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東巷口,其實模糊的說,并沒有在皇宮界限之外。但嚴格來說,卻是已經(jīng)被廢棄了的皇宮建筑群,至少在本朝皇帝的祖先上臺后,就沒有再啟用維修過了。最初東巷口是專門設置安置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只因當時的皇帝奢靡無度,真正是后宮佳麗三千,偌大的皇宮都安置不下他的女人與奴才,所以在皇宮之外向東另行擴建了幾處。 之后趙家的皇帝上位后雖然不算節(jié)儉,但偌大的皇宮已經(jīng)夠他們使了。東巷口也慢慢被廢棄,真的變成了比冷宮還冷的存在。 宮里的侍衛(wèi)守衛(wèi)范圍甚至根本不把它作為自己的巡視范圍,更別提有什么人駐守,除了一些年老無家可歸的太監(jiān)、宮女在那里駐守著,也就發(fā)生圈禁事件時,那地兒才會開始熱鬧。 趙家的皇帝似乎都有個默契,但凡宗室里有人被圈禁,首選之地便是東巷口。也是,趙家的皇帝沒有殺自己親戚的習慣,但凡被圈禁的宗室,基本上被犯了罪無可赦的罪行。這東巷口建設初衷本也是用來安頓奴才,自然建的不算好,加上年久失修,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如意來時心里已經(jīng)有過準備,但是當馬車停在東巷口入口處時,她還是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在宮里即使自己住的地方并不好,卻也是看慣了富麗堂皇的宮殿,站在這瞧著幾乎是幾百年沒有維修過的大片破敗的房子前邊,她甚至忍不住懷疑這房子幾時會倒掉。 倒是曹奶娘心態(tài)調(diào)整的快,開口道:“殿下還等著我們,我們進去吧!” 語氣平淡的幾乎沒有把這簡陋的環(huán)境放在眼里。 如意也反應了過來,臉上倒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心中暗暗埋汰了自己幾句:本就打算跟著來吃苦的,還想著住宮殿嗎? 這么想著,她倒是打起了精神,臉上撐起了笑容點了點頭。 兩位算是身份最高的主子都這么說了,其余跟來的人,哪怕心中有什么想法,也只是吞在肚子里了。 如意她們自然不是自己進去,如今太子被圈禁著,作為太子的女人與奴才,說實話,受不了什么好的待遇。 這會兒,他們更像是被看押的犯人,由著上頭派來的太監(jiān)和侍衛(wèi)看押著帶進去。 如意雖然低眉順眼,但是視線還是匆匆掃過了周邊的景色,越往里走,她心里就越發(fā)有些難受。 所經(jīng)過的地方,雜草叢生自是不必說,斷垣殘壁也是常見之景,偏生地方大的很,只讓人覺得越發(fā)荒涼與凄慘。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要住在這個沒有人氣的破敗地方,即使不是她一個人住,她都有些害怕。 原本扶著她的芍藥此時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手不自覺的緊握著她的手臂。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遠遠的,如意瞧見了不少穿著侍衛(wèi)服的人影,在走了這么久突然看到這么多人,她一度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走近了,她才確定這些人都是看押太子的侍衛(wèi)。 不算小的院落里,高高的圍墻圍起。圍墻之下,幾乎幾步便有一個手持長戎的侍衛(wèi)看守著,而大門口邊,更是站了一排的侍衛(wèi),每隔一段時間,便有幾人一組的侍衛(wèi)來回走動巡視。 如意一行人剛走過來,便有銳利的目光掃過來打量。如意下意識低著腦袋跟在了曹奶娘身后。 帶著如意等人過來的領頭太監(jiān)拿出了令牌后,被緊閉著的大門這才慢慢開啟。 領頭太監(jiān)與看送他們過來的侍衛(wèi)并沒有再往前走,只站在原地看著他們。 曹奶娘挺直了腰板,并不猶豫,直直的朝著打開的大門走去,如意的腳步卻忍不住猶豫了,她心里亂的很,這一步一步走進去,她怕自己會崩潰,她怕里邊會是地獄…… 但是,所有的人都盯著,她不可能不進去。她幾乎是和芍藥互相攙扶著,艱難的邁過了那道門坎。 她的腳剛剛落到大門內(nèi),身后的大門便被緊緊合上。 她忍不住轉(zhuǎn)過腦袋,只看到密封的不透一絲光的大門,門栓似乎是在外邊,里邊的人則是被緊緊的圈住了。 “夫人……”芍藥驚恐的輕聲叫了她一下。 如意此時只知道緊緊的握著從未離過手的那個裝著銀子的包裹,企圖找到一絲安全感??墒?,她看著高高的圍墻,心里卻是越發(fā)的沒底。 “好孩子,別怕!”曹奶娘轉(zhuǎn)身見到如意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握住了她的手,安慰:“你看,這里還是挺好的?!?/br> 如意雙眼慌亂的匆匆掃過這里邊的情景,心里卻不以為然,被圈禁的地方,能夠有多好! 