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劍 第6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網(wǎng)戀到室友后被寵壞了、祖宗們拿刀逼我做菜、你抱我一下、瑤妹其實是野王、權(quán)寵天下:我家皇妃是捕快、檸檬汽水、萬人嫌成為了花滑冠軍、心動距離、龍王殿之最強(qiáng)贅婿、男朋友是戰(zhàn)斗力天花板
金波弟子都驚呼起來,有人已忍不住捂嘴輕泣,望著阮慈的眼神,猶如望著天魔?;⑵蛥s是拍手叫好,喝道,“小姐好準(zhǔn)頭!好快的鏢!” 阮慈輕盈躍起,趕到紅衣少年身側(cè),出劍刺入他后心,將他挑起帶回,扔在少年文士身邊,那紅衣少年雖被擊中道基,卻并未就死,喘息聲聲,血沫不斷從他七竅冒出,他口中嗬嗬連聲,不可置信地望著阮慈,到現(xiàn)在猶自不敢相信,她只因一只看過幾眼的靈獸,便對友朋的師弟下了殺手。 阮慈低頭瞥他一眼,唇角微揚,她長相雖然清麗,但氣質(zhì)清幼,總有幾分稚氣,這一笑不知為何,卻帶了幾分成人化的嫵媚,“可你想過沒有……” “這飛熊的命,何曾在你眼中。你的性命,又何曾在我眼中呢?” 話音一落,她劍尖靈力一吐,攪動之中,紅衣少年道基片片碎裂,他眼中神采漸淡,垂下頭去,內(nèi)景天地現(xiàn)在頭頂,五虛二實的道基飛快破碎,生平所憶景象逐一飛散,阮慈也懶得細(xì)看,收起寒霜劍,轉(zhuǎn)頭對那幾名金波弟子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你們沒有動手,只是旁觀——” “所以,我可以讓你們先逃一會兒?!?/br> 第118章 刁蠻任性 氣勢場中一陣波動,下一刻,阮慈從竹梢之下躍出,背映日光、白衣飄飄,身姿翩若驚鴻,說不盡的飄然出塵,她落到巨竹葉之上,足尖輕點葉片,連絲毫顫動都未曾激起,隨手從袖中掏出一個人袋,往下一抖,兩具尸體頓時落了下來,虎仆喝彩道,“小姐好身手,這七名筑基弟子,竟非小姐盞茶之?dāng)?。?/br> 阮慈微微一笑,謙道,“虎伯過譽了,以我神念,他們?nèi)羰侨︼w遁一盞茶以上,我的感應(yīng)便不能那樣詳細(xì)了,也只能速戰(zhàn)速決。” 跟隨少年文士的八名弟子,已被阮慈單槍匹馬全數(shù)殺死,這要比她在恒澤天中殺敵更簡單得多,一個自然是二十年來苦功不負(fù),如今修為更上一層樓,已非當(dāng)日可比,還有一個便是這些修士,修為并不怎么值得一提,多是筑基二層、三層,連二十年前的敵人都比不過,想來亦是沒有資格去恒澤天那般的秘境歷練的。 在阮慈看來,這樣的敵人殺上多少個也不值一提,因此她并不自滿,將眾人尸體丟到文士身邊,對他說道,“這八個人有一多半是因為你丟了性命,哼,李平彥的師弟是你辛苦找來的槍,但他再蠢,也要稍微做戲騙一下,除了他以外,你帶來的都是你的親近后輩吧,我猜,除了你的弟子、師侄之外,說不準(zhǔn)還有幾個是你的血親?!?/br> 因一只飛熊,阮慈眨眼間便連殺八人,這樣的應(yīng)對確實出人意料,那少年文士望著她的神色已是截然不同,似乎此時若是將他禁制解開,他拼著冒犯不得以大欺小的規(guī)矩,也要將阮慈格殺當(dāng)場。不過阮慈絲毫都不在乎,望著他道,“道友,我殺了這些人,你身后的元嬰真人一聲也不敢出,可見他有多么忌憚我的恩師。像是我等修士,活在世上第一個考量的都是自己的道途,那背后的人許了你什么好處,讓你到現(xiàn)在都舍不得說出實情?” 她揣度著那文士神色中的變換,又笑道,“未必是好處,是不是,他定是用什么事來轄制你,我想想,是什么能讓你到現(xiàn)在都不敢說話呢?