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賦倒沒像面對面時那么冷面冷語，聽盛時語無倫次地說完之后，安慰了兩句，說自己先去打聽打聽，有了消息第一時間給盛時回復(fù)。

    三天。這是盛時等待的時間。

    他就蜷縮在臥室里，不辨日夜日夜。醒來時，有時是在床上，有時是在地毯上；有時候是天光大亮，有時候是夜色寂寥，還有一次，睜開眼睛，窗外暮靄沉沉，夕陽余暉泛著死氣，沉甸甸地壓下來，壓得他一陣窒息。

    這三天他一直手機不離手，另一端充著電，但就是沒有電話打進來。

    晚上八點，謝賦的電話終于打來了。盛時保持著一個姿勢不知坐了多久，突然被手心中的震動嚇了一跳，身子一歪，差點從床上栽下去。

    謝賦每說一句話，莊晏就覺得身上冷一分，到最后掛電話時，他甚至有點疑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理解了謝賦說得每一句話。

    他就在黑暗里坐著。偌大的房子寂靜如墓。小區(qū)院子都比他家里明亮可愛，只有他的屋子是黑的，是死的。

    許久，他用盡全身的力量發(fā)出一條短信：“我是不會回花城的。我怎樣做，你才會放過莊晏？”

    信息發(fā)出去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種荒謬的錯覺——早知道是這種結(jié)局，是不是真得去爭取當(dāng)個主任，或者去個自媒體當(dāng)個主編比較好？哪怕只有一點點權(quán)，或者有錢，都挺好，都比他現(xiàn)在這樣強，都比他現(xiàn)在這樣能做的多得多。

    信息發(fā)出去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了答案。沒等對方回復(fù)，他撥通了林嘉良的電話。

    “喂。師兄，是我。那個哥大的訪學(xué)項目，現(xiàn)在還沒有結(jié)束報名吧？”

    林嘉良頓了一下，“沒有。還有三天?！?/br>
    “師兄我想問個問題，這個訪學(xué)項目，跟華恒——跟施清遠(yuǎn)有關(guān)系嗎？”

    這次林嘉良沉默了更長時間。

    “項目是哥大的，也的確是我求導(dǎo)師爭取來的，跟清遠(yuǎn)沒關(guān)系。”林嘉良說，“但小山，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去向?qū)煚幦∵@個項目嗎？這雖然是個交叉學(xué)科項目，但畢竟你傳播學(xué)專業(yè)跟公共衛(wèi)生離得很遠(yuǎn)?！?/br>
    盛時不說話。

    “那時候清遠(yuǎn)已經(jīng)知道你在哪家媒體、換了什么身份了，他還問過我知不知道你改名字的事。所以，我才幫你去爭取這個項目。”

    停了一下，他又說，“真不是我告訴他的?！?/br>
    “好，我會在截止日期之前提交材料的。謝謝師兄幫我爭取到這個名額?！?/br>
    掛斷電話，收件箱顯示有新短信。

    “離開他?！?/br>
    第67章

    楚云帆接到盛時電話，讓她來莊晏家一趟時，是臘月二十七。

    莊晏突然消失這件事，她也知道個七七八八。她比盛時認(rèn)識莊晏的朋友多一些，這個圈子就這樣，大家面上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私下里八卦傳得飛快。上頭在查花城開發(fā)區(qū)管委會主任林勇和他兒子林凱龍，而莊氏正韜集團莫名其妙地卷了進去，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莊晏走的時候帶走了盛時的全部資料，這是她后來才知道的——不過眼下這已經(jīng)不是最重要的事了，誰都找不到莊晏，楚云帆母親還認(rèn)識莊晏母親，楚云帆讓她媽試著聯(lián)系莊晏他媽，也聯(lián)系不上。

    來到十七層時，莊晏家的門開著。

    熱氣從敞開的門中散了出去，樓道里的冷風(fēng)灌進來，讓屋里憑白降了好幾度。盛時剛剛拖完地，屋里84消毒水的味道還沒散去，此時他正拿著塊抹布，在屋里擦擦抹抹。

    “楚老師來了？不用換鞋，直接進吧。”

    楚云帆小心跨過門口的幾袋垃圾，眼尖地看見其中一個袋子里好幾個空酒瓶。盛時這幾日大概沒少借酒消愁。

    “抱歉，你隨便找地方坐吧，之前一直沒空收拾，這快過年了，總該打掃一下。”盛時的語調(diào)里真的有抱歉的成色。

    楚云帆不知該說什么，胡亂應(yīng)了一聲。

    “鑰匙在門口鞋柜上，等下你帶走吧。等莊晏回來后你抽時間給他?！?/br>
    “你要去哪里？”

    “我要走了。”

    “盛時——”楚云帆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莊晏不是那種人，他跟施清遠(yuǎn)不一樣，你要給他個解釋的機會?！?/br>
    “我知道?！笔r平靜地說，“我報了一個項目，要出國讀書了?！?/br>
    “去哪里？”

    “……”

    “你還回來嗎？”

    “……”

    “那你希望我怎么跟莊晏說這件事？”

    “我真挺想去念書的。其實我最初的理想不是做媒體，而是當(dāng)個老師，學(xué)者什么的?！笔r認(rèn)真地說，“現(xiàn)在有這個機會，挺好的?！?/br>
    他把陽臺上種西紅柿和小白菜的長條花盆拿進客廳，把殘枝敗葉和根挖起來，扔進垃圾袋里。白費了半季的辛苦，什么果都沒結(jié)出來。

    挖的時候帶了點泥土在地板上，他又忙去拿抹布擦。

    他就在那一個地方反復(fù)擦拭，楚云帆走到他身邊，才發(fā)現(xiàn)他不是在擦泥土。他低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又被他又抹布飛快拭去，可是他一直在掉眼淚，那塊地方就怎么都擦不干凈。

    被楚云帆發(fā)現(xiàn)，盛時生硬地咳了一聲，丟下抹布起身進了客臥。楚云帆跟在他身后，他的箱子攤在地上，已經(jīng)裝了一半了，他把幾件衣服裝進壓縮袋中，抽氣，壓縮袋迅速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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