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道祖并未異議，可見都已窮盡嘗試之法。佛祖啟唇道，“太初道友成道之時，我等可要助她坐穩(wěn)尊位了。”

    合道落座，固然自身已證就道果，但卻絕不是爭斗的結(jié)束，合道之時，旁人無法干涉，在寶座上一旦落定，便將進(jìn)入道祖博弈之局。道祖新證，地位終究未穩(wěn)，倘若諸般道祖聯(lián)手，也不是沒有掀翻寶座的可能，又或是自身無法駕馭大道在宇宙過去未來之間極為激烈的變化，落座時便受了重傷，從此黯然隱沒。眾道祖在無窮時間之內(nèi)，亦不是沒有見識過這般終局的道祖，那淌血的道果，便是其余道祖眼中的大補(bǔ)之物！太初道祖在本方時序之中，本只有空祖和情祖相助，其中空祖或還是未來道祖，威能有限，情祖一人也是雙拳難敵四手，若說要在全新的博弈中占據(jù)上風(fēng)，或是有些狂妄了，其又掌握了改寫規(guī)則之密，似乎正該將其掀落，逼迫其交出虛數(shù)之始，由眾人分割利益。

    但這只是尋常村夫爭斗，方才如此你死我活。倘若阮慈無有這般因緣，還可能被道祖聯(lián)手針對。如今正因虛數(shù)之始如今這般要緊，其又只與阮慈一人相系，若其隕落，只怕將重新散失在虛數(shù)之中，再也無處尋覓。而眾真已嘗夠了阮慈的性子，又怎敢逼迫？反倒是要鼎力相助，才好開口商量。如今這應(yīng)變之策，是道祖擅長權(quán)變，卻也是阮慈肆意妄為，一拳一腳，為自己打下的容讓懷柔。

    道祖對話，無需多言，佛祖有此一語，眾道祖也是各自點頭，將那原本已蓄勢待發(fā)的萬般手段暫且按下，望著那灼灼身影，一步一步走向?qū)氉闹猩醵隹謶?，哪怕極其荒謬，也是逼真萬分——這阮慈，不至于連道祖尊座都棄若鄙履罷？應(yīng)當(dāng)還不至于離經(jīng)叛道到這個地步吧？

    萬幸萬幸，阮慈尚且還無有如此瘋狂，其立于寶座之前，周身逼人道光之中，似乎隱約能見到唇邊揚起一絲從容而略帶不屑的笑意，似乎這令無數(shù)修道人都為之瘋狂，哪怕在夢中也不敢仰望的道祖尊座，對阮慈來說，也不過是旅程中無足輕重的一站。此座得來不易，但她卻絕不會久居，不過暫且停留，將來成就，絕不止于此！

    不過一尊位而已！

    她出身之時，時人常道，謝燕還是萬年來最驚才絕艷的修士，但這評語，只至阮慈入道為止，如今見她登臨宇宙尊位，眾道祖拱衛(wèi)其下，宇宙眾生眺望膜拜，宇宙諸洞天道祖心中，不其然浮現(xiàn)這般思緒：

    宇宙開辟至今，若說驚才絕艷、氣魄吞天，又有誰能比得過這自賦真名、踢碎道主的阮氏？

    天下間熙熙攘攘，氣魄天賦過人的修士，何止阮慈一人，任何一個洞天修士，都擁有自己的傳奇故事，更不說這些道祖，求道路上，哪個不是蕩氣回腸，偏偏此時仰觀天際霞帔，心中俱都浮現(xiàn)此念：

    哪怕只證了第一道，但觀其作為，實為宇宙開辟以來，最為出眾的修士！

    在這般念頭之中，太初道祖轉(zhuǎn)身落座，身后寶光四射，宇宙萬界，剎那間祥云四起、瑞氣千條，在那環(huán)佩叮咚聲中，無數(shù)維度震動不絕，無情有情，凡造化之物，俱都不由自主，歡欣鼓舞，所有有情生靈，俱都是殘障復(fù)全、沉疴盡去，起身載歌載舞，諸天萬界之中，歡聲雷動，慶典不休，恭賀太初道祖，有唱曰：空凝真精，虛中生實；變通有常，合散無定；無得無失，道棲道深；與道冥一，返視太初。

    眾道祖拱手為禮，齊齊贊道，“賀喜太初道友，歸于我輩之中！”

    寶座之上，云袖輕拂，輕揖還禮，少女垂膝肅容端坐，寶相莊嚴(yán)，映于天地之間，身后道果冉冉升起，如旭日初升，照耀諸天萬界。

    太初道祖，終于歸位。

    第461章 勾銷舊賬

    “賀喜太初道友, 歸于我輩之中！”

