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劍 第1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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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幻境重重,若是低階修士到此,只要舉步入內(nèi),那么不管走到哪里,都很難找到出路,也很難返回原點(diǎn),會在探詢中逐漸墜入幻境,被汲取元?dú)猓癁轺俭t而死。但對三大金丹來說,不過隨手可破,姜幼文一身毒力,可以將禁制燒穿,沈七神劍破妄,阮慈手段更多,燭、鏡都可破除幻陣,自身還有道韻隨身,根本就毋需動用東華劍。此前來到這里,三人各顯神通,阮慈將道韻護(hù)住自己,一步踏出,直接傳過幻陣核心,便是在這里占住了先機(jī)。說到底她還是用了道韻,有些像是耍賴,姜幼文才這般不服氣。 此時重臨此地,姜幼文背著手左顧右盼,老氣橫秋地道,“果然還有些東西,我們?nèi)∽吡四敲骁R子,按說此地少了本源,應(yīng)當(dāng)會逐漸衰敗,但看這禁制自我修復(fù)的速度,應(yīng)當(dāng)還有寶物被藏著,那才是真正的本源?!?/br> 他指著樓閣上空一處碧藍(lán)天空,道,“這便是剛才被我燒破的地方,這禁制頗有靈性,把它挪移到空中藏了起來,但你們仔細(xì)看,此處的氣機(jī)和別處還是有些不同?!?/br> 沈七道,“魔門藏珠之法,多數(shù)是魔修在山門外被追殺身亡,死前為了隱藏本門道統(tǒng)而行的秘法,這樣的墳塋內(nèi)部,往往埋藏有主人后手,若是能僥幸不死,留下一縷生機(jī),便會不斷溫養(yǎng)殘存神念。本門弟子進(jìn)入,知道關(guān)竅,便可避過危機(jī),從容取寶離去。倘是凡人機(jī)緣巧合之下誤入此地,又有合適資質(zhì),便會傳承道統(tǒng),很多魔門散修都是這樣來的。不過也可能修著修著,便將自己修成了墳塋中藏匿著那一縷亡魂的奪舍rou身。” 他對魔門掌故,倒是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如果沒有阮道友的感應(yīng),我見到這般景象,也會以為這墳塋原本的主人或許還沒死透,但阮道友能感應(yīng)到一只妖鬼,這就有些奇怪了,難道是靈炁、魔氣遇合,在此地天然衍生出了一只妖鬼,成了此地的主人?” 阮慈道,“這枚寶珠十幾年前就已出世,不少本地修士走入,或許妖鬼也是那時潛入的,是或不是,抓來問問就知曉了。” 她袍袖一翻,纖指點(diǎn)向空中那處禁制殘傷,法力過處,眾人面前景色乍然一變,現(xiàn)出一處陰氣森森的墓道長廊,前方蜿蜒曲折多是彎道耳室,內(nèi)中寶光瑩瑩,神念過處,內(nèi)中仿佛有無數(shù)珍稀寶藥、靈玉法器等等,引人垂涎,其中距離長廊最近的耳室有些打斗痕跡殘留,還有數(shù)名筑基修士的骸骨躺在墓道中,姿態(tài)各異。姜幼文道,“荀洋的父親應(yīng)當(dāng)便是在看守此處時,無意間被吸入此地,和其余守衛(wèi)發(fā)生打斗,最終重傷勉強(qiáng)逃出。” 這種散宗城池,散宗間彼此提防,一處寶藏多人看守,都出自不同宗門,這也是常態(tài)。而且金丹長老只要事先做好準(zhǔn)備,也可以窺見宗門弟子死前所見的一點(diǎn)殘余,以墓道中珠光寶氣的景象來說,木陰城懷疑荀修士從墳塋中帶出了法寶,也算是人之常情。不過三人卻是知曉,這些寶藥若是真的存在,墳塋主人有什么重傷無法治愈?這也只是墓道中為防盜墓修士所設(shè)的圈套而已。 真正唯一要緊的法寶,其實(shí)也不在墓道盡頭的主墓室中,而是墓道開始時掛在墻邊的一面八卦鏡。蓋因魔修若自忖必死,定然也不會將法寶藏在自己棺槨左近,免得后來者打擾安眠,本門弟子取寶之后,退出墓道,回到墳前拜祭即可。