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網(wǎng)約車上，用了五分鐘的學醫(yī)經(jīng)歷告訴她的。

    紀錄片這條路不好走。

    女孩子，尤其艱難。

    “你那個吃夜宵會死的紀錄片，應該拿獎的?！眱扇嗽谶M飯店之前，還是不約而同的提到了三年前。

    他當時從周弦那里收到了七十五塊錢。

    那是他這三年來和盛夏唯一的一次交集。

    她消失的太徹底，他回過神之后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了，手機號、微信號、甚至郵箱。

    “不符合主流也沒有市場，有三百塊的創(chuàng)意獎就不錯了?！笔⑾难鲱^看到了飯店的名字：蘇縣大酒店。

    招牌金光燦燦。

    看起來確實是這里最貴的飯店。

    她率先走了進去。

    程涼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卻遲遲沒有再動。

    站在他面前的，是了解了規(guī)則，并且深入到規(guī)則里的盛夏。

    成年人的，人性里的那些規(guī)則。

    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扎著馬尾辮目光灼灼板板正正的姑娘了，雖然她的脊背仍然挺直，但是眼底，卻染上了陰影。

    而這些陰影，有一部分，是他帶給她的。

    ***

    程涼為了貫徹他說的請吃最貴的，特地要了個包間。

    縣城里的包間無非就是用隔板隔出來的一個小空間，沒什么隔音效果，但是好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已經(jīng)不算高峰期，前半段都很清靜。

    盛夏提到拍攝流程，程涼會提出自己的意見，言之有物，棋逢對手，有來有往的。

    這會讓盛夏想起三年前，在她動心之前，她和程涼其實就算是比較有話題聊的朋友。

    哪怕變成前男友，這種性格深處的合拍還是沒有徹底消失，只是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就回來了一大半。

    再后來發(fā)生的事，就讓程涼十分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非得要在盛夏面前擺闊，報應很快就來了。

    隔壁包間來了幾個人，嗓門一開程涼的筷子就頓了頓。

    都是醫(yī)院的同事，都是本地醫(yī)生，有幾個是他帶了兩年的規(guī)培生。

    年輕人，一落座就嘰嘰喳喳的開始各種閑聊，估計也沒想到這個時間點隔壁包間會有人，嘻嘻哈哈的。

    兩分鐘沒到，這群嘻嘻哈哈的人嘴里，就出現(xiàn)了程主任的名字。

    程涼和盛夏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識的無奈。

    他確實自帶光環(huán)。

    到哪里都有人背著他說他閑話。

    醫(yī)生a：“程主任是不是還有一個季度就要回鹿城了？”

    醫(yī)生b：“差不多了吧，本來說是來縣里一年的，結果還是做了兩年?！?/br>
    醫(yī)生c：“回去應該可以摘掉副主任這個副字了，他在這里都被樹典型了，你看這上頭拍紀錄片還得給他拍自傳，明星一樣?！?/br>
    ……

    盛夏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湯。

    絲瓜湯，這里沒有筍干，湯頭對于盛夏來說也過于咸口。

    程涼面無表情的吃著飯，心里卻有個角落變得有些苦。

    物是人非。

    ……

    醫(yī)生a：“你也別酸溜溜的，平時程主任教你的東西還少么？”

    醫(yī)生c：“我這不是舍不得么，他走了以后不知道下個過來援疆的是誰，還能不能像他這樣一點都不藏私。”

    醫(yī)生b：“是啊，我是真喜歡他的教學……”

    醫(yī)生a：“怪誰呢，之前讓你們給他介紹女朋友，一個個推三阻四的，本來讓程主任在蘇縣找個女朋友安了家，說不定人就不走了?！?/br>
    醫(yī)生b：“……介紹女朋友，你有姐妹你舍得？”

    全包間：“…………”

    程涼：“…………”

    cao。

    他就應該一腳踹掉包間隔板讓他們好好看看背后說人的下場的。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為什么不能給程主任介紹女朋友??？”

    盛夏：“……”

