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br>
    他似乎一點(diǎn)也不意外我會這樣問，只將一瓣橘子放進(jìn)嘴里，偏過頭繼續(xù)看電視。輕描淡寫地一句揭過，“你應(yīng)該見過星光的總裁，那次飯局他也在。”

    是了，我知道腦海中閃過的是什么了。

    是那個心懷不軌，叫做杜宇琛的男人。

    第40章

    木質(zhì)餐桌上擺著豐富的四菜一湯，顧鳴生與顧阿姨邊吃邊說笑，我也牽著笑容，偶爾應(yīng)上一句，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回那場飯局，在腦海里逐幀播放杜宇琛看向顧鳴生時眼底富有的深意與興趣。

    顧鳴生知道嗎？

    我不禁失笑，這簡直是一句廢話，像他這樣萬花叢中過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那樣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他從小就長了一張過分優(yōu)越的臉，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有無數(shù)狂蜂浪蝶往身上撲，工作之后更是受到過數(shù)不清的sao擾，只我親眼目睹的就不下十回。

    那樣的行為有卻不限于故作親昵地靠近挽手，叫著未經(jīng)允許的昵稱，或者不知從哪里找到他的手機(jī)號碼，每天發(fā)來不重樣的露骨短信......太多了，多到我從開始的反感，都變成了如今的無動于衷。

    顧鳴生的拒絕往往也是不動聲色。他從不會在面子上讓人難堪，但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又次次堅(jiān)決殘忍，不留一絲余地。

    他反感這些借據(jù)工作便利而不掩覬覦的人，我也從不覺得他會與這些人發(fā)展出任何越軌的關(guān)系，可獨(dú)獨(dú)在看見杜宇琛時，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危機(jī)。

    他有奪走顧鳴生的實(shí)力，條件與絕對的野心。

    我想我不應(yīng)該用‘奪走’這個詞，顧鳴生不是我的所有物，我們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可我潛意識里卻總是不自覺將旁人的行為向這兩個字眼靠攏，好像他的偏愛縱容，即將不再是對我一個人的特權(quán)。

    那樣的感覺原本是很淡的，像空氣般看不見摸不著，只有在第一次得知他交女朋友時鮮明過一瞬，之后的每一次，那種感覺便像消失般再也沒有出現(xiàn)。

    而現(xiàn)在，它又如影隨形地繞上我的心頭，像懸在空中踩不實(shí)的失重，將我越纏越密，越沉越深。

    它本該消失一輩子，可也許是因?yàn)槟莾纱握f不清道不明的吻，出于我靈魂深處的那一點(diǎn)私心，也或許只是因?yàn)樗氤霈F(xiàn)，就這樣違背我意愿地任性地出現(xiàn)了。

    壓著復(fù)雜的心情，我與顧阿姨道別后坐上了回去的車。

    冬日傍晚的天空用深色調(diào)顏料在畫板上用力抹開，濃郁昏沉，每一層分割融合又分割，投下一片晃蕩得不真切的沉，投入車窗玻璃。

    光暈?zāi)：祟欨Q生線條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又或只是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略有些發(fā)怔，即使車已經(jīng)停在目的地，雙腳也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顧鳴生沒有出聲催促，他似乎已經(jīng)提前預(yù)知到我還未說出口的話語，伸手關(guān)掉了車上正播放著的音樂。

    我開口叫了他一聲：“顧鳴生?！?/br>
    他偏過頭，看向我的琥珀色瞳孔中泄露出一絲淺淺的疑問，像是用上挑的語調(diào)發(fā)出一聲慵懶的‘嗯？’。

    沉寂少頃，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車?yán)锞従忢懫?，或許還夾雜一縷少到難以察覺的輕晃。

    “你上次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失態(tài)或是停滯，完美的幾乎像是戴上一副假面，唯有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輕微收緊，快得像是幻覺。

    “什么話？”

    我不予理會他的裝傻，直直注視他的雙眼，“我就問你一句，你是認(rèn)真的嗎？”

    半晌，低不可聞的一聲輕笑傳入耳膜，我聽見顧鳴生說：“難道除了玩笑，我就不會說真心話了嗎？”

    這句話讓凝滯的氣氛流動了那么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他垂下眸，緩緩開口：“小曜，很多話都是在特定的環(huán)境，特定的時間和面對特定的人時，才會順其自然地脫口而出，如果你要問我當(dāng)時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也答不上來。”

    話音落在耳邊，我?guī)缀跻Τ鰜恚邦欨Q生，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發(fā)言很像渣男嗎？”

    他揚(yáng)唇一笑，并不在意這句帶著些嘲諷意味的反問，看向我的眼底閃著細(xì)碎的光，“是嗎，那你喜歡嗎？”

    又是我最為熟悉的玩笑混雜情話，不著邊際又格外深情，好似哪個都不是，但又哪一個都有關(guān)。

    我想了一會，認(rèn)真問他：“我們是朋友吧？”

