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當年的事

    等病房內(nèi)兩人的情緒都平復下來，已經(jīng)是十多分鐘后。

    林清之眼神復雜的望著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那一聲爸爸，是他多少次午夜夢回最想聽的話，即使打從他出生之時他就已經(jīng)做好了默默當一輩子叔叔的準備，但這畢竟是他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哪一個父母會甘心自己的孩子認他人作父母。

    林泉替他壓好被子，先睡吧，剩下的明天再說。

    窗外已經(jīng)黯淡的天空露出點點星光，林泉將燈熄滅，和衣躺在陪護床上。

    病房內(nèi)重歸寧靜，安靜到只能聽到兩人一起一伏的呼吸聲，就在他以為林清之已經(jīng)睡著時，忽然聽到他輕聲說道，我是林家收養(yǎng)的孩子，從小和哥哥一起長大，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否則徒留下老宅的林家會被啃的連殼都不剩。

    雖然現(xiàn)在的林家在外人眼中早已是名存實亡，但至少是存在的，若是讓人知道他不過是個養(yǎng)子，恐怕他們會恨不得將他立馬驅(qū)逐出軍部，再瓜分林家名下最后的資產(chǎn)。

    那溫妮莎和父親？這是林泉好奇的地方，他之前一直以為的母親不是母親，那她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哥哥曾經(jīng)救過她一命，溫妮莎為了報答，答應(yīng)了這場聯(lián)姻。

    林清之陷入了回憶，當年我還沒理清自己的情絮，以為他們是相愛的，一個人暗自傷心了很久，還傻不溜秋的跑到哥哥面前說我喜歡溫妮莎。

    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從未覺得自己對林鷹的感情有什么不同。林鷹和溫妮莎登記辦證之后，他雖然覺得內(nèi)心妒火中燒，卻不知道是燒在誰身上，想來想去似乎只有我單戀溫妮莎、哥哥橫刀奪愛的理由可以解釋的通。

    他說到這沒忍住笑了出來?，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的他的確是單純耿直到了極點，懵懵懂懂的把林鷹氣的半死而不自知。

    后來還是溫妮莎看不過去，過來將我點醒， 林清之長嘆了一口氣，只是等我終于想明白，和哥哥在一起沒多久，前線的戰(zhàn)役就打響了，

    哥哥一去就是一年，前線戰(zhàn)事吃緊，我待在后勤也整天忙的腳不沾地，快六個多月時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你的存在，林清之眼底一片溫柔。

    當年的他從未聽說過男人還會懷孕，普通的治療儀診斷不出，肚子卻一天天大了起來，他以為自己得了絕癥，一個人難過的躲在后方，即使是大熱天的也把自己裹成個球，除了工作外誰也不見。

    每天晚上和林鷹通話時也只敢露出脖子以上，害怕被他看見變成怪物的自己，直到快八個月時，趕來支援的阿奇爾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強行把他帶回了赫拉比。

    我在赫拉比中心醫(yī)院生下了你，前線戰(zhàn)場的傷亡卻越來越慘烈，也是那時候我意識到愛麗絲的不對勁。

    愛麗絲每天都會自動反饋活動信息到他的終端上方便他的查看。所以他剛從手術(shù)中蘇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習慣性的翻看之前收到的未讀信息。

    愛麗絲反饋的信息表面上一切正常，可仔細對比看卻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的信息反饋都一模一樣，林清之心里一驚，知道壞事了。

    他來不及多想的把林泉托付在基地后急忙奔赴前線，只不過什么都晚了。

    等林清之趕到時，歸零已經(jīng)啟動，前線戰(zhàn)場無一人生還，如同一片看不見邊際的墳場般死寂，后方的基地遭人洗劫，襁褓中的幼子被得知消息的星盜劫走撕票，當時他沒受住打擊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來。

    林清之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口述一個編好的故事，而不是發(fā)生在他身上的慘痛經(jīng)歷，而林泉的心里觸動極大。