若單單只是隕落,那么也沒什么道理,你若不說,現(xiàn)在就要死了,你告訴我,還能試著逃一逃——你竟看什么東西比道途更重?這可不合情理。” 天錄一直都在忙于救治那黑白飛熊,此時飛熊氣息已逐漸穩(wěn)定,他方才把飛熊交給鮫人,低聲囑咐了幾句,回身說道,“慈小姐,這人或許是被下了禁制,不得對外人吐露實情,他也不是不想說,實在是并不能說。” 阮慈不由大感新鮮,笑道,“這禁制有些邪門,我在門內(nèi)怎么沒有聽說?” 天錄道,“這是一種雜修手段,名喚禁修,由一人發(fā)往另一人,譬如慈小姐現(xiàn)在給我下個禁制,百年內(nèi)不許我說真人壞話?!?/br> 他面上微紅,似是對這個比喻很不好意思,又說道,“那么百年之中,若果我果然沒有觸犯禁制,冥冥中慈小姐便會把一些氣運分給我,令我受益甚多。但若是我突破了禁制,那就會剎那間在極度痛苦之中隕落,自身氣運,乃至內(nèi)景天地,都會反饋入慈小姐的修為之中?!?/br> 他走到阮慈身邊,俯首凝視那文士,緩緩道,“這種禁制手段,乃是一種并不平等的交易,因此雙方的修為必須有較大差距,才能令交流均衡。只有施術(shù)者的一絲氣運,抵得上對方的全副身家,才能奏效。其實便是他不說,金波宗內(nèi)能給他下禁制的修士也沒有多少,一個個查驗過去,終究是可以找出來的?!?/br> 隨著他的話聲,那文士目中逐漸流露恐懼之色,仿若要掙脫什么似的,面色逐漸漲紅,氣勢亦是奮然躍動,阮慈此刻倒耐心起來,見他再三掙扎,終于還是喘著粗氣廢然而止,也是點頭嘆道,“看來你仍是未能把那個人拉下水?!?/br> 她不再和文士多言,轉(zhuǎn)頭吩咐道,“虎伯,殺了他罷?!?/br> 虎仆一聲應(yīng)諾,利爪揚起,氣勢場中頓時被一股肅殺之勢占領(lǐng),白衣文士的氣勢被壓制到最為衰敗低落的那一刻,空中一道爪影揮過,慘呼聲中,靈氣猛地噴發(fā)開來,無數(shù)圖景往空中飄飛而去,一枚三色金丹躍到半空之中,仿佛是一輪妖異落日,在剎那間竟奪過大日光輝,令周圍仿佛浮現(xiàn)另一重世界,一畝小湖之畔,群山延綿、重巒飛瀑,說不盡的仙家風(fēng)姿。山中更有許多身影,正是那文士生平浮現(xiàn),不過這些畫面,又要比筑基期的孟明月隕落時更詳盡生動得多了。 阮慈展目四顧,對那幼時經(jīng)歷不過是一瞥而已,只在較靠近此刻的畫面之中留心,她的確發(fā)覺有一幕畫面頗為可疑,乃是這文士跪在某人跟前,做出聽從教導(dǎo)的模樣,只是上首那人面目模糊,隱約只能看到穿了一身宮裝。她便指著問天錄,“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幕后那位大真人。” 天錄道,“這倒也未必,這人不敢用神觀照師長,是以只留下模糊影像,這是有的,便是我們這些人,若隕落在這里,殘破天地中也不會有真人的面目。不過我還是為慈小姐記下來,說不準(zhǔn)翌日就見到熟悉的洞府,便知道是誰要和我們紫虛天過不去了?!?/br> 他到底是從未出門,江湖經(jīng)驗太少,這些話說出來稚嫩得讓人發(fā)笑,阮慈心道,“若是要這般誤打誤撞才能找到主使者,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息事寧人?!?/br> 金丹修士的內(nèi)景天地,并不能久存世上,但也會在數(shù)年內(nèi)豐潤此地靈氣,此時已有不少生靈被吸引著聚到附近,不過阮慈已失去殺妖取寶的心情,將眾人尸身裝起,回到法舟之上,倒也不著急往金波宗去了,而是和王盼盼、虎仆商量道,“這些尸身該如何處置為好?主要是他們留下的乾坤囊,這些東西我并不想要,但若是送還親友手中,倒仿佛是我在有意挑釁,這又不是我的本意?!?