    他沒有猶豫地答道：“當(dāng)然?！?/br>
    “那要再試一下嗎？”

    顧鳴生的笑容少有地停頓了一霎，“什么？”

    我不想去解釋，伸手直接扯過顧鳴生的衣領(lǐng)，將唇印了上去。

    算上前面三次，這已經(jīng)是我與顧鳴生第四次接吻。他的上唇很薄，和他這個人一樣薄情得很，含住時卻軟而溫?zé)?，我禁不住垂下眼，將舌頭探了進(jìn)去。

    顧鳴生身體有一瞬間僵滯，這個認(rèn)知讓我心底升起一股類似于報復(fù)成功的幼稚想法。只是還來不及沾沾自喜一會，耳邊的呼吸便驟然變得沉重。他按住后腦將我抵在了副駕駛座上，低調(diào)沉木香味伴隨侵略性的吻將我桎梏在逼仄一角，舌攪著舌，唇揉著唇，是撕咬，是博弈，也是吻。

    這不像他平時刻意展露的溫柔無害，反而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驚心掠奪，如暴裂的雨點(diǎn)砸在青石板路，每一滴都夾著勢如破竹的野心。我逐漸有些喘不過氣，唇上傳來一陣陣的麻，可當(dāng)我試圖推開他時，身上的力道卻紋絲不動。

    “唔......顧，顧鳴......”

    好像要以此作為招惹他的懲罰，顧鳴生無聲拒絕了我的投降。

    半晌過去，稀薄的空氣才逐漸得到平衡，我按著被咬破皮的下唇，慢慢平復(fù)呼吸。顧鳴生的胸膛上下起伏，琥珀色的瞳孔在欲望的驅(qū)使下融成更深的褐色，冷白的皮膚與唇上一抹濃郁的殷紅，如雪地里的紅梅，艷麗無雙。

    “你咬我干什么？”我低頭一看，意料之中的蹙起眉，“出血了?！?/br>
    這要讓我回去怎么和陳鋒解釋？

    “小曜，”他的嗓音比剛才越發(fā)沙啞，也平添一抹融入骨中的愉悅與性感，“原來你喜歡這種調(diào)調(diào)?！?/br>
    ......什么叫做‘這種調(diào)調(diào)’？聽起來多不正經(jīng)似的。

    我撇開臉，清聲強(qiáng)調(diào)道：“你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問我為什么嗎？”

    他從善如流地挑起唇，問道：“好，那你為什么要吻我呢？”

    這分明是一句問句，從顧鳴生嘴中說出卻讓我兀然升起一股被戲弄了的羞惱，“難道只允許你玩我，還不能讓我玩你了嗎？”

    “我什么時候不許了？”他在耳邊低聲一笑，唇齒間拂出的熱氣帶來一片戰(zhàn)栗，“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就算玩壞了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下次給我一點(diǎn)準(zhǔn)備時間，當(dāng)然，像剛才那樣的感覺也不壞?！?/br>
    他沒有說出一句出格的話，熱度卻從我的耳垂燒到臉頰。狹小的空間彌漫著過甚的曖昧因子，主動吻他的是我，可現(xiàn)在想要趕快逃離的人也是我。

    我起身用力關(guān)上車門，發(fā)出重重一聲‘砰’，顧鳴生坐在車?yán)镄σ饕骺粗?，沒有說話也沒有出手阻止。

    走出三步，我停下后又原路折回，隔著降了一半的玻璃，我盯著顧鳴生的眼睛再一次問他。

    “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dāng)然?！?/br>
    他沒有思索地從容說出，這句問題的答案似乎永遠(yuǎn)不會改變。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從顧鳴生那里聽到什么樣的回答，但這樣很好，這樣也好。

    直到走出很遠(yuǎn)，沉寂的心跳才終于開始如浪濤翻涌起來，澆滅了所謂的冷靜，徹底推翻了鎮(zhèn)定。我停在原地，就好像真的同顧鳴生說的那樣，一旦脫離特定的環(huán)境，特定的時間與特定的人后，我竟然再也記不起剛才吻上他時的心情。

    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我鬼使神差地回過頭，映入眼簾的依然是不遠(yuǎn)處顧鳴生的車。

    我一直不喜歡回頭這個舉動，因?yàn)槌霈F(xiàn)的往往只有兩種結(jié)果，在，或者不在。而我總是習(xí)慣性把事情想到最糟糕的一面，更討厭自作多情。只是現(xiàn)在想來，事情應(yīng)該還沒有那么糟糕，至少，還沒有糟糕到我以為的份上。

    第41章

    回到家后，陳鋒坐在客廳，他聞聲抬起頭，張開嘴似乎準(zhǔn)備說些什么，目光猛地一滯，幽幽看了會才發(fā)出一道疑問：“你的嘴巴怎么回事？”

