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瘋狗一般的女人

    聆璇去云夢宮砸場子的時候, 阿箬就藏在一旁的山坳。她不參與戰(zhàn)斗，她只負(fù)責(zé)在旁圍觀看熱鬧。

    看熱鬧也看不了多少熱鬧，凡人的目力有限, 她從山崗遠(yuǎn)眺，浩浩湯湯的云夢澤的確氣勢驚人，水澤之上的琉璃宮闕也的確美輪美奐，可是這些與她的距離都太遠(yuǎn)了。她只能大致通過靈力爆發(fā)之時五顏六色的光芒來判斷出聆璇和云夢宮的人大概還在打架。

    云夢宮上方燃起的烈火燒不到她, 她最多也就只能感到大地隱隱震顫。不得不承認(rèn)聆璇將她放在這里實(shí)在是有先見之明。她完全沒能感受到戰(zhàn)況的激烈, 非但不曾驚心動魄，反而倍感無聊，最后干脆坐在石塊上, 隨手薅下了一把雜草編花環(huán)。

    她也不想這么悠閑的, 奈何聆璇似乎并不需要她為他出謀劃策。而作為一個各方面資質(zhì)都相當(dāng)平庸的普通人, 她也并不覺得自己的智謀已經(jīng)出色到可以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地步，想來想去，她如果要幫聆璇, 最好就是待在這座小山崗上默默觀戰(zhàn)，不去添亂。

    花環(huán)編了又拆、拆了又編, 她不找麻煩, 麻煩卻終于還是找上了她。草叢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時，阿箬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 凡人的聽覺連山間野獸都比不得，那細(xì)微的動靜就好像是草地里爬過蛇蟲, 一瞬而逝。她拔下了手中一朵野花的花瓣，抬頭又一次的看著聆璇所在的方向?yàn)樗麚?dān)憂，卻不知道有人已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背后。

    說是“走”那并不妥當(dāng)，那人是如同女鬼一般飄過來的。來者使用的是云夢宮的浮空之術(shù), 是云夢宮的一位內(nèi)門弟子，修為不高、在宮中的地位也不高。

    此時此刻，云夢宮里的高階弟子們在積極參戰(zhàn)，試圖在混亂中絆住聆璇，好給他們的宮主創(chuàng)造一個有利的勝機(jī)；云夢宮的長老們則在想法設(shè)法混入宮主的閉關(guān)石室。大部分的普通弟子要么忙著躲藏逃命，要么——就如同這位姑娘一樣，積極的尋找著能在宮主面前立功的機(jī)會。

    偷襲聆璇是做不到了，聆璇就算不向她這種小弟子動手，光是修為差距造成的威壓就足以讓她在靠近他的時候動彈不得。不過好在這位小弟子她幸運(yùn)的發(fā)現(xiàn)了阿箬。

    阿箬身上穿著的還是公孫無羈給她的裙子，用東海鮫紗裁成，輕軟得如同云霧，沒有一點(diǎn)重量。樣式則是浮柔劍宗弟子常穿的樣式，腰身緊束、箭袖廣裾，穿著便于行動，最適合使劍的劍修。

    穿著這樣一身衣裳的，必然不是附近的村民，而阿箬身上又沒有靈靈力，很輕易就能讓云夢宮的弟子猜出她的身份。

    綠卮夫人從樾姑城鎩羽歸來后，那些跟隨綠卮夫人一同前去樾姑的弟子帶回了一個消息，其一是，活了上萬歲的聆璇上人外貌是個秀美的少年；其二，上人身邊跟著一個凡人女子，兩人關(guān)系親密，聆璇上人找回眼睛從定飖湖出來的時候，懷中就抱著這個女人，她們不少人都親眼看到了。

    修仙的姑娘哪怕日日夜夜念叨著“清心寡欲”，但姑娘家就是姑娘家，活潑好動愛熱鬧，沒事湊在一塊的時候除了討論某某法咒如何去練、某某符文該怎樣畫之外，聊得更多的都是些沒什么意義的閑話。