/br> 王盼盼對這種一言不合、連殺九人的行徑似乎是司空見慣,阮慈這樣說倒把她逗笑了,舔舐著爪子笑道,“人都?xì)⒘?,還怕被人誤會么?就把乾坤囊送回去又如何,上清弟子,自然不會貪圖這些蠅頭小利,他們死于有眼無珠,跟錯了師長——自然了,之后會多出一些人想要殺你,但你還怕人殺么?將來等劍使托生,不知有多少門派會來殺你,也不差這么一些臭魚爛蝦?!?/br> 虎仆也是笑道,“小姐也是有心了,送還乾坤囊也好,敲山震虎,這些弟子的親友,若有誰竟敢因此心懷怨憤,那便是我紫虛一脈在金波宗立威最好的靶子?!?/br> 這兩個妖怪,言談之間好像隨時都要大開殺戒,阮慈脾氣當(dāng)然也不太好,不過她殺了九人,怒火也逐漸平息,見這兩人都是無法無天的性子,便不欲再細(xì)談下去,轉(zhuǎn)開話題問道,“本來是想住在金波宗內(nèi)的,但金波宗內(nèi)元嬰真人甚多,我們沒有元嬰真人遮護(hù),氣勢上是否略遜一籌?只怕氣勢場混亂之下,有人混水摸魚。是否改在金波坊市落腳,請李師兄下山相見?!?/br> 她原本想應(yīng)李平彥邀約住進(jìn)金波宗去,也是有意結(jié)識李平彥的師父,但此次急變,阮慈已沒了這番興致,對李平彥之師更是評價頗低,思忖著道,“若是李師兄受不了我殺了他師弟、師叔,要和我斷交,那在金波坊市內(nèi),也好緩開顏面,大家體面些,若是在金波宗內(nèi),有心人太多,挑唆得我們爭斗起來就不好說了。我還是挺喜歡李師兄的,并不想隨便就殺了他?!?/br> 王盼盼道,“有心人雖多,但要害你還是難的,金波宗就在上清門之側(cè),門中只有一名洞天,修為也是馬馬虎虎,定是敵不過你師父,若是平輩較量也就罷了,若是有人要以大欺小地對付你,你師父靈氣顯化,眨眼間就能滅了金波宗滿門。” 它說起這話來平平常常,就仿佛這般事體在中央洲乃是常事,虎仆也是深以為然,阮慈苦笑道,“我不是擔(dān)心這個——你想,今日的事,瞞不過師父,也自然瞞不過金波宗那一帶的元嬰神識,現(xiàn)在人人都知道我看不得可愛妖獸受苦了,我若是金波弟子,要掀起紛爭,那就再簡單不過了,找些看不順眼的奴仆,有意在上清弟子面前折磨些可愛的靈獸、靈鳥,上清弟子瞧著不開心了,就要殺人,那還不是隨時鬧起來嗎?若鬧了起來,李師兄要阻止我,那說不得刀劍無眼,我就怎么無意間把他殺了?!?/br> 王盼盼愣了一愣,以往阮慈未開脈以前,它顯得見多識廣、智珠在握,如今阮慈已經(jīng)筑基,心力提升甚速,王盼盼有時就顯得失于粗疏了,她尾巴搖了搖,想了一想,道,“其實那還是要看金波宗大長老的態(tài)度,洞天修士多數(shù)都能追溯因果,若有人要這般挑釁你,他眨眼間就能找到背后主使,鬧是鬧不起來的……唉,不過她要是敢出頭,剛才你殺了這么多人,她也不會當(dāng)做沒看到了?!?/br> 虎仆沉聲道,“金波宗立宗不過三千年,門內(nèi)元嬰多數(shù)依附純陽演正天徐真人、玉壽靈山天麗真人兩脈,大長老么,面子上和誰都走得不近,但私下自然也是受到這兩位真人照拂,如今我們紫虛天也想在金波宗布子,她想要推拒,卻又不敢,多數(shù)也就只能裝個糊涂,就當(dāng)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罷?!?/br> 這純陽演正天阮慈是如雷貫耳,玉壽靈山天還是第一次聽說,王盼盼看了她一眼,道,“麗真人在門內(nèi)沒什么根基,和徐真人走得略微近些,她門下弟子最有出息的是邵定星,乃是這一代的大師兄?!?/br> 阮慈此來本是想找李平彥,請他給小蘇等人帶話,為她辦些事情,自為小事,不料到現(xiàn)在卻要坐下來談這紫虛天甚至是掌門一脈在金波宗布子的事情,她已分不清王真人叫天錄等人跟隨,究竟是利用她來落第一子,激發(fā)了這許多變化,還是從那《太上感應(yīng)篇》中隱隱窺見了金波宗的涌動,才為她鋪排隨從,令她今日有底氣和那少年文士對峙。