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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掉第一杯洗茶水,沈曄眼簾微垂,手指握緊茶杯,略微一頓。 “萬事避著就好,無需過多攀談。李姑娘是李睦小妹,她若是再遣人送來東西,就先收下?!?/br> “是?!憋w松頷首,心里卻一陣議論。 ——果然,待人接物也分對象。 沈曄無論是相貌還是才學,皆是翹楚,飛松不知幫他家少爺拒絕了多少姑娘送來的東西。 拒著拒著,熟能生巧,是以第一眼見李鳶時,飛松想也沒想便以為是中意他家公子的女子。 第4章 愁思無人解 是夜,月色清冷,沁來絲絲寒意。 月影下萬物歪歪斜斜,或掛在房檐,或鋪在地上,張牙舞爪,鬼魅恒生。 燭火微暗,屋外的木亭中,沈曄已經(jīng)坐了半個時辰。 他皺眉望著那一彎殘月。 目光悠長,飄到很遠。 男子嘴角緊抿,面色凝重。 即便是坐著,也是身姿挺拔,背脊挺直。 他指尖在酒壺上一下一下敲著,每一下都在極力克制力道。 良久后他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不知喝了多少杯,沈曄驀地放下酒杯。 杯中的酒漾開,濺了幾滴在他手上。 霎時,一幕幕畫面浮在他眼前—— 六年前,京城,太學。 “太學六齋學子,沈曄?!?/br> “巧了,我也是六齋的,我叫賀九安。” 單這個名字,便讓沈曄眼前一亮,尤為驚艷。 他贊道:“賀,長治久安。好名字!” “沈兄過譽了。當時爹娘給我取這名字,沒想如此深遠。不過你這般一說,我倒覺得有那么幾分意思?!?/br> 賀九安爽朗一笑,搭上沈曄的肩膀,往六齋方向去。 彼時的沈曄初入太學,路上遇到了同齋同舍的賀九安。 太學,素有“養(yǎng)天下之士”的美譽。 在慶朝,太學專供五品及以上官僚子弟念書,而賀九安父親不過是一位小小副將,其子九安能入太學,全仰仗他人幫忙。 沈曄乃殿前太尉之子,與賀九安門第懸殊,但這并不影響兩人成為摯友。 賀九安想著有一天能做得比父親出色,可以在鐵騎下?lián)敉藬硣刚撸刈o慶朝疆土。而沈曄,他不喜打打殺殺,立志做一位出色的言官,肅清朝中的污濁之氣。 兩人志趣相投,沈曄視賀九安為知己,兩人無話不談。 可后來,圣上不知從何處聽來了消息。殿前太尉沈奎海手握重兵手所言非虛,沈曄長兄驍勇善戰(zhàn)亦是不假,可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夸大其詞。 一時間,沈家成為眾矢之的。 自古帝王多疑,崇明帝也不例外,一道圣旨下來,將沈曄長兄派去了嶺南。 嶺南之地,多瘴氣。 兄長去了嶺南,父親手中的禁軍撥了四分之一給了六皇子李元容。 不久,沈曄知道引薦賀九安背后之人并非他人,正是李元容,而他兄長去嶺南,賀九安有一半的“功勞”。 “沈曄,我不想一輩子都跟我父親一樣當個副將小兵。我想帶兵打仗,我想出人頭地!有人拋來綠枝,我沒有理由拒絕?!?/br> 那天晚上,月色皎潔,面對沈曄的質(zhì)問,賀九安坦白了。 捻了衣袖上沾著的枯葉,沈曄眸色平靜,似一灘死水,“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有你的壯志,我亦有我的底線?!?/br> 賀九安對上他眸子,道:“沈太尉和你兄長的事情,我抱歉,若不是我在太學夸大沈太尉的兵權(quán),被人在上朝時借機發(fā)揮,皇上便不會出手打壓沈家?!?/br> 許是心中的話難以啟齒,賀九安回舍拿了兩壺酒出來。 沈曄沒有接。 飲了一口,賀九安又道:“當初接近你,我本意是想借你家的權(quán)勢,謀個領(lǐng)兵將軍當。魚躍龍門,但總要有門才行?!?/br>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望向沈曄,“不過有一件事我沒騙你。鐵蹄之下,護百姓平安。” 沈曄宛如木頭一樣站在賀九安面前,他越平靜,反而讓賀九安越氣惱。 他連讓沈曄動怒的資格都沒有? 賀九安音調(diào)拔高,終是將心中憋著的怒火撒了出來,“沈曄,你清醒一點行嗎!” 酒壺被扔在地上,碎瓷聲清脆響亮。 “放眼望去,太學哪還有個太學的模樣!”賀九安接著酒勁推了推沈曄,“各齋已然成了朝中各派勢力競爭角逐的場所,你不與之為伍,不代表別人不可以!” 沈曄終是有了反應,壓彎嘴角,怒道:“太學,求學問知之地,何其崇高而莊嚴!而非權(quán)力的競品!如此太學,能養(yǎng)出何種賢者?!” 朝中勢力盤根錯節(jié),各方勾結(jié)成黨派遠比沈曄想的要復雜。 太學亦淪為了政治旋渦。 若是再有半年,沈曄從太學學成,亦能破格成為侍御史。 可他中途從太學退了出來。 退太學,斷了同賀九安的聯(lián)系。 沈奎海是個明白人,自己大兒子驍勇善戰(zhàn),這二兒子日后當了言官位分可不比他差。為了隱去崇明帝的疑心,他先沈曄一步,亦讓人將沈曄從太學上除名。 京城中的勾結(jié),沈曄看累了,與父親大吵一架后離京遠去。 他瞞著所有人來到麓溪鎮(zhèn),一待就是兩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