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8)
他一說完,閔翀和蕭繇都嚇了一跳:你是說,我們?nèi)ゴ蛩麄兊拇蟊緺I,他們來偷襲我們的大本營? 不無可能。蕭彧說,自從交州軍在崖州全軍覆沒后,交州就再無動靜,我發(fā)出的招安令山亨始終都沒回應(yīng)。說不定早就在籌謀中了。 蕭繇說:可就算是交州兵都過來,也不可能一時半會兒能打下番禺城。 若是蕭祎也派人前來呢?鎮(zhèn)壓起義軍可不需要水師。蕭彧越想越心驚,如果蕭祎與山亨真這么計劃,如今番禺僅有幾千守衛(wèi),自己必死無疑。 閔翀和蕭繇對視一眼,說:得趕緊派人送信給關(guān)山,讓他探明宋平城中虛實。 蕭繇說:要是交州軍已經(jīng)出發(fā),裴凜之現(xiàn)在往回趕也來不及了吧。 蕭彧說:皇弟,你趕緊命人抓緊時間排查番禺城的出入人口,尤其是進城的人。晚上城中實行宵禁,加強守衛(wèi)。騰云,你趕緊派人送信給關(guān)山,讓他們探明交州虛實。同時增派斥候在廣州境內(nèi)、沿江及近海海域進行查探,看看有沒有可疑的軍隊與船只。 是,陛下!蕭繇與閔翀都趕緊領(lǐng)命去辦事。 蕭彧有些猶豫要怎么跟裴凜之說,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測。他跟交州大軍還沒正式交手,就直接撤回來,若不是自己推測的這樣,這對士氣是相當(dāng)大的打擊。 但若真是自己推測的這樣,番禺城能守多久?能夠堅持到他們回援嗎? 若是走海路,從宋平回到廣州,最快也需要四天,若是走陸路,從宋平回來,最快也需要半個月。 蕭彧提起筆,想給裴凜之寫信,又怕動搖他的信心。最后還是沒有明說,只是委婉提醒他,山亨心思縝密,可能留有后手,一定要多加小心。 蕭彧也不是什么都不做,除了增加斥候、加強防守與盤查。他還命人從城北糧倉運了不少糧食回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魚兒和小春帶著阿平在院子里打秋千,孩子的笑聲清脆而純真,那么天真無邪,歲月看起來真是靜好。蕭彧心想,要是這平靜的生活永遠(yuǎn)不被打破多好。 數(shù)日后的半夜,蕭彧突然被一個噩夢驚醒,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都是汗。 他摸到旁邊的阿平,小家伙身上也是汗津津的,天燠熱得不正常,空氣異常沉悶,這是颶風(fēng)來的前兆。 蕭彧拿著扇子正在打風(fēng),突然聽見院門開啟的聲音,有人壓低了聲音在說話,然后是急促的腳步聲,閔翀深夜到訪:陛下,陛下,快醒醒。安國的水師到了。 進來吧。蕭彧坐起來,內(nèi)心卻出奇地平靜,仿佛那只靴子終于還是掉下來了,他猜的不錯,蕭祎是不會放任他們成長起來的,他一直在尋找機會扼殺他們。 閔翀推門進來,就著向陽手里的燈籠,他看清了蕭彧平靜的面容,內(nèi)心分外不安:陛下果真料事如神。這可恨的蕭祎,正好趁裴將軍離開的時機來襲。 蕭彧說:恐怕是特意趁著他離開才來的。蕭祎的水師來了多少? 閔翀說:根據(jù)斥候的消息,約有六十艘船。我推測至少有兩三萬人。 蕭彧心底一涼,安國水師總共才五萬,此次已經(jīng)出動了大半。這么多人,哪怕是裴凜之沒有將廣州軍帶走,也會是一場沒多少勝算的戰(zhàn)爭。 看樣子蕭祎是真的要致自己于死地了。 敵方水師什么時候能到?蕭彧問。 閔翀說:最遲明日傍晚便能抵達。我們是出城迎戰(zhàn),還是死守城中? 蕭彧說:死守。馬上就安排人從城北糧倉運糧回來,不要將糧食留給敵人。送信給裴凜之和崖州,說明我們這邊的情況。派人去查探一下,交州軍是否也過來了。 閔翀說:好。 賴峰和向陽都過來了:陛下,我們需不需要先撤離番禺?