(shù)法的緣故,雪鷂少年精神頗有些不濟。方才中年男子遞給他擦過血跡的巾帕,不留意滑出口袋,從空中落了下去。 西淮微微一怔,似乎覺得不妥,想叫他停一停,將那巾帕處理掉。 但是此地距離銀府大概還有半條街的距離,實在談不上近。只是一條帶血的巾帕,也不是落到了鎮(zhèn)國公府里面。倒是他自己現(xiàn)今出來時間已久,還是快快趕回去比較重要。旋即按下了這一想法,沒有出聲。 可是西淮萬萬沒有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半個時辰之后,恰恰好有一個遠行的人回星野之都,路過此地。 他正欲往銀府去,在空無一人的朱雀大道上看見了這條巾帕,瞧見上頭的血跡,略覺奇怪后,撿了起來。 因為為鏡樓處理多年情報的緣故,姬無恨對氣味顏色的敏感度達到了一種幾近非人的程度。 他輕輕在這巾帕上嗅了嗅,蹙起眉,覺得似乎曾在哪里聞到過這味道。 羨魚醒了么? 夜露霜重,天剛露出一點點魚肚白的時候,沉宴已經(jīng)在求瑕臺外守了一晚上。 他搓著已經(jīng)微微凍得有些冰涼的手指,朝一個睡眼惺忪,端著木盆出來打水的宮娥問道。 宮娥被嚇了一跳:陛、陛下 沉宴朝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不要做聲,驚醒了楚淵。 宮娥說話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的:少、少閣主剛醒 沉宴點點頭:朕可以進去么? 宮娥慌忙讓開身:陛下請。 竹漏刻依然滴滴答答地落著水滴,紙門前的碧蘿樹亭亭如蓋,風(fēng)走過,就發(fā)出簌簌的枝葉搖動聲。 這里的時光仿佛是靜止的,一直安寧偏定得如在那座無人問津的思南山上一樣。 無論外界如何滄海桑田,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遷,每當(dāng)沉宴走到這里,就好像又回到了當(dāng)初和楚淵初遇的那一年,此后種種,都不過一場南柯夢境。 楚淵似乎還沒有起身,正在梳洗。 紙門內(nèi)有窸窸窣窣的衣料聲,沉宴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 是的,哪怕現(xiàn)今外頭已經(jīng)翻天覆地,關(guān)于廢除欽天監(jiān)是否惹怒了神祗的流言已經(jīng)甚囂塵上,但沉宴的第一反應(yīng),仍然是不能叫楚淵受到影響。 如果廢除欽天監(jiān)是錯的,那麼提出廢除的觀星閣將首當(dāng)其沖。 沉宴不能叫這些陰謀之事沾染到楚淵身上分毫,他在第一時間下令封鎖了消息,不準(zhǔn)有絲毫風(fēng)聲傳到求瑕臺那邊,同時再下令去查,毒蛇毒蝎之物是從哪里開始流傳的。 如果記得沒錯,和這些巫蠱毒物扯上關(guān)系的,中陸之中最有可能的應(yīng)當(dāng)是公子隱。 但是今年二月,公子隱不是就已經(jīng)死了嗎? 羨魚梳洗好了么? 紙拉門微微一響,帶著銀面具的少年走門內(nèi)走出來。 他的唇微微抿著,形成一條冷峻的線條,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陰郁之感。 事實上,沉宴也很不喜歡楚淵的這個小徒弟,但是此刻他依然耐著性子問。 言晉嗯了聲,手中端著木盆巾帕等物,沉宴從他身邊繞行而過。但就在即將擦肩的那一刻,沉宴驀然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敵意和殺氣,他心頭一跳,再回頭,那少年卻已經(jīng)從拐角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