    聆璇上人與那凡人女子的關(guān)系，是近些天來云夢宮小女修們熱衷討論的話題。年長的長老們說起聆璇，總是一臉沉重的，既要cao心聆璇出山對今后仙門勢力的影響，擔(dān)心浮柔劍宗壓過她們云夢宮，又要思考該如何利用這位活了萬年的上古大能進(jìn)罹都。小女修們關(guān)心的東西就簡單多了——她們才不管聆璇這樣的上古仙人有沒有七情六欲，反正在她們看來一切模樣周正的家伙都可以往風(fēng)花雪月方面扯。

    聆璇為何與那凡人女子舉止親密？一定因?yàn)樗麄z是情侶關(guān)系。

    可區(qū)區(qū)一個凡人，哪能打動聆璇上人？他們一定是前世的情人，一同歷經(jīng)了種種愛恨糾葛。

    阿箬以為自己是被聆璇的光芒所掩蓋的小角色，卻不知道她原來在云夢宮女修這里有著相當(dāng)高的關(guān)注度，甚至她的畫像也都早就在云夢宮傳開了。

    認(rèn)出了阿箬就是陪伴在聆璇身邊的那個女人之后，靠近她的女修先是用浮空術(shù)悄無聲息的湊近她，接著猛地掏出本命法器對著阿箬撲了過去。

    云夢宮正直的修士是不會傷害凡人的，她要做的，僅僅只是活捉阿箬而已。

    是的，活捉而已。

    雖然大部分的云夢宮弟子都不知道聆璇為什么會殺來云夢澤，但是出于人護(hù)短的本性，她們愿意相信她們的宮主是無辜的，其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誤會。只要她們抓住聆璇的愛侶，那么聆璇一定會住手吧。

    謠言傳多了也就成了真理，云夢宮的小弟子們已經(jīng)默認(rèn)了聆璇與此女乃是前世戀人。

    小弟子揮舞著法器撲向阿箬，信心滿滿的以為自己一定能夠降服這么一個凡人。雖然她才將將筑基，但如果連凡人都打不過，那么她簡直可以自廢筋脈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還真打不過阿箬。

    在她即將碰到阿箬的時候，一道透明的結(jié)界迅速生成，將阿箬保護(hù)在其中并且順便震飛了那名小弟子。阿箬聽見了頭頂?shù)木揄懀瑖@氣，編完了花環(huán)的最后一步，抬頭看向了懸浮在自己頭頂上方的“眼珠”。

    “謝謝了?！边@枚不過拇指蓋大小的玉珠是聆璇在走之前留給她的，也是他敢于將她丟在這里的倚仗。

    “眼珠”好像能夠聽懂阿箬的話，圍繞著她環(huán)繞了一圈。

    阿箬這才扭頭看向方才被震開的女修，那個外貌看起來不大，心智也談不上多成熟的小姑娘此刻倒在距阿箬數(shù)十丈遠(yuǎn)的亂石堆中，腦袋被磕破了皮，流了不少的血，當(dāng)她齜牙咧嘴從地

    上爬起來的時候，看著頗為凄慘。

    “你下手真重。”阿箬小聲說道。

    其實(shí)也并不是真的可憐這個小姑娘，阿箬只是想找話題和這枚“眼珠”聊一聊，畢竟眼珠也是有神智的，將它當(dāng)成另一個聆璇也是可以的。阿箬還想過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過去七千年來，它一直都是太祝額上華勝的一部分，并沒有專門的名稱，總叫它“眼睛”又略顯驚悚。

    眼珠在阿箬身側(cè)晃了兩下，似乎是想表達(dá)不滿。

    就在這時，又有一名云夢宮弟子找到了阿箬。她的修為比剛才那個要高出一截，見到阿箬之后也不廢話，當(dāng)即舉劍向阿箬刺來。

    阿箬站著沒動，但就在這時一柄長劍憑空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邊，自行招架住了女修的這一擊，并且順便劃破了對方的手腕，挑開了她手里的劍。