待裴將軍回來再戰(zhàn)? 蕭彧眼神堅毅:不能撤,城中這幾千將士能撤到哪里去?若是撤了,城中百姓會怎么看待我們?遇到危險便想著逃命,這樣的皇帝恐怕不是百姓愿意待見的。 天不亮,守城的官兵就開始從城北糧倉搬運糧食進城,城中糧倉放滿了,糧食沒地方放,就往百姓家中放。 百姓聽說可以搬糧食回家,都十分興奮,主動出來搬運糧食。 這個時候蕭彧也顧不上那么多了,若是真的被圍城,百姓也是需要糧食的。 不到中午,狂風(fēng)大作,似有顛倒乾坤之勢,伴隨著傾盆大雨,颶風(fēng)登陸了。 蕭彧命令關(guān)閉所有城門,百姓們漸漸回過味來,官府為什么原因要將糧食都搬進城中?難道是因為颶風(fēng)來了嗎?可是颶風(fēng)來了為什么要搬糧食呢? 蕭彧席地而坐,望著院子里被大風(fēng)吹折了樹干的大樹,不時有大風(fēng)裹挾著雨點飄過來,拍打在他身上。 吉海安靜地跪坐一旁:陛下,我去將門關(guān)了吧,雨進來了。廳內(nèi)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了一半。 蕭彧擺手:不用關(guān),我就喜歡這雨。希望它來得更猛烈一些,不要停,多下兩日。 不出意外,蕭祎的水師此時應(yīng)該還沒進珠??冢诤I馅s上了這場颶風(fēng),風(fēng)越大,水師受損的情況就會越嚴(yán)重。 閔翀從外匆匆跑進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手里的油紙傘已經(jīng)被吹翻了,傘骨斷了幾根,煞是狼狽。但他渾不在意,哈哈大笑:陛下,真是天助我們!江上至今沒見到安國水師的船只,想必是被颶風(fēng)給困住了。讓狂風(fēng)暴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蕭彧說:騰云渾身都濕透了,先去換衣服吧。 閔翀說:不用換,我一會兒還要出去,這樣的大風(fēng)大雨,什么雨具都擋不住。 蕭彧說:那要當(dāng)心別受寒。風(fēng)雨太大了,外面不太安全,讓斥候們都先撤回來吧。 閔翀說:不能撤,越是這個時候,消息越重要,事關(guān)全城人的安危。尤其是蕭彧的安危。 那就走陸路,水路太不安全了。蕭彧說。 這我明白,這個時間走水路,不是自尋死路嗎。閔翀說著,陛下放心,陛下是天命之子,我們這一次定能化險為夷。 蕭彧略略苦笑:承你吉言! 第103章 天譴 這場暴風(fēng)雨持續(xù)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風(fēng)雨才停下來。 暴雨導(dǎo)致珠江水位暴漲,江面比平常寬了將近一倍, 渾濁的洪水席卷著樹木與草堆, 滾滾而下。 不過讓番禺百姓稍覺安慰的是,往年逢暴雨必澇的番禺城今年情況好多了, 只有幾處地勢較低的地方出現(xiàn)了短暫的內(nèi)澇,不過損失也不算大,這要得益于排水能力強大新溝渠。 百姓都感慨,多虧新帝修的路和溝渠,真是做了一件利民的好事。 聽了一夜風(fēng)雨的蕭彧早早就起來了,吉海與護衛(wèi)們已經(jīng)在處理庭院中那棵斷掉的香樟樹枝,他望著凌亂的庭院出神, 等閔翀和蕭繇來給他帶消息來。 阿平也一早起來了, 小家伙趁人不注意, 脫了小木屐就到院子里踩水泡去了。 小春剛端了洗臉?biāo)^來,頓時大驚失色:阿平,小祖宗,你怎么又到水里去了!她對阿平周歲生日那天生病的事記憶猶新, 再也不敢犯同樣的錯誤。 蕭彧回過神來, 看著院子里的阿平,說:阿平不乖,又去玩水了, 要打屁股! 阿平?jīng)_著他討好地笑:阿平可乖, 沒有弄濕衣裳。 小春趕緊將這個小祖宗抱回屋, 檢查他的衣裳, 還好, 就是滴了幾滴水,沒有大礙:阿平再玩水,陛下就不喜歡你了。 