    二十年的時間也許已經(jīng)磨掉了林清之的悲痛，卻同樣抹去了他的希望，很難想象他這二十年是如何一個人孤獨的守在偌大的林家。

    過了一會，林泉問，是誰救了我？

    林清之迷茫的看向天花板，我也不知道。

    他不了解他當年被星盜擄走后發(fā)生了什么，這么多年他堅信林泉的存在，不僅是一個執(zhí)念，也許也是血脈相連帶來的心有靈犀。

    林泉長吁一口氣，翻過身望向病床上的林清之，早點休息吧，爸爸。

    林清之感覺他的心像是斷流的河床被涓涓細流慢慢滋潤，如一股溫泉流入心田，流遍他的全身。

    好，他輕輕的閉上雙眼，第一次如此安心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八點不到，蘭斯在醫(yī)院走廊盡頭的販賣機前找到了林泉。

    沒吃早飯吧，蘭斯說，我給你帶了粥，他抬了抬手中的保溫袋。

    正苦惱糾結(jié)要喝什么口味營養(yǎng)素的林泉聞言，欣喜的接過沉甸甸的的保溫袋，你怎么來了？

    我想你也不喜歡喝營養(yǎng)素，就簡單的做了些過來，蘭斯笑道，林老師呢？他也是剛剛看到空無一人的病房才出來找的人。

    他在治療室內(nèi)，林泉邊說邊抱著保溫盒往樓上走去，醫(yī)院走廊內(nèi)人雖然不多，但實在不方便吃東西。

    兩人一路上到醫(yī)院的頂樓天臺的露天花園。

    進入初春的赫拉比氣候宜人，雖然空氣中還帶了未完全褪去的寒意，但花園內(nèi)已是一片花團錦簇，綠草如茵，欣欣向榮的景象。

    嫩綠色的枝葉抽芽伸展，嬌艷欲滴的花苞競相開放，林泉走在石頭小路上，堅硬細小的石頭隔著鞋底都覺得有些硌得慌，他跨著大步子走到一邊的長椅坐下來。

    蘭斯只當他餓極了，替他將保溫桶打開。一擰開蓋子，就看到源源不斷的白霧熱氣冒了出來。

    林泉探著腦袋想看清楚，卻被熱氣熏得什么也沒看見。

    是不是太多了，他嘟囔道。

    又不是要你一次都吃完，蘭斯從保溫袋里拿出一個碗，將保溫桶里的粥舀到碗內(nèi)，小心燙。

    林泉接過盛的滿滿一碗的粥，拿起勺子輕輕攪拌，白色粘稠的米粥里摻雜了星星點點的燕麥，撲鼻而來的是五谷的清香，還有燕麥獨有的芳香，他試探性的舀了半勺，吹到用嘴唇輕碰感覺不燙后，再張嘴吃了下去。

    牛奶燕麥粥？咽下后的林泉問。

    喜歡嗎？蘭斯問。

    林泉點頭，好吃。

    牛奶的香甜沒有掩蓋住五谷的味道，并不會給人一種甜的發(fā)齁的感覺，顆粒飽滿的燕麥也沒有因為熬煮泡軟，反而還是有嚼勁，有這樣好的口感，不僅是因為食材的優(yōu)質(zhì)，更是因為蘭斯在熬粥時合理的控制了添加順序和熬制時間。

    林泉邊喝邊暗自想到，雖然他不喜歡喝營養(yǎng)素，但論做飯，除了拿手的幾道菜以外，其他的他只會一股腦的全丟到鍋子里煮，熟是能熟，就是不論什么菜，最后煮出來的味道都沒差別。

    但蘭斯和他不同，他對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項技能，像是先天點滿了一樣，即使那時在其他星球吃到好吃的餅干，他就可以憑當時的口感，自己在廚房里摸索出成品帶給林泉試味，和只會對著食譜掐表開火放調(diào)料的林泉比，可以說是大廚和新生的差別了。