她按著太陽xue,頭疼道,“這些都是恩師該cao心的事——至不濟(jì)還有大師兄呢,我一個筑基弟子,什么也不知道,門中真人都認(rèn)不全,又關(guān)我什么事情了?這些不說也罷,在此地休息一晚,若金波宗那里沒有后手,我們就往坊市去,叫李平彥出來見我,他愛來不來,若是不來,以后便當(dāng)我沒這個朋友?!?/br> 說著賭氣站起,去看了看那黑白飛熊,見它傷勢已有好轉(zhuǎn),在天錄拿來的一個大錦籃里睡得正香,偶然還一抽一抽地吧咂著嘴,心情一下又輕松多了,趴在籃子邊上,伸手逗弄了小熊一會,見那小熊似要被逗醒了,又忙梳理靈力,誘它深眠。 這般看了一會,天錄悄悄走進(jìn)屋內(nèi),為她端來一杯香茶,正是王真人賜的梧桐清露,阮慈舉杯輕嗅,只覺一股極是濃郁的靈力清香,沁入鼻端,仿佛有形,一時間陶冶肺腑,令人煩憂盡消,她不由滿足地輕嘆一聲,放下茶杯笑睨了天錄一眼,心道,“這呆鹿兒,跟在真人身邊這么多年,唯獨學(xué)會的服侍手段就是不斷給人泡茶?!?/br> 思及此,也是難免竊笑,天錄卻沒注意這些,低頭拾掇著錦籃邊的針線等法器,一邊笑道,“慈小姐,何須煩憂?你出來只是為了見李郎君的,旁的東西,真人又沒有吩咐,你又何須想呢?真人方才已吩咐過我和虎仆了,明日我們還是照舊往山門中去,慈小姐就和李郎君會面就是了,看誰敢來打攪你們?!?/br> 阮慈不由站起身子,驚道,“師尊剛才來了?” 天錄笑道,“是呀,和我們說了一會子話,不過這會已是走了。” 阮慈心中本就有許多疑問,更不知此事發(fā)展,是否會對李平彥帶來巨大影響,她倒不后悔自己一怒之下殺了那些人,但到底這還是第一次與上清門的羽翼茂宗發(fā)生齟齬,有些拿不準(zhǔn)分寸,得知王真人已是來過,卻一句話都不對她說,還讓她糊里糊涂的,一時更是不快,咬唇道,“那我就偏不去山門——你去和恩師說,叫他來……” 剛要叫天錄傳話,若王真人不來見她,她便絕不會依王真人吩咐做事,但又覺得這般十分不妥,不但令天錄為難,而且也有失弟子禮儀。便又住了口,擺擺手徑自來到自己所居的靜室之中,依著真人所授儀軌,焚香點燭,跪地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閉目默禱,“弟子有許多事情不明,還請恩師降臨化身,指點迷津,否則弟子就先回紫精山求見恩師,金波宗干脆不去也罷?!?/br> 只是話說得好聽一些罷了,實則與她想叫天錄傳達(dá)的意思并無不同,阮慈將最后一句反復(fù)念了數(shù)十遍。感應(yīng)之中,屋內(nèi)卻是并無絲毫變化,她半睜開眼,往左右一看,小嘴不由就撅了起來,起身推門而出,就要去找到虎仆,讓他返回紫精山,卻見一道人影立在舟頭,夜風(fēng)瑟瑟、竹葉瀟瀟,將他袍袖吹起,飄然欲仙、清矍似鶴,她一下住了腳步,又驚又疑,推門而出,緩緩踱到甲板上,不知為何卻又心虛起來,低聲道,“恩、恩師?” 王真人望來一眼,似是無怒無喜,阮慈卻嚇得退了一步,這時再看方才自己,又覺得實在是刁蠻嬌橫到了極點,若她是王真人,定然也要狠狠責(zé)罰這樣的弟子,否則實在說不過去。 她素日瞧著天錄逡巡不前、提防謹(jǐn)慎的樣子,總是覺得可笑可愛,今日卻也不期然學(xué)了天錄,徘徊了一會,這才腳尖擦地,一寸寸地走到真人身后,細(xì)聲說,“恩師,我、我……” 她也不知自己在畏懼什么,就是心跳得厲害,不過阮慈又一向不會患得患失太久,只過了一會便豁出去了,暗想,“大不了便被師父稍微責(zé)罰一下,總之又不會死,便是死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便拉著王真人的袖子搖了搖,又笑嘻嘻地道,“恩師,你來瞧我啦?