只要踏入墓道一步,便已經(jīng)是陷入了十死無生的幻境中,這陣法也只會出現(xiàn)在墓葬中,設(shè)陣者為自己留下的生門通往棺槨內(nèi)部,也就是死者永眠之地。入陣之后,最好的結(jié)果也是闖入棺槨,被其上殘留更加歹毒的禁制困住,永遠(yuǎn)沒有解脫的希望。 阮慈雖然不像是沈七,和蘇景行不知何時朝夕相處了一長段時日,以至于本人并非十分好奇的性子,卻對這些魔門秘聞如數(shù)家珍。但她感應(yīng)之下,一切昭然若揭,適才前來,取鏡之后便沒有再往里去,三人立在墓道入口,往里看去,姜幼文皺眉道,“棺槨之中,的確有一團(tuán)詭秘生機(jī),似是在生死之間,要我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會當(dāng)成是魔門神通,師姐當(dāng)真感應(yīng)到這是一只妖鬼么?” 阮慈道,“確然就是妖鬼,而且和荀洋因果勾連甚深。好奇怪,倘若小蘇在此就好了?!逼鋵?shí)若是瞿曇越在此,那便更加恰可,可惜瞿曇越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絲毫音信,也不知他在玄魄門究竟都做些什么,是否遇到什么危險,或者是和掌道大老爺有了齟齬,需要我的援手。 正想到這里,心湖中忽然傳來一絲顫動,仿佛是瞿曇越給了少許回音,只是阻隔重重,難以分辨,阮慈猛然一怔,暗道,“不會罷,難道……難道……真是他和父親起了紛爭?官人怎會如此不智。” 又是門人,又是親子,瞿曇越若是和玄魄門掌道關(guān)系不佳,幾乎就等于是斷送了自己道途,且玄魄門如何會做這樣的事,豈不是不給未來道祖留體面。此事若往大了說,幾乎要牽扯到玄魄門存亡——周天大劫將臨,阮慈是掀起萬古思潮的那個人,如徐真人這般存在,將阮慈送往燕山,說不準(zhǔn)都是看到了其中隱藏的拔劍機(jī)緣,但即便如此,因徐少微從敵對阮慈中得了好處,都不好再和她照面,要遠(yuǎn)遠(yuǎn)發(fā)嫁去燕山。玄魄門掌道不思與阮慈靠攏,反而囚禁瞿曇越,再加上瞿曇楚逃脫之事,難免讓人泛起疑問,難道玄魄門竟想要臨陣脫逃不成? 若是如此,那等待玄魄門的結(jié)果便只有一個。阮慈心中不免有些沉重,暗道,“此后數(shù)千年,中央洲陸哪里還會有一寸樂土呢?木陰城這樣的城池,或許直到周天覆滅都不會再有了?!?/br> 但即使如此,棺中那似妖非妖,似魔非魔,只能用妖鬼來形容囊括的意識,依舊是實(shí)實(shí)在在,就如同王月仙、荀洋乃至胡閔胡華一般,生靈性情,無非尊卑,都值得尊重。阮慈探出一絲意識,往棺中刺去,心中問道,“你是王月仙之夫,荀洋之父么?” 尋常妖鬼,內(nèi)心是一片混沌,便連此前黃泉瘴中那鬼王,都不能說擁有完整的意識,只能說是其內(nèi)心思維十分復(fù)雜而已,卻沒有太多的情緒,一切行動還是順應(yīng)本能。但這團(tuán)意識被阮慈輕輕一刺,當(dāng)即就顫動起來,先后泛起驚喜、悲哀、忐忑、絕望等復(fù)雜情感。叫道,“月仙,月仙,是你么?我怎么認(rèn)不得你了,我怎么連你都認(rèn)不得了!” 第293章 玄魄墳塋 按王月仙的說法,其夫和其余門派中的護(hù)衛(wèi)一道鎮(zhèn)守禁制時,因故爭斗,眾人一道落入藏珠之中,只有他一人勉強(qiáng)從藏珠中逃脫,但也是身受重傷,回到門中不數(shù)日便是隕落。這珠中并非仙府,而是一座墳塋的說法,便是從其夫口中聽得,但木陰城眾修都并不相信,還以為他是砌詞作偽,或許從仙府中暗中取得了什么寶物,留給王月仙母子。這流言越傳越真,卻是根本沒什么人關(guān)心荀修士的死法,大家都在議論他的見聞。 便連王月仙,也是說著自家的冤枉,對荀修士的生死沒有絲毫疑義,畢竟散宗雖然寒酸,但怎也都有命香、魂燈這樣的禁制,而且荀修士死時眾人都在,自有感應(yīng)。在本方宇宙,修士不能轉(zhuǎn)世,一旦身死,便會受到忘川歸墟那不可抵御的召喚,尤其是筑基修為,幾乎沒有可能留在世間,因此眾人毫不懷疑,就是沈七、姜幼文,也沒想到這妖鬼居然真是荀父所化。 阮慈沉吟片刻,道,“你是誰?