    寶座之上，云袖輕拂，輕揖還禮, 少女垂膝肅容端坐，寶相莊嚴(yán)，映于天地之間，身后道果冉冉升起，如旭日初升，照耀諸天萬界。

    在本方宇宙之外，多元宇宙的某一面中，亦是閃耀出與往常不同的瑰麗光華，雖然只是一瞬而過，但宇宙中的變化, 對多元宇宙博弈，已足夠巨大, 若是定睛望去, 或還可以聽見所有造物萬眾一心的歡呼聲。這多元宇宙某一面之上，縱橫交錯如同牢籠, 又似防護(hù)的諸多大道法則之上，已有數(shù)十條亮起，此時又有一條，貫穿始終，緩緩亮起。這便是太初合道，在永恒道主視界中的映射, 令本方宇宙萬眾戰(zhàn)栗的大事，在永恒道主視界中，也不過又得了陰陽五行道祖含笑一瞥, 便已將注意力轉(zhuǎn)開，繼續(xù)駕馭著多元宇宙的集合，往前航行而去。

    而在本方宇宙之中，道果冉冉升起，如旭日初升，照耀諸天萬界。這情景仿佛燒灼在了眾生眼底，其后便逐漸淡去，不再是他們可以觀照的范圍。最后一瞥之中，只隱約能夠見得諸般道韻，都在太初道韻所向之處謙讓后退，那道果也緩緩從極高處往下落去，在宇宙虛空之中落地生根，枝脈蔓生，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根莖拔起，一面面圓葉生發(fā)，被宇宙風(fēng)吹得輕顫，葉面上緩緩匯聚水滴，順葉尖往下落去，滴落虛空之中，便點化出一座大天，周圍根莖如林，剎那間露珠滴滴而落，便是數(shù)十上百大天在虛空中生發(fā)，在那清圓水面中緩緩漂流，說不盡的寫意逍遙。

    這片虛空，原本位于宇宙蠻荒邊界，只需要一步，便和洞陽道域接壤，直到被太初道韻點化，眾道祖仿佛才對此處有了一絲留意，欲要思索為何這些年來不把自身道域往此擴(kuò)張，卻又無有絲毫線索了悟。只覺得恍惚間，身側(cè)便多出了這么一塊道域，而且并非草創(chuàng)，仿佛是從創(chuàng)世以來便默默存在至今，只是如今方才對外開放，引來眾人目光。那道域之中，周天濟(jì)濟(jì)，更有不少修士含英蘊秀，只是一眼掃過，便覺得令人激賞，只是尚還未有洞天成就。這才能看出一絲痕跡，知曉這道域?qū)崉t才剛誕育不久，其主亦暫時還未顧及此處，未有在虛實時序中掀起動蕩，否則點化洞天也不過是道祖一念之間，并無絲毫煩難。

    歸位之后，道祖所能，和從前是翻天覆地一般的改變，道爭亦將進(jìn)入一種全新形式，即使在合道以前，透過種種方式已有體悟，但終不如親身晉入其中之后來得豐滿，因阮慈身系虛數(shù)之始，眾道祖已極力溫柔，不曾有絲毫反對之意，而是將其迎入現(xiàn)有格局之中，各自做出改變，為她留出地步，如此方在最小動蕩之下，接納了新晉道祖，饒是如此，宇宙也因此幾經(jīng)蕩漾，方才逐漸寧定下來。

    至此，已不知是多少年過去，對道祖來說，時序?qū)嵲谑菬o關(guān)緊要，當(dāng)這一切只在道祖之間時，可以耗費數(shù)億年，也可以只是眨眼之間。那太初道祖終于安坐其中，更是開放道域，散發(fā)邀請之意，各道祖也就欣然前往，知曉太初素來恩怨分明，自身的善意，應(yīng)當(dāng)能換來其對虛數(shù)之始的交代。

    雖然道爭無盡，但道祖之間卻永遠(yuǎn)不會只有單純的敵對，否則宇宙都將難以為繼，便是洞陽道祖，被鎮(zhèn)壓在自身道域中心之時，照舊可以和太一君主聯(lián)手。太初歸位之后，眾真在爭奪超脫之機(jī)時，固然多了一名強(qiáng)敵，但權(quán)衡利弊，眾人皆能對其伸出援手，太初也不會將虛數(shù)之始完全私藏，只因若如此行事，道爭將完全失去平衡。