——剛一出門,我就給你惹禍了?!?/br> 不過,她雖有最壞準(zhǔn)備,但到底還是做出自己最可愛的樣子,想要略微打動真人。 王真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自然要來,總歸你要見我,總能見到,我化身過來不費什么,我若不來,慈小姐要回山,誰能攔阻?只是浪費我靈獸法力,也耗費了我這法舟的禁制,我這樣小氣,自然要來了?!?/br> 一席話說得阮慈心驚rou跳,更知自己背地里那些閑言碎語,真人心中都是有數(shù),她忙將真人推著在舟邊坐下,自己也跪坐在真人身邊,殷勤為恩師捶腿,又要叫天錄泡茶來,只是還未出聲,王真人便道,“好了,還要到處聲張?唯恐旁人不知你多任性?” 阮慈忙又咬住舌頭,心中亦知自己這般十分逾矩,若被虎仆、鮫人等靈寵知道,少不得傳到呂師兄、蘇師兄耳中,兩位師兄跟隨王真人日久,手下也有徒子徒孫,人心不平,易生失落。手中連忙加快了捶腿的速度,又是低眉說了些‘弟子著實不懂事’的軟話,只是一句也不提‘請恩師責(zé)罰’,見王真人眉眼漸蘇,這才打量著問道,“恩師,我出門以前,你便感應(yīng)到了今日之事么?還是因你遣人護(hù)我,才引來今日之事?這是弟子此刻最想不通的問題。” 王真人長眸低垂,似是在欣賞那巨竹葉在黑夜中索索搖晃的姿態(tài),唯獨阮慈手中槌動漸緩之時,他才抬眸睨阮慈一眼,聽得阮慈此問,也是微微一笑,倒也不賣關(guān)子,便答道?!澳氵€是將自身之事看得太小,將那天下大勢,看得太大了一些?!?/br> “今日之事,并非因我而起,自你和李小郎相交開始,便伏了今日之因,只是你當(dāng)日還未明白這其中的聯(lián)系而已?!?/br> 第119章 師徒夜話 “天下筑基修士,繁若星海,而且每過一段時間,便可又生出不計其數(shù)的弟子來。便以上清門來說,你入門三十年,如今也多了不少師弟師妹,若是十年開山收一次徒,那么每十年,光是上清門內(nèi)便會有上千名筑基修士。” 月色溶溶、竹梢曳曳,似是通天徹地的巨竹林上,一艘法舟正自停泊,這法舟靈壓過處,方圓百里不聞絲毫鳥鳴獸吼,舟中卻也不見燈火,船艙中寂然無聲,萬籟仿佛都已入寂,只有一名青年修士隨意坐在舟頭,一名豆蔻少女斜簽著跪坐在他身邊,玉手虛捏成拳,有一下沒一下地為那青年修士捶著膝頭,雙眼卻是入神地望著青年修士指點而出的上千靈光,手上由不得也漸漸停了,半伸過頭去,差些要栽下舟頭。開口說話時,卻又一竿子岔開了去,“恩師,你修了《太上感應(yīng)篇》的心法,在你感應(yīng)之中,瑯?gòu)痔焓沁@個樣子的么?” 話音剛落,又皺了皺眉,似是覺得這數(shù)字極為龐大,“上千名?可我認(rèn)識得也沒有幾個。” 王真人嗯了一聲,長指輕輕一推,那上千靈光一斂一放,轉(zhuǎn)眼間變成舟前恒河沙數(shù)一般的靈光星海,仿佛倒映了天上繁星,口中薄責(zé)道,“安心聽講,不要隨意打探旁人功法……光是中央洲陸,每十年便會新增這么多筑基修士,這也只是約數(shù)而已,從上清門所占靈地供養(yǎng)門人數(shù)量推算而得,真正的人數(shù),只怕還要更多?!?/br> “筑基修士這樣的多,你和李小郎的來往,便如同兩粒靈光偶然相觸交匯,在你而言,不過是偶然交了一個朋友,在這星數(shù)之中,根本并不顯眼,便是將來對天下大勢有所影響,那也至少要等到你和李道友各自都有望元嬰時,方才會引起大能注意。” 王真人指尖輕彈,兩粒靈光越變越亮,不自覺來到眾多光點之上,幻化為一只頭結(jié)雙鬟的小靈豬和一枚李子,旋又消去,阮慈卻已氣憤起來,叫道,“呀,恩師!怎么這般欺負(fù)人!” 