我不是月仙,但我認(rèn)得月仙,我還認(rèn)得荀洋,你還記得你是誰么?” 那意識一陣扭動,毫不猶豫地道,“我是荀令,王月仙之夫,荀洋之父,門派……咦,門派我記不得了,為何門派竟記不得了?” 他只是迷惑了片刻,便忙又道,“我被困在此處已不知幾年了,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渾渾噩噩中,目不能見,耳不能聽,靈覺所至,一切都是死寂,還請道友救我,荀令必定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 他到底還是筑基修士,心智堅(jiān)忍,倘若是凡人,在這樣的境況下別說數(shù)年,數(shù)日就要崩潰了。試想一個絕對清醒的意識,困在什么都沒有的地方,連自己為何會進(jìn)來,什么時候能出去都不知道,這比日日毒打他還要折磨可怕。阮慈道,“你莫著急,你還記得你是怎么來的么?” 荀令道,“不記得了……只記得似乎是受了重傷,十分痛楚,甚至……甚至有魂飛離體之感,朦朧中仿佛見到一條通道,去往忘川歸墟,不知為何,心中便向往至極,恍然忙飛了過去,但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痛,再醒來時,便來到了這里。” 阮慈問道,“你還想去忘川么?” 荀令道,“這自然已不想了……道友,我……我還活著么?人不是要死了才去的忘川嗎?” 他語調(diào)有些顫抖,像是想明白了些許,已開始驚慌顫抖,“但若我已死了,現(xiàn)在又在何處,你是……難道修士也有陰曹地府?” 散宗修士對修士無法轉(zhuǎn)世這一條,還理解得不夠透徹,不過這已比一般散修好得多了,許多散修都不曉得修士萬萬不可能轉(zhuǎn)世,還有些甚至鼓吹神道,自行塑造自己死后成神成圣的世界,在凡人國度招搖撞騙。阮慈道,“修士死了就是死了,哪來的陰曹地府,你……若已經(jīng)是活不了了,可愿前去忘川嗎?其實(shí)如此也未必不是好事。” 荀令急道,“不可,不可,道友,我妻修為不如我,我兒稟賦厚于我,我還要設(shè)法替我兒尋高人開脈,為我妻尋來寶藥——” 他話里情意真切,倒是少說起自己的修行道途,阮慈心道,“這樣的散宗修士,其實(shí)和凡人在心態(tài)上沒有太多差別,求道只是一份工作,心中想的還是血脈延續(xù),男女情愛。” 這些人生百態(tài),非得親眼見證,才能體會得深刻,阮慈并無明確喜惡,只覺得對這世間又了解了一分,笑道,“好罷,你愿為他們留在世上,那也由得你,去了也好,留著也好,只要隨了你的心意,都是好的?!?/br> 她道,“我來為你說破,荀道友,你死之前可曾看到墓道盡頭那座棺?。俊?/br> 荀令意識顫動,顯然周圍景色已開始轉(zhuǎn)化,幻境就是如此,他不知道在哪里,便在棺槨中呆了數(shù)年,也只覺得自己在一團(tuán)混沌之中,一旦阮慈道破,便立刻會看到棺槨內(nèi)真實(shí)景象。阮慈道,“你可瞧見了什么?” 荀令顫聲道,“我瞧見……我瞧見四周如山一般高聳的墻面,其上繪有日月山川、星河云海,我知道啦,這是棺壁,啊,它變得越來越小,不錯,不錯,我是在一具棺材里,道友,我該如何才能出來。” 阮慈道,“你說呢?你要從棺材里出來,那自然是……” 只聽得棺材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極其刺耳的摩擦聲,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棺內(nèi)用力撐開棺蓋,周圍墓道中原本長燃的火燭也被這氣勢吹得齊齊昏暗了下來,氛圍一時陰森至極,姜幼文雖然還站在墓道口沒有進(jìn)去,卻異常興奮起來,叫道,“師姐,看我毒——” 阮慈將他手一拍,嗔道,“做什么!那是荀洋他爹!這一家子都是我的人?!?/br> 姜幼文訕訕然放下手,囁嚅道,“誰叫你剛才和他說了半晌話,一句也不學(xué)給我們聽?!?