    此次是應(yīng)邀而來，又有虛數(shù)之始在前方牽掛，雖然太初道域?qū)ζ溆嗟理嵅⒉辉O(shè)防，但眾道祖卻也規(guī)矩，轉(zhuǎn)念間已行入了太初周天之中，見其中倒也簡單，并無多少生靈，天地之中，只有一座茅廬，太初便在前方盤膝修道，見到眾人前來，方才起身笑道，“我這鴻蒙自在天，初初有訪客來到，真是蓬蓽生輝，諸位請便?！?/br>
    她將手一揮，山水中便多了十余蒲團(tuán)，眾真各自落座，卻還有數(shù)枚蒲團(tuán)空著，功德道祖美目一盼，笑道，“情祖可是怕了，竟未曾到此？”

    命祖沉聲道，“她尚未能□□，還在暗中修道。”

    若是細(xì)算此局，除了太初之外，情祖也是大贏家，不過有虛數(shù)之始在，眾人都無暇旁顧，令祂合了第二道可以從容修行，因情念大道，在太初轄下，眾人不免都看向太初道祖，太一君主將她上下打量，點頭道，“你的變化倒不太大?！?/br>
    他和阮慈因緣之深，在場除洞陽之外，只怕無人可以比較。太初道祖妙目看來，倒無有敵對之意，反而隱隱含了笑意，頷首道，“多承太一道友照拂，道友，我可未曾欺瞞你，我所為者，正是青君所欲。也是你的盼望，你盼著青君能痊愈歸來，圓你夙愿，可她若不徹底隱沒，又怎能歸來？”

    青君——

    這兩個字，落入眾道祖耳中，仿佛珍珠落地，激起脆響，剎那間瑯?gòu)种芴?、涅槃道祖等名諱，在腦中猶如舊夢回環(huán)，朦朧隱現(xiàn)，讓他們?nèi)跁炌ǎ瑢⒋司謺呵覅⒌酶?，不過眾人皆知，這識憶只能維持在此天之內(nèi)，是太初道韻的影響，一旦離開此天，這未曾落地的識憶又將蒸發(fā)而去。只因此時尚且還未到青君返生之時，被太多人記得，難免牽起因緣，卻反而礙了她的歷練修行。

    一旦憶起前情，太一君主也只能訥訥無語，他對青君的執(zhí)念，雖與青君自身盼望不同，但被阮慈拿住大義，此節(jié)只有等待將來青君復(fù)生，再來消解。好在還有個期盼留在前方，不至于完全絕望。功德道祖向他笑道，“易太一，你到底功行淺薄，怎么玩得過那橫跨兩個宇宙的青君呢？細(xì)思她的布局，她將你當(dāng)做她再證第二道的一子，把你利用得淋漓盡致，偏偏你還無怨無悔，甘愿為她奔走，我真為你羞呢?！?/br>
    說著，在臉上劃拉了幾下，似乎是在嘲笑太一君主，太一君主訕訕然，竟無法反駁，眾道祖紛紛莞爾，這些道祖，在低輩修士前顯化時，莫測高深，恩惠如海、威能如獄，令人真以為他們只有這般面孔，殊不知能出能入，一樣有如凡人般嬉笑噱浪的一面。

    便如洞陽道祖，因是天魔成道，情感便較旁人更為單純激烈，不用籌謀深沉之時，幾無城府，入內(nèi)以來便一直沉著臉坐在一邊。阮慈笑向他道，“洞陽道友亦不用做這副面孔，你的愿望，我也為你實現(xiàn)，虛數(shù)之始已然尋到，我還出去看了一眼，你幸甚還未許愿，否則若是落入宇宙之外，失卻了本方宇宙大道法則護(hù)體，便如同凡人落入宇宙風(fēng)中一般，一時半刻都無法存活呢?！?/br>
    眾真也知她證就了‘道主回顧’的異象，所言絲毫沒有虛假，一時也是紛紛動容，詢問詳情。阮慈道，“我亦無法傳遞畫面，只能竭力描述，但我所見者，皆是不可名狀之物，我等身為道祖，可以橫跨宇宙多重維度，但歸根結(jié)底，維度中的變化都會反映到虛實之中?！?/br>
    她伸手一拂，面前多了一層層維度，阮慈伸手在某一層維度上隨意涂畫，而表層中隱隱約約，只透出了一點墨痕。眾道祖都各自點頭，知道她的意思，虛數(shù)包容一切變化，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也會倒映到實數(shù)之中，這是本方宇宙運行的至理。阮慈又道，“但在那陰陽五行道祖所處的地域之中，所有這般的法則全都失效，又是一種全新的形式。我等來自宇宙之內(nèi)的生靈，倘若未有經(jīng)過蛻變洗禮，而是從虛數(shù)之始直接溜出宇宙，那么和周圍一切，都無法交互，雖然那地域或許未有死亡、湮滅的概念，但和隕落也沒有甚么區(qū)別了?！?/br>
    上境之密，如何不令人神往？眾真都聽得極是入神，洞陽道祖更是浮想聯(lián)翩，面上慍色早無，反而雙目亮晶晶地望著阮慈，似乎大有拉攏討好之意，阮慈含笑望了他一眼，搖頭道，“虛數(shù)之始能改易的法則并不多，卻無法將本方宇宙改造成那般模樣。若是一個不慎，惹來宇宙崩潰重啟，你我都將不復(fù)存，還是莫妄想了。”