但她終究理虧,也不敢大發(fā)脾氣,見那兩枚光點泯滅,便不再說話,悉心聽講,王真人也仿佛沒聽到一般,繼續(xù)說道,“但在我等眼中,因果并非如此連接。這萬枚靈點也并非是這樣孤零零地飄浮在這里?!?/br> 他袍袖一揮,靈點扭曲蔓延,仿佛樹種發(fā)芽一般,在空中衍生出各色絲線,有粗有細(xì),形制各自不同。一時間仿佛這所有光點已自成一天,在空中幽深如宙緩緩轉(zhuǎn)動,阮慈還想要分清光點本身,卻已不能,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心道,“洞天修士大概也不是個個都能將這許多光點全都感應(yīng)清楚的,這么多因果,太消耗神念了。是以只有修士之中最為驚才絕艷之輩,才有資格修煉感應(yīng)心法?!?/br> 她斜睨了王真人一眼,又想起謝燕還、太史宜,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服,好似若沒有修持一門感應(yīng)心法,隱然便被這些周天中最是出類拔萃的修士給比了下去。不過,感應(yīng)心法最早也是在金丹時才能修持,如今只暫且按捺了這般心思,聽王真人繼續(xù)說道,“這許多因果,按理更該將你們二人的交往掩蓋下去,不過,大多洞天真人也不會感應(yīng)這許多小輩因果,一來費神,二來無用,也因此,在推算一道上,注定是遜色于修持過感應(yīng)心法的修士。” “他們多數(shù)會關(guān)注幾類人的因果?!蓖跽嫒碎L指輕點,其中因果牽紫的光點逐漸浮現(xiàn),“筑基九層,洞天有望,將來或許有資格能成為我輩中人,自然值得多看一眼?!?/br> “氣運旺盛,為宗門、洲陸,甚至是周天氣運所鐘,這般氣運之子,多數(shù)是應(yīng)氣數(shù)而生,來到這世上自有一番作為。洞天真人亦要思忖自己在這氣數(shù)大劫之中的立場,是要順劫而為,還是逆劫而動,自不可能等事到臨頭再做決定,有時當(dāng)這枚光點剛一化生,各方因果牽動時,博弈便已開始?!?/br> “除此以外,筑基上三層,有望元嬰,亦算是宗門中堅,可與那些核心弟子同行一段時間,更與他們糾纏一些因果,也若不是神念十分有限,多數(shù)也會留意一二。洞天門下弟子,和師尊因果糾纏,自然也要時時在意?!?/br> 隨著王真人的話語聲,絕大多數(shù)光點均已淡去,只有環(huán)繞紫、紅、黃、藍(lán)四色絲線的光點還在場中熠熠生輝,這些光點之中有些亦有各色因果之線聯(lián)系,在這遼闊夜空之中,這數(shù)百光點顯得那樣稀少,時不時還有幾顆熄滅,阮慈見了,亦不由著急,抓著王真人的袍袖,指著前方問道,“恩師,怎么還有,還有星星在掉落呀?!?/br> 王真人道,“那自然是半途隕落了,你殺了燕山那個弟子,不就是有一顆這樣的星星沒了光芒么,還有恒澤天這一去,也有數(shù)名本該在注視之中的小星消失不見?!?/br> 阮慈這才明白過來,想來中央洲陸之大,這般的爭端也不會僅僅在她身旁發(fā)生,每一日都有能進(jìn)入上境修士感應(yīng)的新星誕生,也是每一日都有這般的修士隕落。這數(shù)百光點,每年加進(jìn)來的人和隕落的人,恐怕數(shù)量也是相當(dāng)。最終在年限內(nèi)突破到上境的修士,對洞天修士來說,自然是個可以隨意便掌控其中的數(shù)字。 即使知道并非人人都能登臨上境,隕落于逐道半途才是常態(tài),她見到此情此景,還是不禁有些失落,將王真人的袍子捏得皺巴巴的,半晌才回過神來,忙松開手略略拍了拍,王真人仿若未覺,袍袖輕拂,眼前已出現(xiàn)一顆大星,蔓延出各色粗壯絲線,更有一道白線,劍氣盎然,王真人道,“即便是元嬰修士,也能通過法寶、功法來窺視因果,不過多數(shù)還是以自己親近弟子為主。