阿平任由小春給他擦完臉,又擦干了腳,光著小腳丫跑到蕭彧身邊,往他懷里湊:郎君最喜歡阿平了。 蕭彧點著他的鼻子:郎君喜歡知錯就改的好孩子。 阿平連忙說:阿平知錯了阿平是好孩子,郎君。 蕭彧說:那郎君就會喜歡阿平。 阿平伸手揉揉蕭彧的眉心:郎君想師父了嗎? 蕭彧暗暗驚詫阿平的童言童語,他是怎么看出來的,方才他確實在想裴凜之。 如果裴凜之在這里,即便蕭祎派出了所有水師,他想他也會無所畏懼,因為他相信裴凜之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昨夜他還已經(jīng)考慮過最壞的情況,如果這次番禺守不住,裴凜之會怎么樣?他一定會殺了蕭祎給自己報仇,然后呢? 他已經(jīng)不敢去想了,他不希望他余生都活在悔恨和自責(zé)中,但又怎么不會呢。 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地想見裴凜之。 阿平再次伸手摸摸蕭彧的臉龐,安慰他:郎君別擔(dān)心,師父已經(jīng)去了很久,他明天就回來了。 蕭彧回過神來,低頭看著阿平,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是的,我希望他明天就回來了。他被阿平安慰到了。 阿平從蕭彧懷里起來,站在木地板上,端起兩只小拳頭:我會保護郎君的,我也會武功。然后哼哈一聲,揮出了小拳頭。 蕭彧莞爾,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治愈的存在。 閔翀和蕭繇同一時間進了院子,閔翀剛換了一身干衣服,束著的發(fā)髻還是濕的,看來連澡也沒來得及洗一個。 蕭繇身上還是昨日那身,沾了不少泥灰,皺皺巴巴的,一臉倦色,他進來就往地板上一躺:累死我了。好餓,快讓廚房準(zhǔn)備吃的來。 蕭彧說:辛苦你們了。小春去廚房吩咐多做些朝食。 小春趕緊去了。 閔翀打了個哈欠:今日一早斥候便送來消息,說是在寶安縣的海灘上發(fā)現(xiàn)船只的碎片,還有幾具尸體,從他們身上搜到了安國水師的軍牌??磥碜蛉漳菆霰┯杲o安國水師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不知道打翻了幾艘船,要是全打翻就省事了。 蕭繇說:這就是天譴啊,說明皇兄是天選之子,連老天都要責(zé)罰蕭祎這個偽帝。 閔翀笑著說:我昨日就說了,陛下是天命之人。是絕對可以逢兇化吉的。 蕭彧嘆息:希望真的能夠逢兇化吉。既然雨小了,安國水師今日怕是要過來了。 不怕他們,我已經(jīng)對城墻的防御重新布防,沒有個十天半月,他們休想攻進來。反正我們糧食多,扛得住,就這樣慢慢耗死他們。蕭繇也打了個哈欠。 他們都一夜未睡。蕭彧說:你們?nèi)ハ磦€澡,然后吃了早飯去睡一覺。趁著敵人還未到,先養(yǎng)精蓄銳。他知道即便安國水師趕到番禺,也不可能在今天攻城,比起來,敵人的狀況顯然要更糟糕。 閔翀和蕭繇朝食后都回去睡覺了,蕭彧則親自上番禺城樓上看了一下,城墻上堆滿了從河灘上撿來的大大小小的河卵石,看樣子這幾日蕭繇還是下了功夫去準(zhǔn)備的。 站在城樓上看城外,滔滔江水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渾濁的黃色汪洋,有一些河灘邊的田地已經(jīng)被完全淹沒了,可惜了,水稻還有不到一個月就可以收割了。 暫時還看不到安國水師船只的蹤影,不知道現(xiàn)在到了何處。 一直到了第二日,斥候來報,安國水師船只到了,只有四十一艘。根據(jù)那船只的規(guī)模大小來推算,每艘船大概能裝載五百人。也就是說,安國水師最多還有兩萬多人。 