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1)
第122章 牛痘 官府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病人住過的客棧和醫(yī)館都密切監(jiān)控起來, 就地隔離,不再允許人隨意進出。 與病人搭乘一條船的乘客以及與這些人的密切接觸者也全都找出來,統(tǒng)一隔離觀察。 城外的人也盡量杜絕進城, 蔬菜水果魚rou由官府統(tǒng)一采購, 再按等份分好, 挨家挨戶送貨上門,不能挑選,一份不夠買兩份, 兩份不夠多買幾份。 危機時刻,要求大家都能理解, 官差態(tài)度也盡量要好一點,食民俸祿,該為民辦事了。 防疫一事由蕭彧親自調(diào)控安排,孫非配合他的指令組織防疫活動。 官府集會活動都停止,包括上早朝、練兵,當(dāng)前唯一要務(wù)便是控制疫情。 官兵二十四小時于街巷中巡邏, 百姓一旦出現(xiàn)有發(fā)熱、畏寒、乏力、皮膚斑疹丘疹等癥狀者, 都要第一時間跟官兵報備,進行隔離治療。 外來商船根據(jù)發(fā)船地點統(tǒng)一安排, 來自北邊的, 要進行隔離觀察, 其他地區(qū)的, 則要暫住船上等待疫情結(jié)束。 短短兩天時間內(nèi), 番禺城就完全進入了防疫狀態(tài),店鋪關(guān)門, 街上再無人隨意走動。 番禺城外的村莊也發(fā)布了通告, 這幾日有進城的, 都要進行居家隔離,一旦有發(fā)病癥狀,要匯報里正。由里正通知官府,官府安排治療觀察。 由于疫情發(fā)現(xiàn)得及時,蕭彧又足夠重視,防疫措施非常嚴(yán)格,天花疫情并沒有蔓延開來,只有客棧、醫(yī)館以及與零號病人同船的客商中出現(xiàn)了感染病例。 但這也足夠令人頭疼,因為天花無有效藥物,死亡率非常高,重癥天花幾乎是每三個人就會死一個。 自從發(fā)現(xiàn)天花疫情,蕭彧的心就揪著,因為思?xì)w就在隔離的醫(yī)館,還跟零號病人有密切接觸,他是最容易被感染的人群。 這是呼吸道傳染病,就目前這種簡陋的防護辦法,他被感染上只會是時間問題。 思?xì)w是他從小看到大的,至今還不到十六歲,孟洪就這么一個兒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怎么跟他交代。 就在無比焦慮之際,蕭彧猛然一拍腦袋,牛痘是天花的克星,人要是患了牛痘,就能對天花實現(xiàn)永久性的免疫,要是能找到牛痘,給思?xì)w以及醫(yī)館的人種上,那就可以免疫天花了。 蕭彧急忙叫來裴凜之,跟他說明了情況:你從軍中派人去尋找患了牛痘的牛,然后將病牛帶回來。 裴凜之對牛痘治天花一事聞所未聞,說:牛痘真的能治療天花? 蕭彧說:不能治,但是能防。在我們那里,天花是唯一被完全消滅掉的病毒,就是通過接種疫苗來防治的。等找到牛痘,就給醫(yī)館和客棧那些未患病的人都種上牛痘。我們也都種上,這樣就不用再擔(dān)心被天花傳染上了。而且只要種上牛痘,終身都不用再擔(dān)心患天花。 裴凜之聞言趕緊說:好,我馬上出去找牛。 要患了牛痘的牛。蕭彧說。 知道。裴凜之當(dāng)即便出了門,去軍中挑選一隊精兵,騎上馬出城去尋找患牛痘的牛。 蕭彧有點擔(dān)心找不到合適的病牛,不過這是農(nóng)耕社會,牛是主要勞力,應(yīng)該非常多,找?guī)最^病牛應(yīng)該不難,只希望不要拖得太久,久則生變。 因為疫情,府上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家中,蕭彧也不上朝了,只是每天都要聽孫非匯報防疫情況。 