/br> 阮慈如今已可一心多用,一邊保持和荀令的心神聯(lián)系,一邊略略解釋了幾句,道,“這應(yīng)該就是墳塋主人給自己留的后手了,他入殮之時尚有一絲意識,便不會把棺蓋封死,給自己留了一線生機(jī)。荀令眾人進(jìn)來時,那一絲殘魂運(yùn)起秘法,誆騙他真靈離體,沖到棺內(nèi),自己奪舍了荀令rou身,仗著是禁制之主,強(qiáng)行從墓道中逃回。荀令則和他留下的尸身結(jié)合,他居然未死,而是化為這如妖鬼一般的存在,有趣,原來此事和黃泉瘴那處倒沒什么勾連?!?/br> 她雖然未曾眼見,但所說也甚有道理,姜幼文道,“費(fèi)盡心機(jī),最后也就是多活了數(shù)日,回到宗門內(nèi)照舊是撐不住奪舍反噬,倒是成全了這原本也是必死的荀令?!?/br> 實(shí)則修士走到奪舍這一步時,多數(shù)都已是山窮水盡,奪舍失敗自不必說了,便是當(dāng)時成功,堅(jiān)持不了幾日還是隕落的情況才是常態(tài)。沈七道,“這墳塋主人能設(shè)下藏珠之禁,想來至少是金丹后期,也是名門之后,連他都無法在原本的法體中存活,荀令是如何堅(jiān)持這么久,思緒還這般清晰的?” 阮慈道,“這其中便有許多奧秘了,一時也難以盡道,等他出來再說?!?/br> 三人正說話時,那棺蓋在刺耳摩擦聲中,已是緩緩打開,一個又高又瘦,仿若骷髏一般的人影從棺中緩緩坐起,面目如同流水一般不斷變動,時而是一張和荀洋十分相似的清秀面容,時而又是古怪異常、瘦骨嶙峋的長相,他渾身骨節(jié)似乎都僵硬異常,在棺中轉(zhuǎn)動頭顱,雙目猶如鬼火,令人見了十分不適,雖然和三人只隔了數(shù)百丈的墓道,但仿若根本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左顧右盼,片刻后方才從棺槨中‘移’了出來,卻是尚不能跑跳,而是御使一團(tuán)鬼火,將自己托出來放到了地上。 阮慈心神聯(lián)系未斷,又是一番指點(diǎn),那僵尸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身下那鬼火之力驀地一展,他面上也乍然現(xiàn)出驚容,正要說話時,眾人眼前一花,已是被挪移出了洞府,回到山澗水中。 這是洞府主人挪移禁制,將三人放出,看來荀令已是接管了墳塋主人留下的權(quán)柄,他自身卻還留在藏珠之中。阮慈彎腰捻起那枚珍珠,托在手中,思忖片刻,祭起攬鏡,往上射出一道黑光,將山澗頂上的日光完全遮住,這才催動藏珠,放出荀令。 那僵尸一入現(xiàn)世,立刻滿臉痛楚,但他五感在這片刻中已是恢復(fù)了不少,不顧面上皮膚被山澗水燒得不斷剝落,仍是堅(jiān)持下拜道,“荀……荀令謝過恩人!” 他剛開口時聲音粗啞,但越說便越是清亮,連音色也在跟著變化,氣息則不斷跌落下去,最終回到了筑基后期強(qiáng)度。姜幼文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的變化,道,“有意思,你的存在,對現(xiàn)世生靈乃是劇毒,可現(xiàn)世對你也是劇毒,有趣有趣。” 他將手一翻,從虛空中取出一柄油紙傘扔給荀令,道,“這傘是我從前煉毒時常用的法器所化,可以隔絕內(nèi)外,以前我抓到那些世間罕見的毒蟲,也要這樣靜心養(yǎng)著,有意思,你身上也有一種奇毒,可以命名為活尸王毒,師姐,你偶發(fā)善心,原來這里又應(yīng)了我的一樁因緣,我欠你的可越來越多了?!?/br> 荀令忙將傘撐起,他此時已完全是原本面容,思維也極為活潑,雖然對姜幼文說的話還不知所以然,但依舊鄭重彎身謝過,又望向阮慈,渴盼地道,“此前曾聽恩人說起拙荊、小兒,不知我沉淪在墓中多久,如今他們二人又是如何,可……可還安好嗎?” 他話中微帶顫音,顯然極為牽掛,卻并不樂觀,阮慈心道,“看來他生平記憶殘留不少,原來生魂離體,帶走的東西這么多的嗎,卻只單單忘卻了宗門的名字,這是為什么?宗門的因果被奪舍魔魂承接過去,隨著法體身亡,因果也就此告終,未有再續(xù),所以把名字也給忘了?” 