    忽然出現(xiàn)并保護(hù)了阿箬的是白霜。

    聆璇走之前把白霜也留給阿箬了，他去單挑云夢宮的時候，是真的什么都沒帶。

    “白霜啊，我現(xiàn)在很安全。你在我這也是浪費(fèi)，不如你還是去支援聆璇吧?！卑Ⅲ枵Z重心長的勸道。

    原以為阿箬很好對付，卻在頃刻間敗退的云夢宮弟子：……

    阿箬或許也是和聆璇待久了，對危險(xiǎn)的估判不夠敏銳了，聆璇的狂妄感染到了她，她現(xiàn)在是真沒拿云夢宮的普通弟子當(dāng)回事。淡淡的瞥了眼那兩個滿臉憤恨又不敢上前的女修之后，她繼續(xù)坐到了石頭上，拔下了石頭邊長著的野草編竹簍。

    然而這時白霜劍卻發(fā)出了一陣清鳴，白玉眼珠子也仿佛躁動不安一般環(huán)繞著阿箬一圈又一圈的旋轉(zhuǎn)。阿箬抬頭，看見了不遠(yuǎn)處凌空站在一截樹枝上的綠衣女子。

    女子的容貌她看不大清楚，不過之前被打敗的那兩名女修一見到她便仿佛見到了親人一般激動大吼，喚她“師姐”。她的服飾與其余云夢宮弟子的相似，都是華美曳地的廣袖長裙，搭配著長長的披帛，只是衣料比起阿箬所見的其余弟子要更好些，在沒有風(fēng)的情況下也能輕盈的舞動，在夕陽中有淺淡的光芒。

    阿箬站了起來，將白霜劍握在了手中。

    逃是來不及逃的，現(xiàn)在就看聆璇留給她傍身的法器能不能保她一命了。

    “來吧。”阿箬輕聲說道，做好了應(yīng)戰(zhàn)的準(zhǔn)備。這女修光是氣勢就不一般，她必需要全力以赴——

    然而下一刻，這綠衣女修輕飄飄的從樹上飄到了她的面前，好像她與阿箬是失散多年的親姊妹一般，“你沒事吧?！彼贿呥@樣問著，一邊握住了阿箬的手。

    白玉眼珠凝成的結(jié)界瞬間在她的手指上燒灼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但她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只是盯著阿箬。

    阿箬默默的后退了一步。修士之間那些足以裂天徹底的法術(shù)沒有嚇到她，這個女人的眼神嚇到她了。上回看見她就好像看見骨頭的狗一樣撲過來的家伙，是風(fēng)九煙。

    “你們退下！”綠衣女修轉(zhuǎn)頭向兩名師妹叱道：“貴客遠(yuǎn)道而來，豈容爾等無禮！”

    第73章 被重重朱紅符文鎖住的鬼……

    一身綠羅紗裙的女修朝著阿箬伸出了手, “我們云夢宮無意與姑娘為敵，之前我這兩位師妹對姑娘不敬，還請姑娘見諒, 我愿意為她們向姑娘道歉。此地并不安全，為防姑娘受驚擾，還請姑娘跟我一同前去云夢宮做客?！?/br>
    阿箬垂眸凝視著綠衣女子朝她伸過來的手，這手瑩白如玉, 纖細(xì)嬌嫩, 好似用力一折便會如枝頭花朵一般墜落。

    阿箬沒有將自己的手放上去，視線往上挪，她看向了女子的臉——這是一張素凈而陌生的臉, 阿箬確信自己此前并沒有見過對方, 可女修卻對她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友善, 這份友善非但沒能讓阿箬放下警惕，反倒讓她愈加擔(dān)憂。

    “姑娘似乎并不信任我？”女修那雙并不十分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霎時間有了泫然欲泣的嫵媚。