    你昨晚沒休息好？蘭斯瞧見他眼下有點明顯的黑眼圈。

    有些認床，林泉端起碗來將剩下的粥一飲而盡，昨天獲得的信息量太大，后來雖然情緒穩(wěn)定了，但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還要嗎，蘭斯接過他手中的空碗。

    不了，吃飽了，林泉舔了舔嘴巴，他帶的這碗不小，一碗下去胃里又實在又暖洋洋的。

    蘭斯瞧見他的小舌不自覺的舔著嘴唇，卻始終沒舔干凈嘴角殘留的白粥的模樣，眼底一暗，探過身勾住他的脖子，輕輕舔著他的嘴角，順著沒有防備的唇齒探進他的口腔，里里外外的舔了個干凈。

    措手不及的林泉拿牙齒輕輕咬他，蘭斯卻像是被刺激了一下不退反進，長驅(qū)直入的吻仿佛已經(jīng)探到了喉嚨深部，感覺都有些窒息的林泉惱怒的用力咬了他一口。

    唔，蘭斯吃痛的縮回舌頭，扁著嘴委屈的看向林泉。

    好吃嗎？林泉雙手環(huán)胸，背著長椅背。

    蘭斯只覺得他輕飄飄的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他麻了半邊身子，不自在的咳了咳，該去接林老師了吧。

    林泉看了眼時間，也覺得差不多到時間，兩人便收拾了碗，起身往治療室方向走去。

    長廊外，治療室的燈還沒有熄滅，他們只能坐在外面等待。

    林老師受的什么傷？蘭斯問。

    腹部和大腿被劃傷，失了很多血，林泉說。

    蘭斯！

    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從走廊的另一邊傳來。

    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yī)生，說是女醫(yī)生還是看在白大褂的面子上，她身材嬌小，彎彎的柳眉下，亮晶晶的雙眼如湖水般純凈。她扎著兩個小馬尾，可愛幼齒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應(yīng)該是讓陌生人心生憐惜，反正蘭斯每次看見她都恨不得繞道走。

    第47章 小包子報道

    你生病了？，女孩一蹦三跳的來到他們面前，她的聲音歡快活潑，大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

    我沒有生病，蘭斯瞧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沒好氣的說道，我就算生病也不會來找你的，米婭。

    別這么不給面子嘛，米婭眨了眨眼，轉(zhuǎn)而望向他身邊眉眼冷冽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帶了一抹少女的羞澀，小哥哥你身體不舒服嗎？

    林泉頂著她期盼的目光搖搖頭。

    蘭斯一手攬過林泉的腰，有些惡狠狠的說，他是我的人，你別亂打注意，他可不想要米婭這個瘋婆娘招惹林泉。

    米婭瞧見林泉雖然沒什么表情卻也并沒有反抗的樣子，語氣失落的說，好吧，要是你們分手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蘭斯聞言略有不滿的嘖了一聲，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林泉一時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僵硬的挺直了腰背坐在那，正好這時治療室的燈滅了，他連忙起身走過去。

    米婭卻忽然想起了什么，明亮靈動的眼眸一轉(zhuǎn)，你該不會還記恨我之前給你下藥的事吧。

    蘭斯心里一驚，下意識看了林泉一眼，他正站在門前和醫(yī)生在說著什么，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他暗自松了口氣，低聲咬牙切齒道，我哪敢記恨姑奶奶您啊，他現(xiàn)在只盼著米婭趕緊離開。