    這是她的小白師弟。

    她還給了他一根蜜桃味的棒棒糖。

    那個聲音問完又嘀咕了一句：“你們醫(yī)院安全章程怎么那么多啊……”

    盛夏：“……”

    行，小師弟還真的是在工作，看安全章程還不忘記和年輕一批的醫(yī)生聯(lián)絡感情。

    挺努力。

    醫(yī)生b接下來這句話石破天驚：“程主任談不了女朋友?！?/br>
    程涼：“……”

    放屁。

    ……

    盛夏埋著頭憋了半天才把差點噴到鼻子里的湯給憋回去。

    那邊還在七嘴八舌。

    “他太拼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估計就五小時休息，其他時間都泡在醫(yī)院里。”

    “你有沒有見過他三年前剛來新疆時候的照片?！?/br>
    “那真是細皮嫩rou的，一看就是江南水鄉(xiāng)的貴公子?！?/br>
    “你再看看他現(xiàn)在，站醫(yī)院里別人都不會覺得他是外地人，曬得比我還黑，人也糙?！?/br>
    ……

    盛夏：“……”

    她覺得程涼的臉都綠了，再聽下去真要被殺人滅口了。

    于是她放下湯勺拿出手機，對著小師弟發(fā)了一句微信：【小白，下次進包間說人壞話前最好看看隔壁包間是不是空的?！?/br>
    包間那邊還在嘻嘻哈哈。

    但是盛夏聽到小師弟的手機微信響了一下。

    然后。

    【？？】

    【?。?！】

    【我cao！】

    隔壁的嘻嘻哈哈變成了叮鈴哐啷，幾分鐘工夫，包間里空了。

    “這種，就不能拍到紀錄片里去?！背虥稣f，面無表情。

    “嗯?！笔⑾姆畔率謾C，繼續(xù)慢條斯理的埋頭和那個咸的要死的絲瓜湯作斗爭。

    確實。

    盛夏終于發(fā)現(xiàn)程涼有哪里不一樣了。

    他黑的連眼角的淚痣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第五十三章 不要再重蹈覆轍。

    那頓晚飯盛夏都吃得有點撐, 她自從沒膽囊之后很少這樣放縱自己，吃完了回到宿舍還繞著宿舍走了好幾圈才能勉強消食。

    程涼在把她送到宿舍前給了她他家的門卡鑰匙，他說跟她同住的醫(yī)生是婦產科的, 半夜緊急出診的狀況會很多, 可能會弄得兩個人都休息不好。

    “我家很大，給你一個房間綽綽有余。”他說。

    重逢二十四小時后, 他們兩人都很有默契的回避了前男友女友這個身份，他變回了房東程涼, 并且企圖把她變回房客盛夏。

    盛夏沒有讓程涼得逞。

    她收了那張門卡, 卻還是每天晚上住在醫(yī)生宿舍里，看著同房的羅醫(yī)生隔三差五的半夜一兩點手機響起，頭發(fā)隨便抓一把就出了門。

    蘇縣只有羅醫(yī)生一個婦產科醫(yī)生，小梁說一開始附近的村民連牛羊生孩子都想拉羅醫(yī)生走，后來還是被程涼攔下來的。

    蘇縣醫(yī)生少，這是盛夏來蘇縣一周后最直觀的感受。

    第二個直觀感受，蘇縣的醫(yī)院雖然小，但是病人真的不少。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條件生病了就去大城市的，只是一個星期時間, 程涼就做了四個大手術，一站就是六七個小時起步的那種。

    而程涼的生活, 真的只有門診、住院部、手術室，以及教學，還有每周兩次的康復中心肩膀康復。

    盛夏第一次看到程涼教學。

    他身上已經(jīng)一點散漫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戴著口罩擰眉教學的樣子，讓盛夏看到了學者的樣子，讓人肅然起敬的樣子。

    每次做大一點的可用來做教學刀的手術，程涼就會把手術室放在有攝像頭的可觀摩手術室, 大部分醫(yī)生都會在觀摩室看，少部分醫(yī)生會直接在手術室里看。

    他基本每一步cao作都會講解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