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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流螢先天不足,一出生便要幾近夭折。 秋圖匆匆趕來時,她緊抓著那枚云河飛仙的玉佩,尚余最后一口氣。 他施針勉強保住小流螢性命,開得藥方子里全是稀奇古怪的天材地寶。 楚承派出所有王府親兵一樣一樣悉數(shù)找來。 未足月的嬰孩灌不得湯藥,就命乳母來喝,再借乳汁喂給這位命途多舛的小郡主。 秋圖講起這樁事時仍帶著無盡的唏噓。 他揉了揉小流螢的發(fā)頂,慨嘆道:“一眨眼,小元宵團子已長得這般高了?!?/br> 小流螢脆生生地笑,抱著秋圖的手臂軟軟糯糯口齒不清道:“秋阿翁,長凜哥哥的病能醫(yī)嗎,來年冬日里還會不會痛???” 秋圖暗嘆一聲,目光瞥過這位少年丞相沉穩(wěn)平和的神色。 他如實道:“舊疾傷了根骨,莫說治本,怕是這劑藥亦只能揚湯止沸?!?/br> 小流螢心沉下來,又聽他道:“這方子里有幾味藥江南獨有,很是難得?!?/br> “我們舊宅子里的藥田荒廢不久,雇人重墾便是。每年秋季采來曬干,快馬送入京中便是?!?/br> 這一番重回江南,只傅長凜與她作伴。 京中局勢尚不明確。 楚承作為皇帝的左膀右臂難以抽身,只好將女兒托付給已是百官之首的傅大丞相。 小流螢心頭記掛著如喬,此番下江南卻沒她半分音訊。 小郡主只好反復(fù)囑咐了舊府的管家,他日若能得見,務(wù)必多加照顧。 早有侍者灑掃了臨王舊府,偌大的主殿清冷寂寞。 小流螢不肯一個人睡,抱著她最愛的軟枕賴在傅長凜殿中。 彼時十五歲的少年丞相被小郡主那副可憐怯懦的模樣磨得心軟,無奈讓出一半床褥。 小郡主一時得逞,抱著她隨身帶著的軟枕手腳并用地爬上床榻。 她乖乖掖好被角,撲閃著那雙實在精致漂亮的大眼睛問他:“長凜哥哥,你會講故事嗎” 少年傅長凜輕巧地瞥過她一眼,正欲嚴正地告知這奶團子,傅丞相只會講兵家策論縱橫之道。 卻聽得那漂亮寶貝帶著無與倫比的崇拜奶里奶氣地炫耀道:“二哥哥常講故事哄糯糯睡覺的?!?/br> 小流螢忽閃著睫毛,大眼睛里盛滿星星:“二哥哥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傅長凜:…… 他忽然無端生出一種古怪的攀比心,神使鬼差道:“我也會。” 小流螢藕白的指節(jié)攥著被角,那張圓軟的臉深深陷在絨被里。 她嬌嬌軟軟道:“長凜哥哥愿意給糯糯講故事嗎?” 傅長凜微哽,他的人生閱歷短短十五年,充斥著刀光劍影與鮮血骯臟。 少年丞相只好硬著頭皮講道:“那年胥州兵變……” 小郡主頂著一頭毛絨絨的亂發(fā)努力蛄蛹到他身邊,像是待哺的幼崽一樣貼著他的肩角。 “胥州閉城拒戰(zhàn),城中余糧漸漸所剩不多。官兵開始大肆劫掠平民,官衙之外伏尸遍地……” “嗚!” 小流螢嚶嚀一聲,把臉深深埋在絨被里,手中還緊攥著一點早已被手汗浸濕的被角。 少年傅丞相無知無覺地問道:“糯糯?嚇到你了?” 熟料小郡主卻搖了搖頭,悶悶不樂道:“官兵好壞,這樣的人,怎配為父母官?” 傅長凜訝然,似乎未曾料到這位嬌軟矜貴的小寶貝疙瘩竟已有如此見識。 他輕撫著小流螢纖瘦的脊背,低聲道:“糯糯說的是。食邑于郡縣,為人父母官,豈可不顧百姓生死。” “我在相位一日,便一日不會,姑息養(yǎng)jian?!?/br> 傅相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之人。 他為相七年,肅清朝堂,一字一句踐行著最初的諾言。 楚流螢吩咐翠袖將秋圖配好送來的十副藥交到白鷹手中,在后者感激不盡的目光中從容推開了東殿的房門。 那暗傷冬日里發(fā)作起來極為要命,傅長凜今日果然告假在家。 楚流螢抱著食盒輕放在一旁的幾案上。 傅長凜正埋頭批閱著文書,忽然有藥膳的清香微苦混著不知名的幽微冷香撲面而來。 溫軟而清亮的音色恍如月籠云紗:“長凜哥哥?!?/br> 第8章 赴宴 笑一笑,就不疼了 藥膳正在爐子上拿炭火煨著,夾著微苦的清香在殿內(nèi)逐漸彌散開來。 傅長凜難得竟沒有束發(fā),只閑散地披了件烏金云繡的月華錦長袍,埋頭批著折子。 見小郡主裹著暖絨的長斗篷小碎步向他奔來,不由得眉眼溫和不少。 他本生得眉眼深邃氣魄凜然,散漫披著的黑發(fā)削弱了那身冷冽孤孑的居高臨下之感,反倒透出些內(nèi)斂溫和的意味。 他真是,每一寸都合極了她的心意。 幼時小流螢常跟在他左右,傅長凜埋頭讀著策論,小流螢便可以捧著臉守在一旁,盯上一整天。 通紅的炭火烘得殿內(nèi)熱氣蒸騰起來,楚流螢解下斗篷,腳步輕快地湊過去。 她伸出那雙冷得關(guān)節(jié)泛紅的纖手,帶著一點鼻音和獨有的溫軟口音道:“手冷?!?/br> 滿心滿眼的依賴與眷戀。 這樣赤誠熱烈的目光實在令傅長凜心生愉悅,面上卻不咸不淡道:“嬌氣?!?/br> 見他不肯給自己捂手,小郡主輕哼一聲,不講道理地奪過他手中飽蘸朱墨的狼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