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靈瑾并未生疑，乖乖將信放在尋瑜手中。

    她將信遞給兄長的時候，指尖不經(jīng)意地，輕輕在兄長的掌心里蹭到了一下。

    尋瑜微滯。

    他收了信，悶悶地說：“那我回去了?！?/br>
    “好。”

    靈瑾尋常地對他微笑，說：“兄長晚安，明日見。”

    “……”

    尋瑜無法再與她視線交錯，轉(zhuǎn)過身去，沉默地離開了靈瑾的屋子。

    等走到屋外，明月升到高空，月色皎潔。

    尋瑜回想起自己剛才與meimei的對話，不禁對自己的一言一行感到懊惱。

    靈瑾說得對，雖然他剛才也在極力克制，但當(dāng)靈瑾看上去對那位三皇子表現(xiàn)出興趣時，他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做出了許多情緒化的舉動。

    作為兄長，他不該如此的。

    尋瑜擰了擰太陽xue，對自己的沖動感到十分后悔。

    然后，他張開右手，看著自己的掌心。

    剛才，就是在這個位置，靈瑾的手指輕輕碰了他一下。

    她的手上有常年練習(xí)射箭養(yǎng)出的繭子，但與他這樣的男子相比，卻很小巧，透著不屈的堅韌。

    尋瑜頓了頓，拇指緩緩觸碰靈瑾剛才碰過的地方，良久不言。

    *

    次日，一大清早，靈瑾便迫不及待地醒了。

    她奔出屋子，抓住一個院中的女侍官，問：“這位侍官，今日水族使者那邊的安排，是什么樣的？”

    女侍官正捧著澆花壺。

    她聽到公主詢問，便回答道：“昨晚的三族席宴之后，獸國和水國的使者都累了。女君特意叮囑說，要讓使者們都好好休息，所以今日都沒什么特別的安排。他們應(yīng)該都在客殿里休憩吧。”

    說到這里，女侍官略作停頓，又說：“不過，我聽負(fù)責(zé)水國使者那里的女侍官說，水國公主好像不太適應(yīng)在陸地上休息，今日很早就醒了，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是在客殿花園里賞花呢?！?/br>
    靈瑾聞言一喜：“多謝！”

    說著，靈瑾毫不遲疑，立即向水國使者暫住之處最近的花園奔去。

    她穿越重重花團(tuán)樹影，在轉(zhuǎn)過一個彎后，終于在蔭蔭大樹底下，看到一個雪膚白發(fā)的倩影。

    小龍女獨(dú)自一人在花園中賞花。

    她對陸地上的草木好像十分稀奇，此時正蹲在一叢月季旁邊，小心翼翼地盯著花蕊，一雙金色的豎瞳稀奇地睜大。

    佳人賞花，美得像一幅古典畫。

    靈瑾走上前去。

    “這是月季，四季開花?！?/br>
    她一邊走，一邊好意地出聲道。

    “你喜歡嗎？你若是感興趣的話，等你回水國了，我找找有沒有能在水下保護(hù)植株的術(shù)法，送一株給你?！?/br>
    小龍女驟然聽到有人聲，驚訝地一怔。她回過頭，看到是靈瑾，金色的瞳孔微微一豎，似乎有些緊張。

    她說：“我知道，我以前在書里讀到過——一番花信一番新，半屬東風(fēng)半屬塵。惟有此花開不厭， 一年長占四季春。不過以前，從來沒有親眼見過?！?/br>
    小龍女細(xì)細(xì)端詳著靈瑾的樣貌，問：“你是靈瑾……對不對？”

    “是?！?/br>
    靈瑾回應(yīng)。

    她也問：“你是阿月嗎？”

    “對?！?/br>
    “對不起，昨日席宴上人太多了，沒有機(jī)會給你說話。”

    “沒關(guān)系，昨天和平時不同?！?/br>
    兩個人互相打了個招呼，便好奇地彼此打量。

    面對面交談的感覺，和平時用書信聊天很不一樣。一個長久以來只存在與文字中的人，忽然實打?qū)嵉爻霈F(xiàn)在眼前，靈瑾忽然變得不知該如何與對方相處，行為不自覺變得禮貌客氣了許多。

    小龍女好像亦是如此。

    但即使如此，兩個人彼此對視的時候，也能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親近的期盼來。

    靈瑾率先問道：“你怎么從未在信上告訴我，你有這樣的頭發(fā)？這樣的發(fā)色，在水國常見嗎？”

    “我……”

    一下子就被問及這個問題，小龍女看上去有些不安。

    她摸了摸自己的一縷發(fā)梢，如實說：“不是，即使是在水國，也只有我天生如此。大夫說，這是因為我先天不足，未老先衰之兆。抱歉……是不是很難看？”

    靈瑾“啊”了一聲，但她認(rèn)真地說：“沒有，只是看起來很特別。因為你的角也是白的，像是配套的一樣，所以很相稱。我一開始以為這可能是龍族特征，但你的兄長卻是白角黑發(fā)，所以才有些奇怪。”

