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馬車一路噠噠行駛,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停在了宰相府前。 黃宗寶身形矯健的從馬車上跳下,轉(zhuǎn)頭卻是怏怏的看著自己的三叔黃文仁。黃文仁只拿眼睛瞟了他一眼,冷聲道:“跟上!” 這冷言冷語,讓黃宗寶忍不住縮起了脖子,他抬頭看了一眼頂上高懸的大門匾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轉(zhuǎn),走到了黃文仁邊上,嬉皮笑臉道:“原來三叔升了做宰相了,侄兒才知道呢,恭喜三叔了!” 黃文仁只是拿眼瞥了他一下,沒有說什么,依舊冷哼一聲。 黃宗寶鼓著臉頰眨了兩下眼睛,還想辯解:“侄兒也是今日才知道,先時進宮看原來三叔住的府邸封了不住人了,侄兒還以為三叔犯了什么事兒呢,可把侄兒擔心的!” “你……” 黃文仁被氣的夠嗆,正要厲聲呵斥,突然里邊一陣女聲響起,緊接著,還未等黃宗寶回過神來,自己的雙手便被抓住了。 “你這小子,去哪里了,不知道把你三嬸擔心壞了!” 黃宗寶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抬頭看到黃夫人之時,臉上勉強擠出笑容,輕聲叫喚了一聲:“三嬸!” 黃文仁的妻子其實也是黃宗寶母親的表妹,黃宗寶只覺得這對姐妹花兒不但嫁給了同個兄弟,連性子都是一模一樣,就愛嘮叨。 黃宗寶皮實,說來雖怕黃文仁訓(xùn)斥,怕他老爹和老太爺拿棍棒伺候,但是更受不了的就是這嘮叨勁兒。 “宗寶,你進京后到哪里去了,三嬸等不到人,可是嚇壞了,又不敢告訴老家的人說沒找到你,這幾日可是把我急壞了,就怕你有個什么閃失,可讓我怎么與你父母交代……” “三……三嬸。” 黃宗寶狼狽的想要掙脫黃夫人抓著她的兩只手,但是又不敢用力,只能夠垂著腦袋接受教訓(xùn),轉(zhuǎn)頭瞧見自己的堂兄黃宗勝正在邊上幸災(zāi)樂禍看著他,心里簡直就是有種生死不能的感覺。 “你說你,性子怎么還那般頑劣,若非你三叔讓人盯著貢院處,現(xiàn)下還找不到你呢!你瞧你的臉色,若是住在家里,三嬸定然把你好好調(diào)理了,給你東西準備齊全了去考試,現(xiàn)在這副樣子……” “三嬸,三叔還有事兒和我說呢!咱們回聊回聊!” 黃宗寶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黃夫人念叨的嗡嗡作響,腦子里稀里糊涂的,可見著黃夫人這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黃宗寶恨不得仰天長嘯,他寧愿聽著他三叔的斥責也不愿意再聽黃夫人的關(guān)愛了。 “娘,宗寶剛考完試回來,估計是累壞了,爹又有事情與他說,您不如先給他準備些吃食,讓他好好歇歇吧!” 黃宗勝倒不是真沒有什么兄弟愛,瞧著黃宗寶的樣子已經(jīng)是強弩之弓了,也出來與他求了情。 黃夫人聽著兒子的話也有道理,倒是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只是伸手點了點黃宗寶的額頭,出聲道:“你這小子,回頭再好好與你說道說道,看你日后還敢不敢這么做了!” “不敢不敢!” 黃宗寶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教訓(xùn)的滿腦子都是包了,捂著方才黃夫人點過之處連連求饒。 好不容易送走了黃夫人,黃宗寶深深嘆了一口氣,一副無奈的搖了搖頭,只是還未等他松完這口氣,黃文仁卻是冷聲道:“隨我到書房來!” “三叔……” 黃宗寶只覺得自己眼淚都要給逼出來了。 黃宗寶就跟個小媳婦似得,縮頭縮腦隨著黃文仁到了他的書房里,然后乖乖的站在書桌之前,聽著黃文仁的訓(xùn)斥。 “莫要拿你糊弄你三嬸那套來糊弄我,老實和我說說你到底做了什么!” “沒干什么,會試日子那么急,老家離京城又那么遠,我乖乖上京趕路了,就是……就是到了京城,在先前三叔家住的地方?jīng)]找著人,我就跟我朋友住客棧了!” 黃宗寶說的話,確是千真萬確,他倒是想好好玩來著,但是皇上訂的會試時間太急了,他也就到了京城才玩上一玩。 “是嗎?” 黃文仁看著他淡淡詢問。 “真的!真的!除此之外,我也就是幫著我朋友找他meimei……” 黃宗寶乖巧回答,全然沒有先時的熊性。 “我看你自從離了老家,就將書本扔到一邊去了吧!”黃文仁冷聲說了一句,倒是將黃宗寶的性子摸了個透。 黃宗寶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開口辯解:“這個……這個,侄兒平時基礎(chǔ)打得好,不用臨時抱佛腳!” “哼!” 黃文仁冷哼一聲,開口道:“會試成績也馬上會出現(xiàn),你之后這段日子給我乖乖待在家里看書,若是進了殿試,也好做準備,若是沒進,我馬上送你回老家,等到三年之后再好好準備!” “呆家里……”黃宗寶臉一下子耷拉下來,連聲道:“三叔,不必了吧,憑我的學(xué)識肯定能夠進殿試,即使到了殿試,不用準備皇上一定也會欣賞我的!” “你倒是自大!” 黃文仁倒是差點給氣笑了,不過這侄兒的確是有幾分歪才,這點,黃文仁倒是沒有懷疑。 “我這叫自信!” 黃宗寶得意洋洋回道,眼珠子一轉(zhuǎn),卻是開口道:“三叔將我關(guān)在家里恐怕不好吧!我答應(yīng)我朋友了,要幫著他一起找meimei的!三叔總不好叫侄兒失信于人吧!” “什么找meimei,你這性子……真是哪有熱鬧就往哪兒湊!” 黃文仁只覺得是胡鬧,忍不住又呵斥了一聲。 黃宗寶卻是完全不怕,挺著胸膛出聲道:“我那朋友她meimei小時候被送到宮里當宮女了,許多年未見,所以才要找的!” 說罷,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討好的湊到了黃文仁邊上,輕聲道:“三叔,你如今做了宰相了,權(quán)利不少吧!” 黃文仁瞥了一眼黃宗寶,沒說話。 黃宗寶卻是笑嘻嘻道:“我那朋友meimei也姓陳,進宮快十年了,您現(xiàn)在是宰相了,又常出入宮廷,幫著打聽打聽唄!” “胡鬧!我一個外臣,在內(nèi)廷里打聽,你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黃文仁甩開黃宗寶拉著他的手,有些氣急敗壞,也為自己這個侄兒的胡鬧感到無可奈何。 “這陳姓宮女,在內(nèi)廷里不知成百上千,而且我一個外臣,怎好在內(nèi)廷里探聽什么!” “哦!” 黃宗寶情緒低落的應(yīng)了一句,卻是開口道:“那我也不好失信于人家,三叔既然不幫著打聽,我是得幫忙的,三叔莫關(guān)著我了!” 黃文仁瞥了瞥黃宗寶,只是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這段日子,你莫給我招惹麻煩,給我乖乖的等到殿試?!?/br> “三叔不反對?” 黃宗寶小心抬頭看著黃文仁問道。 黃文仁沒好氣的又冷哼了一聲,但說出的話卻是緩和了:“你都與別人做了承諾了,總不能夠再讓你做個言而無信之人?!?/br> “三叔,你果然是個大大的君子,難怪現(xiàn)在酒樓里的人都在說你與那位曹將軍認錯的段子呢!” “黃宗寶!” 黃文仁睜開眼睛惡狠狠的瞪向他。 黃宗寶卻是身子一挺,做出一副怪樣子來,一邊后退著身子,一邊求饒:“三叔莫生氣,我走我走!” “臭小子!” 黃文仁只覺得自己十個兒子都比不得大哥家的這個侄子鬧騰。 再次被罵了臭小子的黃宗寶卻是一邊拿著扇柄撓著脊背上的癢,一邊搖頭晃腦的隨意走動參觀著這處新居,下人也認出這是主人家的侄少爺,自然是沒有阻攔。 黃宗寶走了好一會兒,突然目光卻被一處風景優(yōu)美的小院落給吸引了去,他正要走上前去看,卻見門口守著兩人,心中不覺大為驚奇。 