她之前問荀令是否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也是大有深意,倘若荀令記不起名字,那棺中的妖鬼便不能算是荀令,只能說是有一部分荀令殘存的意識,完全已是全新的造化生物。此時又想到,“荀令之所以是荀令,是因?yàn)樗X得自己是荀令,有意思的很。若是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記得了,那還算是荀令嗎?還是說冥冥中也有一條規(guī)則,若是他忘記得足夠多,便連名字也會跟著忘記,再也記不起來,能記得名字,正是因?yàn)樗浀玫囊炎銐蚨???/br> 倘若是魔門修士,此時便要抓人前來驗(yàn)證自己的猜想了,阮慈卻沒這么冷血,只能等日后有機(jī)緣時再印證探詢自己的想法,不過發(fā)生在荀令身上的奇事,也令她逸興遄飛,似是對世間萬千大道又多了一絲體悟,因含笑道,“你妻子已是我門人,至于你兒,前途遠(yuǎn)大,我不愿收徒,也覺得他做個仆僮太可惜了些,便將他轉(zhuǎn)介給門下晚輩為徒,說來你們一家倒都和我有緣?!?/br> 荀令雖已不是人身,但思維仍是敏捷,如何看不出阮慈等人來歷不凡,聞言不禁狂喜,忙再三下拜,又露出投靠之意,阮慈也不拒絕,因?qū)⑦@幾年間荀家種種變故一一道出,荀令聽得咬牙切齒,又鄭重拜謝姜幼文毒殺宗門,為他報仇。姜幼文道,“我出手原本也只是隨性,卻不想報償就在這里,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之前你妻子謝我為你們報仇,我還不以為然,因宗門之內(nèi),總有人和你還算友好,也會因我毒而死,但我既然從你身上取走一樣奇毒,這還真就是為你報仇了。木陰城之毒尚未發(fā)作,你在門中若有好友,我可令他們?nèi)矶?。?/br> 荀令原本還有些掛礙,聽姜幼文這么說,自然大喜過望,躊躇片刻,便說了幾個人名,道,“這幾位是我知交好友,想來不會同流合污。逼迫我的必定是門內(nèi)三大長老,請郎君殺了他們及其羽翼,至于旁人,看在曾有同門之誼上,便是對我家母子坐視不理,也只是些許小惡,尚不至死,還請仙師開恩,讓他們受些苦楚也就罷了,別要了他們的性命?!?/br> 這對姜幼文完全就是小事,雖然荀令不算客氣,但他已是阮慈家仆,姜幼文也要給這個面子,便依言施為。沈七對阮慈道,“你這新仆雖是鬼身,但靈智絲毫不失,很是難得?!?/br> 阮慈也覺得荀令為人頗多可圈可點(diǎn)之處,最難得是她感應(yīng)之中,荀令所說的那幾個好友的確未曾逼迫王月仙母子,其中更是有幾人暗助王月仙出逃,可見荀令并非一味心慈,很有識人之明。因點(diǎn)頭道,“你剛才在藏珠中,是否已將洞府權(quán)柄完全收納,可知道原主的身份?” 荀令道,“確然如此,不過權(quán)柄似是主動匯聚到我身上,又從那中樞中傳了一道識憶過來,只是和我神念格格不入,迄今還在識海中盤桓,那識憶中似乎蘊(yùn)含了許多消息,還有一本功法,我也辨別不出,只隱約知道此身是魔門弟子,來自中央洲陸極西之地——”“所在山門善于使蟲,外人稱為玄魄門……” 第294章 毒宗小子 才剛惦念著瞿曇越,這就遇到了玄魄門的墳塋,因緣巧合竟至于此,三人難免又是一番慨嘆,阮慈心下不是沒有猜疑,這有可能是玄魄門誆她前去山門的計(jì)謀。但她有王真人遮護(hù),不論是陰謀陽謀,都是照單全收,并不會因?yàn)檫@些考量畏首畏尾,依舊隨心而為。因?qū)髁畹?,“不論如何,你們一家三口都是有福緣的,只是如今你身份特殊,在外很難動用修為,便是想要送回山門和妻兒團(tuán)聚,也是不能,不如我將你送到我另一仆僮去,你且先隨他修行一段時間,找到辦法壓制身上的尸氣再說?!?/br> 荀令雖然惦記妻兒,但也知阮慈說得有理,恭敬道,“謹(jǐn)聽主君吩咐?!?/br> 姜幼文要從他身上取毒,也十分積極,笑道,“你隨我來,我為你琢磨一門功法,可以煉化身上的尸毒。以我所看,你這修為還能往上修一段,最高應(yīng)該可以達(dá)到原主死時金丹后期的境界。