這跟之前斥候匯報的情況不一樣,這說明這次颶風(fēng)給安國水師帶來的不僅僅是一艘船的損失,而是很多艘。 安國水師將船靠江岸停泊了,將士們下了船,便在番禺城外扎下了營。但是沒有來叫陣,看來是要先休整一下。 這些安國水師去了城外的幾個村莊,帶回了不少干柴禾,不知道是買的還是搶的,開始在城外生火埋鍋造飯。 睡了一整天的蕭繇養(yǎng)足了精神,吃飽喝足之后,就上了城墻,又開始發(fā)揮他的優(yōu)勢,對安國水師進行說服教育,尤其強調(diào)了一點:蕭彧是天命之人,他才是真正的天子,蕭祎派兵來攻打他,結(jié)果卻遭到了天譴,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颶風(fēng),除了上天震怒懲罰你們,真是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 這種說法在蕭彧聽來極其迷信,但在安國水師將士耳中卻如同敲響了一面巨大的鑼鼓,振聾發(fā)聵。 蕭彧本來就是太子,如今稱帝為王,他們受命前來鎮(zhèn)壓,卻遭遇到了一場平生僅見的颶風(fēng)。 本來遇到颶風(fēng),就應(yīng)該緊急靠岸避風(fēng),然而他們?nèi)缫娏斯硪话?,竟然在海面上迷失了方向。一直到颶風(fēng)暴雨迎面而來,他們都沒找到海岸在何處。 為了不掉隊,船只咬得非常近。距離過近,颶風(fēng)一來,挨挨擠擠的戰(zhàn)船便不受控制地互相碰撞起來,有的直接撞破了船身,開始進水、沉沒,水師將士們紛紛跳水自救,但風(fēng)浪和雨太大了,根本就沒幾個人被其他船只救起來。 無數(shù)人淹死在大海中。有一艘船剛救了幾名士卒,馬上就被一個巨大的海浪掀了個底朝天,那幾名剛給救上船的士卒再也沒有游上來,那艘船上的將士也沒人被救上來。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海面上也變成了一片漆黑,火把根本點不起來,船只失去了方向,完全不受控制,他們就像一片樹葉漂浮在肆虐的海洋中,承受著來自大海的咆哮和呻吟。 他們跟颶風(fēng)和驚天駭浪斗爭了大半夜,絲毫沒有勝算,到了后半夜,他們的船只終于被颶風(fēng)刮到了岸邊,這才欣喜若狂地拋錨,祈禱颶風(fēng)快點過去。 待到天亮之后,終于雨歇風(fēng)住,清點船只,來的五十九艘船,只余下了三十六艘,少了一小半,也就是說,還沒有見到敵人的樣子,他們就折損了一萬多名將士。 更為糟心的是,主將的船只也不見了。副將不死心,組織船隊去尋找那些失散的船只。 他們在海上與海邊搜尋了一整天,結(jié)果只找到了八艘船,其中有五艘還是好的,最多只是有一點小破損,修一下就能繼續(xù)用,另外三艘已經(jīng)破損得不像樣子了,活下來的將士也很少,他們還發(fā)現(xiàn)了不少船只碎片,他們沒法確認(rèn)是哪艘船。 找回的船只中,也沒有主將的戰(zhàn)船,也就是說,他們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就已經(jīng)折損了主將,以及近萬名將士。 安國將士的內(nèi)心本來就充滿了恐慌與不安,現(xiàn)在被蕭繇這么一說,頓時便揭開了他們最不愿意面對的怯懦與不安,恐慌如同瘟疫,充滿了整個水師隊伍,很多人還沒開始與敵人交手,就已經(jīng)失去了斗志。 閔翀哈哈大笑著朝蕭彧道賀: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果然是天選之人,上天知道我們此刻處于劣勢,便親自前來收走了那么多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