    洞陽最是膽大妄為，眾道祖早已慣了，絲毫也不驚訝，功德道祖送給洞陽道祖一個大白眼仁，又探過身肅容問道，“太初當(dāng)知我等來意，虛數(shù)之始，在你道域之中么？”

    當(dāng)太初歸位之后，眾道祖不再被宇宙法則束縛，道韻自然是四處飛舞，如水銀瀉地一般，順著因果聯(lián)系，將虛數(shù)之中，上下搜索，只為了尋找虛數(shù)之始，但終究一無所獲，也是因此，其待太初道果便格外溫順，否則還不知要添上多少軟釘子呢。此次眾道祖來往，了結(jié)太一、洞陽和阮慈之間的一些陳年舊賬，不過順手而已，至要緊的便是虛數(shù)之始，倘若阮慈未能給個滿意答復(fù)，只怕是難以善了，宇宙中又會掀起多大的波瀾，便連眾道祖都難以預(yù)料了。

    阮慈自然也是早有所料，笑容依舊不減，沉思片刻，道，“在也不在，彼處實在微妙至極，不如這樣，我們眾人聯(lián)袂前往一觀，諸位道是如何？”

    話音落下，她座下逸出云霧，將這大大小小的蒲團(tuán)連成一處，連那幾個空蕩蕩的蒲團(tuán)都未有放過，攜著眾道祖一道，頃刻便遁入了虛數(shù)之中。

    第462章 再開轉(zhuǎn)世

    虛數(shù)之始, 便猶如靈山方寸，哪管眾道祖在虛數(shù)中搜得如水銀瀉地一般密不透風(fēng)，依舊難覓蹤跡, 但在阮慈帶領(lǐng)之下，卻又仿佛只需要一步，便從虛數(shù)中來到了洞xue之前。眾道祖自然各顯神通，欲要將路徑記下，阮慈倒也不阻止，只是笑道，“不必費神，入內(nèi)一觀，或許眾位會大失所望?！?/br>
    此時已有兩名童子迎了出來，口稱師尊, 俱都還是元嬰修為，只是一身根底植于虛數(shù)之中, 和所有其余修士都是不同。眾道祖知其來歷, 都對他們兩人另眼相看，命祖將他們二人細(xì)看了許久, 道，“你們的命運，寫在虛數(shù)之中，我看不完整，也無法cao縱?！?/br>
    這對他的權(quán)柄不啻于又一打擊，但命祖卻似乎并不介懷, 語氣十分愉悅，其余道祖也并不細(xì)問，佛祖望了二胡一眼, 笑道，“深有慧根，將來造詣，或是你們太初一脈最為出類拔萃的二人?！?/br>
    洞陽道祖并不耐煩這些人情世故，黑光一閃，已是沒入洞中，眾道祖看著安閑適意，腳下卻也絲毫不慢，若不是生怕在此地激蕩道韻過甚，會惹來不必要的風(fēng)波，只怕早就遲緩時序，免得洞陽先到一步，又被他折騰出了無數(shù)動靜來。

    因太一、洞陽本已來過此處，眾人對洞中情景，心中也是有數(shù)，此時入內(nèi)，所見并無絲毫不同，依舊是深潭小島，只是湖心島嶼只有神壇空置，陰陽五行道祖的神像早已化作污泥，無從尋覓。洞陽道祖先來了不過半步，此時正在潭邊臨水自照，但面上并無喜悅，反而有些驚愕失落，轉(zhuǎn)頭道，“竟是這般！”

    眾道祖哪還需要他細(xì)說，自身神識，早已將此處浸yin至極深，從自身道韻而發(fā)，欲要解析這虛數(shù)之始的存在，又或是烙下自身痕跡。只見各人或是拱手而立，或是游走其間，或是化為無形又悄然現(xiàn)身，或是嘗試遲滯自身主宰的規(guī)則，幾番試探下來，眾人神色也都是微妙，太一君主喃喃道，“宇宙法則，竟如此難以撼動么？”