不像是那些殘魂附體的修士,即便奪舍,修為也永遠(yuǎn)無法再有寸進(jìn)。” 荀令如今的修為對三人來說微不足道,但他極為奇異的重生卻令人嘖嘖贊嘆。姜幼文道,“所謂奇毒,其實(shí)便是這種狀態(tài)極為奇異的規(guī)則。甚至可以巧妙地繞過常有的限制。譬如說這活尸王,原本的活尸,只是凡人或修士隕落之后,其法體保存不朽,生出一絲靈智,這靈智便如同獸類一般簡單直接,和原主沒有絲毫關(guān)系。荀令這活尸王,卻是在種種巧合之下,由一個修士近乎完整的性靈侵占了另一修士的法體,反而成就了這個不死不滅,幾乎可以永存的生物,是以你身上的尸毒也會有類似的特性,雖然只是筑基,但卻可說是奇毒的一種,真乃造化天工?!?/br> 他說起毒道,便是滔滔不絕、眉飛色舞,顯然對此道心醉神迷。阮慈道,“他不能現(xiàn)身日光之下,是否便是因?yàn)檫@規(guī)則過于激進(jìn)奇異,受到道韻排斥呢?” 她留神觀望,果然如此,也不由微微頷首,但卻并不為荀令免除此難,而是由得他自己修行,要看看荀令的天分。荀家一家三口都有過人之處,荀令遇合之奇無人可比,但也不知這是否是其唯一的長處。 荀令這活尸王的身份,雖然修為有個上限,但除此之外,真是處處占盡了便宜,其人已死,自然無有壽數(shù)限制,那弟子留下的法體本就經(jīng)過功法煉化,可以化作一團(tuán)黑霧,這也是阮慈觀照時所見。那黑霧只要剩下一絲,便可慢慢積聚陰氣修復(fù),藏珠仙府之中,便有類似的聚氣陣法布置,其法體不知道經(jīng)過多少年的溫養(yǎng),早已恢復(fù)舊觀。之所以還要行奪舍之舉,按姜幼文推測,應(yīng)當(dāng)其傷勢是在神魂之中。如今其人真靈以荀令的身份在世間死去,似乎反倒讓荀令逃過了忘川的呼喚,也自然而然得到了黑霧的身份,重新執(zhí)掌藏珠仙府。他在藏珠仙府中修行了三個多月,便已將周身尸氣煉化,如今望之如生人一般,又從阮慈處得了那本《玄珠錄》,他始終不敢觸碰那段在識海中流傳的識憶,害怕自身積累不足,被金丹修士那如海識憶沖擊之后,會迷失自我,成為荀令和那死去弟子的混合生靈。 不過以他此時修為,要修成《玄珠錄》還需幾年時光,好在荀令天性十分穎悟,心性也頗為堅(jiān)忍,在藏珠仙府中修煉,并未有絲毫不耐。這期間三人也已行過千萬里路,來到了無垢宗和太微門的戰(zhàn)場邊沿。 說來,阮慈上次去寒雨澤時,便是取道此處,當(dāng)時身在法舟之中,又有圖珠引路,并未過于留意舟下風(fēng)光,不過是莽莽青山而已,此時再臨,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這里靈炁搖動得最為厲害,從極高空處往下看,各種靈炁瘴癘便如同五彩漩渦一般,彼此交雜、互相干涉,隨時生化出全新瘴癘,看得姜幼文饞涎欲滴,但他頗知輕重,絲毫不敢落下云頭去尋找奇毒,因道,“我知道這里必定有許多極端規(guī)則,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便可提煉出奇毒。但這里的變化太快,還沒來得及捕捉,便會再次生出變化,而且靈炁變化如此兇險,可能毒還沒有取到,性命就先交代在這里了。” 阮慈道,“這便是在洲陸上打架的壞處了,太微門還沒向我們借風(fēng)波平呢,是以他們兩家的沖突到目前還只在金丹層次,元嬰交手都是點(diǎn)到為止,倘若元嬰修士大肆交手,不但會勾動地氣,讓瘴癘爆發(fā)得更加可怖,甚至形成瘴癘龍卷,而且這極高空處,若是在其他道韻屏障沒有那樣牢固的大天,其實(shí)反而比地下更為危險。很可能會被撕裂屏障,被宇宙罡風(fēng)和天魔入侵。也就是在這個周天,我們養(yǎng)成習(xí)慣,為了躲避下頭的靈炁,便貪圖省事,飛得極高。” 她在阿育王境歷練期間,自然也聽聞了許多域外見聞,姜幼文聽得很是入神,不由笑道,“其實(shí)屏障薄弱終究是利大于弊,這樣宗門征伐倒是簡單了,小打小鬧也就罷了,倘若是真的滅門之戰(zhàn),大家一道去天外打好了,也不用擔(dān)憂打破洲陸,誰能活著回來,誰就是最大的贏家?!?