他雖然好奇心勝,但也不至于完全不懂得規(guī)矩,自然知道此處可能是有避諱,不讓進。 他收回腳步,正欲離去,卻突然見到自己的堂兄黃宗勝朝著此處走來。 “宗寶,你怎么會在此處?” 黃宗寶撓了撓腦袋,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是什么地方,是三叔用來那什么什么的地方嗎?” “什么什么?” 黃宗勝不解的笑了起來,想到自己一貫有些個性迥異的堂弟,大概也想到了他所說的想法,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我爹向來光明磊落,你想哪去了!” 黃宗寶想想自己三叔的性子,也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不禁不好意的撓了撓頭,嘴上卻辯解道:“這個也不能夠怪我??!別處門口都沒人這么看守著,就這處,弄得比皇宮還要森嚴的樣子?!?/br> 黃宗勝聽了黃宗寶的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小聲道:“這是靜婷住的院落?!?/br> “啊,那丫頭!她犯了什么事情被三叔這么關(guān)起來!” 黃宗寶和黃靜婷二人雖是堂兄妹,卻有些相互看不慣,當然也不是很熟,以前黃靜婷回老家的時候,黃宗寶可沒少折騰她,而黃靜婷也沒少告狀。 所以這會兒,黃宗寶聽了還頗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 黃宗勝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弟,只是開口道:“爹說等給她找好婆家再放她出來……” “嘶,難道京城里傳的那事兒是真的?” 黃宗寶來了京城沒多久,但就愛什么地方熱鬧往什么地方湊,由此自然也聽了不少的小道消息。 黃宗勝沒有回答,但是顯然是默認了。 “那丫頭膽兒可真大!三叔沒罵死她吧!” “還不是和你一樣!” 黃宗勝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黃宗寶,忍不住開口道:“爹最喜歡你了,回頭你與爹求求情放她出來吧!這都關(guān)了半個多月了……” “誰說三叔最喜歡我了,我可不敢!” 黃宗寶做出一副牙疼的模樣,打著哈哈背手離去。 因著先時傳出圣駕下月要至京郊避暑行宮一事兒,倒是讓原本沉寂的后宮開始沸騰了起來。 在宮內(nèi),后宮與昭陽殿相距極遠,且昭陽殿在前朝之外,妃嬪也不好隨意走動。加之趙清澤對于后宮的冷淡態(tài)度,雖然不少人起過去昭陽殿邀寵的念頭,但付諸行動之人,卻是沒有。 大家也都不是蠢人,去昭陽殿邀寵風險太大,萬一惹了皇上或是貴妃,只怕受罪??墒勤w清澤平日里根本不在后宮處走動,就連御花園、鹿苑此類邀寵之地,也根本沒有她們發(fā)揮的余地?;噬吓紶柺菚?,可是去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帶著貴妃,最近這段時日,皇上更是連去都不去了。 至于說每日皇上早朝之前與太后的請安,那更是形式化的流于表面,天不亮只在慈安宮殿外行一禮便走。讓她們這些妃嬪想去逮人都逮不著。 如今,去避暑行宮,卻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避暑行宮自然不如這皇宮里大,到時候住的近了,偶遇的機會也多了,若是憑此能夠邀到寵…… 存在這樣想法的嬪妃幾乎包涵了這后宮多數(shù)的妃嬪,就是高位上的那幾位也都無不例外,心中期盼,倒是忙壞了宮里底下各處,制新衣的、打首飾的,大家?guī)缀醵际敲懔藙蓬^。倒是將平日里的沉寂一下子爆發(fā)了出來。 除此之外,賢妃之處也成了熱門之地,連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賢妃如今主管后宮事物,也算是與皇上接觸最多的妃嬪,當然如意,她們并沒有算在內(nèi)。