大家都閑了下來,最開心的莫過于阿平,因為有人陪他玩了。 數(shù)月前,裴凜之讓人從白沙村帶了一批少年來番禺,大的十幾歲,最小的牛牛才九歲。 平時這些孩子除了在府中干活,還要去學(xué)塾上半日課,平時也沒多少時間陪阿平,現(xiàn)在疫情來了,課也停了,家里別提多熱鬧了。 只有吉海兄妹憂心忡忡,他們跟孟思?xì)w感情最親厚,思?xì)w現(xiàn)在正在涉險,怎能不叫人擔(dān)心。 上午,孫非又過來跟蕭彧匯報最新的疫情進展、今日濟安堂又有兩人發(fā)病,一位是醫(yī)館負(fù)責(zé)照顧病人的學(xué)徒,一位是坐診的大夫,他們跟病人接觸最多,被傳染上并不意外。 那位零號病人已經(jīng)全身皰疹,病情相當(dāng)嚴(yán)重,服藥后效果也不明顯。 蕭彧得知思?xì)w現(xiàn)在還是安全的,便稍稍放了些心,只希望能趕緊找到牛痘,盡快給大家接種上,減少發(fā)病的人數(shù)。 他從前廳回后院,剛跨進門,便碰上了吉海和魚兒兄妹:陛下,師弟(思?xì)w哥)沒事吧? 蕭彧點點頭:他現(xiàn)在沒事。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吉海問,我遠(yuǎn)遠(yuǎn)地跟他說話,戴上面巾。 蕭彧說:現(xiàn)在城里已經(jīng)戒嚴(yán)了,你去了也幫不上任何忙,不要去給官差添亂了。 魚兒說:陛下不是讓裴將軍去找藥了嗎?我二哥去告訴思?xì)w哥一聲,好讓他放心。 蕭彧聞言:也行。吉海你去吧,記住,千萬別走近了,遠(yuǎn)遠(yuǎn)地告訴他我們正在找解救大家的辦法,讓他別太擔(dān)心。他知道,此刻思?xì)w內(nèi)心該是多么無助與絕望,他還是個孩子呢,需要一點安慰,讓他知道他們沒有放棄他。 好,我知道了,陛下。那我現(xiàn)在就去。吉海說。 魚兒說:等一下,二哥。 魚兒一溜煙跑了,不多時回來,手里拿了一個小包袱:這是我和小春姐做的包子,你帶一些給思?xì)w哥吃,叫他別擔(dān)心,陛下和裴將軍一定會想辦法救大家的。他很快就能回來了。 吉海接過包袱:好,知道了。 蕭彧側(cè)目打量魚兒,這小丫頭已經(jīng)知道體貼人了。 魚兒注意到蕭彧的目光:陛下你看什么? 蕭彧問:魚兒今年多大了? 魚兒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答了:馬上就十三了。 蕭彧呵呵笑起來:是個大姑娘了,知道關(guān)心人了。小丫頭可能懷春了。 魚兒紅了臉,一跺腳:陛下,人家還小呢。轉(zhuǎn)身跑了。 蕭彧看著魚兒的背影,想起當(dāng)初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還是個衣不蔽體的假小子,又黑又瘦,這才多久,已經(jīng)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不知不覺,他來這邊竟然這么多年了呢。蕭彧嘆了口氣,問身后的向陽:向陽,你今年多大了? 向陽說:回陛下話,卑職今年二十五了。 蕭彧感慨地仰頭看天:時光真是流逝得特別快呢。 向陽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發(fā)此感慨。 這時阿平飛奔而來:郎君!一下子便撲在他身上,抱住了他的雙腿。 蕭彧彎腰,將阿平抱了起來:又在玩什么呢?弄得滿頭大汗。 阿平摟著他的脖子:哥哥們教我射箭。 是嗎?射中了嗎? 差一點。 