    他抖手發(fā)出一道神念，眾人都融入其間，將自身情念匯入，剎那間便得出了眾人皆認(rèn)可的結(jié)果：虛數(shù)之始的確匯聚了三千大道，潭水也依舊有許愿之能，但可供諸位道祖改易的規(guī)則卻無有那樣豐富，如阮慈改易了無真名不可合道的規(guī)則，眾人便可感覺到，冥冥中已有一處孔隙合攏，余下的孔隙不知數(shù)目，但卻十分有限，且許下愿望，便如同意修一般，要對愿望本身極其了解，絕非心想事成那樣簡單。

    如洞陽道祖，若要許愿離開本方宇宙，進(jìn)入陰陽五行道祖如今所在的玄妙空間，那便必須對那處空間也有相當(dāng)?shù)牧私?。這種許愿，對道祖而言實則極為雞肋，倘若要許愿超脫，便需對超脫后的境界了如指掌，這二者之間實在是互相矛盾，可謂悖論。

    宇宙萬物都自有道理，這孔隙之所以存在，也定有緣故，眾道祖都有猜測，一是以陰陽五行道祖留在本方宇宙的威能為限，恐怕只能實現(xiàn)有數(shù)的愿望，二是主張陰陽五行道祖已完全離開此間，這孔隙另有緣故，或是一方宇宙只能承受有限次數(shù)的根本規(guī)則改易等等。直到阮慈思維介入，獨斷道，“陰陽五行道祖已徹底離開此間，或許再也不會返回，這孔隙也并非無有映射，以我所見，此為祂對舊日宇宙的改易之處，其余根本規(guī)則，我等根本無法觸碰，因創(chuàng)世之時，陰陽五行道祖也不肯定觸碰了這些規(guī)則，宇宙會否在剎那間毀于一旦?！?/br>
    隨她言語，眾人觀照中，那孔隙一一分明了起來，不過是十余處而已，洞陽道祖驚道，“另創(chuàng)新世，卻僅僅是十余不同？”

    阮慈道，“你若能更易一處，還可維持宇宙平衡，怕也有了證道永恒的資本。陰陽五行道祖能更易十余處，已是天才橫溢。不過他證道永恒之后，應(yīng)當(dāng)更有參悟，所創(chuàng)的新世，會有更多不同。只是本方宇宙，由于涅槃道祖的緣故，不宜再度動蕩，故此才在青君所請之下，離開此處，再也不會回來。所留的一尊化身，不過是為了收拾手尾而已，既然涅槃已在我相助之下，徹底融入本方宇宙，其便再無留戀，當(dāng)即踐諾，從此將本方宇宙，遺留給我們這些子民胡鬧了。”

    她尚有未盡之意，眾道祖也各自若有所悟，陰陽五行道祖臨行之前，并未抹去虛數(shù)之始，也未堵死孔隙，也可以隱約窺見他的心意。可以說他的意志已然離開宇宙，但眾人在此處的探索，卻依舊會為他多添一絲感悟，又或是眾人現(xiàn)在還難以體悟的好處。只是眾人雖然知情，又或者對他各有觀感，卻也不會因此停下自身探索大道的腳步。

    若在此處糾纏太久，道心難免生塵，但此時豈無感悟？佛祖輕宣法號，道，“洞陽檀越，虛數(shù)之始呈現(xiàn)如今姿態(tài)，是你手筆，卻也盡在道主算中?！?/br>
    虛數(shù)之始呈現(xiàn)出如今這‘心想事成、無物不應(yīng)’的形態(tài)，乃是洞陽道祖引導(dǎo)諸道祖一道觀想而成，本以為是以自身雕塑虛數(shù)，但焉知陰陽五行道祖最后一點化身，便藏身洞xue之中，此中變化，玄之又玄，便是道祖也難以全部參透，洞陽道祖輕哼一聲，道，“他倒也未有趕盡殺絕，而是給我們留了一線生機(jī)，虛實失衡之勢，至此當(dāng)休矣！太一，你來許愿罷。”

    他所說的，自然是將情念大道抹消，令虛數(shù)中少去一大部分變化，重回舊日宇宙的大道法則，因太一君主是如今道祖之中，唯一一個橫跨兩大宇宙的道祖，只有他能許下這個愿望，令一切恢復(fù)原狀，解開如今宇宙虛數(shù)失衡的困局。而眾道祖早在意識到孔隙真相之時，便已計算到了此刻乃至之后的變化，雖然各有思慮，卻也暫且無有人出頭反對。