你知道,像是你這般的弟子,在星空之中是何等引人注目么?而你和李平彥兩人相交之后,生出因果的那一刻,他身旁又有多少親近的上境修士在冥冥中會有所感應(yīng)?” 阮慈那枚光點一側(cè),不知何時又生出數(shù)枚光點,其中一枚晦暗隱匿,和阮慈似乎毫無聯(lián)系,仔細(xì)觀察,才能發(fā)覺一道黑線相連。還有數(shù)枚光點,都是光輝燦爛,更有一枚星光四射、劍氣縱橫,王真人將它們都揮開了,只留下一枚旺盛光點,和阮慈那枚大星緩緩靠近,雙方都是一顫,一道綠線將彼此鏈接起來,此時兩枚光點之上,其余絲線也都受到影響,開始生長糾纏,仿佛被這些因果線聯(lián)系的大星,其行動也受此影響,未來多了許多變數(shù)。 “這便是你們在黃首山結(jié)交為友朋時,因果中的變化。這般的變化,于我們紫虛天一脈,自然是樂見,有了這道綠線相連,將來便會蔓延出更多因果,便像是我們紫虛天的氣運,透過你往外蔓延,將來可能便在金波宗內(nèi)擁有一些腹心。但這只是虛中所見,要落在實處,還要順應(yīng)虛數(shù)映照,采用一定的手段?!?/br> “而那些不愿見到這般因果相連的修士,又該如何辦呢?” 阮慈已是聽得入神,隨著王真人指點,望向那變幻莫測的照映星海,試著回答道,“將,將我們的因果之線捏斷?” 王真人不免微微一笑,“除了因果道祖之外,誰能這么做?因果潛藏于虛數(shù)之中,玄而又玄,非是修煉因果大道的修士,想要撥弄,便會像是這樣?!?/br> 他挽起袖子,微微傾身,仿佛要親自捻起兩枚光點,但隨著長指伸入虛空海水之中,那光點仿佛受到極大壓力,竟是微微顫動起來,下一刻,兩枚光點逐一熄滅,轉(zhuǎn)為黯淡,光點之中的因果之線卻并未因此暗下,反而更加明亮,一道極粗的藍(lán)線從阮慈那枚星中往上延伸,連入一片光輝燦爛的星云,星云受此影響,微微一跳,竟有千百根因果之線因此新生,有一根便是纏上了王真人的長指。而李平彥那面,也有類似的景象,都是因為光點熄滅,反而又生出無數(shù)因果,將星海攪得一片混亂。 阮慈不禁叫道,“我怎么死了……恩師,快叫我重新活過來?!?/br> 王真人袍袖一揮,阮慈的光點又重新生出,阮慈這才松了一口氣,她明知是王真人衍化而出的幻象,但剛才不知不覺間,卻也是大為關(guān)心,傾身爬了幾步,探頭下望星海變化,又把王真人膝頭衣襟抓得皺巴巴的。 “瑯?gòu)种芴觳幌惨源笃坌?,便是如此,上境修士想要干涉下境修士的因果,往往事與愿違,造成不測影響。尤其是你這般的洞天親傳,因果直接與我相連,便是有修士想要斬斷你的因果,也只能這般行事?!?/br> 王真人將指頭從那星云往下一層輕輕一點,推出一枚大星,長指順著大星蔓延而出的因果,描繪軌跡,延綿到了再下一層,最終,這因果之線,匯聚成了一個小小星團(tuán),往阮慈和李平彥飛來,眾星交匯,因果大亮,隨后才慢慢黯淡下來,此時各方因果都是改變。阮慈和李平彥的綠線猶自相連,但光芒已有所黯淡,而兩人又生出了許多新線,卻不知是綿延往何方了。 “這樣的行動,在實數(shù)之中便是今日襲擊你的那幾個人。而天下大勢,便是這般的因果匯成的一片混沌之海?!?/br> 袍袖再舞,此時阮慈所見,已完全是天幕中那數(shù)不盡的星海倒映,王真人道,“便是再無用的生靈,其隨意一個舉動,也許都會推動到洞天層數(shù)的星光流轉(zhuǎn)。只是我等并非道祖,無法洞見那細(xì)微聯(lián)系,在我等眼中,天下大勢,你們這般弟子也是與上層緊密聯(lián)系的星數(shù),或許筑基弟子,生生不息,但在此時此地,有資格被我等關(guān)注的也不過就是這么幾個。你的一舉一動,亦能推動大事往前進(jìn)展,只是通過你想不到的方式罷了。