賢妃與皇上接觸多了,這隨駕名單,多少也能使上力氣吧,再不濟,這風聲消息也該是她那里最準確最及時吧! 賢妃日日被其他妃嬪煩著,卻又不敢得罪人,只覺得自己好笑又可憐。 外人瞧著她風光管理后宮內(nèi)務(wù),哪里知道她根本就是個傀儡,她能做什么?就是這皇上要去避暑行宮一事,她知道的也并不比她們早或者多。 但對外,她卻是半點不露口風,只讓人以為她是嘴巴緊而已。 笑著打發(fā)走其他妃嬪后,她算是松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微微休息了一下,卻是重新站了起來,對底下吩咐道:“伺候我更衣吧,本宮要去昭陽殿!” 賢妃過來時,趙清澤正陪著如意在寢宮里說著話,聽見鄧先的稟告時,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如意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也不想與賢妃見面,于是笑著道:“皇上你去見吧,我困了,就不去了!” “偷懶!” 趙清澤笑著捏了一下如意的鼻子,卻是扶著她躺到了床上,輕聲叮囑道:“你睡會兒,等我回來!” 如意點了點頭,目送著趙清澤走出寢宮。 賢妃原是坐在大廳里等著,見到趙清澤出來時,連忙站起來行了禮,她下意識看向了趙清澤身后,卻并沒有看到如意的身影,心里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落。 她揚起溫婉的笑容,輕聲道:“皇上,臣妾聽說您下月要去避暑行宮,后宮的其他meimei都來問臣妾隨駕名單,不知皇上是如何決定?” 賢妃心里倒是沒有太大的希冀,她與趙清澤接觸較多,心中所感所受自然比其他人要深,對于此次隨駕,她是沒有太大的希望。 趙清澤讓她管理后宮,去避暑行宮得一個夏季,她不可能跟去。 “貴妃與太子與朕一起走,其他人……都留在宮里吧!” 雖然趙清澤的這個答復(fù),并非出自賢妃意料之外,但是聽著這邊趙清澤親口說出來,賢妃心里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抑下自己心中的情緒,勉強撐著笑臉道:“臣妾知道了。只是,太后也不去避暑行宮嗎,太后娘娘身子不好,宮中酷暑難捱,去避暑行宮會不會舒服一點?!?/br> 賢妃也不敢提別人,只是提了太后,若是太后去了,德妃自然要跟隨,只要開了一個宮妃的例子,只怕就難以堵上。 “太后身子既然不好,就不適宜車馬勞頓,留在宮里好好養(yǎng)病即可。你讓底下人長點心,好好伺候太后,缺什么要什么,萬不可委屈了太后?!?/br> 趙清澤此話說的自然,仿佛是理所應(yīng)當。而賢妃點頭稱了是,心里,卻是略帶嘲諷的想著,車馬勞頓,這京郊到宮里,也不過是一天的行程,皇上這話說的,還真是冠冕堂皇。 但是賢妃轉(zhuǎn)而一想,卻又覺得趙清澤如此決定對于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她原本就沒有多大可能能夠伴駕跟去,若是其他宮妃跟了去,對于她來說卻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如麗妃這般的高位妃嬪,若是得了恩寵,只怕位份便要超過她了。 昭貴妃雖然壓著她,又獨占宮寵難免讓人心生嫉妒,但是昭貴妃從不插手后宮之時,往日里幾乎與她并無太大的交集,至少現(xiàn)在后宮里,太后抱恙,貴妃不管事兒,還是她最大。 這么想著,賢妃臉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恭敬的行了禮應(yīng)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