蕭彧哈哈笑:那也很厲害了,下次一定能射中。 裴凜之去了一整天,直到晚上都沒有回來。蕭彧有些擔(dān)心,不知道事情辦得順不順利。 晚上他獨自一人睡,沒叫阿平來陪他睡。向陽堅持要給他守夜,在他房里打地鋪,被吉海趕走了,他說著是師父囑咐的,他不敢違抗。 最后還是蕭彧開了口,讓向陽回去了,理由是他受過重傷,傷了根本,不宜睡地上,容易受寒。 這一夜蕭彧和吉海說了半宿話,都是從前在崖州的事,主要圍繞著思?xì)w。 吉海安慰他:陛下別擔(dān)心,師弟厲害著呢,他看了好多醫(yī)書,也救了很多病人,他肯定會治好天花的。 蕭彧苦笑,看來他還是不知道天花有多兇險,不過他還真希望有人能夠治好天花。 翌日一大早,裴凜之就回來了。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三頭牛,他頭發(fā)還有點濕,形容有些憔悴,看樣子是連夜趕路,一宿沒睡。 你連夜趕回來的?蕭彧驚喜地問。 是。陛下,這是我昨日找到的病牛,你看哪頭是患了牛痘的,我不認(rèn)識。裴凜之說。 蕭彧也沒見過牛痘,他湊過去,看了看幾頭牛,其中一頭肚子滾圓,乳|房漲得有點大:這頭牛是懷牛犢了? 嗯,懷崽的母牛,脾氣有點大,陛下離遠(yuǎn)一點。裴凜之說。 蕭彧蹲在一旁,仔細(xì)觀察母牛肚子,乳|房上有潰爛的皰疹:這個可能就是牛痘吧,我也沒見過。要不試試吧。你幫我從牛潰爛的地方弄一點膿液出來,我來做試驗。 裴凜之看著他:怎么做? 蕭彧從裴凜之腰間取下匕首,抽出來,捋起袖子,準(zhǔn)備在自己手臂上劃口子。 吉海和向陽幾個人嚇得心跳都快停了:陛下! 裴凜之一把將刀子奪過去:你要做什么? 蕭彧說:種牛痘。將牛的膿液弄到我的身體里來。 裴凜之顯得很生氣:你怎么能在自己身上做試驗! 蕭彧眨眨眼:可牛痘就是這么種的。我先試試,如果可以,你們都要種。 不行!這事就算要拿人做試驗,那也該我們來做。我先來。裴凜之說著準(zhǔn)備在自己身上劃拉口子。 吉海連忙將匕首搶過去:師父,你不能做,讓我來,我來試。 賴峰和向陽雖然不明就里,但都搶著自己來,絕對不能讓蕭彧和裴凜之涉險。 裴凜之說:你們都別吵了。又死不了人,我先來吧。只要一道小口子便可以? 蕭彧說:對,一點小口子就可以,再將膿液涂上去。等會兒,讓我再看看。其實他心里也沒底,因為不確定到底是不是牛痘,萬一不是,是別的什么病,豈不是把裴凜之給害了。 裴凜之停下來看著他。 蕭彧說:就這幾頭牛嗎?還有沒有別的? 還有幾個同袍沒回來。 蕭彧說:要不等他們回來再看看,我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牛痘。 裴凜之說:那就先等會兒,吉海,去找點馬料來給牛吃。 蕭彧說:那你們先去休息一下,用朝飯吧。 進了屋,眾人才問起來到底怎么回事,蕭彧便將種牛痘預(yù)防天花的辦法跟大家解釋了一番。 賴峰將信將疑:這樣真的可以? 蕭彧點頭:若真是牛痘,就絕對可以。 魚兒過來請示:陛下,可以用朝飯了,是否現(xiàn)在就用。 蕭彧點頭:好,都去用飯吧。 大家進了飯廳,坐下等待用飯,聽裴凜之講尋牛的經(jīng)過。 魚兒和小春幾個將朝飯送上來,蕭彧看著眼前的餐盤,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分餐制也是極好的疫情防御方法,幸好大家都分餐的。 正準(zhǔn)備吃,向陽從外面進來了,他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說:陛下,我剛剛已經(jīng)按照你的辦法種了牛痘,我先做了試驗,你們等我有沒有效果再做吧。