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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聲,入口的磚石敞開了一條極細(xì)的縫隙。 地底的暗道一向通風(fēng)極差,黑衣人顯然深知這一點。 他從袖中取出一支細(xì)長的竹管,探進(jìn)縫隙中,悄無聲息的吹出一道濃煙。 下一瞬,一支寒光冷冽的飛箭驟然擦過他面門。 黑衣人乍然丟開竹管,一手抽出腰間的軟劍。 身后,廣袖黑袍的男人自殘垣后顯出身形,披著無窮的晦暗夜色,遙遙望向那道敞開一條細(xì)縫的暗門。 一揮手,身后驟然閃現(xiàn)百十名黑衣暗客,訓(xùn)練有素地將他團(tuán)團(tuán)包圍。 甕中捉鱉。 黑衣人驟然御起輕功,眨眼間飛出十?dāng)?shù)丈,方要逃竄而出時,驟然被陸十一掌打回去。 傅家百十名殺手立時拔劍而上,冷冽的刀光在他透藍(lán)的眼瞳。 是北狄少數(shù)人才有的瞳色。 兩方斗過十?dāng)?shù)個回合,百十柄利劍已轟然破開他的防守,直架在黑衣人頸肩。 那人索性丟了軟劍,用極為蹩腳的官話道:“別殺我?!?/br> 賀恭的貼身影衛(wèi),竟是一個出身北狄的高手。 陸十早在圍獵場中便與他交過手,此人路數(shù)奇異武藝高強(qiáng),尤其擅長利用險峻地形。 有這樣一位高手在側(cè),難怪賀恭手無寸鐵,卻會有膽量留待三途山崖,孤身作餌。 黑衣人被陸十親自押了下去,送往戒備森嚴(yán)的詔獄。 傅長凜撐著紙傘,抬手拂去肩角散落的碎雪,冷眼睥睨著整個計劃的開展。 這黑衣人如此輕易便棄劍歸降,顯然并非賀恭培植的死士,反倒更像是臨時合作。 這名黑衣人,極大可能是負(fù)責(zé)與京中北狄精兵通訊的暗樁。 擒下了他,或可順藤摸瓜找出天和城中藏匿的北狄精兵。 只是黑衣人顯然與賀恭交情不深,只怕未必能從他身上,挖出賀恭的罪證。 這倒無關(guān)緊要。 傅長凜幽幽斂下眼睫,晦暗不明地想道,這賀二公子頭頂上,還有一位至清至剛的賀老御史。 他將那枚親手雕刻的水玉握緊掌心,像是有源源不斷的熱意翻涌而來,直流進(jìn)四肢百骸間。 那扇緊闔的暗門,被黑衣人用盡渾身解數(shù)撬開,此刻正微微敞開一點細(xì)縫,透出昏黃的光影來。 今夜的行動全然保密,未曾泄露半點,小郡主大約早已睡下。 黑衣人往暗室中吹了迷香,雖中途被傅家的殺手打斷,卻大約仍有不少散入室中。 傅長攥了攥拳,沒來由地咂摸出幾分苦而艱澀的意味來。 日夜苦求的重逢,已近在眼前了。 像是近鄉(xiāng)情怯一樣。 男人打開了尚未闔緊的暗門,身后有人掌了燈,輝煌的燈火映亮了直通地底的長階。 他才踏出一步,卻忽然頓住腳步,似有所覺地回首望了一眼。 身后重重守衛(wèi)散開,枯敗成灰的臨王府一眼望得到頭。 肆虐的風(fēng)雪間忽有一道鵝黃的清影,撐著油紙傘,從渺遠(yuǎn)如云端的鵝毛大雪間緩緩走近。 她大約是從另一處暗門出來,鵝黃色的斗篷在赤紅的天光間依約透出暖意。 傅長凜出神一瞬,驟然回身向小郡主的方向飛奔而去。 玄色廣袖長袍盈滿夜風(fēng),滿天回旋的雪花漸覆上他的眉梢與肩角。 小郡主果然消瘦了些,臉頰那點乖糯稚氣的軟rou清減下去。 她整個人埋在云一樣蓬軟的斗篷里,乖乖戴著冬帽遮掩好雙耳,一手捧著暖爐,另一手便撐起一柄清峻的竹傘。 好看至極。 傅長凜在她面前止住腳步,情難自禁地俯下身來,借著晦暗的天色與枯寂的燈影,深深望進(jìn)她的眉眼。 分明短短七日,卻恍若隔世一樣。 傅長凜忽然萌生出怯意來。 他夜夜都會夢到小郡主慘死于烈火之中的可怖情景。 血光,枯骨,無窮無盡的死亡與絕望。 他甚至快要忘卻了她掌心溫?zé)岬挠|感,她捧上的每一碟熱騰騰的小點心,她親昵乖覺地喚他的名字,她含著眼淚,為他吹過身上每一道皮開rou綻的傷痕。 他終于撥開濃霧,找回那彎曾緊擁入懷的月亮。 傅長凜赤紅著眼,長身立于她身前,擋開無窮無盡飄搖的風(fēng)雪,艱澀道:“糯糯……” 小郡主忽閃著眼睫,疏離而內(nèi)斂地望一眼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卻乍然間聽得男人啞聲問道:“糯糯,我能……抱一抱你么……” 少女心神一震,一時尚不知該作何回答,傅長凜卻忽然長臂一攬,高大的身形鋪天蓋地地壓下來。 小郡主被他全然按在懷中,清峻的竹傘一時脫了手,被肆虐的風(fēng)雪卷到遠(yuǎn)處。 傅長凜深深嗅了一口她渾身幽微的冷香,像是漫漫長途后終歸故里的倦客,啞聲問道:“那樣深的地宮,糯糯冷不冷?” 他勉強(qiáng)抑制著渾身不由自主的輕顫,將懷中小小一團(tuán)抱離深雪,放在一塊殘倒的斷壁上。 小郡主被他禁錮在懷中,全然掙脫不得,只能蹙著眉任憑他擺弄 一吸氣,滿腔皆是男人純粹冷冽的氣息。 離了雪地,被凍得快無知覺的小腿漸漸回暖。 她站得頗高,近乎能與傅長凜堪堪齊平。 男人抬起一只手臂,華錦織就的玄色廣袖掩在她發(fā)頂,將外界寒涼刺骨的冰雪盡數(shù)遮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