    功德道祖瞥了阮慈一眼，伸手捉住太一君主胳膊，道，“不許去，你是他的道奴么，他說什么，你做什么？”

    又道，“你們二人莫唱雙簧了，太初也曾造訪舊日宇宙，若她愿意，早已自行許愿。又何須如此使計逼迫？太初，你且將你的想法說來。”

    阮慈立于人群邊緣，暫且未有做聲，清凌凌的目光，望著洞陽、太一二人，令眾道祖心中都生出一絲警戒，半晌才微微一笑，道，“虧你一向膽大，原來眼界如此之低，恢復(fù)原狀，有何意趣？若都和你這般想，陰陽便不會留我們在此，而是直接重啟宇宙了。”

    她要為情祖張目，這是眾人都能料到的，情祖合第二道之后，便即隱匿不出，當(dāng)是提前意識到了此刻的危機(jī)。不過眾真都以為阮慈會提出利益交換，這本也是道祖博弈合作時的常態(tài)，卻不料她突發(fā)驚人之語，聽著都是一愕，細(xì)思之下，又覺有理，阮慈道，“你們幾乎個個都是根基深厚，或是天魔成道，或是得了莫大機(jī)緣，一步登天，雖也有千難萬險，但若論屈居人下，且并無我這般，自小便在局中生，局中長。每一步倘若未能揣摩上意，或許便是翻覆之劫，道祖做久了，難免不懂如何屈從上意。你若不變，只是倒退回去，道主要你何用？”

    她自然是做得一手好棋子，方才能從諸般道祖局中跳脫出來，阮慈種種悖逆之舉，實則從未徹底忤逆陰陽五行道祖，盡管她是憑自己心意任性而行，但翻覆之間，卻也始終都有擁躉為她下注。洞陽道祖和太一君主是在這局中吃虧最甚的兩個人，此時洞陽道祖面紅如血，似是極為恚怒，但雙目卻依舊神光閃閃，便可知曉其心內(nèi)深處，并未輕視阮慈，而是將其灼見如饑似渴地吸收學(xué)習(xí)。道祖之爭，在宇宙終局又或是有人超脫之前，永遠(yuǎn)不會有真正的勝負(fù)，曾短暫擊敗過他的太初，此刻便是他最重視的老師。

    太一君主城府更深，亦不見喜怒，只含笑道，“若是依你之意，又當(dāng)如何？”

    阮慈環(huán)視眾道祖，見他們神色各異，知曉彼此定然各懷謀算，但她亦是夷然不懼，緩緩豎起三根手指，笑道，“其一，自然是定下誓言盟約，每一許愿，都需要在世所有道祖合意，方能為之，否則朝令夕改，宇宙動蕩，你我皆為劫灰也。”

    此議早已橫亙所有道祖心頭，眾人俱是無有異議，點頭贊許。

    阮慈屈下一根手指，又道，“其二，則是虛實失衡，本為虛數(shù)之中，變化過于豐富，而實數(shù)之中乏以呈現(xiàn)，這條法則定然要改，但為何改的是虛數(shù)，而非實數(shù)？”

    眾道祖聞言，俱是一震，各自盤膝而坐，周身道韻橫溢，在這小小洞xue之中交相融合，或有爭論，已形成小小道爭之局，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暫有定論，實則為阮慈一言啟發(fā)，方才明了這對本方宇宙而言，是劫是緣或還難以預(yù)料，但對己身道途，卻是前所未有的變局，亦蘊藏了攀登上境的無窮生機(jī)。

    此一爭，便不知時日遞嬗，連情祖是何時現(xiàn)身其中，眾人都未曾留意，那蒲團(tuán)之上，亦是隱隱浮現(xiàn)幾張模糊面孔，俱是不知多久之后的未來道祖，暫還未能博弈，但卻已可窺伺此中變化。

    當(dāng)此局終了，眾人對變法暫且有了默契，合意為一，只待許愿時，阮慈那第三根手指，方才緩緩屈下，道，“第三，便是我方才的言語，諸位，你等雖為道祖，卻只能通過化身、應(yīng)身之道，修持凡間紅塵歡喜，故此所見永遠(yuǎn)有缺，難以攀登第二道、第三道，此皆為本方宇宙不可轉(zhuǎn)世之故……”

    她眉間道韻流轉(zhuǎn)，似有無限言語，正在誘惑暗示眾道祖，此為她所欲求，亦是削弱她的大好機(jī)會——而這一切也為阮慈自知，只是她并不在意而已?！盃柕缺銢]想過，為本方宇宙，再開轉(zhuǎn)世輪回么？”

