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想做的呢？”程涼忍不住又親了親她漲紅的耳朵。

    唔，真的會上癮。

    盛夏捂著紅透的耳朵，拿膽囊筆指了指計劃。

    她確實畫了優(yōu)先級，五角星多的，就是她最想做的。

    星星多的那些，都是孩子們愛玩的。

    游樂場、主題公園、露營甚至還有兒童公園。

    程涼眸子微沉，伸手揉了揉盛夏毛茸茸的腦袋。

    她大部分的成長時段父母都不在身邊，所以有些童年就留下的遺憾，很多時候都是下意識的。

    和同齡的女孩子相比，她更喜歡童趣的東西，像擎天柱，像這本本子上加大加粗標(biāo)識了六顆星的兒童公園。

    “這個兒童公園里的碰碰車有卡車造型，配色和擎天柱一樣。”盛夏彎著眸，“西西有游樂場恐懼癥不能陪我去，你陪我吧。”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陽光，把很多傷痕都藏在陰影里，陽光越燦爛，陰影就藏得越深，慢慢的，自己也就忘記了那些傷痕。

    只會在陽光細碎的斑駁里，偷偷漏出來一些。

    “下周休息的時候就陪你去。”程涼就又心疼了。

    他那雙因為做了幾年醫(yī)生刻意麻木生死的眼，也終于微微的多了一些波瀾。

    只是那時候，沒人知道這樣的波瀾是好是壞。

    ***

    那次的兒童樂園之行最終沒有成形。

    程涼病房值班那天，李副主任被警察帶走了，警車一大早開到鹿城醫(yī)大附屬醫(yī)院員工小區(qū)里，人是直接從家里帶走的。

    幾個私下的醫(yī)生小群里都是事發(fā)時拍的照片，李副主任是被拷上帶走的，和前面幾次警察客客氣氣上門問詢的時候完全不同，李副主任身上甚至還穿著睡衣。

    當(dāng)天，鹿城附屬醫(yī)院的醫(yī)生們上班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被帶走的不止李副主任一個。

    有兩個科室的主任也失聯(lián)了，肝膽二科變成了重災(zāi)區(qū)，主任和副主任都不見了。一科林主任那天很早就去了院長辦公室，沒有回科室，直接就離開了。

    這是林主任當(dāng)醫(yī)生以來第一次失約手術(shù)臺，臨時給程涼打了個電話，讓一個已經(jīng)退居二線的教授做主刀，讓熟悉病人病情的程涼做了一助。

    電話里，林主任什么都沒說。

    醫(yī)院的一切工作還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只是一直以來消息巨多的各種工作群，整整一天一條新消息都沒有。

    ***

    深夜十一點半。

    程涼在醫(yī)院門口探頭探腦，遠遠地就看到盛夏在馬路對面沖他使勁招手，身上還背著她采風(fēng)用的攝像機包。

    程涼就笑了，沖盛夏比了個站那別動的手勢，他自己等著行人綠燈一亮，快跑幾步過了馬路。

    “這么晚怎么不直接回家？”程涼跑的急，到了盛夏跟前有些氣喘。

    八月酷暑的夜晚，這樣的氣喘讓盛夏莫名的覺得心底微微的癢。

    “我想給你看我拍的東西。”盛夏拿出包里的攝像機，“我剛才去老城區(qū)重拍了，就是你第一次帶我去的那個地方?！?/br>
    “西西陪我去的。”她在程涼皺眉前迅速補充說明，“我要來醫(yī)院找你，她就先回去了?！?/br>
    程涼笑著曲起食指敲了敲盛夏的額頭，敲得很輕，像羽毛撓過。

    盛夏就捂著額頭看著他笑。

    “……拍了什么？”程涼覺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要在大馬路上親上去了，別開眼貼過去和盛夏一起看攝像機屏幕。

    盛夏這幾天在做紀(jì)錄片取材收尾，補拍了不少鏡頭，她大半夜跑過來給他看的，就是那天他們一起看到的小兒夜啼貼，還是那一段話，只是下面又重新貼了一張字條，字跡和上面的一樣：“感謝路過的君子們，我家孩子已經(jīng)不在夜里啼哭了?！?/br>
    完全沒有科學(xué)根據(jù)的民間傳說，本來只是看到莞爾一笑的東西，卻因為字帖主人珍而重之的后續(xù)感謝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不管那孩子因為什么止住了夜啼，但凡經(jīng)過并且念過那個夜啼貼的人，心底都有種自己仿佛真的幫到了人的錯覺。