    也許是他的祈禱奏效了，米婭胸牌上的紅燈一閃一閃的，提示有病人正在呼叫，她有些可惜的望著前方林泉的背影，真是可惜，希望下次見面時你們已經(jīng)分手了。

    蘭斯微微一笑的目送她離開，心想，你就做夢吧。

    林清之是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治療室的。

    他額間的頭發(fā)被汗液浸濕，雙眼緊閉，即使在昏睡之中，眉頭也沒放松而是微微皺起。

    比起常規(guī)的手術(shù)或藥物治療，用治療儀治療傷口雖然治愈的速度最快，但因為不能使用麻藥，所以疼痛也是最劇烈的。

    有人形容它是拿一把刀子割在你傷口的每個細胞上，靠物理刺激和化學誘導促使傷口處細胞的增值和修復。治療之后身體的恢復的確rou眼可見，但精神上的消耗卻是巨大的。

    因此，除了緊急的前線作戰(zhàn)和特殊情況下，很少有人愿意遭這個罪，而林清之卻執(zhí)意要用治療儀。林泉后來同醫(yī)生聊天才知道，林清之在他們醫(yī)院也不是第一次申請使用治療儀了，幾乎每次來都直接進的治療室。

    林叔叔還好嗎？蘭斯壓低聲音問，因為有醫(yī)生在，他只能換一個稱呼。

    醫(yī)生說睡一覺醒來就好了，林泉邊幫忙將病床推回病房邊小聲說。

    也許是解開了心結(jié)，林清之這次受傷后身體虛弱的雖然厲害，但經(jīng)過兩天的靜心休養(yǎng)，等蘭斯后天早上過來接林泉去育兒所時，已經(jīng)被醫(yī)生獲批可以出院了。

    于是，林清之便順道和林泉、蘭斯一起去育兒所接剛出生的小魚。

    小爸爸來了？育兒所內(nèi)相熟的小護士見到林泉，熱情的同他打招呼。

    我是來接小魚的，林泉將手環(huán)取下來，放在桌上的籃子里。

    小護士拾起手環(huán)，放在感應(yīng)區(qū)錄入來客記錄，笑著說，小寶貝才剛剛出生，還在做檢查，小爸爸在這里等一會就好啦。

    有想好給寶寶取什么名字嗎？小護士接著問，如果想好了的話，可以順便錄入身份信息。她將一份資料表推到他面前。

    林瑾瑜，懷瑾握瑜，意為美玉，這是林泉前幾日特意翻閱古書看到的。他說完，望向站在身邊的蘭斯和林清之。

    林清之笑著點點頭，愿小魚有如美玉般純潔高尚的美德賢才。

    蘭斯更是舉雙手贊同，雖然他讀起來有些繞口，但聽起來就很有文化的感覺。

    錄完信息后沒多久，眼前關(guān)閉的門忽然打開，一個女醫(yī)生推著一輛小推車慢慢走出來，也許是一瞬間的心有靈犀，還沒等她完全過來，林泉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前去迎接。

    是小林爸爸吧？女醫(yī)生很能理解新爸爸的焦急心情，她笑道，可以把小寶貝抱走了。

    真的是小寶貝，即使有了心理準備，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林泉仍是有種非常神奇的感覺。

    裹在襁褓里的小魚，頭上戴了頂小圓帽，他的臉紅撲撲的，眉毛淺到看不出，小巧的鼻子下是圓嘟嘟的小嘴巴，剛出生的皮膚雖然還有些皺巴巴的沒撐開，但仍可以隱約可見他圓鼓鼓的雙下巴。他閉著雙眼，小小的身體一起一伏的呼吸著，簡直是讓林泉的心軟成一片。

    真可愛，林清之一邊瞧著小孫子，一邊輕聲提醒傻愣在一旁的準爸爸，還不抱他出來？

    之前學到的育兒知識像是一下子全忘了一樣，此時的林泉頭腦一片空白，聽到林清之的話后，他微微探出了手卻又立馬縮了回去，不知該從何下手的苦惱模樣。

    不要怕，慢慢來，女醫(yī)生瞧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也不意外，熟練的從推車內(nèi)將裹著襁褓的小魚橫抱起來，輕輕的放在他懷里。

    雖然有些緊張，但在接到小魚的一瞬間，他也已經(jīng)下意識的一手托住小寶寶的頭，一手托過臀部，動作溫柔而熟練的抱在懷里。

    很棒，就這樣，女醫(yī)生雖然有些驚訝，但也只是笑著說，可以帶小寶貝回家了。