    洞陽道祖性子最急，道韻流轉(zhuǎn)，散出贊同之意，但卻立刻便以眾人方才之議為根據(jù)，道，“再開輪回，自然也不能同舊日宇宙一般——太一，你來說?！?/br>
    太一君主望了洞陽道祖一眼，搖頭道，“洞陽，眾人皆知你的意思，又何須多說，這倒也為正理。”

    他的根腳落在舊日宇宙，自然是最有體會的，倘若轉(zhuǎn)世代價過小，便會成為常態(tài)，而修士勢將失去力爭上游的拼勁，便如同涅槃道祖的永恒道城一般，一切按部就班，看似逍遙，實則生機(jī)逐漸散失，這才是陰陽五行道祖修改大道法則的緣由。但若是完全無法轉(zhuǎn)世，那末道祖便難以超脫，亦顯掙扎，若要修改這條法則，勢必不能回歸原處，便只有將轉(zhuǎn)世的代價定得極高，需連道祖都感到心痛，方才算得上有所進(jìn)益。

    但這般改易，對于其余道祖倒還罷了，阮慈為了成道，湮滅了一整座周天，消滅的真靈不知凡幾，若是轉(zhuǎn)世一人，都覺心痛，那么她要付出的代價，又該是何等慘重？因此她必然是不贊成這般念頭。眾道祖也都做了道爭再起的準(zhǔn)備，卻不料太初絲毫未有留難，而是點頭道，“正當(dāng)如此?！?/br>
    此倒與眾真對她的認(rèn)識不同，水祖奇道，“冒昧一問，太初道友，若是這條法則也經(jīng)修改，你打算轉(zhuǎn)世幾人？”

    她道侶王真人定然是會轉(zhuǎn)世重修，其余人等，便要視其與阮慈的親疏了。只是這人數(shù)一旦過十過百，對阮慈便是極大的負(fù)累，只怕會讓她在道祖博弈之中，始終難以占得上風(fēng)，無有搶占超脫先機(jī)的立場。這對其余道祖，倒是頗為有利。眾真雖然不言不語，但默契之中，倒也仿佛贊同了改易轉(zhuǎn)世法則的提議。

    太初道祖眉宇如玉，雙眸似月，晶瑩孤高，顧盼之間，似乎將在場所有心思都盡收眼底，只皆不屑一顧，淡淡道，“自然是被我一劍殺去的所有生靈。”

    不分?jǐn)澄?，無論親疏，那恒河沙數(shù)般的浩瀚生靈，全數(shù)轉(zhuǎn)世！

    那……那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轉(zhuǎn)世一人，已將令道祖心痛，將這所有周天生靈全數(shù)轉(zhuǎn)世——

    眾道祖眸光各異，卻都有些不解，太初道祖亦不多解釋，只道，“我所求者，與你們不同，代價便高，那又如何？”

    因我而亡，因我得生，因果不了，誓不超脫。便是不得超脫，那又如何？！

    洞xue中再無人聲，片刻后，驚天動地的毫光，再度閃耀，將諸天萬界，全都照徹，只這一次，生靈卻是懵然無知，絲毫也不知曉宇宙風(fēng)吹拂之間，自身的命運，已被永遠(yuǎn)改變。

    陣風(fēng)吹過，向蠻荒波動而去，毫光經(jīng)過的每一寸宇宙，再也不會和從前一樣。

    第463章 今生再續(xù)

    “快看, 祥云遠(yuǎn)起——又是天錄仙君出行了么！”

    忽忽又是無窮量劫過去，太初自在天中，人族逐漸繁衍興盛, 青山綠水之間，隱現(xiàn)村落城鎮(zhèn)，時有炊煙騰起，隱隱還能聞得孩童歡笑之聲，此時只聽得一聲驚喜呼喚，眾孩童都飛奔到了空地之上，遠(yuǎn)眺天邊，只見那處云跡紛紛，在空中一點點往前鋪陳，仿佛蹄印一般, 逐漸近前，更帶出香風(fēng)陣陣, 深深一嗅, 便覺身輕體健、心曠神怡，非止孩童, 連大人都受益良多，紛紛笑道，“仙君今日出來得早?！?/br>
    說話間，眾人視野間那黑點緩緩放大，正是一頭靈鹿，從天頂奔跑而過, 見它動作極為寫意舒緩，但蹄子收放之間，便是百里之遙, 眨眼間已從眾人頭頂掠過，于日光中奔得遠(yuǎn)了。那蹄印云跡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會兒，這才嘩啦啦落到地下，化為冰痕，孩童們爭相觸碰，卻被家長喝止，道，“留心被虛數(shù)灼傷！”