是以我說,你把你自己看得太小,而又把這天下大勢,看得太大了?!?/br> “現(xiàn)在,你告訴我,我讓天舟跟隨,另一側(cè)派人前來挑逗恩怨,我們兩側(cè),到底誰先誰后,誰是因,誰是果?” 阮慈今夜一定要見到王真人,本意便是不愿王真人又將她當(dāng)做一枚棋子,要去攪動金波宗局勢。她已在無知無覺間,成為掌門一脈崛起之機(jī),但卻未得絲毫好處,甚至連最基本的知情都未能做到。便如同今日之事,以王真人推算之能,焉能不知金波宗派出的這么一支暗兵?她本意只是訪友,卻又成了紫虛天插足金波宗的急先鋒。自己還無知無覺,王真人甚至連面都不見,只囑咐虎仆等人,于她怎能不生出被利用的感覺? 聽了這么一堂課,方才知道洞天真人眼中尺度,的確和筑基截然不同,若不是王真人仔細(xì)解釋,恐怕雙方又要生出誤會。她沉默片刻,方才試探著答道,“只怕是無先無后,都是弟子和李師兄交匯時生出的因果變化?” 王真人唇畔微現(xiàn)笑意,伸手一指,那片倒映星海眨眼間化為星光,匯入他袖中,只有一點星光,又化為那頭頂雙鬟的小豬,搖著尾巴跑到二人面前,王真人點了點那小豬的鼻子,笑道,“還算有些悟性。” 阮慈大不開心,伸手要去撲滅那小豬,叫道,“我才不是豬呢!” 她抓不到星光,便一指自己頭發(fā),將雙鬟放下,嘟嘴道,“我以后再不梳這個發(fā)式了,恩師真討厭?!?/br> 王真人也不理她,伸指逗引小豬跑來跑去,不知何時,小豬頭頂?shù)念^發(fā)也披散了下來。阮慈氣得幾乎要跺腳,但又思及王真人難得指教她,也有許多問題想問,只好忍氣問道,“恩師,有許多事你已有所預(yù)見,我卻并不知道,是否因為你告知實情,有時也算是親手干涉,會對因果造成影響,甚而你告知我時,我周身因果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甚至?xí)屡c愿違?” 王真人抬起右手,露出袖口,那小豬奔了進(jìn)去,他點頭道,“不錯,你我已是師徒,因果相融,若我將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便等如是我的因果,全數(shù)匯聚到你的星軌之內(nèi),那么,你還是你么?屬于你的部分,還有多少?” “你便只在你的軌跡之中,盡量往前行去便可,有時該想得多些,有時又要想得少些,因果大道,變幻莫測,便是道祖,不修此道,有時也只能道一聲隨緣。” 阮慈點頭不語,心中一片空靈,只覺得王真人這一席話,仿佛令她與周天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規(guī)律、靈韻更加契合,此時靈臺如寂,玉池如照,道基微微一震,東華劍灌體而入的靈氣,似又比剛才更蓬勃了幾分。 她與王真人師徒三十年,終于漸漸感到王真人的教導(dǎo),自有無窮妙處,這師父雖然在功法上指點不多,但今日這一席話,卻令她心中大是熨帖,至此對這師尊終于生出幾分親近,暗道,“恩師對我其實是很好的……頗是縱著我,唉,以后便不能動不動就想著叛出師門這樣的事情了?!?/br> 想到將來不能欺師滅祖,她又有些遺憾,側(cè)眸望去,見王真人似也有所感應(yīng),長眸斜睇,唇邊仿佛有一絲笑意縈繞,不由又有幾分羞澀,埋頭不看王真人,屈起膝蓋抱在胸前,長發(fā)披散下來,淹到腳邊,仿佛是多了一層披風(fēng)似的,倒令她心里安穩(wěn)了幾分。但又怕王真人教完她,立刻就走,還是伸出手來,扯住王真人衣袖,問道。“恩師,那我今日殺了這些人,或許會影響到我和李師兄的因果,你……你責(zé)怪我么?” 王真人笑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