不成想,這原本她進來時便只顧著驚恐而未顧得上看的環(huán)境,竟然讓她多了幾分安慰。至少比起外邊破敗的景象卻是好上很多。四合院型的屋子樸素無華,打理的卻整潔干凈;不大的院子里不像外邊雜草叢生,卻也沒有栽種繁花似錦,只有開辟成一畦一畦的菜田。 如意甚至有種回到農(nóng)家大院的錯覺,直到三個穿著洗的發(fā)白的宮服的太監(jiān)宮女走出來時,她才有種回到現(xiàn)實的感覺。 曹奶娘親自拿出了幾錠銀元寶遞到那兩個太監(jiān)與宮女手中,臉上親切:“這幾日,殿下辛苦你們照看了?!?/br> 三名宮人受寵若驚,不管當初他們曾經(jīng)在宮里何處宮中,但如今分到了這里,就沒有想過還能夠收到賞賜。太子殿下得了時疫,被安置到了這處院落,還抽調(diào)了他們?nèi)诉^來照顧,他們心里自然不甘愿。 但見到曹奶娘大方出手,此時的不甘愿早已經(jīng)不翼而飛了。 如意見著曹奶娘出手打賞了下邊人,心里絲毫沒有半點的不悅或者不好意思。她雖然名為主,卻不比人家曹奶娘的身份高。 反正自她來時得知了曹奶娘的身份,便打定主意聽從對方的安排。 “我們先去看看殿下?”曹奶娘打賞完后,轉(zhuǎn)頭看向如意商量,如意連連點頭,將手上的東西交給了芍藥,吩咐芍藥跟著其他人先去把東西安置了。 然后,便跟在曹奶娘身后朝著正屋方向走去。 如意越往正屋走去時,便聞得藥味越發(fā)濃重。這時,她的心里忍不住又多了幾分退怯,太子得的是時疫,她身體真的算不上是可以無視一切病災的健康…… 她忍不住看了看曹奶娘,卻見對方神色肅穆,卻不帶一絲退怯,心里忍不住有些慚愧,卻還是害怕。連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腳步已經(jīng)不由自主的放緩了。 走到正房門前時,曹奶娘轉(zhuǎn)頭看向離她還有幾步之遙的如意,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是想到如意算是唯一一個沒有裝病肯過來照顧太子的人,她還是溫和道:“怎么了?” 如意低著腦袋搖了搖頭,卻還是不肯上前。 曹奶娘看著她因為害怕而忍不住顫抖的瘦弱身體,心中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還是個孩子! 她沒有再逼如意,只是自己上前敲了敲房門。 房門被打開,卻走出一個身材瘦小的太監(jiān),攔在了曹奶娘身前:“曹夫人,殿下吩咐,讓您別接近這個屋子。待殿下稟明皇上皇后,就送您出去?!?/br> 曹奶娘聞言臉上卻是堅決,大聲道:“自小便是奴婢照顧殿下,如今殿下得了重病,奴婢自然不可能離開?!?/br> 小太監(jiān)聞言猶豫,卻還是站在門口,并不放行。 屋里突然傳出太子略帶虛弱的聲音:“奶娘,孤沒事,你莫進來讓孤?lián)摹!?/br> “殿下……”曹奶娘嘴唇顫抖的喊了一聲,就想往屋里闖。 “奶娘,就當是孤命令您,不許進來!” 太子的聲音依然虛弱,卻堅定著說道,“奶娘您難道要違抗孤的命令嗎?” “奴婢不敢!”曹奶娘老淚縱橫,只是跪下叩頭,“殿下莫要趕奴婢走,就讓奴婢為殿下做些事情?!?/br> “奶娘,您不能讓孤對不起文杰,就當是為了孤,為了文杰,您別進來!” 太子的話,讓曹奶娘有些動搖,只是讓她離開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殿下讓奴婢守著你,不然奴婢心中難安?!?/br> 屋里沒有聲響,曹奶娘堅持跪在地上,許久,太子的聲音從里面?zhèn)髁顺鰜恚骸肮虏粫s奶娘走,但是奶娘你別接近這個屋子?!?/br> 曹奶娘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這里。而如意卻像是被遺忘了一般,還呆呆站在原地,她不知所措的看著曹奶娘,卻又不敢叫住她。 她將目光投向了還站在門口的小太監(jiān),卻見對方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打開屋子,走了進去。 如意的腳仿佛是被釘在了原地,她心里百味交集,她害怕死,可是她不進去…… “你不進來?” 小太監(jiān)并沒有將門合上,疑惑的看著她問道。 如意緊咬著下唇,腳仿佛是千斤墜般沉重,她緩慢的,一步一步艱難的硬著頭皮走進了那道門。 房門吱嘎一聲關上,如意害怕的渾身一顫,緊緊咬著下唇忍耐著沒讓自己害怕的哭出來。 她不能夠害怕,都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她不能夠退縮。 她低著腦袋,繞過屏風,慢慢的走到了太子床前跪下。 太子睜開眼皮,目光落在了如意身上,臉上似有驚訝閃過。最終他抬了抬眼皮,語氣平淡的問道:“你怎么來了?” 低著腦袋的如意并沒有看到,此時,太子的手緊握成拳,臉上似乎有著難以壓抑住的情緒要發(fā)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