/br> 怕也只有這樣,洞天修士才能全力出手,大家都困居瑯?gòu)种芴?,就像是一個籠子里關(guān)了太多猛獸,大家只能靠氣勢來比拼,難免有憋屈的感覺。阮慈微微一笑,想道,“幼文倘若知道真相,一定是最氣憤的一個,不過也無謂節(jié)外生枝。他的金丹關(guān)隘倘若完滿,一旦晉入元嬰,在周天征伐中便有極大的用處,冥冥之中,其實(shí)瑯?gòu)謿膺\(yùn)也在為最終的決戰(zhàn)做準(zhǔn)備?!?/br> 按姜幼文的記憶,他們距離那時間瘴癘已是不遠(yuǎn),但他上回游歷至此時,兩家還沒打得如此激烈,如今前方卻是已被劃為戰(zhàn)場,瘴癘噴發(fā)、山河形變,眾人五感都被干擾得厲害,他有些失了路途,帶著沈七和阮慈繞了兩日的圈圈,方才無奈地對兩人道,“我曉得了,實(shí)在那瘴癘便在前方兩萬里處,只是第一,你們也瞧見了,這里瘴癘這么多,不知那處是什么樣子,會不會被別種瘴氣沖散,失去原本屬性。還有一個,便是前方似乎有人設(shè)下陣法,不許我們進(jìn)去,是以我們一直在繞圈圈,這陣法十分廣大,我們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別說破去全陣,便連摸清全貌只怕也很艱難,這應(yīng)當(dāng)是太微門或者無垢宗設(shè)下的遮護(hù)大陣,防止瘴癘繼續(xù)往外擴(kuò)散,影響到上清門的地盤?!?/br> 他說著便目注阮慈,阮慈道,“怎么,你想讓我去尋人么?可我在太微門最熟識的是神目女,她此時最多金丹修為,也做不了大陣的主……” 說到此處,她心中微微一動,像是有什么靈感撥動心弦,當(dāng)下凝神感應(yīng)了片刻,不由又驚又喜,因笑道,“有趣,有趣,沈師兄,你還是傳信把小蘇叫來吧,此次出來,倒像是專為了圓滿金丹關(guān)隘似的,才剛來了幼文的緣份,我的緣份也就在眼前了?!?/br> 沈七神色一動,追問道,“此話當(dāng)真?據(jù)我所知,除了我助他圓滿一個之外,他確還有一個關(guān)隘無法圓滿,只是這關(guān)隘更為刁鉆,也不知緣份應(yīng)在何處。” 阮慈道,“旁的我不知道,但我的機(jī)緣是在跟前了,神目女其實(shí)就在那大陣之中,她在和我們鬧著玩呢,你看我如何戲耍她。至于你,你的關(guān)隘會不會遇到機(jī)緣,我也不好說?!?/br> 這種事說到底只是一種感覺,也不可能因此就把所有相識都叫到身邊,蘇景行算是沈七的道侶,雖未明說,但阮、姜都有所感覺,至于李平彥、秦鳳羽等人,未到道侶則似乎不必特意送信,說不準(zhǔn)反而攪了原本的機(jī)緣。沈七不再猶豫,放出一枚飛劍,阮慈道,“不讓我進(jìn),我非要進(jìn),你們瞧我怎么斬破這大陣,也顯一顯東華劍的威風(fēng)。” 說著,長劍已是鏘然出鞘,阮慈側(cè)身捏決,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樣子,沈七、姜幼文都是一臉的欲言又止,但也并不曾阻止,阮慈周身氣勢宛若疊浪,一浪強(qiáng)過一浪,那柄劍仿佛就要刺出時,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叫,氣急敗壞地道,“好啦好啦,算我輸了!” 隨著話聲,一點(diǎn)遁光從無到有,在極遠(yuǎn)處稍稍一晃,便到了近前,現(xiàn)出一個高個少女,這少女眼大面瘦,并不算多么好看,但卻十分靈動,先對姜幼文得意地道,“毒宗的小子,若不是劍使在側(cè),我跟著你一輩子,你一輩子也找不到我,我便是把你殺了你都不曉得是怎么死的?!?/br> 又對阮慈叫道,“喂!你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這大陣可不好輕易破得,卻當(dāng)真要出劍么?難道你是在騙我,可你又怎能騙得過我呢?” 此女自然便是太微門的神目女莫神愛了,她一身氣息凝練,赫然也有了金丹修為,只是修為尚淺,還只是金丹初期而已。