    “你只說說, 我們之間有什么誤會？”阿箬并不是真的就要和這個女人聊下去，她更多的還是想要借此拖延時間。此女的實(shí)力深不可測, 阿箬在和她說話的同時將白玉眼珠握在手中又悄悄拋出, 擁有靈智的玉珠應(yīng)該能懂她在想什么，她希望它能夠用她爭取到的時間施法來布下陷阱困住此女, 然后她再抓住機(jī)會憑借白霜劍擊垮對方。

    “我從海市得到消息，聽說你云夢宮與妖王有勾結(jié)。還聽說你們宮主有意害我, 聆璇上人此番前來，是為了替我主持公道，他并不想與你們宮中弟子起沖突，可你們卻不分青紅皂白先去對他動手, 釀成如今的局面難道你們就沒有責(zé)任嗎？”阿箬深諳吵架的要訣，以上來便先發(fā)制人。

    而那綠衣女修也不生氣，還是那副好脾氣的模樣，溫聲細(xì)語的告訴阿箬：“云夢宮自建立之后，數(shù)千年來，從不許外人擅入。來者若不曾提前用靈力傳書，負(fù)責(zé)守衛(wèi)宮門的弟子只會將其當(dāng)做是進(jìn)犯的敵人。至于勾結(jié)妖王——這還真是欲加之罪，我云夢宮向來與以匡扶正道為任，千百年來不知斬殺了多少在云夢澤一帶作惡的妖精。妖王不恨我們?nèi)牍潜闶呛玫牧耍鯐鲃优c我們‘勾結(jié)’？”

    那之前被打翻在地的兩名女修此刻也忍著傷痛踉踉蹌蹌的走到了她們師姐的身邊，有了師姐撐腰之后說話都硬氣不已，“就是，我們云夢宮根本不會放過任何一只妖精！”“大膽凡人，信口雌黃，污蔑我宮的清白！”

    阿箬沒吭聲。她連云夢宮主的面都沒見過，確實(shí)是沒有辦法判斷這個女人究竟是善是惡。聞雨來告訴聆璇說，云夢宮主與風(fēng)九煙結(jié)成了同盟，愿意協(xié)助風(fēng)九煙施展邪術(shù)來對付她。若是讓他們得逞，她作為“阿箬”的一切記憶都會被抹去，從今之后只會以為自己是那七千年前的云月燈。

    這是相當(dāng)惡毒的一個法子。聆璇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直接就帶阿箬趕來了云夢宮，但阿箬心里是有懷疑的。

    萬一聞雨來是在撒謊呢？萬一聞雨來是與那個被稱作綠卮夫人的女人有仇，所以故意禍水東引呢？

    所以當(dāng)云夢宮的女修開口為自家宮主辯白的時候，阿箬并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她想要聽聽這些女修還有什么要對她說的。而她的沉默則被綠衣女修當(dāng)做了一種冰冷的抗拒。

    “姑娘若是不信……”阿箬聽見那綠衣女修又一次開口：“我還有別的證據(jù)?！?/br>
    “什么？”

    “鬼蛛娘。”女修上前了小半步，“鬼蛛娘在我們手中。是我們抓住了這位魔尊，這就證明我們云夢宮還是站在正道這一邊?！?/br>
    這算什么證據(jù)，阿箬有些想笑。這世上有黑吃黑一說，殺死惡人的，不一定就是好人。就譬如說聞雨來那樣的修士，他當(dāng)時一見到風(fēng)九煙便積極的與之作戰(zhàn)，這是因?yàn)樗膽颜x不愿見妖王為禍蒼生么？才不是，他口口聲聲念叨著的，是殺死妖王之后能得到的賞金。而從他之后表露的言行來看，這人也絕非善類。阿箬不清楚聞雨來有沒有作惡，但他無論如何都算不得君子。

    不過……

    “你們怎么抓到鬼蛛娘的？”法陣完成了，但阿箬暫時沒有急著動用白霜劍，而是朝綠衣女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也許是她過于敏銳了，她總覺得這綠衣女修是在她面前故意提起了鬼蛛娘，等的就是她這一問。