    幸好我早有預(yù)料，輕咳了一聲后坐下忽略心頭的尷尬，對他解釋道：“吃飯的時候被菜給辣到了?！?/br>
    他定定地默了一會，“被辣到破皮了？”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皮了，”我倒了杯水，掩去細(xì)微的不自然，“對了，我有件事想要問你?！?/br>
    這個扯開話題的方法并不高明，甚至有些生硬與刻意，但陳鋒在眸色暗下一瞬后，還是從鼻腔里擠出一聲冷調(diào)的‘嗯’，以此讓我繼續(xù)說下去。

    “紅包里的錢是怎么回事？”我沒有彎彎繞繞，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柕馈?/br>
    自從那天收到紅包，這個問題就一直盤旋在我心底?；貋淼穆飞衔乙恢痹讵q豫該怎么開口，要是語氣太質(zhì)疑，以陳鋒敏感的性子怕是又要多想，糾結(jié)下來，還是不拖泥帶水的方式最合適。

    陳鋒蹙起眉，反倒像是在疑惑我的提問，“錢有什么問題嗎？”

    我一時間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裝傻還是真傻，只能耐著性子說：“我看了卡里余額，你一分都沒有動過，而且，你之前買戒指的時候也沒有用過里面的錢?！?/br>
    這是我之后突然意識的另一件事，飛快地一下，所有不對勁的地方都緊跟著串聯(lián)了起來。只能怪那天晚上的環(huán)境太過迷惑人心，我光顧著驚詫和感動，竟然完全忘記思考這份禮物背后的來源。

    聽到這里，陳鋒也只是在默了片刻后發(fā)出一聲短暫的氣音，神色淡淡，“買的時候我用了自己的卡，所以你沒有收到短信。”

    “可是，”我猶豫地停下，哪怕知道這句話有些傷人，還是緩緩說了出來，“你現(xiàn)在沒有收入，錢又是從哪里來的？”

    意外的是，陳鋒沒有露出我想象中那樣不悅的神情，他似乎早就預(yù)料到我要說的話，在一聲嗤笑后說：“放心，我沒偷沒搶，不會害了你?！?/br>
    “陳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要是真的找到工作我也很開心，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瞞著我?！?/br>
    他在生氣，我頭疼地意識到了這點(diǎn)，明明該生氣和疑惑的人是我才對，怎么他總能那么自然地就將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

    “你是想讓我去找工作嗎？”陳鋒轉(zhuǎn)過頭，漆黑的雙眼含著低壓的烏云，像在問我也像是在問自己，“你覺得我能找到什么樣的工作？”

    我不喜歡他用這樣自嘲的語氣說話，當(dāng)即蹙起眉打斷，“陳鋒?！?/br>
    可無論如何，我也說不出除他名字以外再多的話來。

    當(dāng)初他做出退學(xué)這個決定，身邊所有人都在勸他，包括我。就算做不成職業(yè)遠(yuǎn)動員，也可以成為教練，老師，或者轉(zhuǎn)專業(yè)。他才大二，還有那么多其他選擇，陳鋒卻固執(zhí)地只想成為那一個，也只要那一個。

    做不成，就干脆什么都不做，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是這樣幼稚地固執(zhí)己見。他不想工作，那就由我去做，他希望我在工作之余抽出時間陪他，我也盡力而為。除了情感，我已經(jīng)盡可能地滿足了他一切要求。

    可哪怕這樣，他突如其來的惡劣情緒，莫名其妙陰沉下的臉，都在讓我逐漸看不明白陳鋒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你也沒有告訴過我顧鳴生會去你家過年，”陳鋒凝視我，扯出一個泛著冷的笑，“你是不是覺得這種事情說不說都無所謂？”

    他不愧了解我，一下就堵住了我剛剛準(zhǔn)備好的解釋。

    我揉了揉眉心，如實(shí)說：“他每年都是在過完年后才來我們家做客，呆半天就走，我也不知道他今年會在這個時候來，還是你覺得我會閑的沒事，邀請他來做客？”

    “那你為什么要瞞著我？”

    陳鋒重重打斷我的聲音，好像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樣，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執(zhí)著。明明他才是我的男朋友，這段關(guān)系的主導(dǎo)權(quán)也從一開始就掌握在他的手里，為什么盡管這樣，他還是要那么患得患失？

    與他的每一次溝通都很累，解釋也很累，尤其是我根本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了。好像自始至終，我與陳鋒都在各自偏執(zhí)的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永遠(yuǎn)背道而馳。

    “林曜，你知道嗎？你每次覺得不耐煩了就會揉眉頭，做出和現(xiàn)在一樣的表情?！?/br>
    我下意識放下手，“......這和這件事沒有關(guān)系?！?/br>
    陳鋒低低笑了一聲，語氣夾雜著自嘲，“對，不重要，和我有關(guān)的事情都算不上重要，而顧鳴生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的靈魂伴侶，是不是？”

    “你還要我說多少次？我和他從來都沒有超出過朋友的關(guān)系?！?/br>
    我盡可能壓制下語氣中的疲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