饒是如此,其神通也不是常人能夠抵御,之前她對姜幼文說的應(yīng)該不是假話,毒宗的幾樣看家本領(lǐng),全都被神目女克制。只要下毒還需媒介,神目女便可看穿伎倆。阮慈此前提到太微門,也曾約略說過此女,因此姜幼文雖然勃然大怒,卻也不好翻臉,只是冷冷望了莫神愛幾眼,便走到一旁去了。 莫神愛沖他扮了個眼珠突出的怕人鬼臉,笑道,“小瘋子恨上我,卻又怕了我了。” 她平日里天真浪漫,從不掩飾好惡,又專能看穿人心陰私,自然和姜幼文天然不合,阮慈打岔道,“喂,你呀,何時成就的金丹?真會躲懶,前些年去南鄞洲,倘若你也跟來,哪還有那許多風(fēng)波?!?/br> 莫神愛笑道,“或許正因如此,我才耽擱到那前后才結(jié)丹吧,有些事冥冥中自有安排,哪是我躲懶呢。阮慈,你還是這樣愛栽派人。” 她們兩人,必要互相斗嘴嘲笑一番,阮慈道,“我不但愛栽派,還很會騙人,有些人雖然晉升金丹,但也被我騙過,卻還不知是怎么回事。” 莫神愛果然央求阮慈告訴她個中竅門,一頭說,一頭引得三人入陣,笑道,“也不是我有意戲耍你們,實(shí)則此處的確不讓外人隨意進(jìn)來,因此才派我巡查,不過既然是你們,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你們要去那個什么時間瘴癘么,我知道在哪,不過小瘋子猜得不錯,那處已經(jīng)被多重瘴癘沖成一片亂麻,并非那樣好進(jìn)去呢?!?/br> 第295章 太微陽謀 且說三人入得陣來,由莫神愛告知陣內(nèi)行走關(guān)竅,這才知道原來兩宗戰(zhàn)場核心,已然是掀起了數(shù)場空間風(fēng)暴,只是幸好太微門有亙古相傳的大陣壓制,這才沒有把中央洲陸的整體靈炁完全打亂。但在大陣之內(nèi),休說空間裂縫,有些地方根本就是無盡虛空,只有些許實(shí)數(shù)碎片在緩緩漂浮。太微門弟子就將這些碎片煉制成為陣眼,倘若不是莫神愛將三人帶入,三人擅闖進(jìn)來,跌入虛空亂流之中,眨眼便是尸骨無存的下場。 而在大陣偏外圍,也就是姜幼文來此時找到時間瘴癘的所在,靈炁卻也波動不定,極為不穩(wěn),瘴癘隨時爆發(fā),往下看花花綠綠纏成一團(tuán),幾欲將人吸入。對于金丹以下弟子,看久了心神都要受創(chuàng),就是等閑金丹弟子,行走時也要小心翼翼,不可能和幾人這般自如。 這樣的境況,根本不可能化為遁光,四人都是現(xiàn)出真身,在瘴氣浪頭中跳躍,莫神愛若算修為,是眾人中最低,但她這雙眼生得實(shí)在好,帶領(lǐng)眾人在靈炁上空飛掠,猶如刀劍跳舞一般,只是順著靈炁最平順的所在滑行跳躍,有時前方瘴氣襲來,氣勢洶洶,她也置之不理,誰知到了眼前,那瘴氣恰好低落下去,宛若海浪一般,留下浪峰給眾人滑掠。 這樣的情景,倘若是旁觀,真是說不出的輕巧敏捷、舉重若輕賞心悅目,只有行走在期間,才知道那時時刻刻都可能被吞噬的感覺是多么的緊張刺激。這種行走完全靠自身對法力靈炁的了解,他人想要相助,除非將你收入人袋之中,但對阮慈這些修士來說,如此自然是奇恥大辱,也就等于是承認(rèn)自己并非是同一等級的修士。 莫神愛是當(dāng)前找路的那人,自然不需要他人相助,阮慈緊隨其后,她道體幾經(jīng)淬煉,輕盈非常,跟在莫神愛之后,就如同借了她揚(yáng)起的風(fēng)勢一般,輕飄飄地毫不費(fèi)力,沈七和姜幼文明顯要吃力得多,但到底兩人都是深有底蘊(yùn),各有護(hù)身法寶,縱然偶有落后,被那瘴氣沾染,也不至于被耽擱了腳步。 如此行了兩個來時辰,莫神愛大呼過癮,嬉笑道,“我老喜歡這么玩兒,可爹爹從來都不許我,今日恰好他不在,又有你們陪我,真是過癮?!?/br> 她賊兮兮地溜了沈七兩人一眼,嘴角微微一翹,像是看出他們衣衫上都有被瘴氣啃噬的痕跡,沈七泰然自若,不以為意,姜幼文卻是面上一紅,伸手將衣襟一攔,手上法力放出,過了一會才移開來,法衣上那片微微黯淡的靈炁已經(jīng)重新健旺起來。阮慈看了,不免微微一笑,心道,“這兩個人孩子氣到一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