    會覺得暖。

    所以盛夏笑得很甜。

    大半夜的，也想順便讓程涼暖一暖。

    明明轉(zhuǎn)到微信上就可以給程涼看的視頻，她就非得這樣親自跑過來，給程涼看完了之后才心滿意足的關(guān)上攝像機，塞進包里。

    “你回醫(yī)院吧，我回去了?！彼瓿扇蝿?wù)了，心滿意足，鼻尖上的汗亮晶晶。

    說走就走，轉(zhuǎn)身的時候馬尾辮輕拂過程涼的手臂，涼滋滋的。

    程涼拉住盛夏。

    他動作很慢，先把盛夏急急忙忙塞的那個攝像機放妥拉好拉鏈，背包放在盛夏身后，然后理了理盛夏有些亂掉的馬尾，抬手擦掉盛夏鼻尖的汗。

    親昵的動作，透著不舍。

    “抱歉，明天暫時休不了了?！彼滋煲呀?jīng)在微信里說過一回，現(xiàn)在又當(dāng)著面說了一次。

    他當(dāng)然知道盛夏是來干什么的。

    醫(yī)院發(fā)生那么大的事，雖然他從來沒和盛夏提，但是他知道盛夏肯定是知道了，畢竟他們四個人里還有個嘴很碎的周弦。

    這樣的深夜安慰，可能旁人看了不覺得有什么，但是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人性的惡看多了，非常需要再看看惡的對立面。

    比如盛夏特意跑過來給他看的這個視頻，比如盛夏。

    “我明天正好要去學(xué)校。”盛夏踮起腳，拍拍程涼的頭，哄巨型犬一樣。

    他剪短了頭發(fā)，那撮永遠不羈的呆毛被藏在了短發(fā)中間，別人看不出來，但是盛夏抬手就能精準(zhǔn)摸到。

    她聽說他們醫(yī)院今天發(fā)生了大事。

    她聽說他最近很累，咖啡一杯接一杯，連醫(yī)院健身房都去得少了。

    她聽說那個孫林還在配合警方調(diào)查，院方還留著他，他還在他手下做事，平時什么事都不做，所以程涼經(jīng)常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

    這些都是她聽說的，唐采西從周弦那邊聽說，然后轉(zhuǎn)述告訴她。

    而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程涼和她算是經(jīng)常見面的，醫(yī)院離家近，就算不是休息天，換班中途那幾個小時，程涼也會帶著適合盛夏吃的飯菜回家一趟。

    他們之間好像無話不談。

    只是很少會聊程涼的工作。

    程涼不愛在她面前說心煩的事，他在她面前總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喜歡捏她的臉，喜歡揉她的耳朵。

    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像現(xiàn)在這樣用攝像機里拍到的影像安慰他，就像當(dāng)初麻醉了神志不清的讓他加油那樣，隔著一層紗給他充充電。

    加油哦。

    這次，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看著疲憊的程涼，又拍了拍他的頭。

    第三十七章 這盛夏是活菩薩吧。

    林主任就是在車里面看到馬路邊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的, 他今天一天焦頭爛額心情煩躁，一開始還不順眼地覺得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半夜三更的在大馬路上怎么就抱一起了，再看了一眼又覺得這男的為什么那么眼熟。

    于是他就看了第三眼, 直接踩了一腳剎車。

    抱著的那兩個人也因為剎車聲轉(zhuǎn)頭。

    林主任：“……”

    這可不就是那個他做夢都想用棍子抽的好徒弟程涼么。

    “住院部下面就是咖啡館, 再不濟馬路對面還有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林主任靠邊停車，打開車門下了車, 劈頭蓋臉恨鐵不成鋼，“你把人姑娘拉大馬路上抱？！”

    而且看到他了之后還順手就把人姑娘往背后一拉藏起來了。

    怎么地？！

    他還能吃人？

    “林主任好?！毙液媚枪媚锸莻€大方的, 從程涼身后又探出了身子。

    小姑娘皮膚白皙, 五官清秀端正，眼睛亮晶晶的不躲不閃。

    林主任莫名的覺得小姑娘挺眼熟。

    “我是盛夏，住院的時候住十六床的，劉阿姨隔壁床那個?！毙」媚锏淖晕医榻B很別致。

    林主任反應(yīng)了半秒鐘，瞪大眼睛。

    “你……”當(dāng)著人小姑娘的面林主任也不好直接就開罵，只能指著程涼抖抖抖，“你出息了??！”

    跟病人談戀愛？！

    無奈他這個徒弟最牛逼的就是厚臉皮，一點事沒有還能笑著把人姑娘拉遠點，看起來是在告別。

    摸摸頭又摸摸手的。

    本來也應(yīng)該非禮勿視的。

    但是林主任大概是覺得程涼這種樣子挺新鮮, 背著手又探頭探腦的瞅了半天。

    “到家給我發(fā)微信?！彼麄兇_實是在告別，只是被林主任這么一攪和, 程涼臉上多了一絲無可奈何。

    老頭子作為電燈泡那可真的太亮了。

    還杵在那里不走了。

    看戲呢！

    “早點睡?！彼侄?。

    盛夏微紅著臉的樣子太招人，要不是身后杵著那么個大家伙，他還想再抱一會。

    她正直, 說話算話。

    在麻醉的時候承諾以后會一直給他加油，結(jié)果就真的做到了。

    工作上的事再煩躁，抱上她的那個瞬間，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