    **

    云夢宮主殿符陣爆裂，震開了所有想要趁亂潛入其中的云夢宮諸長老，但所發(fā)出的驚天巨響也吸引了聆璇的注意。

    綠卮夫人當(dāng)機(jī)立斷往自己閉關(guān)的石室撲去，拼著身受重傷也在所不惜。而聆璇比她反應(yīng)更快，搶在了她的前頭落地。

    綠卮夫人在自己住處設(shè)下了十分狠毒的禁制，若有人想要強(qiáng)行破開禁制，潛入那座她埋藏有秘密的石室，禁制便會在瞬間殺死潛入者。這一回有數(shù)十名云夢宮的長老一同試圖進(jìn)入石室，石室外法陣發(fā)動的那一刻，長老們也都齊齊施法抵抗，兩股極強(qiáng)靈力碰撞，霎時間摧毀了半座云夢宮主殿。

    這座華美的宮闕原本是靠仙陣懸浮在云夢澤上，宮闕半塌，這法陣也毀了一部分，聆璇落在宮殿青石臺上時，不少磚瓦正緩慢的碎成粉塵，而后墜落入水澤之中。這一幕有著奇異的凄美，就好似看著一朵盛放的蓮花凋零。

    聆璇沒有時間去感傷花謝，他雖目盲，卻能用神識“看”見此地漆黑的魔氣，這里無疑是藏著魔的。而魔氣的來源……是云夢宮正中央。他甩下了一個法咒絆住綠卮夫人追來的步伐，接著往那個方向趕去。

    路上倒伏著氣息奄奄的云夢宮長老，她們大多是在方才被爆裂的法陣所震成了重傷，還有部分原本傷勢不重，卻在短時間內(nèi)為濃郁的魔氣所侵蝕，如今連坐起運(yùn)功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聆璇在路過她們身邊的時候短暫猶豫，而后還是停下腳步施術(shù)吊住了她們最后一口氣。就是這短暫的停頓，綠卮夫人已經(jīng)追了上來，不管不顧的朝著聆璇揮出了一掌，烈焰凝成蛟龍，朝著聆璇氣勢洶洶的撲來，聆璇捏訣引來云夢澤的水流，然而云夢一帶的水卻與別處不同，碰上了綠卮夫人的火焰，竟是霎時間蒸騰為霧，比火焰灼燙百倍的霧氣掉頭對著聆璇襲來，如同一只吞天的巨獸，要將他一口咬下。

    聆璇在緊急關(guān)頭往后一倒，地面坼裂開來，他墜入了宮殿深處——也正是魔氣的源頭。

    他不懼怕什么魔氣，當(dāng)年神魔之戰(zhàn)結(jié)束，作為主要戰(zhàn)場的罹都還是他給親手封印的。他在墜落的過程中猜測等會他要見到的會是什么，反正無論是多邪門的東西，都不會比當(dāng)年的罹都更可怕。

    聞雨來說綠卮夫人已經(jīng)掌握了能叫死人“復(fù)生”的方法，即是用邪術(shù)抹去一個活人的記憶、更改他的性情，讓他“活”成死者的樣子。又有傳言說，綠卮夫人對百年前她早逝的夫君念念不忘。她如果真的鉆研出了這樣的邪術(shù)，告訴風(fēng)九煙的時候說不定自己早就實(shí)踐了。聞雨來還說，那邪術(shù)的陣法需要漫長的準(zhǔn)備，更需要天時地利之便，要施展在所謂的“水與火之間”、實(shí)行于“陰與陽分離之時”。后者聆璇一時間沒能參悟明白，但前者所指的顯然就是云夢宮。