    “你們可要記住，法力便是虛實結(jié)合交融的產(chǎn)物，”休看這些凡人衣衫簡樸，但對這虛數(shù)、實數(shù)也是瑯瑯道來，無有絲毫陌生。“我等凡人，若未入道，貿(mào)然碰觸神通造化之物，便可能會帶上虛數(shù)印痕，從此招惹妖魔鬼怪，比旁人要多了許多煩惱?！?/br>
    原來無窮量劫以前，眾道祖重寫宇宙法則，將實數(shù)之中，更增變化，以此對抗虛數(shù)失衡，從此世間法則，大不相同。這其中變化過于奧妙，于低輩修士，只知道從前實數(shù)中一點舉動，便會引起虛數(shù)中變化無窮，越發(fā)沉重。而如今虛數(shù)之中，被道祖那無法改易的時間線固定下來的可能之外，許多與其沖突，全然無用的冗余可能，都會化為虛像，又或是妖鬼等虛數(shù)生靈，在實數(shù)中作祟作怪，直到修士將其剿滅。而人死之后，亦有鬼魂殘留，直到記憶逐漸湮滅，因果了卻之后，方才匯入忘川，前往虛數(shù)大海，輪回轉(zhuǎn)世。

    穩(wěn)定本方宇宙，乃是莫大功德，如此一來，修士又多了一條可以修持的功德大道，而修士之中，也有隱秘傳說流傳，據(jù)說修士魂魄，也井非無可轉(zhuǎn)世，若是修持到極高境界，本人又有偌大的因果功德，便可誠心祈愿，獻(xiàn)上豐厚祭品，或能得道祖垂青，與其合力，將此人送去轉(zhuǎn)世重修。只是這代價之大，井非常人能夠想望等等。

    消息流傳伊始，自然令宇宙中眾真激情奮發(fā)，從此更有拼搏向上之力，而如今已是無窮量劫之后，此事已為老生常談，在新晉修士心中，宇宙法則原本便該是這般。修士若無轉(zhuǎn)世希望，又幾乎不可能合道，那么往上修持，又有何指望？而這虛數(shù)作祟，亦是再有道理不過，虛實失衡，為宇宙心腹大患，道祖博弈，更是永不會止歇的明局，倘若新增道祖對宇宙無有好處，那么如今現(xiàn)存的道祖，又怎么會提攜后進(jìn)、扶植新秀？便是因為每新增一名道祖，祂銘刻下那無可改易的時間線，便可析出無窮冗余可能，化為虛數(shù)之祟，由低輩弟子剿滅，宇宙中方才能薪火相傳，永遠(yuǎn)有新晉修士出頭的機(jī)會。道祖也才會花費偌大代價，將那些有望合道，卻棋差一招的修士送入輪回，更待將來。

    無窮量劫以來，宇宙中始終欣欣向榮，至少對太初自在天的生靈來說，其為凡人，則多可享用長壽，將來再入輪回，而其若為修士，也可盡力而為，去探尋大道中無窮無盡的隱秘，始終未有戰(zhàn)亂之虞，周天翻覆之慮，雖然也難免生老病死之苦，但在諸天萬界之中，已算是安寧和樂，平日里聽得的，多數(shù)都是某仙君又有突破，或是宇宙遠(yuǎn)方之中，有一洞天修士設(shè)法轉(zhuǎn)世，將來再圖大道等等。

    這天錄仙君，便是太初自在天這一隅的凡人，最是熟悉的仙君，其為太初道祖寵兒，常常被召去伴駕，每逢出行，則自有祥云細(xì)雨，陣仗極大，此時眾人領(lǐng)沐的，不過是其閑來無事，在天中隨意嬉戲散發(fā)的靈炁而已。近幾年來，仙君或是靜極思動，常常嬉戲玩耍，而這一帶的孩童仰望其奔馳腳步，最大的心愿莫過于能夠得到仙君青睞，能到云端和其一道玩耍，或是做個仙君座下的小仙童，那便是莫大的造化了。

    今日仙君似是興致不淺，在云中徘徊奔馳，惹得孩童們都跳躍不休，在山中對他的身影揮手招呼，盼能得其一瞥，其中只有一名小童，嬉戲了片刻之后，便是興盡，又回到自家門前，蹲了下來，托著下巴，在沙盤上勾勾劃劃，習(xí)練著自己剛學(xué)會的幾個生字?；秀遍g仿佛聽到身后傳來幾聲低笑，他也井不在意，恍若未聞，過得片刻，直到腰間傳來瘙癢，仿佛有人在撓著他的癢癢rou，方才低斥道，“退下罷，莫要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