他說著將左臂的袖子捋了上去。 第123章 種痘 向陽一說完,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蕭彧看著他:向陽你怎么那么沖動,不是說好了等另外找牛的人回來后再做決定嗎?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這是牛痘。 向陽說:我曾經(jīng)見過天花病人,皮膚的狀況就跟牛身上的差不多。 蕭彧驚訝地看著他:你見過天花病人? 向陽點頭:嗯, 很小的時候。 你居然沒有被傳染上。蕭彧說。 向陽臉上露出凄涼的笑容:我以為我也會得天花死去, 但是并沒有。 他自幼父母雙亡, 親族無人愿意收養(yǎng),乞討過一段時間。有一次他無意間跑到一座破廟去避雨, 結(jié)果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很多天花病人, 有的活著,有的已經(jīng)死了,被遺棄在破廟中,無人問津, 活人在那里等死, 死者也無人收尸。 一個還沒死的病人及時喝住了他:趕緊離開這里!我們得了天花, 傳染上就會死。 向陽看著那個滿身潰爛流膿的女人, 嚇得腿有點發(fā)軟, 下意識掉頭就跑。他慌不擇路,掉進了河里, 那是個深秋, 天已經(jīng)很冷了, 他可憐兒無助地掙扎著, 最后為他的師父所救,結(jié)束了流浪生涯。 但天花一事給了他極大的沖擊, 他沒想到這么多年后,由在番禺遇到了天花。與當(dāng)時人們將天花病人棄置破廟等死的情況不一樣, 在這里, 每一個病人都沒有被放棄救治。 蕭彧說, 他有阻斷天花傳播的方法,而這個方法還沒人試過,作為已經(jīng)早就死過千百回的人,他來試一下又何妨呢,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他守護的人去涉險。 蕭彧許久才說:謝謝你,向陽。接下來你可能會得上牛痘,也會出現(xiàn)類似天花的癥狀,但應(yīng)該不會很嚴(yán)重,也不會留下后遺癥。 天花病可怕的不僅僅是死亡率高,還有一點令人害怕的是,天花會造成大面積皮膚潰爛,就算僥幸不死,皮膚也會變得坑坑洼洼,毀容嚴(yán)重。 但是牛痘不會,好了之后皮膚不會留疤。 向陽露出淺淺的笑容:嗯。若是我種了有用,陛下再試吧。 好。到時候我們大家都種上。蕭彧說,一會兒你和吉海一起去濟安堂,將那頭牛給思?xì)w送去,告訴他接種牛痘的方法,讓他接種試試。 向陽和吉海都答應(yīng)下來:好! 用完朝飯,吉海和向陽出門去送牛,裴凜之跟了出去,對向陽說:向護衛(wèi),我欠你一個人情。 向陽嚴(yán)肅地說:裴將軍,你可別忘了你和陛下的身份,天下百姓都還等著你們?nèi)ソ饩?,千萬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危來冒險。 裴凜之深深看著他,點頭:向護衛(wèi)指教得對,我記下了。 孟思?xì)w做夢也沒想到蕭彧給他的藥是一頭牛,他聽完吉海和向陽的解釋,點頭:謝謝,我明白了,你們回吧,我會按照這個辦法去做的。 向陽又補充一句:這是頭懷崽的母牛,脾氣暴躁,你注意一點,取膿液的時候也不要太下狠手了,以免影響它的崽子。 孟思?xì)w終于露出了笑容:知道了,向護衛(wèi)。這是他數(shù)日來第一次笑。 孟思?xì)w作為一名大夫,也早就有了會被病人傳染疾病的覺悟,但是他沒想到第一次可能被感染的疾病就是有死亡殺手之稱的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