    云夢宮繼承上古赤帝傳承，宮中供奉火焰之神，然而宮殿卻建造在云夢水澤之上，如果這里稱不上“水與火之間”，還有哪里稱得上？

    這也是為什么聆璇會來云夢宮而不是去翚羽城找風(fēng)九煙的原因。聆璇的目的是救阿箬而非懲惡揚(yáng)善，綠卮夫人用不用邪術(shù)，和他的關(guān)系其實(shí)并不大。假如風(fēng)九煙真的準(zhǔn)備好了陣法要害阿箬，聆璇這時候該先去毀了法陣，然后再來找綠卮夫人算賬才是?？商斓紫氯绻挥性茐魧m是施術(shù)的最佳地點(diǎn)，那么風(fēng)九煙要奪阿箬的記憶，也該是在這里。

    聆璇在下墜的過程中想，他落下后會見到的，或許就是個陰森詭異的法陣。

    又聽說綠卮夫人當(dāng)年離開上洛城的時候，盜掘了皇陵帶走了她丈夫的尸體。所以聆璇還猜，法陣中央，大概還擺著一具死去百年的陳尸，尸體或許還面目如生，畢竟修仙之人，連自身的壽命都可以延長，延緩尸體的腐敗也不是什么難事，但再新鮮的尸體也還是尸體。聆璇想想就覺得惡心。他想不通這世上怎么會有人會抱著死人念念不忘，收著亡夫尸身的綠卮夫人是瘋子，七千年來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復(fù)活云月燈的風(fēng)九煙也是瘋子。

    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他已經(jīng)墜到了一處漆黑的空間。按理來說這樣高度足夠他摔進(jìn)云夢澤的水底了，可他卻還在云夢宮的建筑之內(nèi)，顯然是綠卮夫人使用了某種折疊空間的法術(shù)。

    凜冽的風(fēng)從耳邊掃過，黑暗中有什么向他襲來，聆璇靈巧的閃身避過，神識放出探查這一方天地，他見到的是——

    被重重朱紅符文鎖住的鬼蛛娘。

    第74章 阿箬以為自己聽錯了

    “抓到鬼蛛娘是很難的一件事情么？”那綠衣女修輕笑。

    她的兩名師妹也紛紛幫腔, “就是，我云夢宮斬妖除魔多年，怎會沒有對付那所謂魔尊的法子？就譬如久居山麓的獵人必然經(jīng)驗(yàn)老到、弓矢精良。我云夢宮也多得是克制邪魔的法器與符咒, 還愁對付不了一個鬼蛛娘么？”

    “你們能制住鬼蛛娘那自然是好，可是——”阿箬不動聲色的攥緊了白霜的劍柄，“我才從海市過來，有人告訴我這么一個見識淺薄的凡人, 說海市乃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可即便是在那消息最靈通的海市，都不曾聽有人說起鬼蛛娘的下落。云夢宮捉了一位魔尊，卻將這消息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捂著, 實(shí)在是很奇怪啊。就算是你們再怎么不圖名利, 也不至于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不走漏吧。你們不像是為民除了大害, 反倒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似的?！?/br>
    阿箬的話說得難聽，那兩名額頭上還沾著血的女修當(dāng)即發(fā)怒要對阿箬動手，還是那綠衣女子攔住了她們, “兩位師妹先退下吧。我與這姑娘好好說說理?！彼孟癫⒉辉诤鯉熋米吆?，自己在沒有幫手的情況下會被阿箬暗算, 這也許是她對自己實(shí)力的自信, 即便阿箬手握白霜劍她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姑娘懷疑我們捉住鬼蛛娘，其實(shí)另有目的？”

    “說不定還有什么陰謀呢?！卑Ⅲ枥湫? “鬼蛛娘現(xiàn)在在哪里？她殺了一座城的百姓，我恨不得她死, 而她此刻不會正在你云夢宮中當(dāng)座上之賓吧？”

    綠衣女子卻沒有忙著反駁，她注視著兩位師妹踏云離去的背影，再轉(zhuǎn)頭看向阿箬時，臉上的表情……讓阿箬感覺頗為古怪。

    阿箬也說不上古怪在哪, 綠衣女仍舊一臉溫和，只是那微微彎起的眼角眉梢之中，似乎隱約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