    靈瑾把話說完，才回過神來，問：“這該不會是個冒犯的問題吧？”

    然而小龍女聽到她這樣的回答，卻松了口氣。

    她高興地?fù)u頭道：“沒有沒有。我很樂意知道你的看法。”

    以這個話題為契機(jī)，兩人之間的氣氛有所緩和。

    她們本來就有好幾年通信的感情基礎(chǔ)，彼此非常了解，一旦打開話匣子，話題立刻就多了起來。

    靈瑾問：“你怎么一個人起這么早，我剛才聽侍官說，你睡得不好？”

    小龍女笑道：“不是，我是覺得你今日應(yīng)該會來找我的，興奮得睡不著，所以看天有點(diǎn)亮，立刻就出來等你了。我不太熟悉鳳凰宮的路，又怕你沒起床，所以想著干脆就在花園等吧。不容易錯過。你呢？你也起得好早?！?/br>
    靈瑾說：“我一般早晨會去校場練射箭，平時就是這個點(diǎn)起來?！?/br>
    “射箭！”

    小龍女一下子雀躍起來。

    “一向聽說翼族以擅長射箭著稱，但我還從未親眼見過。你若要去的話，我可以一起去看看嗎？”

    靈瑾笑著應(yīng)道：“當(dāng)然?！?/br>
    但她想了想，又問：“若是要走遠(yuǎn)的話，你需不需要跟你兄長打招呼？昨天在宴席上，他好像一直寸步不離你身邊，管得很緊的樣子?！?/br>
    “不用！”

    小龍女果斷地道。

    她隨口埋怨：“三哥他太煩了。我都說我一個人沒問題的了，他還非要看著我。其實我這么早跑出來，有點(diǎn)意思也是想躲開他。他昨天太累了，這會兒還在睡覺?！?/br>
    兩人興高采烈地聊了一會兒，靈瑾與小龍女說了半天，靈瑾便想起正事來。

    她頓了頓，問小龍女道：“對了，阿月，我先前不是與你說過，希望你們來翼國的時候，多帶幾個水國的醫(yī)官來嗎？不知這些醫(yī)官，現(xiàn)在可有空閑？”

    小龍女回過神。

    她立刻明白了靈瑾話中的意思。

    小龍女?dāng)苛讼惹拜p松的神色，鄭重道：“放心，我?guī)Я撕枚噌t(yī)官。因為我身體一直不太好，若是醫(yī)官太少，我父兄們也不安心?！?/br>
    然后，她說：“你讓我?guī)пt(yī)官，是希望我醫(yī)治先前的水族暗探，對吧？”

    “是。”

    靈瑾點(diǎn)頭。

    小龍女正色：“水國暗探本也是水國的子民，本來也該有水國負(fù)責(zé)。雖然現(xiàn)在翼國和水國因為這件事有點(diǎn)尷尬，但我身為公主，不會放下水國的百姓不管。”

    她緩了口氣，問：“那位暗探呢？現(xiàn)在在哪里？”

    靈瑾說：“我?guī)闳ァ！?/br>
    *

    須臾，靈瑾領(lǐng)著小龍女與一眾水族醫(yī)官，前往大學(xué)堂。

    臨淵現(xiàn)下，仍然被安置在大學(xué)堂的藥廬中。

    數(shù)月以來，他的病情仍然時好時壞。

    即便望梅先生和翼國的大夫醫(yī)官們已經(jīng)費(fèi)了不少心思，臨淵仍然日益孱弱，人也瘦了一大截。

    靈瑾推開藥廬木門時，臨淵還躺在床上，廬中藥味更重了。

    他滿面病容，正在輕輕咳嗽。

    他見到靈瑾的面容，雙眸微微一亮，喚道：“公主?！?/br>
    但接著，他又見到了跟進(jìn)來的人。

    出現(xiàn)在藥廬里的，是好幾位擁有水族特征的鰭耳、提著藥箱的大夫。

    而與靈瑾并肩走在一起的女子，她一頭雪白長發(fā)，而在頭頂，竟還有一對剛萌發(fā)出的尖尖龍角。

    臨淵已經(jīng)多年沒有見到水族的人，這時一下子見到這么多，恍如隔世。

    尤其是，他既為水族暗探，自然不可能不明白，那為首的女子額角兩側(cè)、那一對龍族玉角意味著什么。

    臨淵看著水族公主，驚訝道：“你……”

    他又看向其他人，說：“這些人……”

    小龍女主動走到臥榻邊，屈膝放低身體，與臨淵對視。

    她道：“不必緊張。靈瑾已同我說了你的事，這么些年，你為水國所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后來的事，也不該責(zé)怪你……畢竟，是水國虧欠于你。接下來，你先好好休息吧。”

    小龍女雖然病弱，與靈瑾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也像個小女孩一般。但此時，她對臨淵的態(tài)度和強(qiáng)調(diào)，卻莊重了許多，一下顯出了身為龍女的氣度。

    與臨淵說完，小龍女起身回頭，微微伏首，對醫(yī)官們道：“麻煩你們，立刻為他診治?！?/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